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女,在他眼里怎么看怎么配不上影的少女,或许他要重新评估了。

转身出去的瞬间,阿佑叫住了他,“让小白来这里吧,你就留在影身边好了。”

花翩翩扯扯嘴角,“你以为我会让别的男人来染指我家主子看上的人?看看也不行。”

“花翩翩!”少女的眼睛清澈透亮,灿若琉璃,“你在影的身边有更重要的用途,你跟随他,不是要来照顾他看上的人的。更何况,如果是你,认定了影,还会再改变吗?”

与她的视线对视良久,花翩翩垂下眼去,嘴角挂起明朗的笑。

是啊,一旦认定了影的人,谁还能变,谁还会变?

影,果然是他的主子啊,他看中的人,原来竟是这般玲珑剔透。

“好,阿佑,我待会便叫白二过来。”

只这一句话,便意味着他的认可。

从此以后,他要效忠和守护的人,便又多了一个。

“天佑?”小白冲了进来,满脸的急躁,“有没有事,好些了没?”

阿佑看着他半响,嘴角一弯,“花翩翩怎么你了?”

白二的脸色刹那变得铁青,“他给我下药。”接二连三,每当他一有力气冲出来,他便给他加上一道。枉他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这样下三滥下药的手段他竟然比不了花翩翩,怎么不让他恨得咬牙切齿?

这笔帐,以后再同他算,先转回头来,上下打量着阿佑,“你好些了没?”怎么短短几日脸色就憔悴了这么多,姓花的那个小人,一看就知道不待见天佑的样子。

阿佑摆摆手,问他,“你知不知道什么状况?”

“什么什么状况?”小白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阿佑嘴一扁,“你去打听打听看对方有什么动向,我想,应该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要不然,影不会忙得连来看她的时间都没有。

战事果然再起,卢尚并不与银翼军正面交锋,两国交界处有三个关卡,平城,江门,洞岩,银翼军的驻地,在平城与江门之间的居远,担负着随时支援两关的重任。

卢尚选了最远的洞岩,十几万大军如水般涌入,守将没有想到一役之后,战败的伍国居然这么快就整顿好重新攻击,尤其是人尽皆知他们粮草已失之后,还敢如此猖狂的攻城。

这也便是卢尚高明之处,十几万大军断了粮草,该是什么结局大家心知肚明。

攻下洞岩,便有生存的机会,攻不下,那也已经没有退路。

所以伍国的士兵几乎是拼了命的猛攻。

生存的欲 望是巨大的,楚影千算万算,独独算漏了这一点。

洞岩失守,楚影生生捏碎了茶杯,他千算万算,竟然变成了卢尚激发士气的工具,怎么不叫人懊恼。

想必那家伙此时正得意的笑吧!

洞岩失守,江门告急,银翼军三分之二的兵力赶往江门。如果这道门再被打开,银翼军首当其冲的,便是会被断了供应,而且再往里,便是一马平川,伍军可以直达风国富饶之地。

楚影走的时候,狠狠的抱着阿佑,咬得她的唇生疼,“等我回来!”

然后大踏步的走了,只有那盔甲上冰冷的银光,在阿佑眼底闪烁。

阿佑收回了往前伸的手,慢慢低下头来,她该早点种出药来的,要不是缺少药材,她怎么会被一个发烧拖倒这么久。

她不想要被留在这里,她想要,与影并肩而立。

又过了几日,阿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却被一阵异动惊醒。小白冲进来,连人带被子将她一把抱起。

“怎么了?”阿佑看着他的脸色,有些吃惊。

“伍军偷袭。”言简意赅几个字说完,白远兮抱着他就往外冲。

“放下!”阿佑摇头苦笑,再是心急也得等她把衣服穿上吧。

白远兮额头冒汗,“怎么了?”

阿佑努力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出去,我穿外衣。”

白远兮目光略怔,随即飞快的拿了旁边衣服往她身上套,“从现在起,我一步也不会离开你。”

“刘副将呢?”阿佑急急问道。

“不知道。”白远兮嘴唇发白。

“小白?”阿佑的声音有些急,小白这样的神情实在太过异常。

白远兮已经很快的把她的腰带系好,“天佑,我们走吧,近身搏击他们挡不住我。”

“领兵的是谁?”

白远兮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小白,我再问你一次。”

良久的沉默之后,开口,“是索然,卢尚手下第一大将。我听到了战报,对方来人恐怕有七八万人之多。”余下的话他没有讲,阿佑自然也想得明白,楚影带走的是精锐的三分之二,剩下的这些驻军,已经难挡对方攻势。

“走吧!”阿佑拿起桌上的剑。

小白拉住了她要走向议事处的脚步,恳求道,“天佑,不要去。”

阿佑怒道,“难道你要我丢下银翼军,自己一个人逃跑?”

白远兮将他拉得紧紧的,满眼沉痛之色,“银翼军怎么样我不在乎,我只要你好好的。”

看了他一会儿,阿佑忽然问道,“你认识索然?”

白远兮咬破了唇,避开了阿佑直透人心的眼睛,“是。索然心狠手辣,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善待战俘,他,他性好男色,尤其喜欢瘦弱娇小的。”

他飞快的扫了阿佑一眼,说得吞吞吐吐的。

阿佑灿然一笑,坚定的转身而去,拉着他,“小白,我们不能丢下大家,一同来的,便要一同走。”

“天佑?”白远兮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是他无法想像,万一天佑落到索然手里会是什么下场,光想想都叫他心脏一阵阵紧缩。

阿佑浑然不在意,“小白,人总有一死的,这种死法已经比我原来设想的,好太多了。”

她不能走,这个方向刚好在影的后方,如果她们败了,索然便会跟随影的路线而去,到时候影腹背受敌,必然会艰难重重。

她扬起眉来,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神采。

她是斯佑,可是现在,她也是余天佑。

只要她还活着,便绝不会放一个人过去在影的背后放冷箭。

如果她死了,影会回来帮她报仇的。

副将刘元守成有余,攻击不足,是以从来都是留守后方,少有这种两军对阵的经验。

现今敌军来袭,他就把所有兵力都堆在前方,但是伍军人数是已方的两倍,这种硬碰硬的打法,必定是凶多吉少。

但是也没有办法,精兵良将都被楚影带走了,这留下来的人不过是做些补给支援的工作,连个像样的统帅都没有,如何谈得上排兵布阵。

帐中诸将来回走动,都可以见焦急烦躁之色。

“神兵营的人还有多少?”阿佑忽然开口道。

众人看她一眼,没有太理会。虽然知道她是将军旧识,先前立了些小功,但是毕竟资历太浅,谁也没把他看眼里。

只有个千总,闷了半天之后回道,“方校尉全带走了,只还有些未出师的,大概一千多人。”

“全都集合起来。”阿佑沉吟道。

没有人动,刘元更是烦躁的挥挥手道,“你先前与将军有旧,自然识得将军战术,可以相互配合,可是如今将军不在,你的配合也没有用了,先回营里去吧。”

“报!”阿佑正待说什么,又有传令兵跪在帐前,“伍军已经开始攻来,宋千总已经节节败退,向城门靠来。”

刘元额头已经微可见汗,“叫其他人给我补上去,死多少人也要给我守住。”

“不行!”阿佑断然喝道,这样支撑不了多久的,“我们先到城门上去看看吧。”

“滚下去,再不出去军法处置。”刘元也没有耐心再和个小兵在这里纠缠,大吼一声。

阿佑咬咬牙,将手中的剑往桌上一放,“我,叫做余天佑。”

“苍穹剑!”有人失声惊呼。

苍穹剑,这块大陆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风国武将世家余家的传家之宝,也是余家军的信物。

如果说皇上的兵符,要凑齐几块,完整之后才能号令大军,余家的苍穹剑,却可以直接号令整个风国的军人。

这不是什么国家大义,而是人之常情。

余家世代为将,骁勇善战,风国的军人有几个没有直接或间接的受过余家军的影响,得过余家军的恩惠?

苍穹剑,余天佑?

两者一联系起来,刘元的眼睛瞬间点亮,“余小将军,你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们都听你的。”

卢尚与余端可以平分秋色,那么卢尚的第一大将索然与余家的嫡系传人对上,也不过是棋逢敌手吧。

苍穹阵

“将军!”探子回报,“居远的城楼上出现了新的旗号!”

索然一挑眉,凝目望去,银翼军的大旗下,印着“余”字的小旗迎风飘扬,“余?”

一瞬间,众人的脸色都略略变了一下,几十年的老对头了,彼此看到,都会有熟悉的战栗。

“可是余家军此时不是应该镇守南边么,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谋士中有人提出了疑问。

“或者,是对方的一种战略,想要对我们的士气造成一些影响?”

索然沉默不语,手指在桌上敲击。

半响,勒了马缰,神色冷厉,“继续攻击。只要不是余端,哼!其余的人,本将还不放在眼里。”

阿佑站在城墙上,白远兮站在身侧,到得此时,心中反而一片平静,握紧了手中剑,如果当真不敌,他即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护住天佑不能落入索然手里。

对他来讲,风国不算什么,银翼军不算什么,只有眼前这个人,才是满心满世界。

因了那把苍穹剑,或者因为她的姓氏,此刻的银翼军俨然以阿佑为首,所有的战报,兵力都送到了阿佑手中。

阿佑看着那如潮水般涌来的伍国军队,手指一根一根的握紧。

对面是卢尚手中排名第一的将领,而自已,却是第一次担当如此重任的小兵,在此之前,她甚至没有上过战场。

如果她败了,又当如何?

低下头去,看见了腰间的苍穹剑。

微微一笑,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所有的忐忑都已经丢下。

当她决定站在这里,她就要比任何人都相信自己会赢。

神兵营,余下的一千四百二十七名箭手,一半人由骑兵护送,先缓了对方的攻势;一半人将剑头上抹上火药,再去替换先前那一半人。

“这么点火药,抹在箭头上射过去了也没用的。”刘元抹抹汗道。

阿佑抿着嘴没有说话,只把手一挥。

箭支密密麻麻的飞了过去,也不射人,全都落在扛着云梯和撞城门用的木头上,那么大的目标,射起来远比射人容易多了,尤其那些人还不怎么防备。

眼看得四处冒烟,处处起火,阿佑笑得灿烂,“没有了这些工具,我看你怎么爬上城墙,撞开我城门。”

看着阿佑那小人得志的快乐样子,白远兮抿了抿嘴,聪明的选择视而不见。

“余小将军,那箭怎么会起火了?”有人目瞪口呆后回过神来,终于想起要问。

阿佑一笑,“我猜的。”

那云梯和撞木,全都是千年桐做的,千年桐里面可全都是易燃的油,跟着军队风吹日晒早已干了水汽,如今那箭的速度再加上箭头上的火药,要让它燃起火来还不是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这世间花草树木,除非大人恢复记忆,要不然还有谁能比得过她了解。

浑然不管别人听了她这话后一身的冷汗,阿佑抓了白远兮扭头便往楼下扯。

只要能阻住对方半天的攻势,她便还来得及做一些事情。

“小白,余下的,就看你的了。”

“将军?”负责登城的将领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索然的脸色。

索然面无表情的看了那一堆堆的焦炭,开口道,“谁指挥的?”

“还没有探到。”

“就地驻扎,立刻重新扎制云梯。”任他再是厉害,攻至城门前还是打不开门上不了墙。索然轻轻的敲了敲桌子,“那个人,有点意思呢。”

这样的战术,前所未闻。

索然的血液里,有那么一点兴奋的味道,狭路相逢,难得碰上这么个有意思的对手。

“余小将军,对方停下来了。”刘元屁癫屁癫的跑了过来,满是兴高采烈。

阿佑手中挥舞着令旗,并没有很意外,“嗯,所以这半天的时间,我们要完成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布阵!”

苍穹阵,余家威镇天下的阵法,变幻无穷,神秘莫测,在每一任的当家人手里,都会绽放出属于那一个人光彩。

苍穹剑在指间绽放出七彩光芒,指挥着阵形不断变幻。

刘元大喜,有余家苍穹阵在,够得索然好好喝一壶了,想一想,又有些担心,苍穹阵之所威名远扬,还离不开余家军数年如一日的演练配合,如今只不短短半日,这?

“余小将军,这阵何时练得完?”他并没觉得索然会好好的在那里等上数年。

阿佑当然懂得他的顾虑,却只是对着阵中紧紧盯着她的白远兮微笑,“我们有小白啊!”

她并不奢望能赢,她只要挡住对方的步伐,那就够了。

楚影带走的都是善战的精英,遗留下来的这三分之一,人数虽然也不算少,但是论资质,显然还要差着一大截。

大家都知道,心里也都明白,是以军营中的气氛,其实并不那么好。

阿佑站在众人面前,目光一一的扫过那些年轻的脸庞。

不同于楚影的冷厉,她的目光,柔和而温暖,让被看见的人,慢慢的平静下来。

“大家都觉得我们会死,对不对?”

没有人回答,其实阿佑也并不需要回答。

她只是高高的站着,发丝在阳光里泛着亮光,“真舍不得死,我想爹娘,想爷爷,还想着那刻在心间的人。”

她抬起手来,在空气中缓缓抚过,“还有这阳光这轻风,我都舍不得。活着多么美好,未来还有那么多可能。”

她的声音忽然转为坚定,“所以,为了那么多的舍不得,我们就该打起精神来,不要死,不能死,我们要活着,等待将军凯旋归来。”

“他不会放弃我们的,我们,也不要放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