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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芳把丽芸和谨诚分开,冷笑道:“姨奶奶,她们和谨诚不过是玩玩罢,要装也装的像。”

颜如玉拨开头发给俞忆白看。婉芳毫不示弱举起胳膊,笑道:“这个算什么?”

俞忆白原是想替颜如玉几句话的,被婉芳胳膊上的青紫堵住嘴。谨诚他舍不得,婉芳他开不得口,他左右为难。偏偏两个人都看着他,他只好说:“我有事出去一趟,晚上说不定就不回来了。”推开颜如玉走开。颜如玉心里恨的要死。婉芳把丽芸和秋芸搂在怀里安慰,说:“别怕,有婶婶在,不会叫你们受人欺负的。”

颜如玉眯着眼睛狠狠啐了一口,冷笑道:“你又装什么?”

“明明是谨诚不对。”婉芳笑眯眯把谨诚拉过来,说:“谨诚,太太一惯疼你,对不对?可是错了太太也说,不懂规矩太太还教你,一味的惯,是把你朝歪路上推呀。快给秋芸姐姐陪个不是。”

谨诚吃了好大的亏,爹爹又撒手不管,他看看母亲,再看看婉芳,甩开婉芳的手跑上楼去。婉芳冷笑道:“好好的孩子,都叫姨奶奶惯坏了。秋芸、丽芸,走,三婶带你们去外面吃饭去!”

当家太太不叫再开饭,厨房就把不肯再开火,吴妈带人把饭厅收拾干净,大家坐下来喝茶磕瓜子,只给颜如玉房间送一热水瓶开水。

婉芳吃完倒是记着谨诚,算着孩子的饭量打包一笼半小笼包带回来,叫厨房热了亲自送上去。

谨诚早肚子饿得咕咕叫,看见小笼包扑上去连盘子夺走。婉芳笑道:“慢点慢点,当心烫呀。”

谨诚低着头狼吞虎咽,顾不上话。颜如玉一直坐在梳妆台前想着怎么收拾脸上的伤,就忘了晚饭没有吃。此时叫小笼包的香味勾得也饿了。狠狠瞪了婉芳一眼,啐道:“忆白不在家,你装给谁看?”

婉芳抱着手臂,靠在门框笑道:“我用得着装吗?是真心疼孩子。你哪里有个亲妈的样子,孩子饿成这样,都不晓得给他找吃的。”说完细心替她把门关上,走到丽芸屋里和她们姐妹闲话。

丽芸一向深恨颜如玉,今得三婶暗助,让颜如玉吃了亏,快活的都忘了自己家的烦恼。秋芸贴着婉芳,三个人说说笑笑。笑声穿过两重门板,落到颜如玉的耳朵里,格外刺耳。

颜如玉咬着嘴唇坐到床边生气。谨诚只有大半饱,仰着油光发亮的脸,对妈妈说:“妈妈,我还要吃。”

“吃吃,人家拿吃的就把你收买了。”颜如玉恨恨的换了件外衣,说:“走,带你去外面吃去。”

谨诚欢喜牵着母亲的手出门,才出樱桃街不远,街边一辆汽车里,有人揿喇叭。颜如玉回头一看,却是阮梅溪。

阮梅溪兴奋的挥着手,说:“淑玉姐,谨成,我的新车怎么样?”

老公姓俞,甜到忧伤

谨诚轻蔑地踢了那辆车一脚,“福特?才值几百块钱的便宜货,爹爹的车可是英国名牌。” 颜如玉微笑不语。

阮梅溪的炫耀没有成功,有些泄气。然而颜如玉的微笑又让他精神抖擞起来,他笑着说:“淑玉姐要去哪里,我载你们去吧。”

颜如玉摇摇头,笑道:“多谢你的好意,我带谨诚出来散步的。”

谨诚有些不满意的摇母亲的胳膊,颜如玉夹着儿子的手走到一边,笑道:“好了,别闹。梅溪,有孩子他舅舅的消息没有?”

“他去美国了。”阮梅溪笑道:“丘家破产你是晓得的,几个嫡出的闹着分家产就把他挤出来。他一毛钱都没有拿丘家的,就提着个皮箱走了,说不发大财不回来。”

颜如玉呆住,好半天才无力的笑道:“他怎么不和我讲一声。”

“凤笙有交待我们几个朋友照应你呀。”阮梅溪打开车门出来,换个潇洒姿势倚在车身变,笑道:“我一见淑玉姐就觉得亲切,就是是我们亲姐姐。”

“妈妈,我要去礼查饭店吃煎牛排。”谨诚挣脱颜如玉,走到一边拦出租汽车。一连几辆黄包车来揽生意,谨诚都不理会。偏生过来两辆出租汽车,里面都有人,谨诚气的直跳。

颜如玉对阮梅溪点头算是道别,去拉谨诚的手,笑道:“这个时候街上拦不到车的,喊个黄包车吧。”

李书霖开着辆崭新的汽车从樱桃街驶出来,看见颜如玉在马路边拦住一辆黄包车,也不讲话,丢出块大洋砸到车夫头上。车夫听见钱响,顾不得招揽生意就去捡。

李书霖按下喇叭,看着颜如玉的眼睛笑道:“三婶,好久不见。”

颜如玉有些不自在,又有些骄傲,瞟了路那边面色如锅底的阮梅溪一眼,笑道:“原来是表少爷,几时到樱桃街来的?”

“刚才在你们四房那里吃的晚饭。他们家的厨子不大好,就没有什么能吃的。正饿着呢。三婶,要不然到我家,给我下碗面?”

颜如玉满怀着对丽芸的怒气,忍不住说:“想给你下面的人多着呢,不差我们家。”

李书霖笑道:“三婶,我是有正经事找你。明诚和丽芸他们三个如今都住在你家,还请三婶多照应他们。上车吧,找个地方坐下来讲话,好不好?”

谨诚板着张酷似俞忆白的小脸,拉着母亲要走。颜如玉的脚好像被观音娘娘施了法术,变成活动的定海神针,居然一步步把谨诚拖进李书霖的车里。

李书霖把半截香烟头弹去出,冲阮梅溪比个胜利的手势,发动汽车。

一个破衣烂衫的讨饭小孩扑上去捡烟头,阮梅溪恨的一脚踢过去,骂:“钢笔,找死呀。”气哄哄开着车拐到四马路去。

李书霖带着颜如玉母子到兰心戏院这边一个白俄妇人开的咖啡馆里,寻张靠近窗边的圆桌坐下,叫了几样点心,笑道:“可是饿坏了,边吃边吧。谨诚,你要不要吃?”

谨诚瞪着他,可是再努力也不能抵抗蛋黄布丁的诱惑,不过一分钟就抄起小勺大嚼。颜如玉小口喝着咖啡,看都不看李书霖一眼。李书霖也不搭话,自顾抽烟喝酒。和他相识的白俄侍女送水果上来,坐在他腿上腻了半天,在他的钱夹里抽一张钞票笑嘻嘻走开。李书霖不以为意,颜如玉很有些看不惯,笑道:“要是我们老太太,也要生气的。霖哥儿,有钱也不能这样花。”

“怎么花?三婶教?”李书霖啪一声把钱夹拍在桌上,笑道:“听三婶的。”

“当正正经经娶个太太,少在外面鬼混。”颜如玉把钱夹抛回去,李书霖敏捷的接住钱包,露出口白得发亮的一口好牙,说:“我倒是想娶的,哪里有三叔有福气。”

谨诚放下汤匙瞪他,他站起来走到吧台边,和花枝招展的老板娘打情骂俏了好半天,讨三客冰淇淋过来,先递个给谨诚,再递给颜如玉,笑道:“三婶,明诚他们住到你家,烦老你人家多照应。我把电话号码抄给你。”

说完李书霖先掏出支笔 ,摸了半天摸不出纸来,就在钱夹里抽出张支票,填几个数字,折成个小卷推倒颜如玉手边,说:“这是电话,有事喊我,喊了就到的。”

颜如玉的手停在桌边好半天,慢慢移过去压在纸卷上,笑道:“一家人,这么客气干什么。”转眼的手收回去,支票也不见了。

李书霖笑笑,站起来道:“也晚了。我约了朋友谈事情的,喊辆出租汽车来送你们回去罢。”

他打个响指,一个穿着侍衣饰的西仔就跑去打电话喊出租汽车。颜如玉拉着儿子的手,冲他点头,说:“这里有些气闷,我们出去等车,再会。”

岳敏之和出门的颜如玉擦肩而过。彼此对视一眼,颜如玉是不屑和他讲话。他是不想和颜如玉搭腔,径直走到李书霖相邻的圆桌边坐下,先要了一杯黑咖啡,才转过身子面对李书霖。笑着说:“几个月不见,你倒是长胖了。”

“你倒是黑了。”李书霖从衣袋里掏出烟匣,取一枝吸着,笑道:“听说是早上上的岸,下船就到栖霞里去了?”

“你消息倒是很灵通。可是有了那个,为什么还要勾搭这个?”岳敏之指指门口,颜如玉窈窕的身影被玻璃转门隔着,时隐时现。

李书霖盯着转门,笑道:“我不想娶她,她也不见得想嫁给我。这个么,不觉得有趣吗?”

岳敏之道:“听说你家老太太现在也不管你,倒是找个正经差事做做,也好过在女人堆里打滚。”

“我不找她们,你以为她们就不会来找我?”李书霖吐个烟圈,冷笑道:“看你,连好车都不舍得买一辆,有几个太太小姐肯正眼看你?”

“那是她们不识货。”岳敏之拿起小银匙搅着咖啡说,:“不和你说个,我的机器已经运到工厂去,估计两个月都没空和你打球,不如我们上去打几局?”

李书霖懒洋洋的站起来,说“好,你到底申请了什么专利牌子,现在可以讲吧。”

岳敏之经过吧台时,从桌上取了一罐鸽牌炼乳,笑道:“我的牌子么,叫擒鸽。商标上画着么一只白鸽子,还有只大手。这样!”他比出个手势,笑道:“现在手续齐备。就等着和鸽牌打仗。”

李书霖愣下反应过来,拍着桌子大笑道:“真有你的。如今都主张用国货,还故意取这么个好名字,想不发财都难。”

岳敏之笑道:“我可不想发财,只想赚几个铜钿娶老婆。”

“怪事呀,几年都没有见你对哪个有意,怎么就突然对这么个毛丫头上心?”李书霖绕着满面红光的岳敏之转了一圈,“那可是我表妹。”

“你的表妹多的数不清!”岳敏之在他背用力推了一把,笑道:“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走,打球去。”

且说俞忆白一夜未归,颜如玉一夜都没有睡好。第二天中午俞忆白回家,在客厅里既不见太太,又不见姨太太,只有谨诚伏在圆桌边听收音机,他的功课摊在桌上,俞忆白翻了两本,都是空白,怎么如玉和婉芳都不管?他有些恼怒,问谨诚:“太太和母亲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