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原本站在李纨身后,乍然被指出来,立时攥紧拳头,头皮一阵阵地发麻。眼前的情景已经是十分明了了,那便是两个月前才关系融洽的许青珩跟贾赦闹翻了,看许青珩抱着手臂不似先前温柔模样,便知自己该从许青珩、贾赦中挑一个了。

“迎春,你说!你嫂子将我的东西放在哪了?如今我就要将东西搬回去。”贾赦怒道。

“老 爷息怒,有话慢慢说。”碧莲拿着手给贾赦抚胸,看贾赦与许青珩争执,心中却不欢喜,反倒担忧起来:她原以为许青珩会对付孟氏,叫孟氏一尸两命,然后被贾府 人嫌弃冷落;又或者许青珩对贾赦百依百顺,由着贾赦拿捏。却不想她竟有胆量跟贾赦针锋相对!如此,要逼死她就没早先预料得那般容易了。

“迎春,你说!”贾赦拿着拐杖向柱子上砸去。

闷闷的笃笃声传来,迎春被逼得涨红了脸,一边是自打从金陵回来就十分疼爱她如今却被个来路不明的丫头迷惑住的父亲,一边是进门前与她亲若姊妹进门后很是疏离的嫂子,这叫她选哪边呢?沉默了半天,她才声音飘忽地说:“女儿不知道老爷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不知道,当着你的面,我将我的东西交付给你嫂子看管的?”贾赦目龇俱裂,万万料不到迎春会背叛他。

“……还有这事?”迎春木呆呆地说。

贾赦身子忽地向后外去,倒在碧莲怀中,拿着手指指向迎春道:“枉费我那样疼你了。”

迎春满眼含泪,也在心里觉得愧对贾赦,但贾赦自己早说过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许将东西交出来的。

“来人,给我搜!我就不信搜不出我的东西来!”贾赦稳住身子,便挥手叫金彩家的带着人搜。

金彩家的哪里敢去搜,只袖着手冷眼旁观道:“老爷,没这规矩。”

“就没、就没一个人听我使唤了?”贾赦又吼了一声。

搀扶着他的碧莲眼瞅着满家子没人动弹一下,心里急了,洪二老爷的疯傻、孟氏的柔弱多情、贾赦身份尊崇都是她手里的利剑,洪二老爷、孟氏倒是好使,这贾赦怎事到临头就钝了?

“送老爷回院子里歇着去,告诉荣禧堂的下人,看着门,仔细老爷出了西跨院跌着绊着了,二爷回来了唯他们是问。各处门上的人也将皮绷紧了,再叫我知道请了马道婆、牛道婆回来,就剥了他们皮。”许青珩袖着手,冷冷地看碧莲。

碧莲一哆嗦,忙推了推贾赦后背,指望贾赦硬气一些。

“叫金彩来,我不信咱们贾家叫个外来的儿媳妇拿捏了。”贾赦发话,见没人动,又说,“待我去请老太太来主持公道。”

“老爷,回您房里歇着吧。”金彩家的堆笑道,早在金陵的时候,贾赦就被软禁了,偏贾赦自己不知道罢了,如今不过是将那层窗户纸揭开。

“你——咳咳——”贾赦这一咳嗽,便又停不住了,几次翻白眼要昏厥过去,偏前头两年身子保养得好,次次都硬撑了回来。

“老爷吹风了,快抬了轿子来送老爷回去。”金彩家的催促下人,不过一会,便有轿子来了,饶是贾赦不肯上轿,也被硬请了进去。

“好好伺候老爷吧。”金彩家的瞅了眼方才张狂的碧莲,“悠着些吧,老爷有个三长两短,你也没好果子吃。”贾家是什么地方?也敢来这撒野?

碧莲口舌发凉,想不通为什么贾赦不能像洪和隆那样威风八面,他怎就被个儿媳妇辖制住了?不等她想通,她人便被石姨娘推搡着也向西跨院去了。

“该散的散了吧。”许青珩赞许地瞥了眼识时务为俊杰的迎春,转身进了屋子里,依旧回东间做针线,略等了一等,瞅见金彩家的进来了,便对她一笑。

“奶奶,老爷房里的东西都记在册子上呢。”金彩家的笑着,将一本账册轻轻地放在许青珩针线筐边。

许青珩头也不抬地道:“那你问老爷要去。”

金彩家的笑容越多脸上的褶子便也越多,“不是这么个道理,东西放在奶奶这,二爷一准放心。”

“东西不在我这。”

“二爷的东西,不也是奶奶的东西么?”金彩家的循循善诱。

“说了东西不在我这。”许青珩将线头放在嘴边抿了一抿。

金彩家的喉咙动了动,须臾又想许青珩跟贾琏是两口子,他们两口子的事叫他们自己计较吧,于是开口说:“奶奶,待我跟老太太说说那碧莲是什么德行去。”

“去吧。”许青珩嘴里咬着线头,目送金彩家的出去,又听窗户外有孟氏低沉柔弱的声音,就道:“你不在房里歇着,又出来做什么?”

过一会子,又听门帘悉索声,才见孟氏挺着肚子慢吞吞地挪了进来。

“回奶奶,要摆酒请戏是碧莲的主意……”孟氏小心翼翼地道。

许青珩盯着孟氏的肚子道:“知道了。”

孟氏踌躇一番,又问:“奶奶,既然府里上下早不将老爷当一回事,奶奶又何必忍了我与碧莲两个月,白受了气?又答应叫人喊我姨娘。”

“我要叫二爷知道,是他欠着我的。”许青珩放下针线,又问孟氏,“你这孩子当真是琏二爷的?”

“是琏二爷的。”

“就凭着你三番两次死鸭子嘴硬,若不是琏二爷的,你们娘儿两就死不足惜了。”

孟氏两眼发直地盯着许青珩膝上绣着的鸳鸯,念叨道:“就是琏二爷的。”

“回去吧。”

“哎。” 孟氏勉强地行礼告退,又慢吞吞地向外去,想着自己若是老实地守寡,便得罪不了碧莲,也结识不了书生,便也不会将自己作践得人不人鬼不鬼,回了那半所院子, 将光秃秃的柿子树看了一眼,进了房中听着雨声含含糊糊地睡下,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忽地便梦见自己那过世的丈夫满脸死气地站在床边盯着她肚子看。她待 要呼喊,偏又叫不出声来,忽地看她丈夫伸手向她肚子摸来,便竭力向床里挪去,偏身子又动弹不得,待觉肚子上一凉,只想着叫她那死鬼丈夫摸到肚子了,嗓子里 便淬不及防地“啊——”了一声。

撕心裂肺的呼叫声顿时响彻小院,穿过细雨在荣国府内蔓延。

早请好的稳婆急忙赶了过来,一群人忙忙碌碌地在院子里来回奔波,到了华灯初上时,看似枯瘦不堪的孟氏愣是生出了一个不足月的小子。

“姨娘,你瞧。”稳婆抱了孩子给孟氏看。

孟氏疲惫不堪地眯着眼,因孩子不足月皱巴巴的瘦瘦小小且满脸细小的绒毛,看在孟氏眼中竟像是她那病死鬼丈夫的模样。

“……抱给奶奶养吧。”孟氏眯着眼睛说,倘若叫许青珩养上一些时候,兴许许青珩就喜欢这孩子了呢,将来充作义子,却也不错。

稳婆笑道:“奶奶说了叫你自己养着。”说吧,就要将孩子塞到孟氏怀中。

孟氏向后一躲,不肯叫这孩子沾了她的身,回想起生孩子前肚子上的一凉,多疑地想莫非这孩子是她那死鬼丈夫投胎不成?“请你去替我求求奶奶,依着规矩,也该奶奶来养。”

稳婆笑道:“你糊涂了,奶奶施恩才叫你养呢。奶奶说了,你不养,就送到前头交给老爷去养,免得出了什么事,她担当不起。”

“……那就交给老爷吧。”孟氏闭上眼不看安静得仿佛没有气息的婴孩。

“哎。”稳婆忙将婴孩裹紧了,紧紧地揣在怀中,便抱了出去,出了院子向右转,到了许青珩房门外问:“奶奶要看一眼孩子么?”

“不用看了。”屋子里温屿道。

稳婆道:“那只能送到老爷那了。”说罢,又抱着孩子向前去。

“且慢。”许青珩从屋子里转了出来,手上提着一盏琉璃明瓦灯,“你把襁褓掀开了给我瞧瞧。”

稳婆忙挡着风,将襁褓掀开一角,露出婴孩小小稚嫩的面孔。

“……他长得像琏二爷吗?”许青珩的声音有些发颤。

稳婆笑道:“模样儿还小,哪里能看出来?”

“抱去吧。”许青珩攥着明瓦灯的手紧了又紧,察觉到自己竟想掐死这孩子就把自己吓了一跳,将灯塞在稳婆手上,便转身进了屋子,随后又出来,扬声道:“不许给他取名字,满月酒、百日宴一概没有,也不许叫哥儿,就喊他孟家的孩子。老爷给取了名字,也不许人叫!”

“……是。”稳婆被许青珩吓住,忙答应着去了。

“奶奶?”温屿也唬了一跳。

妒意大发下,许青珩猛地摔了帘子,回到房中,便又自言自语道:“不气不气,等他回来了问他。”这样安抚下自己,便早早地洗漱睡下。

第二日,听闻孟氏身子不自在,许青珩令人请了鲍太医,自己并不去;又听说那孩子早产体弱,也只管请太医去看,自己依旧不去。

过了一月有余,贾琏的信便快马加鞭地送了过来,进了荣国府后,温屿欢天喜地地捧着信来给许青珩看。

“奶奶快瞧瞧二爷如何说。”温屿催促道,五儿、六儿也在边上眼巴巴地瞧着。

许青珩拆信的手微微颤抖,待望见信中贾琏矢口否认孟氏、碧莲一事,便轻吁了一口气,随后便在心里想:他能写信来,便是平安无事了;既然平安无事,便不知他这信真伪了,毕竟,她也不曾将他看穿过。

“奶奶怎又不高兴了呢?”温屿问。

许青珩握着信,“怎会不高兴?有了这信,老爷知道二爷安好,便不会将孟家的孩子放在眼里了。”,心里迟疑了,“你将信送给孟姨娘看,看她怎么说?”

温屿答应着,便拿了信去,片刻后回来,就道:“奶奶,孟姨娘不认二爷信里头说的。”

许青珩微微偏着头,也不肯接回信。

“奶奶先前还信二爷,信誓旦旦地要等二爷回来问话,怎地二爷的信来了,偏又不高兴了呢?”温屿着急地道。

许青珩微微摇了头,“我比谁都想信他,但他将自己埋得那样深,我信不起了。”

“那就等二爷回来了,问他身边的人。”

“你瞧他走了,荣国府还跟铁桶一样,说软禁老爷便二话不说地软禁了老爷,他身边的人对他可忠心呢。”许青珩脱口道。

“……奶奶这样想,就是折腾自己了。”温屿红了眼眶。

许青珩苦笑一声,自嘲道:“真想回到没嫁人的时候,他说什么,我就信什么。”苦笑之后,在听说前头碧莲有喜了,她也懒得理会。

待过了四五月,那孟家的孩子长大了一些,听旁人说贾赦称那孟家孩子眉眼与贾琏幼时十分相似,许青珩便想叫了那孩子来仔细瞧瞧。偏只是想一想,并不敢真的打发人将他抱来。

又过了三月,那碧莲也生下一男儿,贾赦大喜过望,亲自给取名贾琮。

于是在金秋八月里,风尘仆仆的贾琏回府时,他一入府听见的便是家里此起彼伏的婴孩嚎啕声。

“这是谁给我硬戴上的绿帽子?”贾琏无语地自问。

第145章 守株待兔

秋风乍起,丝丝凉意沁骨。

婴孩呱呱声你来我往,细听,仿佛是荣禧堂里的孩子哭一声,东边花园子里就有个孩子呼应着嚎一嗓子。

“二爷。”全禧、全寿从警幻斋里迎了出来。

贾琏不语。

“琏儿。”

“二哥。”

听见身后呼唤,贾琏转过头来,就瞧见贾珠、陈也俊两个步行过来了,不过才离开几年,贾珠越发清瘦了,陈也俊反倒有些微微发福了。

“这二年就没活动活动?怎瞧着你比大哥还要丰腴了呢?”贾琏笑道。

陈也俊面露窘色,嗫嚅道:“你们都走了,也没几个寻我出城打猎、踏青的,成日里留在家里,哪能不发福?”

贾琏已经知道陈也俊冒失地踹死贾瑞丢了官只能赖在贾政家的事,心道寄人篱下几年,他竟比先前懦弱了,精神头也不如先前了。

“…… 琏二哥,蟠儿早你两日回京,已经进了宫领了赏赐,主上问起是谁家儿郎大义不失,舍弃百万货物击退外贼,听人说起是先紫薇舍人薛公之后,就叫蟠儿也做了紫薇 舍人,又吩咐内务府协同户部商议下哪些物件可令薛家采买置办,一心要帮衬蟠儿重振家业。”陈也俊神色复杂,说着,就将贾琏身上那身灰布衣袍看了一看,“听 闻紫英半路上也随着神武将军去了南边领兵,将来少不得子承父业,也要做个小将军——主上听闻外贼所用火器乃是我朝神机营所出,着人清查此事,我父兄因有流 连小花枝巷玩忽职守的实证,并未被牵扯进买卖火器一事,神机营里那些贪赃枉法之徒都一一伏法。”

贾琏点了点头,瞅见角门处不时有人探头等着来与他说话,就对贾珠、陈也俊说:“这些先等我见过老太太、老爷再说吧。”说着,就要向荣庆堂去见贾母。

“琏二哥。”陈也俊忙喊了一声。

贾琏回过头来看他。

陈也俊快走两步到贾琏身边,拉了贾琏的手,声若蚊呐地说:“琏二哥,咱们早先说的是一举四得,如今蟠儿、紫英都得了该得的,那你呢?蟠儿回京那天锣鼓喧天,薛家摆下了流水宴席待客,你怎么就悄悄摸摸地回来了?京里也没听说你立下什么功劳。”

贾珠微微蹙眉,却也静等贾琏说。

贾琏笑道:“上峰不清不楚地没了,我这下属但求无过,不敢有功。”并非他不想升官发财,乃是暗地里跟广西总督书信往来后,权衡利弊下,他仍想留在忠顺王爷身边罢了。

“…… 那我呢?”陈也俊恨死了在贾政、王夫人屋檐下苟且偷生了,王夫人打定主意要叫二房开枝散叶后,竟将他当做上门女婿一般,催逼着他生儿育女,如今除了豆儿, 迎春、抱琴两个又给他生下两子,另有一个丫鬟也有了喜;生了孩子,屋舍越发逼仄不说,又要求元春拿了银子买人付月钱,又要请王夫人多担待,更将他的底气消 磨去不少。

贾琏沉吟着说:“你的事,我也已经知道了,现如今我才回来,万事都没个头绪,须得从长计议——”

“就 神机营了,”陈也俊忽地眉飞色舞起来,“琏二哥,就神机营了,如今神机营里该抓的都抓去了,留下好多缺,我又对神机营事务数落得很,况且如今贾瑞祖母也在 我房里跟老祖宗一样地奉养着,也算对得起贾瑞了;据说今上与太上皇商讨下,又叫忠顺王爷、北静王爷协力举荐人才入神机营,琏二哥不如见了忠顺王爷,替我美 言几句?”

贾琏看见陈也俊面上有了光彩,笑道:“说动忠顺王爷不顶用,得说动北静王才行,你忘了我是怎么去广东的了?”

“北静王那边无妨,琏二哥只管答应了。”陈也俊笃定北静王不会为难他。

“我 尽力而为吧。”贾琏笑道,边向荣庆堂去,边在心里琢磨着况晏冰一准将贾雨村勾结广东总督洪和隆的证物呈给今上了,看今上至今尚无动作,想来今上是拿了那证 物暗中与太上皇做了交易——赶在事发前,贾雨村便因玩忽职守被发配、洪和隆更是成了阶下囚,与其跟他们这落水狗计较,反倒不如谋求别的利益,就不知这利益 是什么。

“……说来,我那两个舅舅近日也要回京了,他们回来了,王仁也要从金陵上来,不知他们一群要怎么祸害蟠儿呢。想蟠儿好不容易出息了,若被他们带坏了,哎!”贾珠背着手忧心忡忡地说道。

贾琏一惊,心想这就是了,今上不肯棒打落水狗,定是拿了棒子跟太上皇交易,将留在广西牵制况晏冰的王子腾调遣回京。

“就不知王大人此次回京,是升还是降。”陈也俊思忖着王子腾再不济,也不会进神机营主事。

贾珠摇了摇头,“虽邸报上说是依例调遣,但南边正是缺人的时候,不叫舅舅镇守支援,反将他调遣回京,未免太过古怪。”

贾琏笑道:“太上皇、今上自有考量,咱们就不必替他们操心。”一脚踏进垂花门后,听见那婴孩啼哭声越发的清晰,眉心跳了跳,心道好一家子明哲保身的,一个个唯恐沾上干系,就叫两个恶女子的伎俩得逞。

待到了正房门前,贾琏瞧了一眼打帘子的琉璃,瞧着琉璃嘴角轻轻往下撇,心道这晴雯不叫晴雯了,性子还是一样的孤拐,进了房里,便见越发苍老的贾母离了座,亲自迎了出来。

“给老太太请安,叫老太太担心了。”贾琏进了门就要跪下。

贾母两只手抱住贾琏,连连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不求你闻达于诸侯,只求你平平安安回来。”

“孙 儿不孝,满腔抱负出京,灰头土脸地回来,没给老太太挣一分荣光。”贾琏又要跪下,余光扫向房中,先瞧见许青珩穿着一身竹青褙子站在贾母身后,看她神色间犹 犹豫豫,目光总向南边撇去;再看南边,就见两个梳了妇人头的女人一人抱着一孩子,一个妇人面上满是惶恐,另一个则带了两分挑剔的倨傲。多看了两眼,才依稀 记起这就是孟氏、洪姑娘两个。再看房里就只剩下贾赦一个,二房贾政、王夫人、元春、宝玉等都不在,暗道二房莫非去薛家锦上添花了?

“琏儿,”一直被忽略的贾赦咳嗽一声,指着孟氏怀中孩子说,“你来瞧瞧你儿子。”

贾琏眼皮子一跳,就拿眼睛去看许青珩。

许青珩撞上贾琏的眼神,不自觉地撇开眼,心道她就等着看贾琏如何处置。

贾琏先对贾赦道:“父亲精神看起来很好。”

“多亏了碧莲照顾,咳咳。”贾赦柔情地看向碧莲,正待要再替碧莲说两句好话,便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照顾得是不错。”贾琏笑了一笑。

碧莲分辨不出贾琏面上喜怒,心一坠,就一边拿着手给贾赦抚胸,一边矫揉地说:“二爷要怨就怨我吧,不管老爷的事。”

“好,我就怨你。”贾琏眉头一展,先扶着贾母去榻上坐着,就对外头说:“金彩家的在哪?叫几个婆子进来将这两个女人两个孩子拉去见官。”

碧莲吓了一跳。

贾赦顾不得咳嗽了,赶紧指着孟氏说:“琏儿,咳咳,好歹看在你骨肉份上,咳咳——”

“谁家的骨肉谁来领,我可不会替旁人养孩子。”贾琏冷笑。

贾赦抖着手指说:“你不认,我认!这是我孙子、这是我儿子,我看哪个敢动?”

“琏二哥,不至于,你看二嫂子都没计较,许家也没说什么。”陈也俊拉了拉贾琏的袖子。

贾珠赶紧将陈也俊拉到一边,郑重地问贾琏:“孟氏生的孩子,当真不是你的?”

贾琏笑道:“你们一个个想着狗改不了吃、屎,我说了你们也未必信,先拉了人去衙门里关着,告她们坑蒙拐骗,等到上堂了,我去滴血验亲就是。”

贾珠点了头。

陈也俊看贾琏这样镇定,脸上一烫,心道自己白费心了。

贾母老神在在地榻上坐着,一言不发。

许青珩心里松了一口气,嘴边不觉带上两分笑意,正要笑看贾琏一眼,恰望见贾琏的眼神冷淡地送她身上扫过落到进来的金彩家的身上,不禁心里一紧。

“我看哪个敢抓!”贾赦起身护住碧莲。

金彩家的略有些迟疑地看贾琏。

“拉走!留在家里没得恶心。”贾琏说道。

金彩家的赶紧指挥婆子去绑孟氏、碧莲两个,瞧着贾赦碍事,又叫人将贾赦困在圈椅中动弹不得。

贾赦骂道:“混账东西,才进家门,就六亲不认了!我看你是怕得罪许家、黎家!为了你的前程要做陈世美呢。”

孟氏呆愣愣的,由着人抱走孩子绑了她;碧莲却不料贾琏这样决绝,听贾赦骂,赶紧着地喊:“老爷,琏二爷生气也在情理之中,总是我先为了老爷背弃二爷的,老爷消消气,叫二爷将火气都发在我身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