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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忆白说,芳芸还小,照着洋人的规矩,要等学校毕业,再让她自己拿主意。”婉芳心里已经相信大姐的话,嘴上还是不肯服输。

大太太好笑道:“好好好,你有理。倩芸和丽芸前几填去报考中西学,跟老三说,要是考不取,找个人情让她们进去念二年罢。”

婉芳点头,答应下来。晚上俞忆白回来,跟他讲。俞忆白为难道:“他们连市长的面子都不给的,考不取上别的学校罢,那个不要想。”

“你就晓得偏疼芳芸!”婉芳笑道:“那也是侄女,能上中西中,大家脸上都有光彩呀。”

俞忆白想了一会,这个忙还是不能帮,也帮不了。他笑道:“也不早和我讲,考不上再弄进去,到底叫人家戳孩子们的脊梁骨。芳芸可是凭真本事考上的。”他停停,从怀里摸出只小匣递给婉芳,“梁次长送的,留着玩罢。”

婉芳打开看是只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子,很是喜欢,马上套上手腕,抬着手在灯下看。俞忆白站远瞧灯下美人赏镯图,笑道:“这二年作兴绿色,去买几块绿衣料罢。”

婉芳站起来打开衣柜,搬出几只纸盒给他看衣料,“芳芸买的,一盒我,这没讲,我看是你的。”捡出只大盒子塞到俞忆白手里,笑道:“看她嘴上硬的狠,其实心里还是记着是爹的。这块料子总要几百块钱,瞧自己穿的倒是越发俭朴。”

俞忆白拆开盒子,大手在平滑的布料轻轻抚摸,良久,叹气道:“等打发了如玉,喊芳芸回家来住罢。”

婉芳点头,怕压不住心头的欢喜,转过身拿块衣料披在身上比着。俞忆白拿着那盒衣料发了许久的呆,亲手收好藏在书房里。

婉芳得了俞忆白要打发颜如玉的喜讯,就不计较他不肯帮倩芸的忙。过两天倩芸和丽芸携手去看榜回来,都红着眼圈不肯理人。二太太跑去问大太太。大太太带同来问婉芳。婉芳苦笑道:“忆白说迟了。若是考之前去还有想头。他寻人去打听,是分数都出来了。中西中的校长是洋人,经费也不经他的手,他讲话也不管用……”

二太太笑笑道:“原来如此,也罢也罢,实在不行,叫丽芸跟哥哥都去法国留学罢,我也跟去,大家省心。”讲几句闲话走了。

大太太板着脸道:“什么意思,明诚像疯了一样挨门挨户讨捐款,不送出去,等着巡捕房来抓他么。进去还不是要公帐上拿钱去捞!”

婉芳低头不好意思说话,大太太抱怨半天,道:“老三不行,胡家不见得办不到,去寻大哥去。走,陪回娘家走趟。”带着婉芳去寻胡家大少爷。胡家大少爷手段果然通太,真个把倩芸和丽芸塞进中西中。

转天芳芸上体操课,看见倩芸和丽芸手牵着手去图书室,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吴静仪拐芳芸,小声道:“那两个是堂姐妹?”

芳芸点头,弯下腰,小声说道:“我去看榜的,没有她们呀。”

吴静仪冷笑一声,道:“走门路进来的?好大的面子。先生必定不会喜欢她们的。”

芳芸摇头道:“家父不会干种事,不瞒你说,我能插班进来,也是原来在美国学校的校长写推荐信的。”

吴静仪跳了几跳,站定活动手脚,冷笑道:“如今,就没有走后门办不到的事。前阵子闹的轰轰烈烈的那个票选上海小姐的新闻晓不晓得?六叔是评委之一,他讲那个第一就是人家干爹花大钱买票的。”

芳芸边扭腰边笑道:“管他们呢。对了,在南京逛夫子庙,夫子庙有个清唱小班,唱的蛮好听,这个周末,请你去听梅先生的戏怎么样?”

吴静仪连忙头答应,笑道:“那我请中饭,听完戏到我家住罢,不过,我要把奶妈带去。”

芳芸回头再看长走廊,并不见她们两个出来,就专心做操。到傍晚自习,唐珍妮的表妹七小姐陪着倩芸和丽芸到芳芸宿舍。七小姐笑道:“我也是头回来,九妹,可还记得我?”

芳芸放下书本,笑道:“快进来快进来。”让她们三个进来坐。吴静仪收两本书让出去。丽芸在房间里转转,不满道:“你们间怎么大些?”

这间是二楼顶里头间,又安静又宽敞,有个明亮的大窗户正对着种植园,确是舍监嬷嬷因为芳芸讨校长喜欢又会做人,把自己的屋子让给她住的。

不只丽芸见了不舒服,就是七小姐心里也有小小不平,含笑对她讲:“我们都是四个人屋的,你和吴静仪真是好运气,两个人住的比们四人间还要大许多。”

芳芸笑道:“上学期一直在静仪床外面拼的板凳。这间原来是舍监玛各丽特嬷嬷的宿舍,她亲妹妹学期也来学校工作,所以搬过去和妹妹做伴,把这间屋子暂借给我住。麻烦了静仪一个学期,有福自然要同享。”芳芸的意思很是明白,倩芸和七小姐都听出来。七小姐笑道:“早知道就拉跟你挤挤。现在想搬进来,自己都不好意思。”

芳芸指指里间的张床笑道:“玛各丽特嬷嬷值夜还在这里睡的。你肯和同她睡一屋也不打紧。”

“啊,那不是享福,是受罪。”七小姐做个鬼脸,笑道:“你们亲姐妹肯定有话要讲的,得闲去我们屋里玩。”走到门口,还体贴的把门关上,对站在走廊背书的吴静仪笑笑。

吴静仪在外面站会,正觉得冷,芳芸突然打开门把两个送下楼。吴静仪连忙翻出件厚外套套在身上,笑问道:“家那个小母老虎那张脸拖的,和挂面似的。”

“谁是小母老虎?”芳芸好笑问道。

“小的那个,就是那个霖大少的亲表妹。听说跟你们家姨奶奶为抢男人打架,是真的是假的?”吴静仪直直的盯着芳芸。

芳芸笑道:“没有的事,我就没听过。也就是年纪小些,又没父亲,家里人都让着,所以不太会体贴人。其实也是个直性子。”

吴静仪笑道:“就别装了。替她讲好话做什么?她可没在亲戚朋友那里少讲你坏话。”

芳芸微笑道:“都自己搬出来住,还怕人家讲闲话呀。”

世事确是如此,不怕人讲闲话的都活的舒服自在。越怕人讲闲话的,越容易招人闲话。俞忆白些都在为怎么把谨诚弄到外国去念寄宿学校为难,每天都要去颜如玉那里坐会。明诚就带着把枪跑到栖霞里去,比着自己的额头要发大财的三叔父捐两万块钱。

俞忆白冷笑道:“愿意糟蹋自己请便,休想我掏一毛钱。”

明诚的威胁不起作用,怏怏的收起枪。正好谨诚放学回家,边喊着爹爹边甩开书包冲进客厅。明诚连忙把谨诚拉过来,比着他的太阳穴道:“不给钱,就杀了他。”

女人们的战争(修错字)

俞忆白已是一慌,站起来喊:“不要乱动。”

颜如玉才脱掉高跟鞋,来不及穿拖鞋,赤着脚冲上来抢谨诚。

明诚大喊:“你们都不要动,我开枪,真的开枪!”他用力勒着谨诚的脖子。

谨诚涨红着脸哭喊:“我喘不过气来,妈妈,我喘不过气来。”

俞忆白不敢动弹,生怕明诚的手枪走火。门边的小圆桌上摆着只插玫瑰花的大玻璃花瓶。颜如玉提起来绕到明诚背后,高高举起,重重落下。玻璃花瓶砸在明诚头上,冰冷的水淋了一地,碎片四溅 。

明诚大叫声,捧着湿淋淋血糊糊的脑袋倒下。一块碎片从谨诚的额头划过去,血溅得谨诚满脸都是,他捂着脸大哭起来。颜如玉冲上去搂着儿子低声哭泣。俞忆白脸上也割了一个口子,血珠子滴滴答答淋的满身都是。俞忆白抢上前把明诚手里的枪夺下,交给惊呆的听差,吩咐他:“去找个大夫来。”

颜如玉喊:“医院,去医院!”

明诚在地板上挣扎着要爬起来,带着哭腔道:“不能去医院。”

谨诚吓的都不会哭,在颜如玉的怀里直哆嗦。确是不能送医院,事情闹大登报,俞家和他的名声就完了。俞忆白看看儿子再看看侄儿,冷静下来,道:“先给孩子们止血,去喊个跌打郎中来。”

颜如玉在儿子脸上抹了一把,五根手指就鲜血淋漓,谨诚的小脸又是红又是白又是青,丑的不像人。明诚的情形比谨诚还差,躺在泊血水里打着哆嗦。颜如玉有些害怕,想了几秒钟,:“忆白,这样子会得破伤风的,还是送医院吧。”

俞忆白站定不动,任由脸上的血滴到地板,疼惜和痛恨的神情交替出现在同一张脸上,原本清秀的面容变得狰狞可怕,“慌什么,先止血。”

明诚松口气,不再挣扎,睡在血水里喘气。

谨诚额头的口子不停的冒血,怎么都止不住。颜如玉慌起来,把儿子打横抱起,推开试图拦住的俞忆白,冲向屋外。

俞忆白冲听差的喊:“快拦住!”

一个要喊大夫上门,一个疯了一样要送医院,满屋子的听差和娘姨都不敢动。 俞忆白追到门口,冷风刮到脸上才觉得疼痛。颜如玉赤脚抱着儿子站在冰冷的水门汀弄堂里,母子两个神情凄楚,显得那样的彷徨无助。

“如玉,回来!我开车送你们去医院。”俞忆白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突然碎了,他忍住想哭的冲动,道:“不能吹风的,先回来,给谨诚先上药。”他说话时,脸上的伤口一样在滴血。颜如玉咬着嘴唇摇头,许久才怯生生的把谨诚交到他的手里,:“老爷,我和你七八年的夫妻,只有谨诚这点骨血,求你,送他去医院罢。”

俞忆白点头,正想喊备车,恰好一辆汽车驶进弄堂,就在他们身边停下。芳芸从车上跳下来,满面惊惶地指着汽车,急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唐珍妮从驾驶座伸出头来,道:“俞督学,快上车!”

颜如玉看见汽车,疯了一样推开芳芸,把俞忆白往车上推。俞忆白匆忙中只吩咐得一句:“明诚也受伤了。”颜如玉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拍着前座喊:“快开车。”

唐珍妮不晓得发生什么事,被满身是血的三个人吓坏。对芳芸头,道:“放心。”油门踩到底,转个急弯拐出栖霞里。

到底不好孤身去颜如玉的小公馆,芳芸拍开自家的门,把保镖伊万喊来陪着到小公馆去。

甫进客厅,血腥味扑鼻而来。伊万跨大步把芳芸挡在身后。芳芸从伊万宽阔的胳膊侧看见地下的大滩血,就先吓跳,再看到睡倒在血泊里哼哼唧唧的明诚,想到爹爹的话,连忙吩咐道:“伊万,去弄堂口把那个开明西药房的配药师请来,带上止血药。们几个快把明诚少爷扶起来,,去取爹的干净衣服来,去拿开水煮干净的毛巾,多煮几块,快!”声令下,听差的就忙起来。

二太太只有明诚个儿子,不只视若珍宝,就是老太太也偏疼,把他放在心尖儿上。他出事,还是要先打个电话回俞家才好,芳芸略思索,就把电话打到樱桃街去寻大太太,把明诚在颜如玉里受伤的事讲给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