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手,”懒得再跟他废话,阿佑又受伤了,那血腥味刺激得小白心头的火一簇一簇的往上拱。

主将受伤,余家军像是憋了一肚子气一样怒气腾腾的攻了上来,还没有看清楚对方长相,兵器相撞的声音就已经响起,刀光过后,便是妖异的红色。

阿佑只轻轻的眨了眨眼,努力压住了心头涌起的无力和悲哀。

如此杀戮,她是不是算落入了魔道。

以后,那样与世无争的天庭,那祥和之气长年不散的普陀山,怕会成为她永远无法触及的美梦了吧?

“围住索然。”心中再有万千思绪,阿佑的眸子中,却没有半分挣扎犹豫。

有所为有所不为,而此刻,便是她不得不为的所为。

山上一片肃杀之气,无数的凄嚎声在林间回响,鲜血将路边青石也染成了红色…

眼看包围圈缩得越来越小,索然等人也渐渐被逼至一角,山下突然响起笛声,三长两短。

阿佑脸色一变,苍穹剑上银光暴涨。

余家军俱是动作一顿,片刻之后却突然方向一致的转身就往身后退去。

索然有些不解,为何眼看胜利在握,余家军却突然放弃了。

那些人走得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不过一会,就丢下他们走得干干净净了。

伍国军队的人面面相觑,他们可不认为是余家军突然善心大发,放他们一条生路了。

等索河带着人出现在面前的时候,索然才明白了原因,顿时心头火起,“那个小狐狸!”

恐怕阿佑一生,还从未跟这个词挂上过钩。若是知道索然给了她这么个称号,必定是要瞪大了眼睛,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了。

她其实没有那么复杂。

余天佑的世界很简单,留一批人躲在后面,只是她觉得卢尚太聪明了,人太多他会发现。

叫余恒先走,是因为她觉得能走一些人总是好的,只不过余家军是谁调教出来的,怎么可能丢下自家的小主子自行逃去?

而后来,听见了山下卫兵的告警声匆匆离去,只不过因为听了影的一句话,打不过,就跑。所以她就跑了。

所以有时候,最上等的兵法并不是多么复杂的算计。

是彼此间的默契,信任,和珍惜。

两不负

战事很快陷入了胶着状态。

卢尚并没有拿下平城,余天佑居然赶在他之前回到了城内,与商文仲汇合,平武军与余家军这对纠缠几十年的对手,终于在事隔几年后,再次相争。

卢尚的老谋深算,经验老到,是他最大的利器。

但是同时,却也是最大的弊端,因为他的对手,完全不按理出牌。

一个余天佑,根本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所谓兵家之道,到了她这里,根本毫无章法可言;

一个楚影,更是狂妄到了极点,你以为他要往左吧,他偏要往右,你以为他要往右吧,他干脆一转身走了,彻底一个唯我独尊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面对这样两个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对手,卢尚真的觉得有些头疼,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有些老了。

卢尚当日急军前行,却不想这两个小辈动作更快,打乱了他以快制敌的计划。

余天佑匆匆赶回平城之际,楚影截断了卢尚与伍国国内的联络,开始在虎都修筑兵御防事,竟有长驻的迹象。

风国已经调集军队向边境汇集,如果伍国来不及在此之前拿回虎都,那么这一伍国的门户或许很快就将变成风国的窗口。

卢尚本来是想将楚影变成孤军深入的,想不到这下变成孤军的居然是他自己。

楚影有个余天佑与他遥相呼应,可是他,只有孤军奋战。

相比起今时的不顺,卢尚心中有着更深远的忧虑,风国武将的新生力量已经成长,而伍国还靠着他这把老骨头在独撑大梁。

“天佑!”商文仲拿着一封书信,急匆匆的进来,“江门也发现了平武军。”

阿佑脸色一变,抢过信件来扫了一眼,手有些抖,“估计是索然和索河去了江门。”

与商文仲对视一眼,彼此都看清了对方眼底的焦躁,卢尚居然偷偷分了一半人马去攻打江门。

江门,楚慕和云朗都还在那里!

阿佑的心突突的跳。

“文仲大哥,反正这里有你,我去江门吧!”谁也没有料到伍国失了虎都之后,居然不急着拿下最近的平城,还能在兵力中生生分出一半去了江门?

而江门,兵力和粮草都支援了已经沦陷的洞岩,和现在占着重要地位的平城。

阿佑咬得嘴唇发白,江门,危矣!

云朗和大人怎么办?

阿佑转身要走,却被商文仲一把拉住,“阿佑,你走不了。”

“文仲大哥,这里有你,可是江门,没有人。”阿佑泪光盈盈,看向商文仲的眼里,尽是企求。

商文仲从怀中拿出了另外一封急件,闭了闭眼,哑声道,“天佑,你只能二选一,江门或平城,楚慕云朗或者楚影。”

信上是楚影的最新动向,他竟然把虎都变成了自个儿的据点,开始偷袭邻近县城,抢了东西就回城。

似乎看来,抢得有点多了,有些流油的迹象,一时半会,被卢尚调集一空的边防,还找不着能与之匹敌的,而朝廷发来的援军,还远远的在路上。

楚影估计是呆得烦了,开始带着兵抄卢尚的后路,从背后攻击。

商文仲有自知之明,他的能力,还不足以挡得住卢尚,更不用说是与楚影前后配合了,他根本摸不准那个楚影的想法。

所以一旦阿佑离了平城,少了这边的牵制,卢尚或许很快就能调转头去收拾楚影,缓过气来再对付平城,各个击破。

阿佑的脸色渐渐褪尽,摇晃了一下,商文仲连忙扶住,“天佑?”

阿佑回过神来,看了看他,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我们的援军什么时候到?”

“或许还要十日,但是再过十日,伍国朝廷的兵马也该到虎都了。”

阿佑茫然的看着跳跃的烛火,头有些晕。

大人和影,在两个方向,撕裂着她的心,很难受很难受。

“天佑?”夜已经很深了,白远兮还能听到帐内阿佑不断的走动的声音,不由得有些担心,走到帐门处低声唤道。

良久,才听到阿佑的声音,有些低落,“小白,大人和云朗没有在军中,应该没关系吧?他们要是混在平民中,应该不会有危险的,对吧?”

“嗯!”白远兮很快的答道。

帐内再无声息,可是白远兮仍能看到,那烛火映照下的人影,坐了一整夜。

楚影很快的咬上了卢尚的后头部队,卢尚一改前翼为后翼,阿佑就从正面迎击,等得卢尚回过头来,阿佑就躲回城内,楚影又开始在后面捣乱。

腹背受敌,那才真正是致命伤。

平武军再是战功赫赫,也在这一夹击中,顾头不顾尾,损失惨重。

“影,你这游戏好玩吧?”花翩翩早已经念就一身铜皮铁骨,对楚影的心血来潮见惯不惊了。

“好玩。”楚影煞有其事的点头,“我家丫头厉害吧,中间隔着卢尚她都知道我干什么。”

花翩翩抚着头,“影,你能不能有一句话稍微离开一点你家的丫头?”

五句话中有三句话就会转回那个人身上去,真是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花翩翩用着特别鄙夷的眼光瞅着他。

楚影不以为意,径自笑得开心,“我知道你嫉妒。不过这嫉妒也是嫉妒不来的,你看看,我家丫头和我简直就是天生一对。”

满意的咂咂嘴,随即,脸上的笑容又垮了下来,怎么办,他已经很想她了!

“翩翩,要不然我们明日就打回去吧,啊?”

打回去,就能见着丫头了,要是见着了她,一定要先抱着狠亲一顿,以解这些时日的想思之苦,嗯,再然后…

楚影的脸突然红了,花翩翩不用想也知道这人肯定又把念头转到那个丫头身上去了,站起身来大力的拍拍他的肩膀,“到这个年纪,还只能想想,想想也就算了,居然还要脸红,影,真是难为你了。”

“砰!”一声巨响。

楚影拍拍脚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顺便理了理衣裳,“嗯,这样清净多了。”

“影,你个混蛋,居然下脚这样狠,唉哟!我的老腰啊。”好一会儿,才从帐外较远处的地上,爬起个人来,咬牙切齿的骂道。

而楚影,撑着脑袋,继续脸红。

花翩翩以为楚影只是说说而已,却在第二日看着他一身戎装时,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我什么?”楚影一边叫人传令下去全军集合,一边没好气的问他。

“你玩真的?”花翩翩跳了起来。

“我想回去看看我家丫头了。”楚影回答得那是个理直气壮,推开挡在前面的花翩翩,大踏步的去了。

可怜花翩翩,直想拿头去撞豆腐死了算了,也好过被这两个幼稚的家伙玩死。

千辛万苦夺下虎都,还没等到风国援兵来接手呢,他少爷就因为想去见见他的丫头,也不和卢尚玩什么打了就跑的小把戏了,实打实的就要正面对上。

花翩翩不知道他到底招谁惹谁了,为啥就能碰见这样两个家伙呢?

他垂头丧气的循着影的方向去了。

罢罢罢,玩就玩吧,死在卢尚手中,也不算辱没了他。

“将军,楚影又来了。”

这方,卢尚正研究着如何破平城呢,就听得士兵来报。

卢尚皱了皱眉,早已有手下大将站起来请命,“将军,我去教训教训那小子吧,这样三天两头的冒出来,不被拖死,都被烦死了。”

卢尚沉吟片刻,“索元,带锋营去。”

“将军?”明显的讶异,锋营是平武军最精锐的力量,众将都以为这是要留着来对付平城中守军的。

卢尚抿了抿嘴,“楚影还当自个儿在那小打小闹呢,这次咱们给他玩个大的。”

“那平城中?”

卢尚轻笑,“余天佑知道不能跟我们硬碰硬的对上,往日都是虚晃一招,吸引了我们注意力解了楚影的围就走,这次不用管他。”

这是卢尚连日来将楚影余天佑算得最准的一次,也是将他们的想法摸得最清楚的一次。

可是这些算计和想法要是放在今天以前,那肯定楚影就玩完了。

毕竟他们的意图和动机都清清楚楚的被卢尚理明白了。

可是,那也是在今天之前。

老天有时候真的是很不公平的,偏偏是在今天,就发生了变化。

楚影为着早点见他的丫头,今天不想小打小闹了,他想快点把这碍事的老头赶走,回去抱着阿佑做点让人脸红的事。

而阿佑呢?

江门城破的消息传来,她腿一软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卢尚那个老狐狸,趁着两军对峙,居然又暗暗增兵去了江门。

云朗等不了,大人等不了,而她也不能再等了。

抓起苍穹剑,她领着兵出了城门。

“天佑?”商文仲欲言又止。

阿佑朝着他勉强一笑,看着雾气沉沉的前方,“他的脾气,也忍到极点了,应该,也等不及了吧。”

“什么等不及?”商文仲一头雾水,本来要想说的话立刻被丢到脑后。

阿佑没有回答,只挥了挥手,“文仲大哥,你放心吧,咱们肯定赔不了的。“

以影的脾气,能忍受卢尚这样不冷不热的拖着几日,也到极限了。

更何况,江门城破的消息他应该也收到了,估计再怎么忍也忍不住了吧?

今日,她不想虚晃,跟卢尚的战争,今日便正正式式的打一场吧,让她也看看,跟爷爷齐名的将军,到底长什么样子。

“将军,楚影全部人马都扑上来了。”

“将军,余天佑带着守军出了城,摆出了苍穹阵,好像形势与往日不同。”

“将军…”

卢尚头昏脑涨的一挥手,“不是说将这两军隔得死死的,一点风都漏不过去么,怎么这两人会互通消息?”

看这阵势,俨然是商量好互相配合的。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也闹不明白,明明天上都没个鸟儿飞的,他们俩人是怎么传消息的?

“不管了,给我传令下去,索元挡住楚影,我去会会余天佑。”卢尚站起来,他还不信,他就拿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没有办法了。

那一日的战争,在很久之后,仍然被不断的提起。

血映红了半边天空,楚影和余天佑从两个方向朝平武大军发起了攻击,两人像是随时互通消息一样,进退一致,攻防配合。

卢尚站在苍穹阵中,剑指余天佑,指挥着随身卫队,在阵中不断旋转。

那一日,卢尚破了长久以来盛名在外的苍穹阵;

但是也是在那一日,余天佑伤了伍国的军中神话卢尚。

平武军不是输给了楚影,而是输给了银翼军与余家军的配合。

那一场战争,整整持续了一天。

最后,卢尚带伤逃去,楚影在后面紧追不舍,所说是要永绝后患,不想再离故土。

阿佑只远远的看着银翼军的旗帜飘动,便拍马转身而去。

任胳膊上的伤口,悄然裂开,再次浸红了盔甲里藏着的白纱。

影已经没事了,大人,你能不能再等阿佑一会儿?

天佑之死

只恨那路如此漫长,阿佑恨不得生出双翼,可以尽快飞到江门。

大人,白衣飘飘一尘不染的大人,永远高贵清华的大人,又怎么可以在这血雨腥风里消失了光彩,即便是一点黯淡也不可以。

白远兮跟在她身后,抿紧了双唇,却一言不发。

没有问她为何如此焦急,也没有问她那里的人,为何对她如此重要,即使是她手臂上的伤,也没有问。

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想要用尽全力去守护的人,犹如她之于他。

一日苦战之后,本已经疲惫不堪,更何况如此长途的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