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见“瑶池之水”四个字,众人当即脸色大变,尤其是尉迟世家的尉迟洲。毕竟,想当年各大世家被一夜灭门,全都是被这瑶池之水所害。落尘也是满脸震惊,但她惊讶的不是瑶池之水,而是曼陀罗花毒,这世上知道宇文楚天最忌曼陀罗的人屈指可数。

所以,凶手必定是熟悉他的人,或者是,夜枭的人!

魏苍然点头,“再查仔细点。”

仉严又会屋细看,只见蒲垫上,有一丝血迹,一见血液中有蛊虫,他立即用手帕沾了血液送到魏苍然面前,“师傅,您看,这好像是夜枭的噬心蛊。”

众人听闻噬心蛊三个字,更是目露坚信的神色,包括武当山的掌门和众弟子。仉严看看宇文楚天,又看向魏苍然,似乎在请示他的意思,是否可以让他查看宇文楚天体内是否中有噬心蛊。

魏苍然道:“不必查看了,他确实被种了噬心蛊。我早已知道,是我带他来请师傅疗伤,如今出了事,我的责任不可推卸,此时我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不会冤及无辜,更不会放过真凶!”

众人再一次哗然了,然而没人再多说什么,一来,这是武当自己的事,别人不便插言;二来,魏苍然已表明态度:他不相信宇文楚天是凶手。尽管现在每样证据都直指宇文楚天是杀人凶手,但他也身受重伤,是因为和紫清真人交手而受伤,还是此事真的另有隐情,他们没有亲眼看见,不能妄自揣测……

魏苍然凝眉看着尊师的尸体,又看了看一边躺在地上,嘴角噙着鲜血的宇文楚天,他招来了几个弟子,对仉严道:“将宇文楚天暂时安置在北山的别院内,去请青衣长老为他疗伤,多派几个人保护他。”

接着,他又对在场的英雄豪杰说道:“今日武当遭此不幸,有负众位所托,原本想要商议的大计,恐怕要等我料理完真人的后事再议,若是多家有事需现行离开,苍然却不强留。”

他虽未明言,逐客令已经下的尤为明显,众人低声议论一番,除了华山派,尉迟世家的人想要留下来帮忙,其余的人都先行告辞,陆穹衣犹豫了一下,才上前一步道:“魏前辈,武当的事贤侄无意多言,可楚天和落尘是我们陆家的人,请容我留下照顾他们。”

魏苍然看他一眼,点点头,“也好!”

******

离开翠竹峰,宇文楚天便昏迷不醒,五脏损伤极为严重,面色惨白,眉心一片乌青,魏苍然为他疗伤了一日一夜,能用的灵药全部用上了,冰莲也服用了大半,他的伤势仍不见好转,只勉强保住一口气。

疗伤之后,魏苍然的真气也耗损了许多,身体虚弱得几乎站不稳,他慢慢的从床榻上下来,对着随行弟子说道:“你们一定要在这里好好把守,决不能让任何人靠近。”

“是!”

落尘见状,立刻问道:“魏前辈,我哥哥内伤是不是很严重,可有性命之忧?”

“他是在师傅刚刚为他逆血逼毒时,受了一掌重击,这一掌让他五脏俱损,若是换了别人,怕是早已丧命,所幸他有火莲护体,又有极强的求生意志,用尽全力护住自己心脉,维系自己的生命……”

后面的话魏苍然没说,她也明白,内伤不比外伤,再多的灵丹妙药都不如他的心力,若是他不能醒来,谁也帮不了他。

落尘思忖一下,忽然想到什么,问道:“我以前在医书上看到很多可以医治内伤的古方,只是药材都是罕见的草药,十分难寻。我听闻武当有藏药阁,里面藏有千种稀有的药材,不知道我......”

她还没说完,魏苍然马上吩咐人带落尘去藏药阁。

落尘将记忆中所有对内伤有效的药都试了一遍,一种种喂给他吃,宇文楚天内伤严重根本喝不进的药,她只好把药制成药薰,让药物从他的肌肤渗入。

连续三日三夜,在靡靡药熏中,她寸步不离陪着他,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反正她不停在和他说话,“楚天,你答应过我不会死的,你答应过的,你不能食言……”

他没有回答,心跳却仿佛沉稳了许多。

她继续和他说话,该说的都说完了,她就开始胡乱说话,很多以前在他面前难以启齿的话,也不知不觉都说了出来,“你知道吗?从我有记忆开始,我最先记住的是我有个很好的哥哥,每次我需要你时,你都会在我身边。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很开心,不管你去哪,我都要跟着,因为一眼看不见你,我都会想你。”

“我以前很小,不明白什么事男女之爱,以为我对你就是兄妹之情……所以,你第一次吻我的时候,我真的吓坏了……裘叔说你是中了毒,可我知道曼陀罗的药性,它没有催情的作用,我不懂你为什么要那么对我……”

“后来,你离开了,我知道你是因为害怕面对我,故意躲避我。你走了之后,我很想你,也想了很多我们的事……我问我自己无数遍,我对你到底有没有男女之情,没有答案,可有一件事我很清楚,我不能没有你,不管是做你的妹妹,还是你的女人,只要跟你在一起,我都无所谓……”

第十五章 生离死别(一)

“人哪,不能胡思乱想的,因为想的多了,心就会乱。我搞不明白兄妹和情人到底有什么区别,我若是嫁了你做妻子,我们每天要做些什么?于是我去翻了好多书,还偷偷观察那些有情人在私下里怎么相处......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胡思乱想的太多了,我对你的感情也渐渐变了,我经常会梦见你吻我,梦里的我们很快乐。我喜欢上你,这种喜欢很美好,可有时又特别折磨人。”

“我想等有机会,问问你对我是不是也这种感觉,可惜我还没来得问,你身边就有了雪洛……你知道么,当我偷偷听见你们讨论成亲的事情时,我的世界就像轰然崩塌一样,一片荒芜。我特别气你,气你搅乱了我的心,又全然不负责任。我当时真想以死相挟,逼你离开她,最后我还是忍住了……现在想想,如果我当初我不忍住,早点跟你表明心意,我们可能不会伤害雪洛姐姐那么深......”

阳光明媚的清晨,初夏的燥热从半开的窗中掠入,宇文楚天仍昏迷未醒,她抚平他因痛苦纠结的眉峰,拭去他额心沁出的细汗。

“你是不是热了?我给你擦擦身子吧?”她问他。

他没有回答,安静闭着眼睛。

她笑着轻戳他的额头,“你想要,又不好意思说对吧?你总是这样,想要什么却不肯说,要别人猜,除了我,谁能猜到呢?”

她拿来温热的水和毛巾,她仔细为他擦拭全身,他的身体,她不止一次看过,指尖滑过他结实的大腿,她还是会脸红,于是,她一边擦一边继续胡乱说话,转移注意力:

“对了,你记不记得那天晚上,就是你在浮山上对我......之后,你看见我身上的伤痕,你问我:‘是谁做的?’,你还问我:‘你爱他吗?’,我当时也差一点就告诉你:‘我爱,很爱,爱得心疼得都要没有知觉了,还是想留在你身边,每天看着你!’可我不能说,我怕我说了你会恨自己,怕这件事会让你愧对我一辈子。可惜你最后还是看出来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知道那个男人是你,到底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很愧疚,很想补偿我?所以你才决定娶我?如果你一直都不知道呢,你是不是根本不会娶我?”

“不管怎么样,你愿意娶我,我就特别开心,不管你是为了对我负责,还是处于愧疚,我都不在乎......我偷偷告诉你,其实从你第一次说要娶我,我几乎天天都会梦见我穿着红色的嫁衣,与你拜堂成亲……我还梦见,我生了个特别可爱的儿子,全身都是肉......”

“你答应过我,等我嫁衣做好了,你就娶我,我的嫁衣已经缝了一半了,你一定要醒过来,我还等着你娶我呢!”

“嗯……”

这一声的回答,她盼的太辛苦,以至于听见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幻觉。当她愣愣地低头,看见床上的人正睁着眼睛看她,她才反应过来,抓着他的手拼命摇。

他一阵急促的呼吸让她猛然清醒,急忙放开他,查看他的伤势。

虽然伤势不见明显好转,可他能醒来,便不会再有生命之忧,她也总算放了心。

“哥,你终于醒了!我就知道你一定能醒过来!”

他勉强笑笑,“我好累,本来想多睡会儿,可你太吵了,吵得我睡不着。”

她笑着对眨眨眼,“我吵醒你了?那你什么时候醒的?该不会早就醒了,故意忍着不出声,偷听我说话!”

“被你发现了......”他故意叹了口气,因虚弱而苍白的脸上露出朦胧的笑意,“我本来还想多忍一会儿,可你对我做的事太挑战我忍耐力了。小尘,我这次伤的有点重,全身都没力气,你就别再诱惑我了,我实在有心无力!”

落尘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给他擦身体,脸顿时红透了,娇嗔着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出门。

“小尘......”他伸手拉住她。

“别乱动!我去告诉魏前辈一声你醒了,他很担心你,这几天寝食难安的。”

他拉着她的手没有放松,“你能不能在去找他之前,帮我把衣服穿上?”

她正红着脸帮他把衣服穿上,忽听他问,“你还想听答案吗?”

“什么答案?”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晚我看见你身上欢爱过的痕迹,我心疼得快要疯了,一心只想杀了那个男人泄愤。后来我发现那个该死的男人是我,我当时真想自断经脉,以死谢罪......可我不能,不管我多恨自己,面对这种事,我要做的不是把你伤的更深,而是把对你的伤害减到最小。我考虑了很长时间,衡量了很多弥补你的方式,最后,我认为娶你是对你最好的。”

“哦......”她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跑出去,生怕晚了一步,就被她看见她红成石榴的脸。

******

魏苍然知道宇文楚天醒了,马上赶来,为他仔细检查一遍内伤,确认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也松了口气。“楚天,你试着调息,看看丹田之处可还迂沉。”

宇文楚天慢慢运气,血气顺行间,伴随着另一股强有力的内力牵引,他感觉自己的气血顺畅许多,想来是魏苍然将自己的三成功力渡给了他。一套调息完毕后,他的脸色恢复了些许。

见落尘紧张的样子,他对她笑笑,示意他没事。

“魏前辈,紫清真人……”他的语气中充满内疚和自责。

“他已入土为安了。”

宇文楚天又咳了几声,才说出话,“我真的没有,杀他!”

“我知道!”魏苍然道:“可事发突然,又是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所有证据都直指你,我不能太过庇护你,但我相信一定不是你做的。你向来恩怨分明,绝不会做以怨报德之事。”

有魏苍然这句话,其他的都不再重要,就是全天下人都误解他,他也无所谓。

“楚天,你刚刚才醒,先休息吧。”魏苍然站起身来,从腰间拿出一个玉瓶递给落尘,道:“这是白骨玉容散,对他的内伤大有裨益。”

落尘致谢:“多谢前辈。”

“楚天,你好好养伤,其他的暂时不要想了,我会处理这件事的。”

“不!我的身体无碍了,我还是先告诉你那天发生的事,以便你能早日找到真凶。”

宇文楚天仔细回忆起那天的事。“当日,真人为我疗伤之际,有人突然闯入,一掌打在我的肩上,当时紫清真人气血运行至关键时刻,这一掌直接震伤我的心脉。那个时候,紫清真人若是趁机离开,应该可以逃过一劫,可他选择用他全部的真气护住我,保住我的性命。那个凶手便趁机一剑刺向真人……”

魏苍然仰头看向窗外的天空,道,“和我猜测的一样,师傅是为了救你,所以我更要保全你。”

宇文楚天心中一热,既然魏苍然在这样情况下还相信他,护他周全,他也不想再对他有任何隐瞒。“至于那个杀手,从穿着打扮很像是夜枭的人,可我从未在夜枭见过他,我也不确定。”

“你可认出他的武功?”

“他用的招式与我很像,好像有意模仿我,不知是为了掩藏身份,还是想嫁祸于我!”

“应该两者都有。”魏苍然又问道:“可是你的剑招独特,不是谁想模仿都能模仿的来的,而且他知道你最忌曼陀罗,知道你身中噬心蛊,要来武当山找真人求医,这个人一定是你最熟悉的人!”

宇文楚天默然点头。

“看这种布局,此人一定筹谋已久,步步精心算计。他的目的不止是杀你,还要让你背上杀紫清真人的骂名,让你成为江湖中不可饶恕的罪人。你可有什么仇家,如此恨你入骨?”

魏苍然看着依然沉默的宇文楚天,“你可能需要时间好好想想,这个不急。不过这个人既然这么想置你于死地,一定不会轻易罢手。在我查出他是谁之前,你最好继续装作昏迷不醒。”

“好,我知道该怎么做。”

魏苍然起身,离开了小苑。

落尘送他离开了之后,将门掩好,走到宇文楚天面前问道:“哥,你真的猜不出是谁吗?”

“这世上恨我的人一定不少,但了解我的人却不多。了解我致命的弱点,又恨不得我被江湖名门正派所不容的人,只可能是......”

他没说出来,她已经猜到了,“是夜枭!”

“不错!如今我停止服用噬心蛊的解药,又在这种敏感时期和魏前辈上了武当山,夜枭肯定以为我背叛夜枭,投靠武当派。于是,他们找到这个最佳时机除了我,还杀了紫清真人,震慑了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就算我侥幸不死,身份也已经曝光,那些武林正派肯定想把我处之而后快,魏前辈能保得我一时,也保不得我一世!真想不到,夜枭的门主不但阴狠毒辣,武功高深莫测,竟还这样的谋略,难怪夜枭可以让各大门派闻风丧胆......”

第十五章 生离死别(二)

“哦,对了,还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紫清真人替你运气驱毒的时候,魏前辈原本在竹林门外,谁知武当山被夜枭偷袭,武当的掌门身受重伤,幸好魏前辈及时赶到,击退了夜枭的人。”

“他们可真是煞费苦心。”

“是啊!夜枭太可怕了,”落尘禁不住有些忧虑,“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他思索了良久,虽说他猜出杀害紫清真人嫁祸于他的人必是夜枭,可他有两件事还是想不通,第一件事,夜枭要杀他的事,孟漫到底知不知道?知道多少?如果她知道,前一夜她来找他,为何看不出一点异样?还有,对于孟漫和孟饶,他真的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第二件是杀紫清真人的凶手到底是谁?他确认从未在夜枭见过那个人,但却对那个人有一种特别的熟悉感,应该是他认识的人。

这个人到底是谁?会用陆家剑法,还了解他的出招习惯,难道是......

“小尘,这几日我昏迷,可有谁来看过我?”他问。

“魏前辈每天都会来几次,表哥来过你一次。对了,有天晚上我感觉窗外有人,我出去看时只闻到淡淡的迷迭香的味道,我猜可能是......孟漫吧。”

“陆穹衣来过?他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只问了你的伤势,劝我别伤心,还给了我了一些药丸让我给你服用,我看过,都是对内伤十分有益的好药。”

“哦。”他没再多问,只交代她说,“魏前辈让我继续装晕的事,你和谁都不要说,包括陆穹衣,知道吗?”

“我明白。”她郑重点头。

******

苍云隐月,暗星敛芒,墨色的夜如同泼墨水画般静谧,悠远,幽林黑影交错而生,枝繁叶茂的云苍树遮住了大半个夜空,只见两个身影极快的穿梭过树干,一个身姿纤盈,一个身姿飘逸,均是一袭黑衣。他们轻足点地,飞旋而上,相互纠缠,直到其中一人发出一枚飞镖挡住另一人的去路,两人的影子才定格在云苍树下。

云拨月现,身量纤盈的女子从月下走了出来,她撩开遮在脸上的面纱,是孟漫绝色的容颜。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另一人隐住身影站在树干之上,摆出傲人姿态,含笑说道:“这一切不是都是我们的交易吗?难道你忘了?”

孟漫逼上前一步:“我是让你杀紫清真人,嫁祸宇文楚天,让他身败名裂,永远不可能脱离夜枭,但我没让你取他性命!”

“他现在不是好好活着吗?”

“你!”孟漫气急,飞身而上,逼至他所停的树干,她抽出藏在腰间的软件,直指他的胸口,说道:“若是他醒不过来,我让你死无全尸!”

他轻轻拨开她的剑,云淡风轻道,“我可从未想过要杀他,不过当时我若不打伤他,他怎么可能让我轻易杀了紫清?”

孟漫恨恨道,“陆穹衣,你找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有意思吗?你为什么违背承诺,对他痛下杀手,你以为我不知道?!”

陆穹衣冷冷一笑,没有反驳。他起初确实没想杀宇文楚天,因为让宇文楚天身败名裂,被江湖正道不耻,这可远比杀了他要有趣的多,可是那天晚上,他撞见了宇文楚天和落尘的私情,他一心只想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孟漫,其实你心里清楚,宇文楚天是不可能对夜枭屈服的,他是有条件的索取,这样的人,留着终究是祸害。”

孟漫道:“这是我们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你以为我愿意操心,我是怕哪天你哥哥被他所害,没人跟我合作了。”

“你还是操心下自己,我还担心他把你杀了,我们没地方收钱呢!”

说完,孟漫便飞身而下,几个旋身,消失在夜色之中。陆穹衣回头看了一眼黑暗中的树林,立刻有一个鬼魅般无声无息的人影飞了过去,追向孟漫的方向。

黑影一前一后离开,陆穹衣飞身上了武当山的绝壁。举目四望,一片空寂的山峰,无处可以藏人。他从腰间取下从未离身的玉箫,修长的指尖摸索了一阵箫身腾云的纹理,才缓缓放在唇边。

雨后的空气带着泥土的芬芳,萧声悠扬,空旷而悲怆,混杂在潮湿的空气中,更多了些凄冷。

在陆穹衣年少的记忆中,父亲很少出现,也很少关注他的存在。只在他十岁的生日时,父亲破天荒送给他唯一一份生日礼物,就是这平常的玉器店便可买到的玉箫。

分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礼物,他却视为珍宝,为了可以用它吹出最动听的箫声,他每个练功后精疲力尽的傍晚,都伴随着粗哑的箫声度过。

他一心希望有一天可以给父亲吹出他最爱的曲子。然而,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一曲终结,他回头看看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文律。“如何?”

文律低声回道,“我跟到北山的石壁边,她就突然消失了。”

“北山石壁,我记得那是武当山的禁地。”

“是,所以我猜测武当禁地中有直接通往山下的密道,所以夜枭的人才可以在武当山如履平地,来无影,去无踪。”

陆穹衣点点头,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孟漫分明武功平平,却可以随意出入武当山,夜枭的人也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神不知鬼不觉潜入武当山,暗杀武当掌门,原来他们已经找到密径上武当山。

不过,武当禁地如果可以直通山下,他们为什么不多派些人把守?是武当的掌门也太疏忽大意了,还是连他们也不知道这条密道?!

“算了,不必追查了。我对这条密道没有兴趣。”陆穹衣道。紫清真人已死,他与武当派的仇恨也算了结,他不想再多惹是非。

文律应了一声,郑重将手中的一把剑交到陆穹衣手中,“少爷所料果然不错,紫清与林无烟果真有私情,两人年少时便相识,暗通款曲,可紫清不愿为了儿女私情败坏武当清誉,只与她暗中往来。自从紫清真人放弃掌门之位,他便以在武当山无极峰闭关修行为名,每月都去‘无烟居’与林无烟私会,直至两年前林无烟病逝,他才真正在闭关修行。这把与林无烟陪葬的紫清剑就是最好的证明。”

陆穹衣紧紧握着剑柄,唇角噙着一丝冷酷的笑,“明日就是紫清的头七了,这把剑也该给武当派人好好看看,让他们知道,他们敬重了一辈子的师尊,到底是怎么样的仙骨道风,无欲无求。还有,别忘了再去各大门派‘传颂’一下,也让他们见识见识武当派的作风......”

“是!”文律接过宝剑,又深深看了一眼陆穹衣,犹豫一下,道:“少爷,主人的大仇已报,我们是不是可以收手了?夜枭的人手段毒辣,你还是不要沾惹太深,否则,我担心......”

“我自有主张!”陆穹衣打断他,明显不愿意听他多话,文律便再不敢多说什么。

“宇文楚天醒了吗?”陆穹衣又问。

“听说昨日......宇文落尘匆忙召唤魏苍然,魏苍然去看过之后,说是伤势恶化,可能就这几日了。”

陆穹衣讥诮地一笑,“哦,看来我是时候去好好关心一下我的表弟了。”

“我去安排。”

陆穹衣挥了挥手,示意文律退下。

他望了望明月,目光轻眯,这样安静的夜晚,怕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虽然江湖从来都不是一个安静的地方。

******

风起云涌,接连几日皆是阴雨绵绵,山中雾气潮湿,不再像前几日那么燥热。

入了夜,落尘如往日一样,在熏炉中放了配好的草药,让融融暖气弥漫满室,她一边扇着扇子,一边看着榻上的宇文楚天。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看来是睡着了。他虽然醒了,身体还是很虚弱,每天只有几个时辰是清醒的,其余时间都在沉睡。

门外响起陆穹衣和负责守卫的武当弟子的对话,她细听才知道,武当的掌门增派了更多人弟子守在门外,并且告诉他们,在事情没有完全弄清楚之前,不允许他们离开,也不许任何人靠近。在外人看来,这明摆着是软禁,可落尘知道,这是更加谨慎的保护。

她坐到了宇文楚天的榻上,用浸泡了桃花水的帕子,擦拭着他的手掌,按着他掌心的几个穴位,仍和平常一样自言自语,声音却比平日大了很多。“哥,你睡了好几日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你一定很无聊吧?我再陪你说说话。”

门外再没了说话声,她的声音在静夜里尤为清晰。

“这几日天气转突然转凉,林外的桃花都落了,散了一地。我取了一些回来给熏了香,你闻这个味道,像不像我们以前常常去玩儿的桃花林?”

落尘慢慢的摩挲着他的掌心,想起他现在的处境,想起他五脏俱损,只差一步,就性命不保,她的眼眶微微湿润,声音微微颤抖,浸透着悲伤:“等这件事情了结了,我们就下山去吧,你别再报仇了,就算你报了仇,父母也不会再活过来,我们失去的家也再找不回来。我们放下仇恨吧,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安静地生活。我们在门前种一片桃花林,等桃花盛开的时候,我们就坐在桃树下纳凉,就像小时候一样......小时候,对了,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说过,‘你去哪,我就去哪,我们永远在一起。’如果你真的醒不过来,我也会陪着你,不论生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