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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姐忘了罢,三叔亲自把九姐从族谱里划掉的。九姐你其实算不得三叔家的人。”倩芸笑道:“我不该这样客气的,不晓得怎么称呼你好,你还有资格姓俞么?”

“熟人都喊我伊莎贝拉。”芳芸笑道:“十小姐慢行,我先走一步。”

鸡飞蛋打(上) ...

唐珍妮指着芳芸哈哈大笑,说:“我就说哪,那个杨六太太一再暗示我,说曹二夫人不喜欢你,我没有和她做亲戚的福气,原来你在曹大帅的二夫人面前闹了这么一场。”

芳芸笑道:“人家二夫人亲自来相看了,我不闹一闹,怎么叫她晓得我是不乐意?万一曹家看着大太太她们的热呼劲儿,以为我是乐意的,真到我家去提亲了,再拒绝人家到底大家脸上不好看。”

“曹家暴发,格外要面子是真的。”唐珍妮笑道:“不过曹二少只怕不肯就此罢手。你表哥要休年假,打算过年那几天带我去香港转一转。你和我们一淘去散散心,好不好?”

“好呀。”芳芸笑道:“过年不过是亲戚们吃吃喝喝打麻将,我也不耐烦应酬那些人。”

一个听差匆忙进来,笑道:“太太,那位苏小姐又来了。”

唐珍妮皱眉,不悦的说:“不是答应她去参加她的婚礼的么,她怎么又跑来了?请她进来罢。”她体贴的对芳芸说:“你要不耐烦见她,就暂时避一避罢。”

芳芸笑道:“避她做什么?我到很想晓得些她婆家的事呢。”

唐珍妮对着芳芸会心一笑。芳芸看见苏小姐并不起来问好,依旧盘腿坐在沙发上,笑着招呼,“好久不见苏小姐,恭喜了。”

苏文清比从前略粗一些,身量依旧苗条。她将脱下的皮大衣和新式手提包放在沙发的一头,就坐在唐珍妮的身边,笑道:“九小姐气色蛮好呀。宝珠,我今朝来,是想请你帮我看看结婚礼服的样式。”

“还没有定么?”唐珍妮笑道:“你在谁家做?”

苏文清从手提包里取出一本画册,翻开来给唐珍妮看,一边翻一边讲:“我二姐要替我做,我也不好拒绝她,你看这一件怎么样?”

芳芸远远瞟过去,苏文清拿的是一本美国出版的时装杂志。看来是丘凤笙从美国的亲戚朋友那里弄来的了。芳芸想了一会,趁她们两个讨论热烈的时机,悄悄上楼进亚当的书房。

亚当戴着眼镜在看报表,看见芳芸进来,笑道:“可是不放心你家的保镖么?我这里正好有他寄来的一封信。”就从抽屉里翻出一封信递给芳芸。

芳芸接过来含笑看完,笑道:“他在美国过的很好,叫我转达他们一家对表哥的谢意呢。”

“伊万现在回国了罢?”亚当笑道:“我听讲他把家传的沙皇彩蛋卖了个天价,买了一大批西药和军备物资,那是存了报效故国的心思了?”

芳芸点头笑道:“是呀,他讲他要回彼得堡。”芳芸停了一停,直视亚当探视的眼睛,“表哥,我想请个私人侦探去美国查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又不想要人晓得,在上海可办得到?”

亚当一本正经的说:“何必舍远求近,就在美国雇一个就好了。不过我很好奇,什么样无关紧要的小事,值得我们的九小姐要雇侦探?”

“我想查一查颜如玉的弟弟是怎么发家的,而且——”芳芸冷笑着说:“他当初不是两手空空去的美国么,一转眼回国怎么就有钱了?就凭他在洋行这小半年的薪水,支付不起他的开销罢。”

“还是不要查的好。”亚当沉默了一会,说:“在他去美国之前,从香港渣打银行汇到我们花旗银行丘凤笙户头一共有三笔款子,一共十五万块钱。我当时十分好奇,留意看汇款人,是俞远山。这个人是俞家的人罢。”

芳芸沉思,好久才说:“既然是姓俞,那自然还是不查的好。亚当,谢谢你。”

亚当耸耸肩,笑道:“珍妮和你讲过我们要去香港过年了?”

“表嫂邀我同去,”芳芸微笑起来,“烦表哥替我和雁九买船票罢。几时启程?”

“候你放了假就走。”亚当指指门外,扮了个鬼脸,重拿起报表,“正好有些文件可以带到香港让你处理。”

芳芸说:“珠姐,也不能让她晓得么?”

“当然,她是个好女人。”亚当有些伤感的说:“我很遗憾没有在合适的时候遇到她。倘若将来她和我不再有关系,很难讲还会一直对你保持善意,是不是?中国有句话讲的很好,防人之心不可无。”

芳芸低低嗯了一声,有些难过的看着亚当。亚当看了几页报表,发现芳芸还在发愣,不由笑道:“伊莎贝拉,我不过一说而已,你又何必当真。寻珍妮玩去罢,等我看完这些报表,带你们看电影去,听讲兰心有放新片子,你喊听差买几张票。”

芳芸出来,吩咐远远守在楼梯边的听差买电影票。唐珍妮仰头喊道:“芳芸,你要去看电影么?”

芳芸扶着扶手下来,笑道:“表哥说下午请表嫂看电影,我也想去,就喊听差替我多买两张票子。”

“怎么要两张?”苏文清放下杂志,笑道:“九小姐还要请哪个?”

“她一个人出门都是带保镖的。”唐珍妮重把杂志捡起来,:“你挑好了没有?好日子就在眼前,婚事筹备妥当了?”

“凤笙办事一向体贴周到。”苏文清脸上泛起微红,笑道:“九小姐,回头我补一张帖子给你啊,谨诚常和我说想念姐姐的,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吃杯喜酒。”

“听讲丘家也是讲规矩的大家庭,”芳芸含笑回答:“我去不合适罢。丘七少虽然是我兄弟的舅舅,丘六小姐到底做过我的家庭教师,又是我爹前姨太太的身份,我到府上,丘苏两姓就没有坐的地方了。”

唐珍妮扑哧笑出声来,说:“可不是嘛,丘家一向规矩多,自从丘七少认回六姐,和俞家已经不再有来往了。你让芳芸去,不是存心让丘家人脸上下不来么。”

苏文清教芳芸呛着了,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芳芸也不管她,在唐珍妮对面坐下来,笑道:“话虽然这样讲,到底我也不能拂却苏姐姐的一片心意,一定要备份贺礼,烦珠姐去吃喜酒的时候捎上罢。”

唐珍妮笑嘻嘻答应了。彼此谈话不再投机,苏文清坐了一会就走了。唐珍妮送她到客厅门口回转,叹气说:“好容易巴结着找了个金龟婿,恨不得叫所有人都去参加她的婚礼。”

“珠姐不想去么?”芳芸笑问。

“去,怎么不去!”唐珍妮笑道:“苏文清的对头可不少,她为了出气肯定一古脑都请到了。我呀,就是她请去的泰山石敢当。”

“那我下个休息日还到珠姐这里来。”芳芸笑道:“我要跟你们新来的广东厨子学煲汤。”

唐珍妮扬扬手,拧开一瓶指甲油涂红指甲,满不在乎的说:“你去罢,回头我替你给樱桃街打电话。我估计你们太太这一向也很受娘家人的气,倒不如不见面。”

丘家借了礼查饭店的大餐厅办喜酒。虽然丘七少亲自去几家老亲家送了帖子,俞家胡家都没有人来。来吃喜酒的小半是丘家亲戚,大半是丘凤笙生意场上结识的新朋友。花旗银行大班太太兼电影明星唐珍妮的面子极大,青年男女都争着过来和她讲话,唐珍妮含笑站在大堂应酬了半个钟头,颜如玉笑嘻嘻过来,道:“请落座罢。”引着她到李书霖和席十一那桌坐。

唐珍妮看见颜如玉和李书霖交换过眼神才走,端着茶杯笑道:“霖哥儿出息了呀。”

“人生苦短,苦中做乐罢了。”李书霖皱眉掏表看时间,“敏之怎么还没有来?”

“丘七少还请他了?”唐珍妮小声笑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李书霖笑道:“你办跳舞会不是一样要散帖子给那几个和你不对盘的女明星,人家不一样也来捧场么。”

席十一笑道:“你们家年货备好了没有?我表舅家送我几只好宣威火腿,回头我送到你那里去?”

“多谢多谢”唐宝珠一边笑着道谢,一边在人群里寻找旧时同学。岳敏之穿着一件宝蓝缎面的长衫进来,一个衣襟上拴着司仪红纸条的西装青年拦住他们,他指指李书霖那一桌,径直走过来。李书霖笑道:“让人耳目一新呀。”

岳敏之理了理雪白的袖口,笑道:“特为来吃喜酒换的,还是穿长衫隆重些。我来的不算迟罢。”

“仪式还有半个钟头才开始。”李书霖将怀表收回衣袋,笑道:“那边有几位长辈我要去打个招乎,一会我们好好喝几杯。”

唐珍妮轻轻哼了一声,李书霖哈哈大笑,起身而去。岳敏之摸出银烟匣先请唐珍妮取烟,再让席十一。席十一夹着香烟吸了一口,叹息道:“敏之回国也有四年了吧。我还记得头一回遇见你就是在礼查饭店,你邀请宝珠跳舞,和我,还有书霖打了一架。回想起来仿佛就是昨天的事。”

岳敏之笑道:“一会散了席,咱们几个再到楼上跳舞去。这一回,我不和你们抢。”

席十一期待的看向唐珍妮。唐珍妮微微点头,他脸上就现出笑来,说:“好呀好呀,我就去订个桌子。礼查饭店的中餐马马虎虎,我先去叫几客牛排。”他兴高采烈的也走了。偌大一张圆桌只剩唐珍妮和岳敏之两个。

岳敏之吸了几口香烟,将烟头按灭,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新娘子再三来请。”唐珍妮叹息道:“虽然我和她交情不算顶好,可是结婚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我总要替她撑撑场面。”

“哦。”岳敏之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把玩手里的烟匣,不再讲话。

唐珍妮撑着桌沿,心不在焉的应酬过来和她打招呼的人。过了一会李书霖和席十一先后回来。司仪又引了几位青年客人过来落座。唐珍妮情知仪式就要举行,不由幽怨的瞟了一眼李书霖。李书霖浑然不觉,咬着香烟悠闲的和宾客里的熟人打招呼。突然,他愣住了,轻轻拐了一下席十一,说:“莫不是我眼花了罢,你看那个角落里坐的是谁?”

那个角落里坐着的像是俞家大老爷。论眉眼实在是酷似,然又白又胖,满面红光,和上回大家见到的黑瘦病鬼完全两样。

席十一琢磨了半天,问李书霖:“这是俞老太爷的沧海遗珠么?”

70鸡飞蛋打(下)

李书霖眯着眼睛看了许久,拿不准这个人是不是俞大老爷。他把探询的目光投向唐珍妮和岳敏之。唐珍妮扭过头不理他。岳敏之笑笑,把玩手边的一匣火柴。

若真是俞家大老爷,头一个就耍和岳敏之为难。然岳敏之又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李书霖不晓得岳敏之打的什么主意,只得默不作声。李书霖不动声色,唐珍妮自然当没看见。唐珍妮没有动静,席十一也只有装看不见。除去他们几个和俞家交。隋深厚,旁人又哪里会留意满座宾客之中有一个生得甚像俞家大老爷的人呢?

颜如玉梳着新烫的卷发、抹着桃红的唇膏,崭新的墨绿缎面旗袍上套着一件小小的皮革小坎肩。

她在宾客中周旋,满面春风,风姿绰约。李书霖左手撑在圆桌沿上,视线一刻不停的追逐着这个美人,就把俞家的遗珠忘到了脑后。

彼时的摩登婚礼都是中西合璧,新人先穿西式礼服在礼堂签署结婚证书,还要有介绍人致辞,证婚人讲话。司仪请丘凤笙挎着身穿象牙白软缎结婚礼服的苏文清走到小舞台上,朗声笑道: “有请介绍人唐宝珠小姐。”

唐珍妮楞了一下,欠身将起。却见一人疾步上台一把揪住丘凤笙的膀子,大喝: “丘小七,你可认得我!”

丘凤笙吃惊的看着那人,苏文清尖叫着晕倒,他忙不迭推开那人去扶新娘子。司仪是个西装青年,原是丘凤笙的朋友临时客串的,就教乱七八糟的场面吓住了,结结巴巴指着那人说: “这位先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好说个屁!”那人紧紧揪住丘凤笙,大声说: “我要戳破这个骗子的画皮,我要召开记者招待会。”他的话音刚落,早有一群举着相机的记者从大门外蜂拥至。

丘家人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几位丘少爷扒开人群冲到台子上要把丘凤笙和那人分开。然记者堆里冲出来三五个壮汉护卫在那人身边,丘家人左右冲突都上不去台子。

“我是创办纺织厂被人骂卷了巨款逃走的俞敬亭!”俞大老爷威严的咳嗽了几声,压下满堂的窃窃私语,“我俞某人冤哪,这一年我忍辱负重在美国找到了证据!所有的事,都是他做的!”他指向丘凤笙, “你出国之前,在花旗银行的户头上就有十五万大洋的巨款,我问你,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十五万大洋!丘家的老爷少爷们都吃惊的看着俞大老爷。俞大老爷解开棉袍的纽扣,掏出一迭子文件出示给记者看, “这是我在美国找到的证据。卖机器给我们的木棉洋行幕后老板,是个叫玲珑夫人的中国女人。这个女人,是他的生母!”

丘家亲戚里头几个年纪大的都晓得些玲珑夫人的旧事。这种事体旁的女人或者做不出来,玲珑夫人做出来好像描眉涂唇一样容易。更何况丘凤笙不顾家庭的劝阻,把不名誉的颜如玉认为六姐,这个事就更是有八九成像了。半信半疑的丘家人退后,旁人落得看热闹。记者们的相机闪光灯闪个不停,议论声越来越高,大厅里热闹得好像青云茶楼。

李书霖托着腮看着岳敏之发呆。岳敏之微笑着把玩火柴匣,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唐珍妮皱着眉看向热闹的人群,小声说: “哪个能证明这个人是俞家大老爷?”

她想得到的,丘凤笙自然也早想到了。丘凤笙替苏文清找了一张椅子安顿好,头发散乱,脸色苍白,大声喊:“谁能证明你是俞敬亭?”

俞大老爷哼了一声,压下满座的喧闹,说:“在座的人就能证明,旁的人不论,那边的岳先生也是当事人之一。”

早有好事的记者跑到岳敏之这一桌提问。岳敏之抢在李书霖前面站起来,遥遥对俞大老爷拱手,道:“俞老,好久不见,你还要告我么?”

俞大老爷威严的哼了一声,说: “虽然我还没有查到对你不利的证据,可是我保留起诉你的权利!”

岳敏之笑道: “好说好说,法制社会嘛,一切都是讲证据的。”

一连数日沪上各中西文报纸不约而同都在醒目位置连续报道了这柱旧案子的新进展,不少报纸还配以俞大老爷在租界临时法院递交起诉书等等照片数桢。

胡舅太太怒气冲冲的把厚厚一叠报纸丢在大太太面前的茶几上,说: “他还要告曹大帅索贿十万现大洋,他疯了!”

大太太面色苍白,委委屈屈拿手帕擦眼睛, “当初我不肯认他,你们不是也支持我的么。我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有气别冲我来。”

“你说你说,你说了不算,曹大帅为了竞选大总统筹划了两年了,现在自家人弄出这样的事来,你叫你兄弟在大帅前面怎么做人!”

大太太拿手帕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任胡鱼太太怎么说都不搭腔。胡鱼太太骂了大半天,拿总是哭的大太太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守在门口的两个卫兵离开。她出门,正好和芳芸打了个照片。芳芸胳膊下夹着一卷报纸,远远就喊:“舅太太好。”

胡鱼太太冷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大太太家大门半敞,大太太坐在一堆报纸中低声哭泣。芳芸等候雁九开门,正好看见。她晓得倩芸随后就要到的,进门就喊雁九把门关上。

黄妈送出来一壶热茶,笑道: “对门吵了总有大半个钟头呢。”

芳芸把报纸卷缓缓摊开,捧着一杯热茶捡了一张开始细读。黄妈好奇的凑过来看了几眼,说: “这个人生得蛮像我们俞家的大老爷哉。”

芳芸点头,说:“就是大伯,报上说四叔亲自接他回樱桃街的。”她困惑的又翻出一张报纸来看,良久,闭目,泪落如雨。

“九小姐这是怎么了?”黄妈到灶问倒洗脸水,低声和黄伯讲: “俞家几房都分家了,我们三老爷又是高升的,怎么九小姐为着大房的事这样子伤心,}”

黄伯瞪了她一眼,说: “少讲话,多做事。”黄妈捧着搪瓷脸盆出来,就听见对门十小姐的在拍门,她把脸盆端到茶几上,小声说: “十小姐在外头。”

芳芸睁开眼睛,端起脸盆回灶间,慢吞吞洗完了脸,听得拍门声一声比一声急,才说: “开门罢。”

两只眼睛肿的像红桃子一样的倩芸进来,看见芳芸的写字台上放着的那堆报纸,好像被针扎了一下,她的声音尖而且利: “你也看这些,是不是你气哭我母亲的?”

“我上楼时和你们舅太太打了个照面。”芳芸冷静的说:“你来寻我做什么?”

“我……我有急事想回樱桃街一趟,”倩芸的声音低了下去, “和你借汽车用一用。”

“不借。”芳芸冷笑着说: “你要去哪里是你的事,我借车给你,倘若你在哪出了事,你的母亲和舅舅不是要怪到我头上来?请出去罢。”

“你的心肠就这样坏?”倩芸的嘴唇哆嗦着,指着芳芸还想说话,吃雁九凶恶的瞪了她一眼,把溜到嘴边的话都吞了回去。雁九拉开大门,倩芸就老老实实自动出门,她在自家门口愣了一会,拨腿就朝四楼跑。

过得一会外头一阵汽车响,芳芸走到窗边俯视,看见倩芸和丽芸在一起出门,大是头痛。她板着脸把报纸胡乱卷成一卷丢到垃圾桶。黄妈小心翼翼的缩回灶间,雁九干脆躲回自己的房间。芳芸生了一会闷气,还是给婉芳打电话。

婉芳为难的说: “你父亲说这个事情和我们三房没有关系。老太太那边向来不待见你父亲。倩芸和丽芸一起到樱桃街来,只怕又有得吵,咱们三房还是装不知道罢。”她停了一会,又说: “只怕等一会大姐寻不见倩芸要找到你那里,你到你表哥那里避一避罢。”

芳芸连忙答应,晚饭都等不及吃,赶紧带着雁九避到亚当家。亚当夫妻正好应酬回来,看见芳芸脸色不对,亚当耸耸肩避到书房去了。唐珍妮扳着芳芸的肩膀,笑问: “囡囡,你怎么了?”

芳芸扑到唐珍妮怀里,痛哭起来。唐珍妮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你还有表哥表嫂哪,谁欺负你,叫你表哥到巡捕房喊巡捕把他关起来。”

“珠姐。”芳芸抽泣着说: “我没有什么,就是心里堵的慌,想要大哭一场。”

唐珍妮无奈的说: “那你哭罢,我陪着你。”

芳芸痛痛快快哭了十来分钟,拿着手帕擦眼泪,说: “珠姐,我好了,现在饿的很,想吃暴鳝面。”

唐珍妮亲自下厨煮了一碗面,芳芸把一大碗面吃的干干净净,心满意足的放下面碗,说: “饱了。 ”

唐珍妮好笑的丢给她手帕: “一碗面也吃的那样香,擦擦罢。你现在吃饱喝足了,可以和表嫂讲为什么要哭了罢。”

“不。”芳芸摇头,“没有什么好讲的。”

唐珍妮也不追问,自顾自洗脸,抹雪花膏。芳芸洗过脸,到底忍不住不和唐珍妮讲话,凑到她身边说: “珠姐,你去吃喜酒的事报上都登了,后来是怎么一个情形?”

“丘七少丢了洋行的差事。”唐珍妮皱眉,说: “洋人说他信誉不佳,派人查这大半年的帐,还说他吞了公款。苏文清昨天在我这里哭了一天,一再叫我替她们想法子。可是洋人的规矩你也是晓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