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正要跟贺云钦说当年春莺里的事,正有此意,忙对顾筠和王彼得道:“我们进里屋吧。”

五人进了书房,虞崇毅拉开百叶窗帘,让充沛的阳光洒进来。

红豆给诸人奉茶。

王彼得坐到沙发上,掏出手帕擦了擦汗,叹道:“白凤飞这女人极会藏迹,我派出去的人各处都钻去了,硬是没发现她躲在何处,云钦,眼下只能指望你的人下午能有什么收获了。”

顾筠不紧不慢走到桌边,将手中一沓报纸摊到桌上:“探长,我觉得不必急,昨天您交代我剪裁近日所有大小报纸,这是我今早裁下来的各大报纸,您看看这条。”

几人凑拢一看,就见一张花边小报上写着,近日南京有位大人物要来,因这人久仰白凤飞大名,指明要去刻羽戏院唱戏。

贺云钦看见那人名字,眯了眯眼。

红豆错愕了一瞬,点点头道:“白凤飞就算胆子再大,总不敢得罪这位大人物,如果届时那人相招,她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到了那日,怎么也会出来登台,到时候我们赶在凶手之前将她抢下来便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天的红包我稍后会发。明天继续双更。

第63章 第63章

虞崇毅拿起报纸逐字逐句看过去, 可是文章里只说那人近日会来,通篇未提及具体日期。想想也是,似这等要员,为着自身安全的缘故,怎会轻易对外泄露行程。

他迟疑道:“既不知具体日期,我们如何去刻羽戏院布署?”总不能天天买票进里头听戏。

王彼得装作不经意看一眼贺云钦,嘿嘿笑道:“放心, 倘若那人真打算来上海, 自有人能弄明白是哪一日。对了,顾筠, 趁贺云钦也在, 你把你这两日整理好的笔记拿出来,我们大家好好梳理一下案情。”

红豆疑惑地望了望贺云钦, 道:“王探长, 容我打岔一句,上回我跟贺云钦提过我小姨的事, 一来因为她自缢之处有很多烟头, 二来事发地点在春莺里, 为了这事, 我上午特地回家问我母亲打听。”

王彼得对此事依稀有些印象, 红豆如此慎重,他不免也肃然几分:“哦,虞太太怎么说。”

红豆沉吟了一会,起身道:“毕竟我并非当事人, 有些细节还需我母亲来复述。”

女婿来家吃饭,虞太太恨不得拿出毕生绝学,正在厨房亲自监督几样菜的火候,被红豆好说歹说才请进书房,坐下后,叹口气,黯然道:“这件事过去十一年了,一说我心里就难过,要不是红豆一再追问,我是一个字也不愿提。不过红豆说得也对,既然当年我能觉得不对劲,也许此事确有蹊跷,说出来请大家剖析一二,也是应该的。”

她揉了揉眉心,愀然道:“丙寅年中秋节前后,红豆小姨在女子中学读书,不知怎么认识了富荣洋行的大少爷,一来二去的,两人就谈起了恋爱。”

“富荣洋行?”几人微讶,傅子箫在去大兴洋行前,正是在富荣洋行任职。

虞太太不明白为何大家都露出吃惊之色,狐疑道:“对,就是富荣洋行,这洋行现已倒闭了,那少爷当年也才十七八岁,叫程冠之。小妹出事后,我和红豆舅舅因为怀疑小妹的死因,特去洋行向程冠之讨说法,可是这人先是对我们避而不见,接着又患了痨病,不久便病死了,富荣洋行的程老爷痛失爱子,无心打点生意,未过多久,洋行生意就一落千丈,次年便倒闭了。”

原来这人已死了?

贺云钦问:“岳母当年是怎么发现小姨自缢的,那间教室除了地上有烟头,可还有其他不妥之处。”

虞太太道:“小妹发现程冠之移情别恋,早在出事前头几日就有些心神恍惚了。我回娘家见妹妹茶不思饭不想,短短日子就瘦了许多,问她究竟出了何事,她起初怎么也不肯说,架不住我一再逼问,这才露了两句口风。出事那天,小妹说约了人去百货公司买东西,下午便出门了,可是直到晚上八点仍未回来,我们一家人只当小妹又去找程冠之了,便出去四处找寻,找到快十一点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小妹在附近一家女子中学的教室里自缢了。”

说到这,虞太太眼圈一红,红豆本就偎着母亲,忙拿帕子给母亲。

虞太太拭了拭泪:“当时那教室里没点洋灯,黑漆漆的一片,亏得我们跟人借了电筒,不然恐难发现我妹妹的尸首,照亮了一看,我妹妹就孤零零的挂在梁上,我们吓得魂飞魄散,忙手忙脚乱将妹妹抱下来,然而太晚了,我妹妹身子都僵了,我母亲怎受得了这个,当场就昏死过去。”

王彼得叹口气,对贺云钦道:“十一点左右发现尸首,彼时已出现尸僵,可见虞太太的妹妹遇害时间应是晚上九点前后。”

“烟头呢。”贺云钦提醒道,能让岳母至今能记得,可见当时地上的烟头极多。

虞太太怔了一下:“对,烟头,我们一家人怎么不信妹妹会自寻短见,边哭边去巡捕房报案,又找了附近的大夫来,惟盼着妹妹还能有救。当时大家心乱如麻,根本没留意地上的光景,摆放我妹妹尸首时,我才注意到地上有好些烟头,后来巡捕来了,我就对他们说我妹妹从不吸烟,这些烟头来得蹊跷,需好好查一查。可是当时巡捕根本不接腔,后来仵作验尸也说我妹妹是自缢无疑。”

贺云钦问:“岳母可还记得那烟头的牌子?”

虞太太苦笑道:“上午红豆就问过这个,可是这过去好些年了,谁还记得起?就知道是个大路货牌子,不贵,随处都能买得到。”

顿了顿又道:“虽说我和哥哥都觉得妹妹不可能就这么寻短见,可是领回妹妹尸首后,我们仔细验了验,除了脖子上的缢痕,的确不见外伤的痕迹,加之妹妹毕竟年轻,为了一个程冠之,出事前就已经神不守舍,一激之下钻了牛角尖也是有的,只恨程冠之自己也得了病,我们想讨说法都没地方讨,没多久我母亲忧愤成疾,我和哥哥忙着照顾母亲,这件事也就彻底撂开手了。”

王彼得将整理出来的一份名单呈给虞太太看:“您看看这上面的人可认得?”

虞太太将纸举到眼前,微微拉开距离,眯缝着眼道:“傅子箫?春莺里的小流氓,怎会不认得?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可惜一肚子坏水,当时红豆小姨出事,我们去富荣洋行算账,就是他替他家少爷出来挡驾,富荣洋行倒闭后他又去了别处,听说如今风光得很,哦对了,当时我娘家附近来了个不出名的戏班子,这傅子箫曾跟里头一个花旦有过首尾。”

“花旦?”红豆一怔,“是白凤飞吗?”

虞太太望着女儿道:“那时候我白日忙着帮你父亲打点铺子的生意,晚上照顾你们兄妹,哪有机会总回娘家,我也是无意中得知傅子箫迷上了个戏子。当时那戏班子在春莺里大演其戏,听众寥寥,但有位洋人似乎在研究所谓沪上民情,常支着相架在附近照相,有一回我跟你舅舅碰巧路过,不小心被照了进去,后来这照片被你舅舅收起来了。我去找找,那照片应该还在。”

说着便拉开门出去了,不一会去而复返,手中果然有张旧照片。

几人凑拢一看,是个露天戏台,戏台空着,但底下长凳上人头攒动,看样子正等戏开台。

除了虞太太和潘复生两人正对镜头,多数人仅有背影或是侧影,难以辨清模样。

“洋人将这照片登了报纸,还配了一篇文,因为上头有我们兄妹的照片,你舅舅特意裁下来当照片。”

红豆逐一看过去,忽然眼睛一亮,指了指第一排一个小伙子道:“这人是不是阳宇天?”

这人虽不及白凤飞那般如雷贯耳,但也算小有名气,何况武生日日需练筋骨,虽说隔了十来年,阳宇天模样身板均未走样,因此红豆一眼就认出来了。

顾筠指了指右上角一个角落:“这个人我看着有点像邓归庄,我们神秘组织团契是邓学长创建的,团里有他当年的照片,秦学长介绍团契渊源时,我曾见过那照片。”

几人看去,就见一个清秀青年,高高瘦瘦立于一边,正仰头看着那空荡荡的戏台。

细辨之下,的确有些邓归庄的影子。

除了这两人,照片上再未看到面熟之人。

贺云钦盯着照片道:“毕竟事隔多年了,这照片又模糊,若非极有眼力之人,很难光凭一张照片找人。”

红豆听了这话,脑子里模模糊糊闪过一个念头,可惜那念头轻得如同柳絮,转眼便消弭无痕。

虞太太在一边插话道:“戏班子后头不远就是红豆小姨出事的那学校,说起来那学校真是邪门,红豆小姨出事后没多久,又有一个女学生在学校里上吊,听说最后也是不了了之。那时节也是洋人带来一股坏风气,到处倡导什么自由恋爱,偷偷摸摸背着家里谈恋爱的女学生不少,若是不幸遇上个花花肠子,女孩子就此坏了名声,投江的、自缢的,甚或服毒的,一点也不稀奇。”

贺云钦大感意外,抬眼看向虞太太道:“当时学校还有人自缢?也是丙寅年么,岳母可还记得那女学生是谁?”

虞太太道:“也是丙寅年,小姨出事后不久,顶多两月。但那个女学生我应是不认识,不然别人说起的时候,我总该对那孩子的名字有印象才是。”

王彼得坐不住了:“春莺里眼下住着不少老人,细细打听总有人记得此事,可惜春莺里女子中学早闭校了,不然一查校志便知。”

周嫂在外敲门说饭已摆好了,几人于是只得出来。

饭毕,贺云钦对王探长道:“红豆身体还有些不适,前次又出了那样的事,我不想让她再插手这案子,一会我就送她回家休息。虽说白凤飞不日会在刻羽戏院登台,但凶手很有可能在那之前将其找到,所以我找了一拨人打听白凤飞的下落,另一拨人则负责盯梢邓归庄,不过这些人眼下忙其他的事,晚上方能就位,在此之前,还请王探长让手下好好盯紧邓归庄,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王彼得道:“自该如此。我下午带顾筠他们去春莺里打听另一个女学生的事,有消息再给贺公馆打电话。”

虞崇毅道:“打听消息我还算有经验,不如我也跟着去趟春莺里吧。”

红豆又跟母亲哥哥说了几句话,这才跟贺云钦回了公馆。

两人甫一进门,管事便悄声说太太在楼上小宴会室跟人打麻将,因来了不少政要的太太,二少爷和二少奶奶理应前去打招呼。

贺云钦一讶,道:“知道了。”

看看红豆,见她并无反对之意,便拉着她上了楼,尚在走廊就听见活泼轻俏的说笑声,可见来人不少。

到了宴会室内,果然热闹得很,屋里一共摆了三桌,来的全是女宾,满眼珠光宝气,除了正打麻将的太太们,还有好些衣饰体面的千金小姐。因下午无课,贺竹筠和段明漪也在座。

这边贺云钦和红豆俪影双双进来,座上一位太太定睛一看,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之色,笑道:“你们老二这般出色,我早就好奇二少奶奶该是什么模样,可惜上回你们老二大婚我在重庆,没能赶过来参加婚礼,今日看了,这模样气度真是没话说。”

众人纷纷朝二人看来。

贺太太瞟一眼儿子儿媳,嘴里不忘自谦:“还算马马虎虎,学校里功课也好,年年都是头等,先生们都喜欢得不得了,平时这小两口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我这老太婆想插嘴都插不上。”

众人见她脸上笑得极畅怀,知她中意这儿媳,看向红豆的目光不免更温和热络了几分。

贺云钦领着红豆到里头,笑着一一替她做介绍。

红豆甜笑一圈下来,就听贺太太道:“明漪,你早上就不舒服,红豆既来了,便让她陪客吧,你该回屋歇息便回屋歇息,不必强撑。”

红豆一看,段明漪的确气色不佳。

听了这话,段明漪只微微笑道:“难得几位伯母和我这帮好朋友来上海,别说我身子早见好了,即便未好,也该奉陪到底,王伯母,你这牌出错了,连我这么浅陋的牌技都知道该出八筒了。”

贺兰芝对红豆笑道:“明漪这些朋友们弄了个俱乐部,过几日会有节目,到时候红豆一起来玩。”

贺云钦面色稍淡,转脸看向红豆,问:“想去玩吗?”

这意思分明是要她回绝,红豆刚要答话,贺竹筠想起前几日听二哥随口说要教红豆德语,没空辅导她功课,便捂嘴笑道:“二哥这些日子天天让二嫂跟他学德语,二嫂都要忙死了,未必得空。”

众人一怔,哄堂不已:“贺太太,你刚才说你们老二喜欢老二媳妇,我还纳闷,新婚夫妻哪有不恩爱的,这下可算是知道了。德语何其难学,二少爷肯亲自教,可见对二少奶奶极富耐心了。”

第64章 第64章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红豆脸顿时燃得能烧起来,贺云钦倒是一贯的稳如泰山,连脸色都未变一下。幸而这时下人过来送茶饮,红豆忙借着招待诸人的机会,将这话掩了过去。

一屋子全是女眷,贺云钦跟几位长辈打了招呼,略站了一站, 对红豆道:“我还有几篇文章待写, 先回屋了。”

贺竹筠拉了红豆坐下:“二哥你就放心走吧,二嫂还能给咱们吃了不成。”

贺云钦笑了笑, 连头也未回, 一径出了屋。

贺竹筠逐一给红豆介绍在座这些淑媛,有位姓黄的小姐生着张尖尖的白净瓜子脸, 似乎跟段明漪是表亲, 见了红豆,将一只胳膊搁在段明漪的肩上, 冲她娇笑道:“二少奶奶这旗袍颜色新鲜, 不知在何处做的。”

红豆笑道:“成亲前置办的嫁妆, 当时好几家铺子都做过, 我也记混了, 这件么,应是鼎祥做的。”极平淡的语气。

几人微微一笑,她们来前便听说这位二少奶奶寒门小户出身,虽说也在学校正经念书, 全赖这一身好皮相才迷住了贺云钦。可听这话里意思,原来娘家竟也算殷实。

黄小姐望一晌红豆白嫩得能掐出水来的脸庞,笑着颔首道:“这料子也就算了,难得是这颜色,太刁钻鲜辣了,我就没见几个能压得住的。”

说着便一戳段明漪的脸蛋:“把你比下去了。”

段明漪淡笑着转移话题道:“你们刚才商量俱乐部的事,我听了你们所有人的发言,觉得构想不错,但仍欠成熟,若只拟些小题目,时日久了,难免沦为沙龙式的茶话会,到时候给先生们听见了,一定又要发表针对女性胸襟和见识的攻击了。我意思是提前做好设计,比如成立一个秘书会,每回讨论什么、邀请哪些来宾,都需有个章程。”

红豆静静喝了口茶,段明漪这是要弄个沪上名媛俱乐部不成。

贺竹兰插言道:“明漪,我记得你学的是文学,怎么这语气活像政治系出来的,也就宁峥吃你这一套,别人谁受得了,我们女人本就喜欢花花草草风花雪月的,男人要笑话,就给他们笑话好了。”

红豆毕竟半道加入,贺竹筠惟恐她听不懂,便悄声解释道:“大嫂她们在商量下周活动的事,因是俱乐部第一回活动,大嫂想办得热闹点,届时估计会邀些嘉宾来与宴。”

红豆并无置喙段明漪俱乐部的兴趣,含笑陪着听了一晌,便起身挨着婆婆打麻将去了。

她记性奇佳,随便一瞄牌桌,便对诸人手中的牌面大致有了数,待婆婆出牌时,少不得提醒一二。

贺太太出身锦绣,性子却极为豁达随性,平生最大消遣便是打麻将,一为打发时间,二为巩固人脉,怎奈牌技普普,每打必输,今日在红豆提点下,竟一气赢了五圈,一场牌打得是红光满面。

打完牌,有人要到后头花园饮茶,贺家女眷便亲自陪这些太太往后头花园去。

红豆只说换衣裳,抽身回了房间,推门一看,贺云钦正在外屋桌前看东西。

室内温暖宁静,他身上只着衬衫,袖子高挽着,一只手里握着自来水笔,另一手里端着杯茶正要饮。

听到开门声,贺云钦搁下茶杯,头也不抬道:“回来了。”

红豆进屋将大衣挂入衣柜,回到外屋,满桌子摊满了纸张,看了片刻,认出是设计铁路一类的图纸,讶道:“噫,这是要设计何处的铁路?”

贺云钦故意道:“你看得出是设计铁路?”

红豆嘟嘴:“你是不是当我不识字?懒得跟你说了。”

扭身便要往屋内走,被贺云钦一把拽入怀中。

贺云钦一本正经道:“在下当然知道虞女士是圣约翰的高材生,只是没想到虞女士除了教育,连工程学都懂。”

红豆跟他对视,目光情不自禁掠过他高直的鼻梁,缓缓落到他的唇上,凝睇片刻,突然起了捉弄他的心思,凑近,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懂的东西可多了。”

话未说完,看他耳根一红,自己心先砰砰跳了起来,趁他失神的工夫,忙从他腿上跳下来,笑着一溜烟进了里屋。

贺云钦伸手一捞,没能捞住红豆,呆了一呆,身子往后一靠:“虞红豆。”

红豆早关上了隔扇门,在里面慢腾腾应道:“做什么。”

“你出来,我们好好说话。”

“我没什么跟你说的。”

“你不是跟竹筠说留洋的事么,我告诉你怎么申请学校。”

“我自己很懂申请。”

“有我帮你会事半功倍。”

“我不要你帮忙。”

“我认识很多朋友,美利坚也好,德国也罢,我帮你选一个最好的教授。”

“不用你帮,我反正也不急。”

“你不急我急,你出来,我们好好说话。”

“我就不出去。”

“你不出来我可就进去了。”

红豆像是吓了一跳,忙清脆地娇笑了两声,仿佛真要躲起来。

贺云钦只觉心尖仿佛有羽毛扫过,痒得无可忍耐,起身走到门边,尚未抬手推门,门霍地一开,红豆已从里面开了门,一会工夫,身上已换了件烟紫色旗袍,手里拿着件外套,耳朵上一对白玉坠子犹自在腮边晃动不停,不等贺云钦将她拽到怀里,便抬手抵住他的胸膛:“你别乱来,我还要陪女眷,下人很快就来找我了。”

贺云钦还在等王彼得的电话,本没诚心乱来,给红豆这么一说,反倒正经想乱来了,定了定神道:“要不你先告诉我什么叫‘乱来’,平日我们怎么‘乱来’的,为何下人来敲门我们就不可‘乱来’?”

红豆被他一步一步逼到屋内,笑得气都喘不过来:“贺云钦,你怎么这么坏。”

贺云钦目光缓缓下移,凝视着她红滟滟的唇上:“鄙人向吾妻求解,怎么就坏了?”

这时下人在外头敲门道:“二少爷,王探长的电话。”

红豆推他道:“看吧,叫你乱来。”

贺云钦也知王彼得定是查到了不得了的要紧处才会打电话来,只得作罢,待身体稍稍平复了,才拉着红豆出来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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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65章

“云钦, 我们才从春莺里回来。”王彼得语速又急又快,“这些年春莺里改换门庭,老人早不剩多少,顾筠家的老妈子相较之下算住得久的了,据她说,丙寅年在春莺里女子中学自缢的女学生共有两个,一个是虞太太的妹妹, 另一个只听说姓丁, 这姓丁的女学生死的时候也才十七八岁,原不住在春莺里。两个女学生死了之后, 晚上无人敢去那学校, 可老妈子说,学校里头那间教室极邪门, 三更半夜的常亮起灯, 有时还会有脚步声,当时都传是闹鬼, 但照我看, 会不会当年也有人去查过现场。”

贺云钦跟红豆对了个眼:“这丁姑娘当年住何处, 叫什么名字?查了一下午, 这些统统都打听不到么?”

“还真就没查到。”王彼得闷闷道, “我们到春莺里女子中学附近的住户一家一家问,都对虞太太妹妹的事有印象,唯独叫不上后头那女学生的名字,因为这孩子既非学校里的学生, 也不住在春莺里,不知怎么就跑到那学校上吊了。我打算派人去周围的学校再好好打听打听,虞先生说他朋友的父亲曾做过一段时间法租界的仵作,已经找那人问去了。”

贺云钦抬手看看腕表,四点半了:“我找的人应该已经到位了,邓归庄那边如何了,如果你们还忙不过来,我这就过去一趟。”

王彼得刚给助手打过电话:“已到了,都在邓归庄外头的寓所盯着呢,若是一会邓归庄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再给你打电话。”

挂了电话,贺云钦转脸一看,红豆心事重重地坐在沙发上,便拉她起来:“在想什么。”

红豆随手披上外套:“我想的问题多半你也觉得奇怪,那女学生死后难道真有人去查现场,家人还是朋友?”这人既这么执着,都过去这些年了,理应查出些什么了。

贺云钦脚步一顿,皱眉道:“还有可能是凶手。”

“凶手?”

他看她一眼:“如果小姨和这位姓丁的女学生死因都有异,凶手为何要杀害她们,杀人地点为何选在学校里?凶手杀人后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事后当然可能去现场再排查一遍。”

红豆犹自思考,贺云钦目光已经落到她身上那件大红色外套上,红豆失踪时,身上穿的正是这件衣裳,昨天下人已重新将衣服浆洗过了,早上才送过来。

“红豆。”贺云钦摸摸鼻梁,眼底浮现一抹困惑,“那晚凶手的模样你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红豆微讶:“为何这么问?”

“当时我朋友找到那辆车的时候,虽然你不在车里,但他们在后座发现了你的外套。”

红豆一怔,药物作用下,这件事她几乎没有印象。

“被那人袭击时,你记得这外套是穿在身上还是拿在手上?”

红豆回忆道:“原是穿在身上,但因在学校里找顾筠,我身上出了汗,就把外套脱下来挽在胳膊上——”

她一顿,当晚下了雨,天气有点冷。歪头想了想,笃定点头道:“被那人追上时,因我挣扎得太厉害,外套掉在了地上。”

“凶手应是不想让人立即发现你的行迹,带你走的时候顺手将外套给捡起来了,你再好好想想,你中途醒来的那次,外套在不在身上?”

红豆缓缓踱了两步,试着去回忆当时的情景:“我只记得口渴,想找水喝,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以为自己在家里,拧开门就出来了。”

如今再仔细回想,那扇她误以为的房门应该就是车门。

“然后我记得有点冷,又冷又渴,滋味难受极了,那外套么——”

记忆太零碎了,东一片西一片的,极难重组起来。

想了许久,隐约捕捉到一点模糊的片段,黑暗中,依稀记得耳边衣料窸窣的声音。

她脸色微变,愕然抬脸看着贺云钦道:“那外套好像是盖在我身上,我起来的时候才滑落下来。”

两人一时都未开口,只觉得疑团百出。

凶手掳走红豆而不杀她,勉强可以用不愿滥杀无辜来解释,可是就算这人再仁慈,总不至于宽厚到关心一个陌生人的冷热。

贺云钦面色复杂地望着红豆:“我怀疑凶手不仅是认识你,还对你有种特殊的怜悯之心,而且如果他对你有一定的了解,应该知道随着你记忆力的恢复,会慢慢想起更多细节。而这人不会等到你完全想起来那一天,下手的速度也许比我们想的还要快,如果邓归庄不是凶手,至少也该是知情人之一。”

他脸色微沉:“不行,我得马上去他寓所一趟。”

红豆忙跟上几步,若家里没有这些政要的太太,她定会缠着贺云钦一起去,今晚忙于应酬,跟着去是万万不行了,只得打消念头,在后头道:“要是有什么进展,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贺云钦点点头道:“如果我回来得晚,你别等我,自己早点睡。”

就在这时候,身后电话铃突兀地响了起来,因为两人正满腹猜疑,那铃声于刺耳之外还有种悚然的意味,都吃了一惊。

贺云钦本已拉开房门了,跟红豆对视一眼,又走到书桌前接电话。

“贺云钦。”王彼得的声音前所未有的焦灼,“邓归庄死了。”

红豆原就贴着贺云钦在听,王彼得嗓音又大,这话一字不落地落到她耳中,脸色蓦地一白。

“死了?”贺云钦呆了一呆,静了片刻才开口,“何时发现的?已经确认过了?”

“你派来的人刚到邓归庄寓所外,一去就问我新招的那两个助手,得知邓家一整日都未有人出来,觉得不对劲,便翻墙进了邓家寓所,到了楼上才发现邓归庄已自缢了,忙出来给我留的号码打电话,怪就怪我那几个助手没经验,一整天都没发现不对劲。我现在正往邓归庄的寓所赶,云钦,你若得空,赶快来一趟。”

贺云钦挂下电话就往外走。

红豆忙也跟上,邓归庄既能借农耕类工具的书来看,说明他早起了防范之心,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凶手依然能敲开他的门。

她越想越觉得不安:“他是自缢还是被杀,若是被杀,凶手到底是谁。”

贺云钦脸色也不大好看,走到门口,忽又停下:“你找出婚礼上的名单,找找里面你熟识的人。”

红豆正有此意,忙点头道:“好。”

两人出来,走廊上就遇到贺竹筠:“二嫂,又来了好些太太,都是南京来的,母亲正到处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