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鱼必须放在水缸里,不然到明天就会死了。”书生严肃脸道。

她被他的严肃脸镇住,竟然产生了一种“把鱼放到水缸里”这件事很重要的感觉,当下愣愣地点了点头,“哦。”

见她不再追问,书生暗自吁了口气,大步踏进厨房去放鱼。

虽然这诗并不不妥,可是不知道为何,书生总觉得有些心虚,竟似乎…像是在表白一样?

这么一想,书生的脸越发的红了。

放完鱼出来,书生便是一呆,因为她竟然就站在厨房门口等着他…

要不要这么执着啊…

书生纠结了。

要不…干脆告诉她算了…

就在书生打算放弃抵抗坦白从宽的时候,她笑了一下,走上前来,也不说话,只递给他一个荷包。

荷包十分眼熟,正是白天她回来的时候拿在手上的那只荷包。

书生拿着手中分量不算轻的荷包愣了一下,打开一看,脸色难看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荷包里有不少碎银子还有一些小钱,最重要的是,居然还有一张面额五十两的银票。

“你哪里有这些钱的?”书生看到那张五十两的银票吓了一跳,随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忙捉起她的手,然后愣住。

她手上的白玉环还在。

“我当的不是这个。”她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那白玉环,手中便出现了一柄红色的纸伞。

书生看着她变戏法一样的动作,惊呆了。

“这个手环是一个空间,我里面还有一些东西可以当给当铺,所以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去考状元吧。” 她仰头看着他,笑着道。

书生呆呆地看着她,还是反应不能,他觉得自己大概真的遇到话本中才有的狐仙了。

美丽的,神秘的,属于他的…“狐仙”。

“不管怎么样,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你现在应该正在董府内安心备考。”见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并不说话,她犹豫了一下,随即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考状元对你来说,很重要,对吧?”

书生感觉到头顶那温柔的抚触,微微怔了怔,然后心中陡然一阵酸涩,竟是忍不住微微红了眼眶,“嗯,很重要。”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竟然觉得十分的委屈。

母亲抛下他追随父亲而去,留下年幼的他一个人在这孤独的人世独自挣扎的时候,他没有觉得委屈。

舅舅不相信母亲的遗言不肯为父亲申冤的时候,他没有觉得委屈。

被送到乡下祖宅的时候,他没有觉得委屈。

没有达到外公的期望被外公斥责的时候,他没有觉得委屈。

被所有人冷眼相待的时候,他没有觉得委屈。

…被赶出董府的时候,他也没有觉得委屈。

从一开始的彷徨无依到后来的拼命努力,他渐渐习惯了所遭受的一切,并且努力想靠着自己去改变这一切。

他比谁都努力,比谁都刻苦,比谁都能忍。

他必须努力,必须刻苦,必须忍。

他感觉自己被困在了一个冰冷的囚牢里,四周都是令人窒息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在那黑暗中挣扎了九年。

九岁之后的又一个九年。

他从来不知道时间可以这样漫长。

然而,这一刻,感觉到头顶那温柔的抚触,这个十八岁的少年忽然感觉到了巨大的委屈,仿佛一直以来所承受的所有压力所有不公都有了一个得以宣泄的出口。

“谢谢你,青月。”他垂下头,掩住眼中的泪。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捧起他的脸颊,温柔地抚去了他脸上的眼泪。

书生觉得自己掉眼泪的行为有些丢脸,而且还被她发现了,因此面孔忍不住微微有些发红。

她却仿佛全然没有察觉到他的不自在似的,只是认真地替他擦试着脸上的泪痕。

书生鼓起勇气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的温柔。

老天爷,我再也不在心里偷偷骂你是贼老天了。

书生想。

因为这一场奇妙的邂逅,有温柔的阳光照进了他心底的阴暗面。

那些陈年的坚冰,都慢慢地融化了开来…

院子加租了一年。

书生真的安下心开始准备明年的科举考试,因为这件事对他而言实在太重要了,几乎已经成了他的执念。

现下已经是五月,距离明年的考试只剩下九个月都不到的时间,而且去京都考试还有一个多月的路程,这么算下来,可以准备的时间其实已经很少了。

而且他还必须面对一个极大的难题,他没有书本。

外公留给他的那些书册都在董府没能带出来,那些书就算有钱也是买不到的。

但是这些难题对书生来说,都不算是难题。

在经历过那么多困境之后,现在这样的生活美好得令人难以置信。

他准备了许多纸张,将以往学过的所有内容都列成了一个大纲,又在其中划出了重点,然后每日都默写出一部分。

没错,他记得所有的内容。

那些书早已经留在了他的脑海中。

他并不是过目不忘的天才,他所能做的,只是比所有人都更勤奋更努力而已。

“关好门窗,小心火烛!咚!——咚!咚!”

夜色深沉,外头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已经是三更天了。

书生仍然坐在桌前埋头默写,时而敛眉沉思,时而下笔如有神。

桌上的烛火微微跳动了一下,光亮有些减弱了,青月默默拿起剪子剪去一截烛芯,屋子里便又明亮了起来。

书生对此毫无所觉,依然埋头写着。

许久之后,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然后便有些惊讶地发现那些乱七八糟堆在桌上的书稿已经被整理得整整齐齐,还装订好了。

见他放下笔,青月递了一盏茶给他。

书生接过,喝了一口,便感觉腹内暖融融的,有些昏沉的脑袋竟然舒缓了许多,不由得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青月笑了一下,解释道,“是手环里的茶叶,吃着对身体应该有些好处。”

书生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女子,心里产生了一丝隐秘的幸福感。

这是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狐仙”呢。

“怎么了?”见他看着自己发呆,青月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书生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你身上还有伤,不必跟我一起熬到这么晚的,以后早些休息吧。”

“我的伤虽然一时好不了,但也不碍事的。”青月站起身将他的书稿收起来放在一旁藤编的竹筐内,“你也早些休息吧,明天还有明天的课业呢。”

书生点点头,乖乖洗漱了去睡觉。

一夜好眠。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书生便起床了,他洗漱了之后便一边默诵着今日要记下来的书本内容,一边准备早饭。

待锅子里的粥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时,青月便闻着香味起床了。

尚有些迷糊地走出房间,青月下意识动了动鼻子,“肉糜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