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原来楚慕和云朗早在江门乱起之前便已经启程回京,到了半路,楚慕知晓了这边的战事,当下便决定去平城,他随身带有凤澈的印信,如有不测,可以随时调动官府的力量,虽说人手上不能支援,要调集些物资还是可以办到的。

只是安排护送云朗和搜集信息上稍微晚了一点点,他还没有到平城,便传来风国军队大胜卢尚的消息。

他便放慢了行程,却在歇脚的茶寮里碰上了一个意外的人。

他本来没有认出那人的,只是无意间一瞥,看到了他付帐时的钱袋,花纹与手工都与阿佑随身佩服的香囊一致。压下心中的讶异,他细细打量了对方一会,联想到底下里听到的一些传闻,对那人的身份有了一些猜测。

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

楚慕心下一惊,便走到了那人面前,“请问您,是来带您的孩子离开的吗?”

余思杰脸色微变,略有些警惕的看向他,“请问阁下是?”

楚慕弯腰一礼,“我叫楚慕,是她的朋友。”

一听到他的名色,余思杰的神色便慢慢缓和了下来,但是手还是按在剑上,“你有什么事?”

楚慕心下已经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和来意,也不再拐弯抹角,“能不能不要带她离开?”要不然,怕是这一生都见她不到了。

余思杰这才认真的审视起他来,楚慕愈加有礼的弯着腰,一动不动的任对方观察,一颗心,紧张得快要跳出来。

余思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你,你知道?”

楚慕当然知道他在问什么,“是。”

顿时一股杀气涌来,余思杰的声音变得冰冷,“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你欺负她了?”

“没有,”楚慕这会儿可真是一点也不敢大意,“是晚辈根据日常点滴猜出来的。”

“猜出来?那意思是你阅人无数了,要不然哪能这么有经验,随随便便一看就能猜出来。”那声音更加不满意了。

楚慕心头苦笑,却只能恭顺的回答,“晚辈不敢,晚辈一生所求,不过得一知心人,从此白头谐老。”

“那么你那知心人,也对你有此心意?”余思杰稍微的迟疑了一下,想起商文仲所说的阿佑与眼前这人交情匪浅的话来,顿时心中一动。

楚慕便轻轻的笑了,“她虽然没有说过,但是我知道在她心中,我是有几分不同的。”

余思杰没有说话,虽说他长年待在山中,可是药茶公主长子的美名,还是略有所闻的,此时细细打量来,不禁暗自点头,好姿容,好丰仪,倒也有了几分满意。

“你如何证明给我看?”

楚慕一愣,随即眼里便涌出了止不住的狂喜。

江边那一幕,自然便是这一证明的产物。

余思杰和楚慕刚好在那树林边发现了阿佑,两人都是绝顶聪明的人,不过略一思索,便有了这个计策。

待得白远兮离开,这场演给阿佑一个人看的戏,便悄然展开了。

楚慕落水,阿佑毫不犹豫奋不顾身的追随,足以说明她对楚慕的情意,余思杰自然可以安心离去。

楚慕答应他,带着阿佑,从此离开京城之地的繁华和纷争,给她一方自由的天空。

于女子而言,爱而且被爱,爱人还舍得放弃那触手可及的权势地位,已经是幸福的极致。

将阿佑交托给这样的人,远远要比跟着他回到山上,更要快乐。

所以,余思杰安心的走了…

当然,楚慕的那两个手下,也安心的走了。

余思杰下手很快,那两人,不安心也不行了。

至于白远兮,听到商文仲提到过的一些事情,余思杰便稍微用了些手段,便让余天佑的消失,顺理成章。

“阿佑,”楚慕笑意盈盈的看着她,白衣黑发,无风自动,“你竟然真的那样就跳下来了,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阿佑抬起头看他一眼,想要说什么,却又憋了回去。

“阿佑,”楚慕的脸上,带了些许受伤的神色,微微的黯然,“就算是偷来的时光,也让我幸福几日,好不好?我只是怕,你被他带回去了之后,便再也见不到你了。不管你以后去了哪里,去到什么人身边,只有这几日,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好不好?”

阿佑低着头,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阿佑,你生我的气了?”大人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阿佑努力的张大眼睛,摇摇头。

夜里,万簌俱静。

听着不远处大人平稳的呼吸声,阿佑抬起手腕来,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两条黑线,已经延伸到手肘处。

即便是用布条捆得紧紧的,仍然阻不住那黑线的延伸之势。

阿佑熟悉医理,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师父教过她的,赤灵蛇之毒,天下间无药可解,毒性会随着经脉之气的流动,慢慢扩散,黑线长到心口之处时,便是命尽之际。

最可恨的是,那毒一旦入体,便早已随着血液流至全身,即便是要砍断被咬之处,也是来不及了。只有眼睁睁的看着,那黑线一点点生长,直至侵袭全身。

赤灵蛇之毒所以让人如此害怕,便是这等死的过程。瞬间的死亡,并不可怕,让人恐惧的,恰恰是这眼睁睁看着生命一点一点流失却无能为力的绝望与悲哀,足以让任何一个心智坚强的人,崩溃发狂。

眼泪悄然滑落,无声无息。

谁知道爱着她的两个人,为了彼此放心而导演出来的一场戏,牺牲掉的,却是她的生命。

她唯一仅有一次的生命。

小镇上民风淳朴,自然也买不到什么好的衣裳。

可是换完衣服走出来的两人,在看到对方时却都呆了一呆。

惯常华衣锦服的楚慕,换了粗布衣服,少了几分贵气疏离,反而多了几分令人亲近的柔和。

阿佑看着,忍不住心头泛起的亲切之感,这样的大人,更像是当日她初初睁开眼时看到的那个大人,对着她极是温暖的一笑,自此天地失色,映入她的眼中,铬在她的心上。

而楚慕,却想不到那个清俊的少年,换了女装之后,是如此的明眸皓齿,楚楚动人。

心里的温柔,一层一层的荡漾开去,让他的眉目之间,都含了深深的眷恋,“阿佑。”他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牢牢的,以不容拒绝的姿态。

阿佑朝他一笑,另一只手牵起裙子,在他面前微微一转,“大人,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看着她古灵精怪的模样,楚慕情不自禁的轻笑出声,伸出手去在她鼻子上一刮,“你的礼,我可消受不起。”

阿佑抿着嘴一笑,趁机脱离了他的掌控,跳出门朝他做了一个鬼脸,“大人,你不是说要带阿佑去吃好吃的吗,还不快走。”

那一日,阿佑做了好多还来不及做的事。

生平第一次,吃了糖葫芦,她像个孩子一样吃得津津有味,浑然不觉站在大街上这样肆无忌惮的吃东西有什么不对。

迎上楚慕宠溺的目光,便冲他一笑,极是欢欣的样子。

虽然那糖葫芦,其实并没有很好吃,她仍然觉得很甜,一直甜到心里。

那甜蜜,应该是无情如草木,也能记住的味道吧!

她穿着女装,大人给她买了好多好多女子用的玩意儿,胭脂水粉,钗裙手饰,并不很华美,质地也不精纯,可是她仍然很开心。

老板一个劲儿的夸她有福气,嫁了个知道疼人的相公。

大人淡笑不语,在她澄清前拉着她飞快的离去,只是嘴角的弧度,翘得越来越高。

她微微的闭了闭眼,也笑着随他去了。

大人还带了她去看了街头杂耍,她手掌都拍红了,一个劲儿的欢呼。

还有,还带她吃了好吃的杏仁糕,肉刃,她抱着撑得发涨的肚子,在大人又好气又好笑的目光里,愁眉苦脸。

“再这样吃下去,要变成猪了。”

“看样子,有可能。”大人语气里,有明显的赞同。

“大人!”她委屈的大叫,却只换来大人的一阵笑声。

“阿佑,据说这月桂树,已经生长几百年,当地人都说它已经成仙了,很灵的,有求必应呢。”

两人站在一颗月桂前,香火缭绕,求拜的人络绎不绝。

阿佑张大了眼睛,“成仙了?”不由得上上下下仔细看着,按不住心中的好奇,按道理说成仙的话,应该已经有人形了啊,可是这么高这么粗的树,哪里像个人了?

忽觉手心一暖,是大人拉住了她,“阿佑,不如我们也来许愿吧!”

“我们许了愿,就会实现吗?”她认真的问道。

楚慕拍拍她的头,“只要真心所求,便会实现。”

楚慕先跪了下去,叩了几下头后,闭上眼虔诚的念着什么。

阿佑也跪了下去,却是张大眼望着,那一瞬间闪过脑海的,却是那一夜影跪在庙中,指天而拜的豪情,以及他说着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狂傲。

嘴角便慢慢的弯了起来,影,就算你不能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于阿佑心中,你已经是这世间最令我安心的人。

影,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不知道花草树木,会不会懂得想念?

如果有一天,我忘了想念的感觉,你便也,忘了吧。

“阿佑,你许了什么愿?”楚慕转过头来问她。

阿佑灿然一笑,俏皮的扭过头去,“才不告诉你呢!”

楚慕摇头,“你不告诉我,告诉神仙就行了,他们会替你实现就好。”

“是啊,”阿佑点头。

她的心愿,不要再做一株草。

她也想有轮回,想着今生太多无法实现的遗憾,还有来世来弥补。

她想要有感情,会痛会哭,会爱和被爱。

她不想,再做一株草,看不到他哭,看不到他痛,听不到他的呼唤,听不到他的笑声。

“阿佑!我今天真的很开心。”楚慕这样说。

“是啊,我也很开心,大人,谢谢你给我这么开心的一天。”阿佑也笑着。

楚慕眼里的光芒一点一滴暗了下去,阿佑眼中有泪,可是她很勇敢,都没有掉下来。总有一天要告别的,放在今天的话,比较没那么容易让他难过吧。

“大人,可是我要回去了,你知道的,我要回到他的身边了。他脾气那么不好,我再不回去,他要生气的,他生气的时候都不理我,但是会拿眼光偷偷的瞟我,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看到了,只是我不说而已。”

“阿佑,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也能够给你。阿佑,留下来好不好,我带你去看海上的日出,带你去看草原的辽阔。”

阿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哀伤的大人,也从来没有听过大人用这样的语气求过人,她的心,又酸又涩,眼泪一颗一颗的掉了下来。

这是她一心追随的大人,这是她曾经深深眷恋着的大人。

可是大人,终究只是大人,不是他,不是他!

“大人,阿佑总是在做错事,总是很笨,总是让他难过,可是他一直一直站在身后,就算很生气很伤心也一直站在那里。我很想有个家,无论多累多苦,只要一想到便会觉幸福的家。”阿佑努力的笑着,“我现在知道,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是阿佑的家了。”

“大人,他就是我的家了。”

“所以大人,阿佑能陪你走的路就到这里吧。”从今往后,再也不能,也不会陪你走下去了。

大人,即使你现在会有些难过,但你总有一天会知道,你的良配,是天上绝色的瑶光仙子。阿佑于你,不过是漫长生命中一闪而过的点缀,偶然的出现,必然的离开。

夜黑风高

,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候。

但是于银翼军而言,实在是觉得杀人放火还算是好差事了,总比深更半夜的还要泥里来水里去的强。

他们将军这几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火气特别旺盛,简直是不把他们当人的训练。

一帮士兵觉得苦不堪言,头一次盼望着伍国能快点来犯,好歹整个倒霉蛋来分散一下将军的注意力啊。

伍国啊,卢尚啊,随便什么人,赶紧来攻打一下吧!

这是银翼军全体上下一致的期盼,看看他们饱含热泪的渴望眼神你就知道了。

但是敌人一直没来,大家伙自然要想点办法,帮将军大人去去火了。

但愿将军今晚回了营帐之后,明天能稍微放松一点。估计男人憋得太久了,都会憋出点问题来。

即便是已经累得无力,半夜才迈进自个儿营帐的楚影,还是觉得心头的闷气无处可发,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端着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喝完便把杯子往地上一摔,“给我滚出一个人来,谁让你们给我添热水的?本将军就喜欢喝隔夜茶,就喜欢喝冷的。谁自作主张多管闲事的给我端了茶水来,自己去领三十军棍。”

气呼呼的吼完,半天没有动静,楚影心头的火越发旺盛了。

“呼!”地站起身来,一脚踢翻了凳子,“人呢,人都给我死哪去了?”

就在这时,床上有人动了一下,一个脑袋从被子里冒了出来,迷迷糊糊的看着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不满的咕哝,“影,你又生气了啊,还喊那么大声!”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在唇边,楚影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床上忽然多出来的一个人。

阿佑说完,满意的没再听到任何声音,脸在被子上蹭了蹭,闭了眼又要睡去。

便在此时,一个重物压在身上,紧接着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睡,你还敢给我睡,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我就不姓楚。”

阿佑半睡半醒间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来人一把抱到膝盖上,迅速的翻了一个身,突然觉得后面一凉,“影!”她惊呼一声,话声刚落,便被那人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打到屁股上

“你敢不声不响的就去跑掉,去看别的男人。别的男人有我长得好看吗,你巴巴的跑去看个什么劲?”

“啪!”的又是一声打下来,“你个没心没肺的臭丫头,你居然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先前答应过我什么?说好了没有我同意哪里都准去的,你倒好,又不听话。”

“啪啪!”犹自觉得不解气,又是两下打了下去,“据说你都死了,还回来做什么?”这句话说完,微微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你怎么进来的?”

屁股上火辣辣的疼,阿佑咬着唇眼泪汪汪的不敢哭,听得他问话,才答道,“翩翩公子往外丢,丢一个女人,刚好看见我了,便让我穿了那个女人的衣服,走进来了。”

往外丢女人?楚影想起刚刚回来之时,几名手下那诡异的笑容,顿时知道了是什么回事,一阵冷笑,“很好,看来明天还得再给他们加点料了。”

而此时躲在远处,暗自揣测此时帐内春光的一干人等,都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惟有花翩翩,噙着笑,极是悠闲的样子。

“痛!”阿佑抓着楚影衣服的下摆,一抽一抽的说着。

“痛,你也知道痛!”楚影恨声道,本来已经扬起的手,却突然打不下去了。她白晳的股间,已经红肿成一片,他顿时呆了一呆。

想必是近日的担忧和焦急突然一下子找到了出口,他刚刚下手,似乎真的有些重了。

听到她抽气的声音,心疼的感觉顿时涌了上来。

小心翼翼的碰了碰,“真的很痛?”

“嗯,影刚刚好凶!”阿佑扁着嘴,泪光盈盈。

叹了一口气,楚影轻轻的把她放到床上,又是心痛又是懊恼,“乖乖躺着,我去拿药。”

“不用了。”却是阿佑一把拉住他,伸手揉了揉,“没有那么严重,不要浪费药了。可是你不能再打我了。”

“好,我不打了。”看了那处一眼,越觉得后悔,自己怎么下手那么重,明明只是想吓吓她的,谁想到女孩家细皮嬾肉的,他就拍了这么两下,居然就这样又红又肿的了。

俯下身去,在两边各亲了一下,“乖乖听话,我以后就不打了。”

阿佑忽然惊叫一声,拉着被子就往身上盖,结果手忙脚乱的,一半天没扯着被子,只得胡乱的把烫得快要烧起来的脸,塞到枕头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