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一股怒火随即冲上来,头发都要竖着指向天了。

余思杰闭了闭眼,“天佑是女儿。”

“砰!”余端腿一软,失神一般的跌坐在床上。

天佑,是个女儿身?

余思杰不敢去看老父惨淡的脸色,他也是收到阿佑托人送来的药,才知道孩子的娘起了让她回府去看看的念头。

一直坠坠不安的心,终于在听闻阿佑去了边防时到达了顶点。

他这才想起,阿佑原是女儿身啊,任他平时再如何教导,仍阿佑再是天姿聪明,她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儿身。

先不说能不能瞒得过皇上躲了这欺君之罪,他又如何舍得把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放在那修罗场上?

误了青春年华,可不耽误了天佑的一生幸福?

所以他这才冒险回了京城,必定要先知会好父亲,才能办妥这件事。

本来他是有其他法子带走天佑的,可是他也不忍心父亲莫名其妙的再受一次生离死别之痛,所以特意来知会一声。

像是一刻之间老了好几岁,余端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是艰难的吐出一句话来,“你去做吧!”

余思杰心痛难忍,最终却只能叩下头去。

他这一生亏欠父亲的,再没有机会偿还。

男人之间,原本就不善于表达情感,更何况还是在这样的父子之间。

在余思杰转身要走之前,余端叫住了他,“如果失去了天佑,过得几年,倒也可以让天佑的孪生妹妹偶尔来往一下,以慰本将军失了孙儿之痛。”

天佑的孪生妹妹?余思杰略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思杰定让女儿代替她早去的兄长,时时回来探望。”

话说此时的居远,又是另一番景像。

因着楚影的安排,种植草药成了士兵们操练之余的例行活动,后来是城里的百姓也跟着来凑热闹了。

要说种点什么,这些个武刀弄枪的军士又哪里比得上那些以春种秋收为生的农家子弟。

楚影这边忙了几天,一看有这些人接手,弄得有模有样的架式,倒也放了心,想着这几日每次去那丫头都在睡觉,已经好久没好好说过话了,便将手头的事吩咐好,转身离开了。

“天佑?”楚影一掀开帘子,笑容便凝在了嘴角,这丫头病还没好利索就又跑到哪里去了。

“白二?”

“翩翩?”

“怎么了?”花翩翩一脸捉狭的笑意闪了进来,“那白二,呃,天佑去哪了?”

楚影瞪着他,脸色铁青,“我不是叫你帮我把人看好的?”

“小白,你怎么逃脱了翩翩公子的魔掌的?”

看着了好多天不见的白远兮,阿佑的心情自然也是极好的。

白远兮的脸色沉了沉,论单打独斗,花翩翩自然不是他对手,先前那几次,他一边心悬着天佑,自然心神不宁,次次都着了花翩翩的道。那个阴险狡猾的家伙,活该连名字都像个女人。

白远兮自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上下看了她一会儿,柔和了眼里的光,“身体好了?”

“嗯!”阿佑点头。

“那怎么看起来还是蔫蔫的样子?”连那么关心的种药都没有去。

阿佑的脸顿时垮了下来,闷闷的开口,“小白,你说我们去逛完街,我买好东西送给大人,他会不会就不生我气了?”

“大人?”白远兮的眼神一凝,那称呼和语气似乎在哪里听过。

阿佑没有在意,只顾埋着头往前走,“对啊,我肯定惹大人生气了。”

这就是她这几天冥思苦想得出来的结论,大人会那么凶的骂她,会说那些让她那么难过的话,一定是她惹大人生气了。

她总是很笨,做什么都做不好,所以大人才生气的吧!

“天佑!小心。”落后几步的白远兮突然冲上来,抱着她往旁边一拖。

阿佑这才看见前头一个大坑,坑里积满了污水,要不是白远兮反应快,估计她这会就掉进去了。仰起小脸,冲着白远兮笑了,“幸好你拉住我了。”

怔怔的看着那笑容,白远兮忽然用力的推开了怀中的人,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一脸惨败之色。

“小白,小白?”阿佑吓一大跳,连忙伸手过来拉他,“你怎么了啊?”

他怎么了?白远兮也很想问自己。

眼前的人,清新自然,明朗率真,不若一般女儿家的矫揉造作之态,可是即便如此,他,他也不该错认了她的性别。

眉如新月,眼似晨星,这样的容颜,他居然都没有发现?

脑海里曾经零星出现过的疑惑,终于在此刻串了起来。

叫楚慕大人,被楚影如此保护的人,除了她还有谁。

“阿佑?”他叫她。

阿佑不明所以的看向他,还在担心的问,“小白,你没事了吧?”

白远兮怔怔的望着她,半响,终于笑开了。

原来上天待他竟然如此之厚,他以为已经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竟然没有变成遗憾。他以为已经永远失去的刹那,竟还有机会变成永恒!

“阿佑!”他说,“留我一直在身边好不好,在我有生之年都没有赶我离开?”

阿佑拉拉他的衣衫,“你在说什么啊,当然可以跟着啊,我们还要想办法给你解毒的。”

“好!”他柔声答道。

这一次,眉间的最后一丝阴霾也散去。

白远兮,此刻才算是真正的做回了白远兮。

没有遗憾的,忘却了旧时伤痛的,白远兮!

阿佑是极少有机会逛街的,即使变成了余天佑,他其实也很少逛街,一年到头随着镖局的人走来走去,到了目的地,基本上其他人都去了那灯红柳绿之处,他哪有不敢去,从来都是缩在客栈里睡觉的。

今天不但可以逛街,还有人陪着聊天,连日来的伤心疑惑散去不少,脸上笑意连连,新奇的看看这个,摸摸那个。

就算曾有战鼓声声,一旦危险退去,仍然一样的欢声笑语。

无论处在怎么样的境地里,生活和快乐才是永恒的主题。

阿佑的脚步慢了下来,“小白,大家都这样快乐的相处不好吗?为什么要有战争呢?”

每一个人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像现在这样,夫有妻,妻有子,子有双亲,满条街都能听到喧闹之声,飘着食物的香味。

“饿了吗?”那些问题白远兮自然回答不了,他要如何给这明净的少女讲人的贪婪和欲望,所以他自然的指着街旁的小吃问着阿佑。

阿佑看着那热气腾腾新鲜出笼的包子,咽咽口水,摸着荷包摇摇头,“我们还是先去买给大人赔罪的礼物吧,要是还有剩下我们再吃。”

白远兮看了她一眼,拉着她,“我这有钱。”

“不要!”阿佑就是不去,“我们先买别的吧,万一我的钱不够呢,小白!”她哀求的眼神。

白远兮面无表情的扭过头去,只是手上的劲道却松了。

“小白,你说大人喜欢吃的还是喜欢穿的啊?”

“小白,你说大人喜不喜欢这个?”

白远兮一概充耳不闻,阿佑也不以为意,自顾自的挑得高兴。

“啊!”直到走到一个成衣店,阿佑才欢呼起来,“这里比京城冷,大人肯定没有想到,我们去给大人买件棉衣吧!”

阿佑跳进去,一件一件的选着,一边嘟着嘴,“可惜我不会做,要不然给大人做一件衣服,大人肯定一心软就不生我气了。”

“他生气又怎么样?”白远兮忍了半天,终于来了一句话。

阿佑转回头看他,“当然就要向大人赔罪啊,肯定是阿佑做错了。”

白远兮看了她一半天,“你怕楚慕生气,就不怕楚影生气啊?”看她这尽心尽力的样子,不把楚影气跳起来才怪。

阿佑正拿着件白色的棉衣仔细看着,一边笑道,“影生气了最多骂我,骂完了就不生气了。”

偷偷吐吐舌头,而且影每次骂人一点都不可怕,看他气呼呼骂人的样子,有时候也挺好玩的。

一回了营帐,阿佑压根没有想到有一尊雷神正在她的帐里等着打雷下雨,径直去了楚慕那里。

“大人!”阿佑伸进一个头去,四处张望着。

楚慕正坐在案几后看着来往信件,听见这声音,几乎是有些慌乱的抬起头来。

“大人。”阿佑一眼看见了他,脸上的笑容便露了出来,她抱着怀里的包袱,几乎是小跑步的跑到他身边,献宝似的把包袱打开,把那衣服捧了出来,“大人,你看,喜不喜欢,穿着可暖和了。”

楚慕看着她没有说话,目光又移到那件衣服上。

看得出来,不是什么好的料子,样式也简单得很。

在那样的目光审视下,阿佑的手抖了抖,咬着唇,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大人,你不喜欢吗?不喜欢,也不要生阿佑的气好不好?”

“我知道是我做错事惹大人不高兴了,可是你不要不高兴,要不然你再骂我吧,骂完就不生我气了。”

楚慕脸色淡淡的,看不出来什么表情。

阿佑举着衣服的手慢慢放了下来,沮丧的拖着脚步往外走。

忽听得后面风声起,阿佑还来不及回头便被拥入了一个怀抱,双臂将她环得紧紧的,那人身上,有着清凉的气息。

“大人?”心里一喜,阿佑便要抬起头来。

“别动!”楚慕将脸埋在她发边,一动不动。

“大人,你怎么了。”阿佑果然一动不动任他搂着,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能感觉得到他情绪的激动。

“大人,你不生我气了对不对,阿佑以后都不惹你生气了。”

“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楚慕闭上眼睛,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有这样情绪激动的时候,那一日,他吓着了别人,其实何尝不是吓着了他自己?

“对不起,阿佑。”

那晚阿佑对小为说的话,在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阿佑虽然没有明说,可是他一下子便想起了那自出生以来便不断出现的梦境,那梦里,关于阿佑的一切,何等真实。

除了前世今生,怎么可能还有更好的解释?

可是要让他如何面对?

他虽然没有前世的记忆,可是他梦里都还有那执念,一定是早已情根深种。他怎么能面对,早已情根深种的自己却要硬生生断了阿佑对自己的爱?

今生,不管阿佑有了何种际遇,他总归比楚影先遇上她,可是,他又一次闭了心眼,生生错过了她。

他怎么能面对,怎么能面对?

因为无法面对自己,所以他便将这愤怒和伤痛统统抛给了阿佑。

她为什么不能坚持前世的爱恋,一见面便守在自己身边?

她为什么重新站在自己面前后不能坦然相告,而是在短暂重逢后奔向了别处?

他痛,他恨,所以他口不择言。

他自小便带有心疾,早已经习惯看淡生死得失,情绪的波动他向来都掌握得很好,他从来没有应付过这样汹涌着的情绪,所以他慌他乱,他,终是把她越推越远。

幸好,幸好,她还固执的站在身边。

“阿佑,对不起,对不起。”他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能不断的重复这一句。似乎这最简单的字句,反而能最深刻的表达他的情绪。

阿佑微微的怔愣之后,很快的拍了拍他的背,笑着说,“大人,没事啊,阿佑不生气的。”

她的大人,骂她几句当然是应该的事啊,她怎么会生他的气。

“阿佑?”楚慕轻轻将她放了开来,眼睛还有些红,“我问你一句话,你告诉我实话好不好?”

阿佑看着他,有些犹豫,“大人,不要问我那晚跟小为说的话里的东西,有些,有些我不能说的。”

怯生生的看了看他的脸色,才又接着道,“我不会骗大人,所以我不说。”

知道她还是介意了那晚上一时冲动说出的话,楚慕的心一痛,连忙轻声道,“我不是要问这个。我是要问,要问,现在,我还来得及吗?”

抬起手来缓缓抚过她的头发,“来得及伴你左右,来得及爱你,并且被你爱。”

阿佑瞪圆了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才觉得抚过发梢的手,有多么的不合时宜。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脱出了他的手可以碰触的范围。

“阿佑?”楚慕眼神沉痛,望着她。

阿佑想了好一会儿,因为这是大人,所以她想了很久,才开口,“大人,一个人的心很小,一次只能爱一个人的。别人的心我不知道,可是我的…”她指着心口,脸色酡红,认真的说道,“这里装着影了,所以会一直一直装下去。大人是阿佑的大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而,影是阿佑心里装着的人,这一点,也永远不会改变。”

“如果有一天他不要你了呢?或者他不在了呢?”

眼睛里有星星闪过的光彩,阿佑挠挠头,“我把影装在心里,那是我的事,跟影有什么关系?”

就算影有一天不要她了,就算有一天影不在了,她会伤心会难过,可是她还是会把影装在心里,唯一的装着。

这是她的事,跟影在不在,要不要没有关系的。

爱与不爱,原来不管对方如何,都是自己决定的事。

楚慕看着那在他眼里还透着稚气的少女,半天说不出话来。

阿佑这会儿因为与大人和解而欢喜着,却不知道某位雷公的脸色因为得到了小白回来的消息而黑到了极点。

可惜这丫头不看天的,她要是分神望望,估计就能想到,暴风雨,貌似要来了。

在一起

“余天佑,你经过本将军同意没,居然就敢去给我吹风,皮痒了是不是?”

阿佑才刚走进自个儿营帐,一顿暴喝就劈头盖脸的砸来。

满脸的笑意还未褪去,阿佑一抬眼便看见那个坐在帐中脸色沉得像要下雨一样的人,也不管他说了什么话,蹦蹦跳跳的跑过去一把抱住他,“影,你来了啊,我好想你啊!”

一听了这话,满肚子的火似乎一下子被堵住了,发又发不出,不发吧又闷得难受,楚影恨恨的扯着她的头发,“想我还跑出去这么久?”

这都大半天了,人影他都没见着,还想他,哼!谁信。

本来已经想要弯起的嘴角,弯到一半又垮了下去,楚影又想起刚刚得到的消息,眼睛眯起,“他们说你去慕那里了?还带了今天新买的衣服?”

一回来就往那里跑,还买了衣服,她都还没给他买过呢,越想越是气,心里有几个酸泡泡,无声无息的冒了出来。

“对啊!”阿佑高兴的点头,“影,大人不生我气了哦,我好开心啊!”

“他不生气,我生气了。”某人咬牙切齿的说。

“啊?”影生气,影生什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