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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万将汽车缓缓开到祥云公寓门口,看着芳芸上去才离开。他归国心切,请亚当买的是最近一班去美国的船票,没过几天就拖家带口离开上海。没了伊万做伴,休息日芳芸宁肯不出门,要么到亚当那里过一整天直接回学校,要么早晨去樱桃街呆上大半天,吃过中饭就回学校。虽然每个休息日曹二少都到大太太这里来转转,却是一连两三个月都不曾和芳芸碰面。曹二少的养气功夫虽然不错,然少年都是心高气傲的,这样殷勤人家连见面都不肯,脸上多少流露出不高兴。

大太太很是担心,挑了个风和日暖的日子约婉芳去新新百货公司楼上的粤菜馆吃茶。婉芳一进门就愣了一下。大太太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见脂光粉艳的颜如玉和谨诚坐在靠窗的坐位上。她们的桌上摆着几样点心,看餐具是四个人,只是不晓得还有两个人哪里去了。

大太太推了婉芳一把,挽着妹子的胳膊进包间。伙计进来沏了热壶,婉芳解开皮披肩,就张罗着烫筷子茶杯。大太太看着婉芳的新披肩笑问:“老三给你新买的?”

婉芳含笑点头,“他今年学校赚了些钱,筹备委员会的薪水也不低。他手头宽裕了就爱乱花钱,我说我有了,他非要给我买。”

“当初你还哭着闹着抱怨我们没给你寻门好亲!”大太太怜爱的在小妹妹肩头拍了两下,笑道:“你这是苦尽甘来。外面那个——”大太太轻蔑的抬了抬下巴,冷笑道:“别看现在风光,名声又不好,又会花钱,等她那个兄弟娶了亲,有她乐的。”

“大姐!”婉芳嗔怪的喊道:“她是她,我们是我们,不相干的,我倒巴不得她过的好些,也叫谨诚有出息些。忆白嘴上不讲,我觉得他心里还是掂记这个儿子的。”

“一条皮围巾就把你收买了?我和你讲,这个时候你可千万别心软把那孩子招回家。”大太太突然冷笑起来,道:“不说别的,就说你大姐夫那个死鬼,我和他二十年的情份都比不上那个女人,他见了我也不问我在家里过得怎么样,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要钱回美国接人!”

“大姐……我听四房的人讲,大哥不晓得在哪里筹了一笔款子……”婉芳有些担心的说:“这几天也不见他在樱桃街出入。”

“去美国了?”大太太愤怒的站起来,又无力的坐回去,脸上现出凄凉的笑意:“好,好的很,他伤透了我们的心,孩子们也不想认他,正好。叫他和那个娼妇过一辈子去吧!

“大姐,你别恼。”婉芳替大太太倒了杯热茶,候送点心的伙计出去,又替她夹了一只鸡包,笑道:“我看友诚他们现在都很好,就是倩芸,听芳芸说在中西女中也是极得先生们夸奖的。咱们只要孩子有出息,别的都不计较了是不是?”

提到儿女们,大太太满意的握着茶杯呷茶,意味深长的说:“我没有妹子你有福气,养了一个好女儿。”

“我?”婉芳哑然,想了一会笑道:“那是忆白和月宜姐的福气。大姐,我晓得你的意思是想把芳芸说给曹二少。可是芳芸自家看着是不乐意的。我也和忆白讲过这个事。忆白的意思,芳芸还小,等她大学毕业再提结亲的事。”婉芳鼓起勇气把一大段话讲话,心虚的看了一眼大太太,握着茶杯只顾喝水。

“你不也是不乐意的?现在你过的可比姐姐我好多了!”大太太在妹子额头轻轻一戳,笑骂:“要是看上芳芸的是大少三少,我就先替你们九小姐挡驾了。二少呀”她贴着妹子的耳朵轻声说:“将来是要接大帅的位子的,前途无量!”

“不是还有大少么?”婉芳不解的看着大太太。大太太神秘的笑了一笑,说:“那些事我也不懂的,不过你大哥是看好二少的。现在的时局这样动荡,谁晓得呢。”

婉芳情知姐姐不听劝的,低下头夹了一只虾饺。大太太只当妹妹被她说动了,倒是去了一大半的心事,喊:“伙计,添茶。”她喊了几声都没人答应,只好亲自出去。

大堂靠窗的那边有人吵架,围了一圈人在看热闹,几个穿白衣的伙计笑嘻嘻在人群后面踮脚伸脖。大太太皱眉听了一会,对妹子招手,笑眯眯道:“你听,是不是谨诚他妈和人吵嘴。”

“凤笙,呕……不怪六姐的,呕……”苏文清拿手捂帕着嘴,虚弱无力地靠着丘凤笙,“六姐,你别生凤笙的气啊。”

“凤笙!我不许你和她结婚!”颜如玉指着丘凤笙的鼻子怒斥:“她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娶了她你还有前途没有?”

“六姐!你别闹了。”丘凤笙恼怒的说:“结婚是我的事,我未娶她没嫁,她怀着我的孩子,我为什么不能娶她?这事就这么决定了。文清,我们走!”

“凤笙,你别这样对姐姐,她过的也不好……呕。”苏文清冲出人群呕吐。丘凤笙追上了去。颜如玉端坐在桌边,气的发抖。

看热闹的人一来要回避呕吐的苏文清,二来眼看着吵不起来了,都慢慢形开。婉芳拉着大太太回到包间,夹着凉了的虾饺朝嘴里送,一边止不住微笑。

包间洞开的房门正好和颜如玉的那张桌子遥遥相对。颜如玉的视线才从自家兄弟身上收回来,就看见对面包间胡婉芳笑得既得意又嚣张。颜如玉狠狠的瞪了一眼胡婉芳,附在谨诚耳边小声道:“你想不想见爹爹?”

“想呀。”谨诚有大半年不见父亲,想都不想就回答。

“你看,你爹新娶的太太一向都待你好,你过去和她说,求她带你见见你爹。”颜如玉脸上虽然带着笑容,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沉甸甸地石头砸到地上。

谨诚有些害怕的看了一眼母亲,又看了看对面那个一向待他和气的女人,点点头跑进包间,先对大太太问了声好,就喊婉芳:“太太,好久不见你和我爹了,带我回樱桃街看看我爹爹,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扭来扭去。。新保镖和伊万的离开,是我计划很久的,哈哈哈哈。

丘七少结婚(上)

大太太轻轻咳嗽了几声。婉芳放下筷子,笑道:“谨诚,你和谁一起出门的?”

谨诚回头看看母亲。颜如玉端坐在桌边,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点点头。这个孩子的声音带着一些不自在,“和我妈妈一淘来的,太太,我想我爹了。”

“谨诚,你爹爹为什么不要你了?还不是因为你生母玩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花样!”大太太伸手在桌底下拧了为难的妹子一把,脸上笑得格外亲热,“你又不是你们太太亲生的,她不好替你做决定。”大太太瞟了一眼颜如玉,扬眉吩咐站在一边的伙计:“这个孩子是对面那桌客人的?快送过去,不然人家要告你绑架的。”

伙计愣住了,不晓得这位尊贵的女客为什么说这样没来由的话。

大太太大声道:“这个孩子的母亲呀,原来是我妹夫的一个妾,为着自己的私欲不能满足的缘故,自己绑架了自己的儿子要我妹夫出赎金。你说我们哪敢招惹这样的人哪。”

伙计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看谨诚,又看看颜如玉。谨诚难为情的低下头,两只小肩膀耷拉下去,拖着脚步走回母亲身边。颜如玉捏着儿子的手,小声骂道:“你就是个窝里横,出了家门一点都不中用!”

谨诚突然摔开母亲的手,跑回婉芳身边,哭喊:“太太,我妈妈总嫌我,我要跟你回去找爹爹。”

伙计过来拉他,他抱紧了婉芳的胳膊就是不松手。谨诚的话把颜如玉气得眼冒火星,她提着手袋走过来,冷笑道:“你们就会颠倒黑白,在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面前说他母亲的坏话,你们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谨诚,跟妈妈回家去。你就死了见你爹的心罢。”

她过去拉扯儿子,不小心就把婉芳搭在椅背上的皮围巾碰到地下。油光水滑的皮围巾上还有一枚闪亮的碎钻别针,两样东西都是今冬百货公司摆在橱窗的新样式。颜如玉的高跟皮鞋极是凑巧的踩了上去,还用力拧了两下。婉芳心疼得轻轻吸了一口气。

大太太看不过眼,抡起胳膊就要抽颜如玉的耳光。颜如玉挡住了大太太的胳膊,冷笑道:“还想动手?明朝报上就要写胡参谋长好家教,姐姐妹妹都会仗势欺人!”

“我们坐在这里动都没有动一下,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欺负人了?”婉芳推开颜如玉拣起围巾,心疼的翻看着,“你故意踩坏忆白送我的围巾和别针!”

颜如玉重又拉紧儿子的手,冷笑道:“你看见了吧,你口口声声说待你好的太太只顾心疼她的东西,才不要让你见你的父亲哪。你是我的儿子,只有我待你亲!有她拦着,你父亲是不肯见你的了。走,我们回家去!”她用力拉扯着谨诚离开。

看愣的了伙计追上去喊:“姨太太,你还没有结帐呀。”

大太太把门关上,拍拍身上的灰尘,冷笑着说:“你也看到了,和这种人打交道,不泼辣粗俗都不行!”

婉芳放下围巾过去搂着大姐的脖子,亲热的说:“大姐,我晓得你是替我抱不平。忆白亲自赶走了她们,咱们眼不见心不烦算了。理她们干什么。我看她今天行事一点章法都没有,也是气数尽了。”

大太太冷笑道:“傻妹子,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是不一样的。他们才不管这些哪,只要女人生得好看,会娇会嗲放得开,越没有脑子越好。”

婉芳脸上若有所失的神情转瞬即逝,她勉强笑着说:“难怪这位丘六小姐从前很得忆白的宠爱,如今又是是名头响亮的交际花。”

大太太笑骂:“说你憨,你讲话又一针见血,咱们还是去看看你那个别针能不能修好罢。对了,芳芸为什么要换保镖?”

“不晓得,不过这个保镖好像芳芸不大喜欢他,待他也不像从前那个白俄保镖亲热。”婉芳笑道:“忆白偶然一次见过那个保镖,他也很不满意的那个保镖的,不过人是芳芸表哥安排的,他不好多说什么。”

“芳芸真是个傻孩子,她表哥要她怎么样就怎么样。依我看,不如你去问你大哥要两个人来,把那个额头上有疤的保镖开销了。那孩子看人眼睛好像两把刀子,我一看见他就觉得渗得慌。”

婉芳为难的看着大姐一言不发,只是微笑。大太太啐了她一口,道:“好好好,我不多事,你们家那哪里是九小姐,分明是九奶奶九祖宗!”

到了晚上婉芳把大姐的话转述给俞忆白听,笑道:“我就想不通曹二少怎么就看上我们芳芸了,我大姐又是这样热心!”

俞忆白闭着眼睛轻轻哼了一声,“一家好女百家求呀,上个月白太太来我们家做客见过芳芸一次,昨天老白来探我的口气,看他的意思是想替白太太娘家侄子牵红线。我就直接和他讲,我女儿要等大学毕业留洋的,我做父亲的不会那么老封建替她早早决定终身大事。”

“忆白,你当我在替曹二少讲好话?”婉芳听出俞忆白话里的弦外之音,爬起来,恨恨按住俞忆白,说:“我在我大姐面前拦了多少次了。”

“好好,快睡下,明朝我还要去吴市长家送冬至节礼去。”俞忆白打了个呵欠,道:“明朝中西女中要放假的吧?你去接芳芸回来过节。”

“上个休息日芳芸回来就和芳芸讲了,她说要先回她那个小蛋糕店看看,回头自己过来。”婉芳缩回温暖的被窝,紧贴着俞忆白躺下,却总也睡不着。不管她是睁眼还是闭眼,颜如玉的影子始终挥之不去。

第二天早晨俞忆白出门之后,老太太身边的一个听差过来请三老爷三太太带小毛头过去祭祖,婉芳才恍然大悟俞忆白大清早出门是为了避开老太太,芳芸肯回来过节又不肯早晨过来,想必也是为着这个缘故。

胡婉芳抱着小毛头站在祠堂外面环顾四周。大房只得大太太和倩芸两个人,二房的秋芸和五太太站在一起,三房只有她和小毛头。只有四房人丁兴旺,四老爷满面红光,被妻妾子女簇拥在祠堂门口,神气活现的指挥听差搬运祭品,又喊四太太去请老太太过来。

四太太不情不愿的去了,过了大半个钟头才和明诚一起慢吞吞回来,说:“老太太还有一个烟炮没有吸完,说有明诚是一样的。”

明诚面色苍白,他站到大太太和三太太之间,对妹妹秋芸招了招手,虚弱的问:“三婶,三叔在哪里?”

“你三叔有要紧公事,天没亮就走了。芳芸担心她父亲在工地没早饭吃,送了吃的过去。”婉芳轻轻拍着小毛头的后背,笑道:“倒是丽芸,怎么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