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不以为这事有什么奇怪的,就连焦大都能骂出来的话,府里知道的人多了去了,只是那些人都是下人,不足为惧;唯独那贾雨村,先前卖弄才干叫贾珍知道了他的厉害,这会子贾珍才会忌惮他。

“回大爷,”忽地一人气喘吁吁地进来,那人像是要磕头,但因来得太猛,竟然扑倒在地上,“大爷……”

“快说!”贾珍因觉贾琏无所不知,便不避讳他,甚至还觉得义忠亲王既然将这事也告诉贾琏了,等会子还能跟贾琏商议一下应对之策。

“城外秦家父子下落不明,据说是天刚擦黑,就有人接了他们走。”那下人腿软得竟然连跪都跪不起来,显然是一路骑马颠簸得两条腿麻了。

“废物!”贾珍骂道,又拉着贾琏向书房去,低声道:“琏儿,秦业跟义忠亲王的心肝落到别人手上了,咱们该如何是好?”

贾 琏眼皮子跳个不停,下落不明的是秦业父子,贾珍又说是义忠亲王的心肝,莫非那秦钟是义忠亲王之子?秦钟与宝玉年纪仿佛,义忠亲王府里没了的小公子年纪又与 宝玉相差不多。仔细回想书中秦可卿死了,那秦钟送殡后留在馒头庵就与那小尼姑智能儿做那档子事,显然是不将秦可卿放在心上。如此看来,是秦钟身份高于秦可 卿,于是并不将她当一会子事。

见贾珍要与他商议,贾琏忙道:“珍大哥赶紧去寻人吧,因贾雨村的缘故大老爷如今还在生我的气,若知道我过来,那可了不得了。”说着话,便要向外去,没走两步迎头撞上了被两队灯笼引着过来的一队女子。

女子当头领路的那位穿着一身纱衣,纱衣在红灯笼的光下,仿佛霓裳一般,衬得她整个人很有些飘渺出尘。

“你怎过来了?”贾珍急忙道。

那女子道:“回大爷,听说蓉哥儿一直喊疼,我来瞧瞧她。姥姥两位姨娘也要去探望他。”说着话,就好奇地去看贾琏。

贾 琏听这口吻,见这女子就是秦可卿了,又看秦可卿身后,果然跟着一位徐娘半老的妇人,两位娇小的女孩,略笑了一笑,便径直领着柳湘莲向外去,虽被贾珍挽留了 一番也不肯留下,到了前院再次领着焦大等出了宁国府,到了东府外,见大街上只剩下他们几个,并不上马,步行着回荣国府,待见焦大晃晃悠悠地,就低声笑道: “您老人家这会子若骂拔灰的话,那就是错怪人了。有人有心去扒,如今还没扒到呢。”

焦大不解,柳湘莲早听说东府传言贾珍算计自家儿媳呢,这话新近两个月传得越发凶猛,甚至连贾珍已经得手的风言风语都有了,这会子听贾琏这样说,不解地问:“二爷怎知道的?二爷知道的事都是我们告诉你的,我们可没说过没得手的话。”

贾琏摸出通灵宝玉来把玩,低笑道:“若果然得了手,珍大爷还会画蛇添足地将清俊的儿子打伤、俊俏的侄子赶出府?”这吃相,委实太难看了一些,竟是只在后院里留下他一个男人呢。

柳湘莲等听了,连连在心里称是。

焦大终于觉察到宁国府的一丝不妥,忙问贾琏:“琏二哥,你也别瞒着我,东府是不是出了事?”

柳湘莲嗤笑道:“您老人家也太操心了一些,宁国府怕过谁?”

焦大闻言连连点头,也觉自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辞了贾琏这边,便回下人房去。

待焦大一走,先前被打发去跟着贾雨村的朱龙过来悄声道:“二爷,那贾雨村去了北静王府。”

贾琏心道贾雨村当真是聪慧,四王中他没提北静王府,他便专门捡着北静王府去了,却不知北静王知道了,又会做点什么,是向忠顺王府示好,还是向当今示好?于是盘算着等着听消息,以便辨明北静王到底值不值得结交,于是不去警幻斋歇着,只在外书房的罗汉床上躺着。

果然到了大半夜,便有赵天梁来推他,朦胧地醒来,便听赵天梁道:“二爷,东府来了一群人,并未提着灯笼,黑灯瞎火地就过来了。”

贾琏迷糊着见屋子伸手不见五指,便问:“几更了?”

“刚刚四更。”

贾琏坐了起来,待蜡烛移过来了,便开始穿衣裳,衣裳没穿完,又见赵天栋大步流星地进来了。

“二爷,锦衣卫过去了。”

“来了两拨人?”贾琏咋舌。

赵天栋笑道:“第一拨人不如第二拨的多,如今第一拨的从东府后门走了。金大叔家在那边,他去看了,认出第一拨的领头人是忠顺王府的长史。”

贾琏微微挑眉,又问:“罪名定的是什么?”

赵天栋道:“呼啦啦地来了一群人,我们哪里敢去问?”

贾琏立时出了这屋子,到了前院里,就听门上人来说贾政一房连同赵姨娘、周姨娘、探春、贾环都坐着车过来了。于是迎了上去,果然瞧见第一辆车里坐着贾政、贾珠父子。

贾珠道:“了不得了,大半夜里听见东府鸡飞狗跳,门上人又说东府来了锦衣卫,实在是吓人。”

贾政立时催促贾琏:“琏哥儿快去问问究竟怎么回事,千万不要连累了我们家才好。”见贾珠要下车同去,就拿着手按住贾珠。

“知道了,二叔去老太太那压惊吧。”贾琏笑道,立时领着赵天梁、赵天栋出了荣国府,果然瞧见宁国府那边门前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他在门前站了一站,就有个统领模样的人过来道:“可是琏二爷?北静王爷说,琏二爷只管歇着去吧,并不关你们府上的事。

贾琏笑道:“东府那边是个什么罪名?”

“一桩谋财害命案,据说东府大爷为了钱财谋害了赖升一家;一桩私交外官的案子,已经有确凿证据了;还有些零零碎碎的案子,也够珍大爷喝一壶的。”

贾琏略笑了一笑,向东府那边看了一眼,恰望见一顶翠幄珠璎轿子被两队锦衣卫簇拥着抬了出来,转身便令人关了门。

“先前被贬官的老爷们,又要回来了。那贾雨村定也要做官了。”贾琏低声道。

赵天梁跟着贾琏办事,许多事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这会子不解地道:“抄了东府人就能回来?这么着,二爷怎不告诉林姑爷,这么着,也算你们在当今跟前立了功。”

在贾琏看来,义忠亲王满门没了,原本是太上皇理直气壮,如今秦可卿、秦钟出来了,就轮到当今拿着秦可卿姐弟来戳穿太上皇了,太上皇少不得要让出一两步来。

“这样得罪人的事,立了功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没听说忠顺王府的人前脚来过么?”贾琏背着两只手,抬头看了眼黑压压的天,心道后几日就去北静王门上走动走动。

第98章 父慈子孝

贾琏也没能回房歇息,一径地向贾母的荣庆堂去,进去了,便见除了贾赦、迎春没被惊动,其他人都聚在贾母房里了。

“到底怎样了?”贾母披着衣裳坐在床上,没有涂脂抹粉、梳理头发,越发显得衰老。

贾琏道:“跟我们府上没有关系,说是因为珍大哥谋害害命,害了赖二一家的缘故。”

贾母连连骂道:“都是敬哥儿惹的祸,早由着珍哥儿,家里怎会有这种事?”不由地安了心,又去骂贾政:“一点子风吹草动就吓成这样,我看你是存心想吓死我!学你大哥安生地睡着多好?”

贾政心说紧挨着宁国府住着的又不是贾赦,贾赦哪里能知道这些事?

“琏哥儿瞧瞧,珍哥儿媳妇、妹子能接来咱们府上吗?”贾母拥着被子问。

贾琏略想了想,便开口道:“先等等再说,待看朝廷如何发落后,咱们再想法子能帮就帮吧。”

贾母觉得他这话在理,见眼看天快亮了了,也不肯再睡了,扶着贾琏的手站起来,又看心疼对贾珠道:“露水最重的时候就过来了,你那身子哪里受得了?也别回去了,先在我对面的炕上歇一歇。”

贾珠不肯,贾母便令王夫人、李纨去强令他在她房里歇下。

赵姨娘瞥了眼无精打采的贾环,微微撇嘴,心说贾母不心疼年纪小的贾环偏心疼起半死不活的贾珠,实在是老糊涂了。虽撇嘴,但看贾母要洗漱,忙与周姨娘一同伺候着。

一屋子人忙着伺候贾母穿衣、洗漱,便见珍珠用一方帕子扎着双环髻过来道:“门上来说东府的尤家娘儿三个来求老祖宗收留。”

“尤家的?”贾政蹙眉,不待贾母答话,就道:“我们跟她无亲无故,怎好收留她们?”

贾母这会子也不好滥做好人。

贾琏道:“蔷哥儿才分了院子,叫她们去寻蔷哥儿去。”

珍珠答应着出去,须臾又回来,失笑道:“才说蔷哥儿,如今天亮了就连蔷哥儿也求了上来。不光蔷哥儿,东府一宗的不少人在门前等着琏二爷去替他们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了。”

“琏儿又不是他们那一宗,哪里好管他们的事?”贾政嗔道,心觉这丫鬟太没眼力劲了些,这些话都过来传。

珍珠悻悻地低着头。

“不好将话说死了,万一珍哥儿没事呢?琏儿,你吃了饭也去打听打听吧。”贾母道。

贾琏答应着,见他的饭先送过来了,对贾母、贾政、王夫人等道一声失礼了,便先去吃饭了,吃了饭又洗了脸,见柳湘莲、焦大都过来了,便领着他们向府外去,出了门就被贾蔷一堆人围住,那尤氏娘仨好容易出了宁国府偏又没轿子,此时只能低着头遮着脸站在影壁下。

一堆人喊着琏二叔、琏哥儿地齐齐望着贾琏,贾琏道:“诸位快些回家去吧,宁国府的事我也没能耐去管。蔷哥儿,你既然分了院子,快领着她们娘三回去吧。”

贾蔷慌了神地道:“琏二叔好歹替我们拿个主意呀!”

恰两排提着写着北静二字的开道灯笼领着一顶轿子从东边过来,贾琏向那边一指,“你们都回去,我才能想到法子。”

众人看北静王来了,连忙让开路叫贾琏过去。

贾蔷急得掉眼泪,回头看尤老娘带着尤二姐、尤三姐可怜兮兮地站在墙根下也不是个法子,便领着她们先回他那院子。

走远了一些,焦大道:“二爷要跟他们并宗么?”

柳湘莲道:“要了也是累赘,何必呢?”回头恰望见贾蔷领着的一个俏丽女孩子总是看他,心下不解,却也不当一回事。

贾琏点头道:“湘莲说的是。”当初跟着贾珍反他,如今又想并入他们一宗,哪里有那么好的事。

焦大思量着叫荣国府引火烧身也不好,便点了头。

在宁国府门前,待北静王水溶从轿子里出来,贾琏忙拜了一拜。

水溶只当他唯恐被宁国府连累,便道:“你放心吧,这事与你并不相干,相干的人,要么入狱了,要么进宫了。”

贾 琏从北静王立时奏明当今随后抄了宁国府便知他是当今的人——若换做太上皇那边的得知消息,必定要将秦氏姐弟暗杀再悄悄地讨回义忠亲王留下的钱财。先请水溶 进宁国府,随后自己跟上,听水溶说了两句话,似乎对贾雨村十分推崇,便试探地问:“不知当今可还记得贾雨村?记得看邸报时,邸报上说当今当初为贾雨村的事 十分震怒。”

“今次后,当今要重用革职之人。那贾雨村先前为了些小过革职,如今起复有望了。”水溶笑道。

贾琏心知那贾雨村已经把忠顺王府得罪了,却也不怕那贾雨村做大,领着柳湘莲、焦大跟着水溶进入宁国府,先向左边甬道看去,看宁国府一宗的祠堂大门洞开。

“老国公!”焦大两膝一软,涕泪纵横地跪倒在地上。

水溶不解贾琏的下人怎会冲着宁国府的祠堂跪下,贾琏便将焦大做过的忠义之事说了。

水溶笑道:“原来竟是这样,怕祠堂里的牌位还在,叫他去收了吧。”

焦大闻言,感激地对水溶连连磕头,踉跄着就向祠堂里去。

待焦大走了,贾琏又说:“虽分了宗,但家里老祖宗心疼珍大嫂子、惜春妹子,不知可否叫下臣去瞧瞧她们?给她们压压惊?”女子们该是关押在一处的,若是水溶许他去,便可瞧出那秦氏如今在不在东府了。

水溶笑道:“这实在不合规矩。”

这话音一落,便有个统领过来说:“回王爷,珍大奶奶磕破了头求王爷容情将她们家姑娘送到贾家西府去。”

水溶微微蹙眉,又见那统领说:“那大姑娘才两岁多,尚在吃奶,如今奶娘被羁押在另一处,那大姑娘饿得哇哇直哭。”

水溶也无心虐待个毛孩子,便道:“琏兄便领了她回去吧。”

因惜春年幼,贾琏便也不觉领走她是件多大的麻烦事,忙答应了,便令柳湘莲去接人,随后紧跟着水溶走,待走到了宁国府的正堂,又小心翼翼地问:“这案子,牵扯到底有多大?”

水溶笑道:“琏兄这些就别过问了,总归敬老爷、珍大爷怕是连流放都求不得了。至于蓉哥儿,他也得不了好。”说罢,又压低声音问:“你可知道那秦氏是哪个?”

贾琏笑道:“东府就跟筛网一样,什么消息传不出来?听人胡说过那秦氏是个大家闺秀,我才不信那些话呢。”

水溶听了,便放了心,状似无意地道:“那贾珍之妻若也不知道才好。”

言下之意,是东府里的人若知道便得不了好。

贾琏见自己的猜测都在水溶这验证了,琢磨着须得送信给林如海,叫他莫掺合这事,免得再得罪了忠顺王府。待望见柳湘莲抱着个呱呱啼哭,满脸涨红的秀气小女孩来,便忙与水溶告辞。

出了这边府门,又被宁国府一宗的人围上,见众人七嘴八舌地说话,贾琏指着惜春道:“你们哪家要养着你们东府大姑娘?”

众人一听,赶紧闭了嘴不吭声。

贾琏又见焦大抱着一堆神像牌位出来,问:“这些神像你们谁要带回去?”

众人堆笑道:“两宗原就是一家,如今并在一处也是人之常情。琏哥儿带回去摆在西府的祠堂里也是一样。”

“想得美!”焦大怒道,手一撒,除了宁府老国公的牌位,其他的全部丢在地上。

宁国府一宗的人忙去捡,这会子打狗看主人,连焦大也不敢骂了,捡了神像还待要围着贾琏说些并宗的话,却见贾琏三人已经走远了。

贾琏在路上听见惜春不住地打嗝,又见赵天梁围了过来,就对他吩咐道:“去给林姑爷捎话,叫他莫掺和这事。”

赵天梁答应着就去了,贾琏又领着柳湘莲、惜春去跟贾母回话,到了贾母房中,便见这会子迎春、湘云读书去了,只有贾珠、李纨陪着贾母说话。

贾母坐在榻上,遥遥地望见柳湘莲抱个穿着红衣裳的小女孩来,就知道这个是惜春了,忙叫李纨接过来将惜春送到她怀中,搂着惜春拍了一拍,看她哭个不停,再听柳湘莲说了句她饿了,便令府里的媳妇拿了牛乳熬粥喂她。

随后贾母关切地问贾琏:“宁府到底怎样?”

贾珠、李纨也紧张地看贾琏。

贾琏道:“北静王爷说,敬老爷、珍大哥、蓉哥儿怕是不好了,据说若是能流放就算祖宗保佑了。”

贾母一怔,随后苦口婆心地劝说贾珠、贾琏道:“你们哥两个也拿着宁国府的事当做前车之鉴,千万不要走了他们的老路。”

“是。”贾珠答应着。

贾琏又说:“宁国府一宗的想跟咱们并在一起。”

“哼,他们想并就并了?不必理会他们,早先不知他们跟着珍哥儿怎样埋汰我们呢。”贾母冷笑道。

锦衣华服的人跌倒后的待遇,与衣衫褴褛之人跌倒后的待遇是迥然不同的,贾母为尤氏、惜春惋惜,却对宁国府一宗其他人家的事懒得去问。

贾珠、贾琏答应了,贾母又说:“莫为那些不相干的耽误了正经事,琏哥儿快回房读书去,桂花开了就要考试呢。”

贾珠、贾琏再次答应着,兄弟二人便出了这边房门,见小丫头玻璃要来回话,就问她:“又是什么事?”

玻璃道:“尤家的老娘、姨娘这会子坐着租着的轿子来了,她们想跟老太太请安。”

“以后这些话不必来回了。”贾珠说着,与贾琏又向外去,纳闷地道:“那尤家娘仨怎还不回自己家去?”

贾 琏道:“她们这次过来,怕是想请珍大嫂子给些盘缠度日的,谁承想遇上这事。怕她们的包袱都还留在宁国府里呢,蔷哥儿赶巧昨儿个才搬出宁府,他自己都未必有 盘缠度日,哪里顾得了她们娘仨?所以我想她们三人是想求老祖宗怜惜给些盘缠呢。”说着,就与贾珠出了角门进了前院外书房的南间里,与贾珠一同坐在书案边 后,请贾珠教导他八股文章。

兄弟二人谁也没再提尤家三人的事,到后半晌听说贾代儒、贾代修几个宁府那边的老人过来了,正埋首八股文章里贾珠、贾琏对视一眼,贾琏交代门上人道:“不必去管。”

贾珠先因贾代儒、贾代修年老,不免有些恻隐之心,随后又觉那两个老人来,就是要仗着辈分重提并宗的事,这种事怎能答应了他们?荣国府一宗历经这么两年,总算是老少都各得其所了,乍然接纳一堆昔日跟他们不对付的人,岂不是自寻烦恼?

于是他们二人都不肯管,只听门上人陆陆续续来回说贾代儒、贾代修在门前站了大半日,天黑了才回家去。

贾珠、贾琏只当他们的意思贾代儒已经懂了,谁知第二日,贾代儒、贾代修等一大早又过来了,且今次是带着宗里的老少一同过来的。

贾琏在前院书房里面对着墙壁背诵《春秋》时,金彩就过来道:“二爷,这不是个法子,他们堵在门口,又尽是一些可怜兮兮的模样,叫人看着也不好。况且天又越发热了,若有人倒在咱们门前,那可如何是好?”毕竟早先同是一宗,这会子不搭理,未必没人说他们铁石心肠。

贾琏对着手上书本核对了一番方才背诵的内容,须臾道:“谁能讨好全天下人?是宁府抄家又不是抄了他们家,像这种族长被抄了家就急赶着要换宗的人,天底下有一半笑他们前倨后恭就够了。这会子比的不是手腕,是耐性,他们爱在荣国府门前站着,只管由着他们去。”

金彩点了点头,若是旁人堵住荣国府大门,大可以去请官府来,可如今是一堆曾是一族的老少,便只能由着他们去了。

连 着几日,贾代儒、贾代修仗着辈分在荣国府门前站着,几日后这两个老的受不住了,便只叫家里的年轻子弟日日来求情合宗;待大半个月后,门前便只剩下贾蔷几 个,一个月后,见荣国府始终不为所动,知道是因为他们人多荣府不敢收,便各自打起小算盘,不去求并宗,但琢磨着自己个如何进了荣国府一宗,于是不再齐心协 力地一同来求,转而绞尽脑汁地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地讨好荣国府上下。

又过了小半月,待林如海坐着轿子上了宁荣大街时,撩开轿帘子向外一瞧,便望见一座装饰着五彩琉璃的牌楼上匾额已经被摘去,路过宁国府大门,又见那朱漆大门上贴着两张封条,偌大的院子里鸦雀无声。

到了荣国府门前,又见几个似乎是宁府一宗的子弟来来回回地在墙角转悠,手上捧着的似乎是礼物。

林如海回忆了一番贾代善在时宁荣二府烈火烹油的模样,心下感慨万千,无奈地放下轿子,待轿子进了西边角门,一撂帘子,便见贾琏穿着一身湖蓝镶领莹白底子缎面箭袖等着他,搭着贾琏的手出了轿子,先不言语地将一份邸报递过去。

贾 琏忙双手接了邸报,先给林如海问了好,请他进外书房说话,才边走边看邸报,先望见上头写着摘除宁府匾额等话,又望见一则都中准奏起复旧员的文告,心道如今 这文告是因为当今拿着秦氏姐弟并义忠亲王转移的钱财,揭穿了太上皇,才令太上皇让了步,却不知道《红楼梦》书中,那开篇的一通起复革职之人为的是什么缘 故。

林如海进了贾琏书房中,见墙壁上又贴上了《春秋》,心道贾琏这是并未完全依仗着他,因喜窗外几盆茉莉的清香,便拣了挨着窗子的椅子坐下,看贾琏还在看,便叹道:“哎,宦海沉浮,便是如此。我那些同僚经了这些起起伏伏、大悲大喜,当会看开一些吧。”

贾琏摇了摇头,“经此一事,怕太上皇与当今要父慈子孝,相安无事至少十年了。”

第99章 落架凤凰

林如海一怔,随后笑道:“可不是么?太上皇上年派人抓人的时候,何其气势汹汹,多少人家娇生惯养的女眷被赶出大街。她们那些女眷受到惊吓,又受到 侮辱,自戕的病逝的不知有多少。多少人家破人亡了,如今虽起复了,但感激当今之时不免也多了一些小心翼翼,至少十年内,无人敢再像早先那样,听当今一命, 便为他赴汤蹈火了。”说罢,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

贾琏一边因林如海的点头,口上说着:“他们相安无事才好,这才是咱们趁机振兴家业的时候。”拆开信,望过去便是林如海用簪花小字写的八股文章,心道有了这个,其他科目答得差一些,料想也能过了秋闱,于是连连对林如海拱手道谢。

林 如海打心底里不肯做这事,并不肯谈试题的事,因贾琏说要趁着当今与太上皇“父慈子孝”振兴家业,便对贾琏道:“如今你这一宗里的子弟就管教得很好,前儿你 姑姑还说往日里族里都是一群只知道来荣禧堂请安磕头讨几两银子去斗鸡走狗抓吃酒听戏的。如今要么读书要么经商要么亲自打理族田,竟是比早先瞧着好多了。”

贾琏笑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持家之道,还该多向姑父学学。”

林如海谦虚地一摆手,当今与太上皇和睦相处,便也没了他立功的机会,怕他这兰台寺大夫要做上几年了,于是道:“我与你姑姑、你玉妹妹怕要留在京城几年了,你可知哪里有合适的宅子卖么?”

贾琏试探道:“姑父想要什么样的?”

林如海沉吟一番,至少从外头看来,今次当今与太上皇的争执他与贾琏都是置身事外的,此时亲近一些也无妨,于是道:“你姑姑是想离着老太太近一些,玉姐儿一个人也寂寞,也想常来这边与迎春、探春一同玩笑。”

“后街上有一所先前家里下人的宅子,里头山水树木并各色家具一应俱全,看宅子的男女下人也都有。先前一直出租,这会子姑父要,便另换一所更大的宅子减了一些租子,劝那租屋子的换了宅子。”贾琏道。

林如海听了便点了点头,只说过几日便搬过来。

唯恐贾雨村起复后,林如海与那贾雨村又有了来往,贾琏忙又对林如海将宁国府这案子的其中内情告诉他,最后道:“贾雨村此举,怕已经得罪了太上皇、忠顺亲王。姑父,既然咱们要趁机振兴家业,还是离着那贾雨村远一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