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是谁。”陈正霆冷声打断,“叶怀远婚礼那天,在前面闹事的就是她吧?”

裴知沉默以对,陈正霆又是一声冷笑,说:“我看你是昏了头了,脸皮都不要了!”

“她和叶怀远之间是个误会,萧晨她并不是叶怀远的前女友。”裴知底气不足,只能这样含糊又肯定地说。

可陈正霆说的就比他清楚多了:“不是前女友也是现任情妇——网上传得人尽皆知的,你以为我年纪大了就不上网了?那个帖子底下的留言我都一条条看过去了!她跟叶怀远从结婚前到结婚后压根就没断过!”

“什么帖子?”诊室内白炽灯照得裴知脸色发白。

第63章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五)

5、

萧晨不熟悉市区,医院附近有什么吃的她根本摸不着头脑,想到这里曾经是明弋工作的医院,她电话打给明弋询问。

明弋说了几家就近的饭店,又不解地问:“叫个外卖不就好了?还要你亲自跑去买啊?”

“裴知叫我去买啊!”萧晨也是满腹牢骚,对着明弋一通抱怨裴知的外公。

萧晨自己少小离家,到现在已经十二年了,除了给钱和逢年过节的聚一聚,她没有什么家人亲情的概念,对于裴知几乎是硬推着她讨好外公,她非常不屑以及不理解。

“家人之间也是合则来不合则去啊,为什么要强迫我跟外公合得来?”在饭店等着打包的饭,萧晨对着电话里的好友抱怨。

明弋毕竟结过婚,这件事上面她倒是赞成裴知的做法:“这说明裴知对这段感情是认真的,他希望他的家人喜欢你。”

“我知道,“萧晨郁闷地皱着眉,“我也是认真的,但如果我爸妈和我哥不喜欢裴知,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站在裴知这一边。”

“那是因为你跟家人不亲,裴知是他们家里顶梁柱,能一样吗?”

不一样,所以她得迁就、顺着他去博外公的欢心吗?

凭什么呀?她萧晨单打独斗千辛万苦活到今天,从来万事不求人,现在就因为谈个恋爱就得求一个老头子喜欢她?

就为了个裴知,值得吗?

“明弋,“萧晨叹了口气,“教教我怎么讨好外公那种老人家吧。”

明医生教萧晨对症下药、投其所好,但是明弋连裴知外公长什么样都没见过,根本不了解他的喜恶——没关系,有个人肯定很了解!

给司空良吃着五菜一汤的超大份豪华盒饭,萧晨趁着外公和裴知还没抵达病房,她向外公的小可爱搜集情报:“司空,你外公他平时喜欢什么东西?烟啊酒啊茶叶?还是保健品那些?”

“都一般般,“司空良啃着油滋滋的红烧大排,“他最喜欢的——“筷子指指自己,吃上肉的小可爱笑得心满意足。

萧晨盯着卖萌的男孩子看,看得他毛骨悚然,大排都不啃了,舔着嘴唇警惕地盯着她。

啧!想到了!萧大师一拍大腿:“明天我给你做个全身石膏倒模!我雕一个你,一比一等高的,送给外公做礼物!”

“……”司空良油汪汪的嘴唇动了动,居然也有他说不出话的时候。

“他最喜欢你什么姿势?”萧晨盯着他追问,“站着还是坐着?笑还是哭?睡觉的样子?”

这对话内容太诡异了!司空良不想回答!幸好他哥和外公这时也来了,司空良犹如看到救星:“哥!萧晨给我们买饭了,你快来吃!”

萧晨见到裴知,也对司空良的姿势暂时不感兴趣了,站起来牵裴知衣袖,小小声对他说:“我买了杂粮粥给你。”

“我不饿。”裴知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表情都是僵的,“我们先走吧,我送你回去。”

萧晨悄悄看了眼一旁的外公,既然还没准备好讨好他的礼物,那今天先撤退、改天再专程去讨好他。心情一松快,她牵着裴知的手溜得飞快。

可裴知好像憋着火心情很差的样子,一路走向停车场他都沉着脸不说话,萧晨去买饭之前他还对她笑得那么温柔——肯定外公趁她不在说她坏话了!

“裴知,你要是心情很差的话,“萧晨意有所指地轻声说,“我自己先回去吧。”

裴知不说好也不拒绝,就这么沉默着往前走,手也还牵着她的。是他刚缝过针的那只手,皮肤上的血迹已经清洗过了,白衬衣袖口染着的血晕染开一大片,被他折了几折挽起来。萧晨轻轻挣脱他的手。

他这才停下脚步。

“你也打车回去吧,你这手不能开车的。”萧晨从口袋里拿出他的路虎车钥匙递给他,“给你。我走了。”

他也不接车钥匙,萧晨心里更加肯定他在生气,把车钥匙塞进他裤子口袋,她转身就走,被他一把握住手腕拉回来,她也不挣扎,垂着眸子、学他沉默。

“你,“裴知终于开口,声音低低的很疲惫,“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就忙我那些活儿呗,“萧晨根本想都没想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她满心都是委屈:“你不要转移话题!”

“我转移什么话题了?”裴知叹着气低声问,心情和身体都感到很沉重,三十多个小时没有睡眠,脑子都是乱的,一时之间他也理不清楚自己内心希望得到萧晨怎么样的回应。她和叶怀远的事她不告诉他,是因为贺小满,那贺小满的事她不告诉他是因为什么呢?相处时间太短?信任感不够?

或者根本就是因为——他并不了解萧晨。她的过往曾经、她的脾气性格、她对未来的规划,他通通不知道。十二年前的深夜那个与他同生共死的女孩子,只是萧晨人生中某一段历程而已,或许是最惊心动魄的,但绝不是她的全部。

“行,我们都打车回去吧。”这样疲惫的状态下不适合开车也不适合与她深谈,裴知收起车钥匙,顺势两手都插在裤子口袋里,他转身往停车场出口走去,“走吧。”

可萧晨却不肯走了,微低着头倔强地站在那里。裴知走了两步发现她没跟上来,“晨晨?”很疲惫的裴知,皱着眉轻声耐心地唤她。

萧晨终于抬起头,但脸上神情……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裴知长长叹出一口无可奈何的气,不过是对他自己,他对自己这种毫无底线的包容心感到无可奈何:“怎么了?”

“刚才你缝针的时候、你外公来之前,你跟我怎么说的?”委屈脸的萧晨甚至哽咽了一下:“骗子!”

裴知愣了一下,想起来他当时贴着她耳边说——“你乖乖的,待会儿回去的时候我好好疼你。”

“……过来。”一定是太久没睡觉、人已经不清醒,裴知脑袋热热地想,否则这样严重的感情危机时刻,怎么还能一心只想着哄她?

可萧晨委委屈屈地走到他面前,一脸难过,他真的就完全记不起刚才在外公面前受到的羞辱感觉,张开手臂去拥抱她,把她整个抱在怀里,裴知低头将脸埋在她耳侧颈窝、深深缓缓地呼吸。

算了,她不说一定有她的道理。才开始谈恋爱的两个人,哪有立刻对彼此敞开心扉的?他也没有把他自己的内心伤痛或者情感经历对她和盘托出啊。

外公那里——再说吧,以后再想想办法,他的晨晨这么可爱,外公消除误会之后一定也会喜欢她接受她。

最不济……他爸有错有罪,他无法回护,晨晨总没有伤害任何人吧?外公实在嫌弃,他就带晨晨离开。

第64章 我也是个复杂的动物(一)

我也是个复杂的动物

1、

G市,郑氏集团。

刀光剑影的签约讨论会议结束,刚才还拍桌子互相恐吓的郑总和裴总并肩走出会议室。走进郑翩然的总裁专用电梯,只剩两个好友单独相对,郑翩然抱怨地看了眼裴知:“明天再走不行吗?辛甘听说你来了,特地叫人去买了菜,亲自下厨。”

“那你早点下班回家吧。”裴知毫不动摇的样子。

“我儿子也在等你,上次你买给他的乐高,他拼了一个多月了。”

裴知无奈地斜了郑翩然一眼。这家伙新买了一个射击场,留他下来是想跟他玩新来的枪,居然为此祭出儿子这张牌,裴知也是服气:“我回去还有事儿。”

“你谈恋爱了。”郑翩然突然肯定地说,指着裴知一愣的神色,郑总居高临下、冷然决断:“以前你都是说我回去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会、我回去还要做一个很重要的文件——你这个工作狂,除了工作还能有什么事儿?你有女人了!”

裴知被他说的无言以对,还好电梯这时到了地下停车场,他求饶地垂着眸对好友笑:“下个月签约之后庆功晚会,你带辛甘一起过来,我介绍她给你们认识。”

鲜少有笑容的裴知,突然笑得这样温柔!况且郑翩然跟他相识相交这些年,还从来没被裴知引荐过任何一任女朋友,“你动真格的?”郑大总裁感兴趣了,“什么样的女孩子?”

唔,这叫裴知如何形容呢?”很可爱,很善良,“他克制着语气,尽量显得自己不那么热切得意,“就是脾气有一点点的不太好。”

“那你家老爷子能同意?”郑翩然跟梁氏集团那位陈遇白的关系非常亲近,裴知家里的事他了解一些,一听女方脾气不好,就觉得这事儿悬。

果然裴知因为提起某人而发亮的眼神倏然一黯。郑翩然心里顿时明白了,安慰地拍拍好友肩膀。

裴知的助理这时将车开过来接他,车灯在裴知脸上一晃,裴知突然想到郑翩然当年求娶辛甘也是受到家庭反对的,当时郑翩然是怎么操作来着——郑翩然求婚时,辛甘挺着怀孕九个多月的肚子!

裴知心头一震,犹如被当头棒喝!

“想什么呢表情这么邪恶!”郑翩然不解地拍拍出神的裴知,“你车来了。”

憋着邪恶计谋的裴知与郑翩然道别,上车后还没坐稳,他就看到歪在一旁座椅里的展曜正在与明弋视频,裴知的脸在镜头里晃过,明大美人对着他笑着挥挥手。

“不许对他笑!”被剥光了锁在办公室里大半夜的展大状,感冒到今天还没好呢,瓮着鼻子凶巴巴地吼明弋:“这个人严重伤害了你男人的身心健康!你怎么还能把你这么美的笑容给他看?!”

手机视频里传来明弋悦耳清脆的笑声,裴知面无表情地坐下,一边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一边冷声发出警告:“一分钟。”

“给你一分钟把废话都说完然后关掉、老子有话跟你说“的意思。展曜当然听得懂,但他凭什么这么听话啊?裴知说一分钟就一分钟?!

“就酱先挂哦!”展大状噘嘴吻手机里的明大美人,飞快掐断了视频。哼!看到了吗?我偏要五秒钟就关掉,才不用一分钟!

裴知懒得理他的小斜眼,他在刷新网上“南国雕漆传承人介入C大教授婚姻“的话题热帖看,一开始发帖子的人已经被封了号,但是现在很多人都在说这是萧晨请了公关公司、打压舆论。

满屏打趣和侮辱萧晨的留言,裴知越看脸色越冷,面无表情地问展曜:“怎么样,打听清楚了吗。”

“哦,“展曜最怕这样的裴知,都不敢玩笑了,坐直了正色说:“萧晨已经带着律师去报案了,正式立案了已经。”

就是说她的确自己在应对这件事,她有律师,还有那个忠心耿耿的小狼狗徒弟,她觉得自己搞得定、没有必要告诉他裴知。

“那个……要不要我去接手这个案子?”展曜小心翼翼地问。虽然这种芝麻大小的案子展大状从来不屑,但为了裴知上刀山下油锅都得去啊。

谁知裴知面色索然,半晌突然轻轻冷笑一声,摇头说:“她公司有律师团队,那个贺小雪也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影响到南国雕漆整体名誉,她会为萧晨打理好的。”

那你脸色还臭成这样干嘛?展曜腹诽。

脸色很可怕的裴总,手机这时响起,展曜看到裴总眼神一秒钟变了!雷雨乌云压阵的天气、霎时放晴!

“喂?”裴知用展曜这辈子都没听过的温柔语气说,“我在回来路上,去机场。晚上你想吃什么,我先定餐厅位置。”

贺家山上,萧晨快步从工棚中间穿过,远远看到门口一辆大巴车上下来许多人,市文化局管非遗传承这块的容主任正在跟贺小雪说着什么。

“裴知,今晚我不能去找你吃饭了,“萧晨跑得发喘,气息急促地小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市里来了一个日本学者团队,到我们贺家山参观学习,岑南柳家的当家人也来了。”

“哦——大场面。”他很理解的语气,“萧大师得留下来镇住场子是不是?”

“嗯!”心里其实有点发慌的萧晨,被他一句话哄得豪情万丈,“等把他们都镇住,晚点我去家里找你呀!”

“多晚?”男人简洁的语句里,包藏着一种诱哄气息。

反正他不在眼前,萧晨才不怕他,故意压着声音学他的诱惑语气:“大概……在你临睡之前。”

电话里似乎是他身边还有别人,叽叽咕咕的偷笑声音,然后那人像是被什么打到了、发出闷哼痛呼,随即萧晨听到裴知声音淡淡的却散发着浓浓危险信号:“等你。”

第65章 我也是个复杂的动物(二)

2、

日本来的学者团队一共十六个人,隐隐以一个姓平山的中年男人为首。南国雕漆在国际上远不如北京雕漆、福州脱胎漆的名号响亮,更何况贺家山上一派田园自然风光,不见大片厂房,甚至没有见到现代机器,这些日本人你看我我看你、难免都流露轻慢之意。

陪同前来的岑南柳家雕漆厂厂长柳明低声向容主任抱怨:“看吧,我就说带来这里不行!昨晚我跟这帮小日本喝酒,一个个轻狂得很!你不给他们看几百平米的厂房、几千万的机器,镇不住他们!”

容主任是知道贺家山情况的,他倒是完全不担心萧大师镇不住场子,他担心的还是近期网络舆情,找了个机会,他悄声提醒萧晨:“你个人感情问题的事儿得处理好啊,红豆鎏金漆可是我们打算申请国家级非遗的重点,你可不能因小失大。”

萧晨笑笑没说话,一旁贺小雪连忙上前应酬容主任,几句话解释了萧晨的无辜、担保了事情很快将会迎刃而解,又诚恳热烈地对容主任一贯关心表示由衷感谢,短短一番话说得如此精彩漂亮,一旁以长袖善舞闻名于业界的柳明都啧啧称赞,半是揶揄半是挑拨地对萧晨说:“我原本觉着贺家山上有用的只有萧大师这双手,今天才见识到,原来还有贺总这张嘴呢。”

萧晨跟在日本考察团身后慢慢走着,目光都没给柳明一束,只语气淡淡地说:“柳厂长的见识一向浅薄得很。”

“……”柳明咬牙切齿瞪向萧晨,这小女娃,不管是手艺还是嘴皮子,这些年就没能赢过她一次!看了眼萧晨身侧寸步不离、仿佛保镖打手的戚鹤尧,柳明深呼吸、咽下这口气。

参观工棚的日本考察团这时停在了做胎底的木工那儿,平山拿起一把老式狭手锯,嘴巴里叽里咕噜说着日文,一旁除了最年轻的一个瘦高小伙子,所有日本人都跟着笑。

“什么这么好笑?”萧晨几步跟过去,双手闲闲反握身后,她微笑着友好地问。

日本人带来的翻译笑得说话都断断续续,萧晨打了个响指、打断了翻译,她身后戚鹤尧立刻分开人群而来,站在萧晨身边,英俊挺拔的年轻男孩子流利准确地翻译出刚才平山那段日文:“他说用着这种原始工具、贺家山是雕漆工艺文物展览场所。”

萧大师随手打个响指召唤徒弟,就能翻译如此流畅的日文,这气势实在是不一般,连死对头柳明都一脸骄傲。

“平山先生,“萧大魔王居然没有操起她的电锯,反而友好地伸出手、与平山握手,“来自日本京都平山堂对吗?”

戚鹤尧冷漠却精准如同机器人一般翻译了萧晨的话。

平山说是的,萧晨放开他的手,微微一笑。

瘦削的女孩子,看起来二十出头,平山他们谁都没把这位所谓的南国雕漆传承人放在眼里,此时被她逼到正面用仰视的目光淡淡望着,不知怎么平山有种被压迫之感——这么暖和的天气,空气里为何仿佛有刀锋冷意?

下一秒萧晨转身操起那把长尖刀造型的狭手锯,平山他们集体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这才有点明白刀意是从何而起。

这位年轻的南国雕漆传承人,仿佛一把宝刀,触碰到雕漆有关,她的锋芒立刻出鞘。

木工桌上摆着一块做案几桌面的长木料,萧晨抬起腿一脚踩住尾端,姿态豪迈潇洒,她看也不看、手中如挽刀花一般耍了两下狭手锯,锋利锯条刮破空气,发出一种特殊的清吟声。

一旁日本人中间最年轻的那个瘦高男孩,清秀的一双眸中闪过一丝得逢知己的精光!他将自己那双满是老茧、指纹都已无法识别的手握成了拳头,深呼吸、兴奋地盯着萧晨的举动。

那块长木料是一块楠木,在场都是行家,都明白那是木纹多么坚硬的料子,所以眼看着萧晨用那把狭手锯轻松开出两毫米的笔直长槽、工棚内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这中国女孩是什么样的神奇存在?!这样毫无辅助甚至连铅笔画线都未曾、用一把老式木工锯开出精准到完美水准的细长槽!而且是在一块坚硬的楠木上!

萧晨随手轻松地开了三条细长槽,在一室呆若木鸡的人面前抬起狭手锯,她随意一吹锯条上的木屑。

“京都平山堂,“萧晨缓声开腔,语气轻慢地说,“领了九十多年手工制作日本皇室御用漆器的荣誉了吧?平山先生却不认得这么好的一把狭手锯。”微微笑着的女孩子,声音轻轻的,却令平山额头冒起了汗:“也难怪,平山先生一双手,半个老茧都没有,压根就不是个手艺人。”

萧晨放下脚也放下锯子,微微一笑,她眼神流转,再也掩饰不了轻蔑之意地望向平山:“所以我原谅你不懂——用机器干活的叫工人,而我们贺家山上只有工匠,机器没有热血,工匠、有一颗匠心。”

一旁原本同步直译的戚鹤尧,在翻译最后一句前愣了一瞬,他看了面色不虞的柳明一眼,慢慢地傲然地将萧晨掷地有声的最后一句话翻译了出来。

日本考察团集体陷入了沉默。而容主任和贺小雪虽然平时都是顾全大局的人,这时却对萧晨这番吊打平山没有半个字阻止。

国外人管瓷器叫China,管漆器叫Japan,这说明国际上普遍认可瓷器是中国制造的最好,但漆物是日本的工艺精湛。可是,日本的漆艺是中国唐代传过去的,日本人再如何发扬光大、后来居上,漆器的根在中国,漆器的魂在中国,漆器最灿烂的时代也一定会回到中国。

因为中国有传承至臻手艺和炙热匠心的大国工匠,比如——萧晨。

第66章 我也是个复杂的动物(三)

**

3、

日本学者考察团队参观了工棚,一行人由贺小雪和容主任引着前往展厅,萧晨闲闲走在队伍外侧,导致日本人全体四十五度斜着走——谁还敢用侧脸对着这位萧大师啊?

到了贺家山的展厅,三百平的开阔大屋、三米多高屋顶,走进去迎面一架两米高的红豆生南国图剔红屏风,硃厚色鲜、红润坚重,屏风正上方屋顶开有一块天窗,天光垂直罩下,那朱红更显鲜艳庄重,红豆图刀法圆活、藏锋不露,一股深切相思之意似有形,流淌至观赏之人心头,令人震撼之余柔肠百转,竟然神思都被吸引控制了去。

只看这架剔红屏风,便让日本学者团队全体屏气凝神、魂魄出窍。

平山站在屏风前,脸上的沮丧和羞愧神情无以复加,他懊恼地看向身旁瘦高个年轻人,“锡斌,“他轻声寻求侄子安慰:“他们为什么不先带我们来这里呢?如果早点看到这个,我就不会那样轻视,也不至于如此丢脸。”

“您沉迷漆艺以外的世界太久了,也该受到这样的启发。”英俊的年轻男人眼睛亮亮地盯着屏风,语气淡然而稳重:“这趟回去后,请叔叔随父亲去山里静修吧。”

两人用日文轻声交谈着,有人脚步轻轻停在他们不远处,平山叔侄一道望去,见是萧晨,平山一言不发羞愧地溜了,年轻男人却微笑起来、眼神闪闪地望着她。

“萧、晨,“年轻人居然说起了中文,而且地道流利,“露白风清夜向晨的晨?”

“早晨的晨。”萧晨淡淡地看着他,“你,是平山小野的谁?”

平山小野是日本平山堂的第四代传人,日本漆艺神话级别人物,五年前他游历中国时来过贺家山。眼前的男孩子跟平山小野长得很像,但是萧晨刚才向容主任确认过,日本学者团队名单里只有刚才那一个中年人姓平山。

匿名而来的年轻平山望着萧晨,神往已久,今日终于得见,居然是这样一个美丽又可爱的中国女孩啊!”这几年父亲经常提到你,“平山锡斌轻声告诉萧晨,“听他说,我们平山堂引以为豪的独门绝技莳绘,你只看了一遍,就做得极好。”

萧大师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你爸也不错啦,输给我的人里面他是手艺最好的那个。”

平山锡斌笑得垂下了眸去,再抬眼望向萧晨时,他的目光里带上了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欣赏和渴望:“我会在中国待一个月,我可以有空时来找你陪伴我吗?”

“可以啊,“萧晨微笑看着他,目光慈爱,“你爸跟我是忘年交,你就是我外甥了。”

“……”平山锡斌笑不出来了。

戚鹤尧这时摆脱了柳明各种掩耳盗铃的暗示纠缠,走到萧晨身边,他虎视眈眈皱眉防备平山锡斌。萧晨见状,对他简单说了平山锡斌的真实身份。

当年平山小野与萧晨切磋,在贺家山吃住大半个月,戚鹤尧跟他也有过来往,听说是故人之子,他脸色缓和了下来:“晚上我带你去市区转转,请你吃饭。”

“吃饭?一起一起!”柳明追了过来,还拽上了容主任,笑呵呵地当着容主任面对萧晨说:“萧大师,晚上能否赏光,大家去我们柳家雕漆厂吃个便饭?”

“你们雕漆厂的饭有什么好吃的?”萧晨眨巴着眼睛问柳明,“难道柳厂长雕漆做的不好、做菜却做得好?”

平山锡斌“噗嗤“笑出声,柳明的脸像被液氨给瞬间冻住了,容主任连忙将目光放空仿佛他什么都没听到!还好贺小雪上来打圆场,说了一番缓和的话,又给萧晨各种使眼色,将场面周全了过去。

“萧大师这徒弟带得好,“容主任跟着和稀泥,夸起了戚鹤尧,“长得帅,日文都说得这么流利!贺家山上可真是英才辈出。”

萧晨一脸骄傲,对面柳明瞪着她的眼神凶得很,她还要对他摇头晃脑做鬼脸继续刺激,一旁的贺小雪说着戚鹤尧有哪几件独立作品已经得过奖,容主任不住地夸着“年轻有为、师门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