景和仰看着女儿的表情,并没有忽略她的遣词,不由得略略的松了口气,说:“阿端,你考虑清楚”

“已经很清楚”

“是因为惟仁?”

自端摇了摇头,看着父亲脸上的神情,又摇了摇头,“不是的,爸爸,不是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

“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景和仰喝道

自端咬了咬嘴唇

自私?

说她自私她自私

景和仰看到女儿眼里的神色,口气不禁稍稍放缓,“你不能只考虑自己我们两家,我不说,你也该清楚离婚两个字,就算是你们吵架拌嘴,也不是随便就该出口的我一早告诉过你,好好儿的和小铁过日子你有没有听进去?有没有?”

“爸爸!”

“你,回去好好儿反省!”

自端倔强的扭开了头景和仰看到她的态度,一肚子火更是不打一处来只是尽量的耐着性子说:“阿端,爸爸也知道,你有些委屈但是两个人一起生活,也不能说谁就该负全责,你也有责任就算是小铁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和他好好儿谈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儿说,非要动不动就说离婚?”景和仰见女儿不出声,“总之,爸爸不同意你们分开绝不同意”

“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自端从沙发上站起来

“坐下!”景和仰吃惊的看着自端自端在他面前,从未如此无状

“爸爸!”自端站着不动

“你给我坐下!”景和仰铁青的脸,怒目圆睁,他指着沙发自端倔强的站着,不肯再坐下景和仰强压着心头的怒火,继续说:“爸爸答应你,过几天,会和小铁谈一谈昨天,爸爸也和小铁说了他答应了,你在场也看到”

自端的手,捏住了衣摆

她看到了看到父亲和他,那样的交谈,他们心里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没事人一样的谈笑风生……她呢,她是怎么想的,她和铁河才是当事人

“爸爸,您能不能听我说”

第十章 茶与酒的涟漪 (三十四)

“你根本就是昏了头的别说了,先离婚的话先放一边无论如何,等爸爸和小铁谈过了再说这段时间,你就先冷静一下”景和仰说着,转回身去,一副谈话到此为止的神情

“爸爸!”自端心里发冷

“爸爸这是为了你好!”

“您为了我好,就不要阻止我好不好?”自端上前两步,到了父亲的面前

峻“阿端!”景和仰微微抬头他身材本来就高大,自端虽是站着,父女俩的位置落差并不是很大他看到女儿仍没有丝毫要让步的意思,不由得深深的吸了口气他看着自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自端的面容,让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容芷云,如此相似的面容,如出一辙的倔强……他们分手的时候,她和自端现在,差不多年纪吧

离婚,离婚她也是这样倔强的姿态和语调

景和仰都能觉察到自己心室的震颤一时间竟然怔住了

膳“爸爸,”自端蹲下来,扶住景和仰的膝头, “我……是真的撑不下去了才会提出离婚的我是真的真的撑不下去了——爸爸,我不知道别人怎么做到的,我做不到了真的做不到了我受不了,他也……爸爸,他也……”自端泪盈于睫,她迅速的抬起手来,手指拭着眼角,忍住即将喷薄欲出的眼泪红肿的眼睛,分明含了两泡泪景和仰看了不由得心疼自端很少在他面前落泪若不是伤心到了极点,怎会这样?他克制着自己想要抚摸女儿脸蛋儿的冲动,默默的看着她自端吸了吸鼻子,继续说:“爸爸,您……是了解铁河的他的事,无论多荒唐,我从来没干涉过”

景和仰定定的瞅着女儿

“我,像您说的,这是两个人的责任,不是谁一个人的担子我知道可是爸,我想要过一种更单纯的生活”

“可你姓景你是景家的女儿”景和仰平静的说,“你要明白,这个姓本身的荣誉,还有责任”

自端扭开脸,声音忍不住发颤:“景家的女儿又不止我一个!”

“自端!”景和仰厉声喝道,“还不住嘴!”

“爸爸!”

“够了”

“爸!”父女俩眉眼相对,都不示弱

“我说够了!”

“我就是要说!”自端仰着脸,望着父亲,“25年前,您跟爷爷说,您要同妈妈离婚爷爷的反对不亚于您今日,当时爷爷也应该这麽说过可是您还是离婚了我对您讲,是希望您能理解我妈妈和您虽是父母之命,但同样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过而我,为什么会和铁河结婚,您也是清楚的”

“我清楚,你也明白就是因为这样,这个婚,更加离不得你不要忘记”景和仰极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激动,声音低沉而沙哑

“爸爸,这是何苦来的?他痛苦,我也痛苦……我们俩何苦还要继续绑在一起?爸爸,离婚,不只是放了我自己,也是放了他”自端嘴唇颤抖,“爸爸,我知道我们结婚是为了什么,我只是坚持不下去了……您理解我好不好?当初,您也是,放了妈妈……”

“阿端!”景和仰听到女儿提及往事,不由得脸色大变

“爸爸您不爱妈妈,不爱她还和她结婚,您毁了她的生活……”自端咬着牙,“您不爱她就别娶她,别生我!”

闪电一般的,景和仰一掌挥出来,“啪”的一声,自端左半边面颊上,实落落的着了一记耳光出手很重,落点很准

自端身子都倾出去,她眼前一黑,伸手按住了书桌腿,只一会儿,她脸上,红了半边

鼻端有一股子血腥味她想吐但只是使劲儿的咽着唾沫,不让自己有丝毫异状

半晌,父女俩都一动不动

“不准你说这种话不准你再提离婚的事”景和仰只觉得手掌火辣辣的他心里明白,这一掌的分量他心真真切切的在疼

自端慢慢的站起来她脸上疼,心里更疼耳朵在嗡嗡的响

往事一幕一幕的浮现在眼前

那些往事附着的痛感,早已失去了尖锐度

她明白什么都明白六年前,父亲没有否决这桩联姻,六年后,父亲也绝不会她看着父亲,有一种彻骨的寒意,一点一点的侵蚀着她的肌体似的

她转了身

“阿端!”

自端没有停下脚步

“站住!你有没有听爸爸说话?”

自端已经走到了书房门口

“听到”自端的语气,平静而冷淡她透过玻璃窗,看到正厅就在不久以前,她还那样扑到爸爸的怀里,她寻找着温暖,寻找着依赖,寻找着支撑,也寻找着对父亲最后的仰慕她其实一直不敢承认,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已经失去了这些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景和仰略顿了顿,“听到了就好马上回家去你这像什么样子!”

自端拉开门,“爸爸,每次,到了最后,您还是选择放弃我,是嘛?”

她迈步子出了门

景和仰闭了闭眼

听得到阿端拾阶而下、衣袍带风,“好像一阵旋风,来了又去了,空气宁静了下来,可留下的是一片狼藉而且,要怎么收拾,还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景和仰咬了咬牙,站起来在书房里踱着步子他回身扶住桌子,胸口的疼开始剧烈他几乎咬碎牙齿眼前黑影重重

自端,他的女儿……

“砰砰”,书房门响了两下

“进来!”景和仰背对着门口,听脚步声,他知道进来的是肖克俭,“什么事?”他沉声问道

“部里来电话了,有紧急会议”

景和仰沉默片刻,点点头

他走到衣架前,拿起了外衣眼睛看到挂在一边的制服他还能清楚的记得,上一次,自端替他整理衣装时候的样子那时侯,他的女儿,在又一次风浪之后,选择了谅解,选择了理解他这个做父亲的这一次呢?

肖克俭轻声的问了他一句是不是要换装?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边穿着外衣,一边走出了书房出门的时候,妻子顾悦怡送他,他也没有出声她问他今天记得吃药了没有

他一直在吃药预备的,等四月里的活动结束了之后,该动手术了——他答应了自端的

顾悦怡看着景和仰的车子开出了巷口,好久都没有动父女俩激烈的争吵,虽然是已经够克制的了,但还是清晰的传到了她耳朵里

她知道,这个家,要有风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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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亲:

发的仓促,若有错字,请多包涵

谢谢大家祝大家晚安!

第十章 茶与酒的涟漪 (三十五)

自端进门之后,四姐简直吓坏了又是忙着拿冰袋,又是要给她涂药她只是觉得累,爬上床,四姐给她端了什么汤过来的她只是抬了抬手,四姐再说什么,她就听不清楚了……但是她还记得自己说了一句话,她说,千万别跟妈妈说

挨打的事,千万别让妈妈知道她只是疼一阵子而已

四姐给自端盖上被子她把冰袋握在手里,看了自端半晌,心想她现在一定是老了,她要变成一个老而罗嗦而多嘴的佣人了她想告诉小姐,自端小姐挨了不知道什么人一巴掌,然后就昏昏然了……她正在瞎琢磨,只见自端从床上坐了起来

“四姐,”自端看着四姐,“你老这么盯着我,我睡不着” 她脸肿了疼的厉害心里也是一阵一阵的烦躁

峻四姐就说好好好我这就出去,你晚上想吃什么给你做她没等着自端回答,就说顾先生今天来过电话,留口信说,如果方便的话,晚上下班之后,他想来看看你

自端应了一声她现在,手机总是丢在一边

四姐以为她又在心烦,说完了就出去了

膳自端坐在床上,发了呆

她不是真的烦四姐想到了昨天佟铁河的话他说“我不放你,你走不了”,那语气,让她一层恼怒,一层担心不放她?他凭什么说这种话!

她气苦

两个人接下去吵了什么,都说了什么狠话,她现在竟然都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狠狠的掐着他的手,过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掐着的他的手掌心,竟然贴着胶布——他受伤了

就是这么一个小发现,让两个人的争执,突然的停顿了

他不说话,她发着愣

一直到爷爷的看护出来催促他们——爷爷说他俩再不进去,他饿的要提早去见孔夫子了

……

自端只觉得额头上不停的冒着汗,靠在床头,她慢慢的闭上眼睛……四姐刚刚说什么来着?顾先生,惟仁?她轻轻的“啊”了一声,她看了一眼床头的小闹钟,已经六点!她还来不及拿起电话来,已经听到外面的门铃声她抬手按了一下还在烫的面颊,已经听到四姐应门她停了停,下床

惟仁正站在门厅和四姐说话转眼看到自端红肿的脸,原本挂着温和的笑容的脸上,表情一下子僵了

自端转脸避开,躲着他的审视

惟仁看着她的脸,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事啦”她请他坐下

惟仁把手里的雏菊和一只花瓶交给四姐,却没有坐下

“还没事”惟仁声音都有点儿变调了,心疼的看着她脸上的掌印,那青紫色的印记让人怵目惊心掌印很大,必是个身高臂长、出手势大力沉的男人他心里陡的一沉,伸手过来

自端却微笑了一下,借着转身,避开了她这一笑,牵动脸上的肌肉,顿时又有些痛,她咧了一下嘴,说:“真没事凡事总有第一次”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惟仁的手垂下来

自端坐下来,她有些出神的看着惟仁离婚的事对着父亲说出口,似乎最难过的一关已经过了可她一点都不轻松只是这些,她不想也不能对惟仁说

惟仁叹了口气,问道:“晚上想吃什么?”他换了个话题今天一天,他在工作,可是心里都是她担心

“有什么好建议?”自端眨着眼睛她有点吃不惯四姐的菜式听到惟仁这么问,倒是挺想出去吃饭 “我们出去吃?”

“什么出去吃在家吃”惟仁皱眉她半张脸都是肿的,出去?她真是的惟仁差点就要伸手敲她的额头可是看到她的脸,又忍住

“我这个样子,确实不适合出门”自端懂他的意思

“你想吃什么,我们自个儿做”惟仁看着自端心里一阵酸一阵甜又一阵苦她现在,得有多艰难?可是还会对着他笑他忽然觉得自己来错了对着他,她辛苦但是不来看看她,他不安

“我想吃匹萨”她忽然间想吃

“那玩意儿有什么好吃,一股子臭胶鞋味儿”惟仁道

自端按住胸口,瞪惟仁

惟仁笑着,“那个也好办,叫外卖好了”

“四姐不让”她脸都皱了现在真是被四姐看的死死的四姐,拿着妈妈的令箭呢,对她的胃操着生杀大权惟仁哑然失笑

“改天带了材料来做”他笑着

“这个你也会?”她惊讶

“会”他看着她,停了一会儿,说,“跟承敏学的”

“惟仁”自端听他提到承敏,稍稍愣了一下

“她教了我很多招数”惟仁说聪明伶俐的承敏

自端也在想着承敏,那个在她面前,大声而坚定的说着“我爱顾惟仁”的女子勇敢而干脆她轻声的说:“承敏是个好女孩子”

她看过他们的照片,承敏站在他身侧,那般的笑容明媚那笑容在她眼前晃着,忽远忽近,承敏的声音,也在忽远忽近……还有她那遥远的记忆,穿着白衬衫的他,那年轻的脸,窗外的蝉鸣……她搂着大黄,眼前蒙蒙胧胧的他的脸……那闪亮的手链、那丢在地上的衣服……那只不知所踪的熊仔……她以为她只是出了神

耳边有人不停的叫她的名字,“阿端阿端”,好烦啊,她只是在想事情而已,不要打扰她……她叹了口气

“她怎么样?”惟仁焦急的问着医生她刚刚在家里,就在他眼前,身子软软的,倒在了沙发上

医生舒了口气,说:“没危险有些疲劳过度孕妇在这个阶段状况不十分稳定,还是应该以休养为主,另外,也尽量不要刺激到她……”医生看了惟仁一眼都看得到女病人脸上的伤

“等等!”惟仁忽然打断医生

医生有些不快的转头看着他,“怎么?”

“孕妇?确定?”惟仁问

“怎么你还不知道?”医生反问

惟仁没回答他细心的发现她有异常,但是并不确定

医生皱眉似乎是有什么要说,但是没有说出口

“她真的没事?”惟仁并不理会医生眼里的神色他只关心阿端好不好他有些紧张的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她,“为什么还不醒?”

“这会儿只是睡着了……留院观察一晚吧,明天再做详细的检查”医生看着惟仁,“好好儿照顾她”医生说着转身出了病房护士细心的调整好点滴的速度,跟他道了晚安,也退了出去偌大的病房,只有她和他两个人

惟仁在病床前坐了下来她沉沉的睡着整个人被柔和的光线包裹着,沉睡如婴儿一般惟仁轻轻的握住了她插着针管的手,凉目光不由自主的看着她的身体在白色的被子下面,自端的身体——她,正在孕育一个生命?

惟仁觉得自己的心脏有点麻痹

有些事情,这时候如电光石火一般闪现在脑海里,一件一件,串了起来他清楚的记得,那天清晨,她在医院里,那深而沉的眼神他终于明白她还说他是傻瓜,她又聪明到哪儿去了?惟仁有些难过

病房里好安静

他松开了她的手,给她掩好被子慢慢的走到窗边去他需要透口气

“惟仁?”

惟仁回头,病床上,自端睁开了眼睛他走过来

“醒了?”他轻声问像是怕声音大了,吓到了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