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也不为难孟氏,一声不吭地塞给她一把钱,就又默默地转身去喂马。

孟 氏顾不得道谢就领着孩子出了门,向外走了一走,恰望见人家送货的驴车,于是假说要去乡下看亲戚,给赶驴车的一把钱,就领着孩子上了驴车。坐在满是草料味道 的车里,孟氏抱着孩子心里起起伏伏,走了约莫一盏茶功夫,忽然看见驴车后胡竞枝骑着马追了出来,忙抱着孩子趴在车厢底下,待胡竞枝骑马走远了,才冒出头 来。

赶着驴车的男人原本见她一个俊俏斯文的妇人独自带着孩子出门,就心觉蹊跷,又留意到她那诡异举动,就寻思着这妇人大抵是带了孩子私奔,唯恐沾染上麻烦,就不动声色地赶着驴车向胡竞枝的马追去,心里琢磨着追上了,将女人孩子交出来也就够了。

谁知半道上追丢了马,赶驴车的就对孟氏说道:“我还要向亲戚家走一遭,你在这下车吧。”

孟氏也不敢分辨,忙抱着孩子下了车,望见那马车越走越远,又看此处荒无人烟,登时心慌了起来。

忽然远远地又望见一人骑马过来,就慌忙向路边草丛里躲,待见来人不是胡竞枝,便长嘘了一口气,正叹息,就听人喊“孟大姐”,哆嗦了一下,恰望见一辆马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马车停下后,宝玉先跳了下来,随后他将王夫人搀扶了下来。

“果然是你。”在马车里颠簸了许久,王夫人拿手按了按腰,将眼睛瞥了一眼那孩子,又将孟氏看了一看。

孟氏也认出王夫人来,登时吓得嘴唇发白。

“你向哪里去?方才瞧见你躲在草丛里头。”王夫人笑吟吟地就将那孩子领到身边来,“还没给起名字吗?”

“……原本等着他爹给起名字的。”孟氏讪讪地说,原本当胡竞枝是个不甘贫贱的有为之人,谁知竟然是个专门骗女人的骗子。

“知道你爹是谁吗?”王夫人拿着手摸了摸那孩子的头,看他摇头,就说,“你爹是荣国府琏二爷。”

那孩子不曾听说过他爹是哪个,此时听王夫人这样说,双眼登时明亮起来。

“太太。”宝玉蹙了蹙眉,很是不赞同王夫人所作所为。

孟氏惭愧地说:“太太,他不是……”

“我说是就是,看你也没地去,不如就随着我们走吧,孩子,叫我们老爷并宝玉教养着好生读书,将来堂堂正正地回家找爹去。”王夫人又瞅了一眼孟氏,心道拐带了她回家洒扫院子也好。

孟氏正惭愧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又听见马蹄声,远远地瞥见个胡竞枝的身影,就忙随着王夫人钻进马车中。

“太太这是做什么?”宝玉忙问道。

王 夫人冷笑着说:“你们男人被一点子小事就消磨了意志,我们女人可跟你们不一样。你道湘云改嫁个泼皮就吃亏了?她若不是知道那泼皮要做了长安县守备,她还 肯?如今你们父子两个只管死气沉沉地消磨日子,其他的事,都交给我吧。”三言两语说得宝玉辩驳不得,才撵着宝玉跟她一同上了马车。

这边马车才走,胡竞枝就追了过来,胡竞枝疑惑地向方才停在此处的马车望了一眼,待要去追,偏生放在脚蹬子上的脚又不动弹。

“就 叫她走吧,远远地走了,也免得给他惹是生非。”胡竞枝在心里想着,便又掉转马头,心里还有些舍不得孩子,迟疑地想若是能下孩子给他留个后,也算是好的。但 虽舍不得,到底也没去追,只是又迅速地向城里赶,进了城,就与城外时那迟疑不定的模样决然不同了,只见他面上带着浅笑,就不迟不缓地向神武将军府上,到了 那门上,就向门前小厮打听:“柳二爷可在府上?”

府上人回说道:“柳二爷去荣国府探望林姑娘去了。”

“不知柳二爷什么时候回来?”

府上人看他相貌儒雅,也不敢小觑了他,就回说:“柳二爷还要去林老爷的衣冠冢前祭拜,怕是天黑了才能回来。”

“多谢这位小哥。”胡竞枝笑着说,仔细想了想,只觉柳湘莲会从东门上回来,于是就骑马在东门内百里的茶楼上等着,果然见华灯初上时,柳湘莲一身白衣骑马回来了,忙从楼上探出头来喊:“柳兄弟?”

柳湘莲狐疑地抬头,望见是先前与胡竞存在一起的胡竞枝,于是下了马,望见胡竞枝下楼迎了上来,就笑道:“这样晚了,胡大哥还没家去?”

胡竞枝摇了摇头,笑道:“有几个布衣朋友住在这东城门内,方才与他们坐在一起说话呢。”

“胡大哥果然与众不同,若是旁人,定是不屑与昔日贫贱朋友来往呢。今日迟了,改日再与胡大哥吃酒。”柳湘莲说着话,就要上马走。

胡竞枝忙拦住他,悄声道:“有贾家大姑娘的事说给你听呢。”

柳湘莲一听是迎春的事,登时站住脚,回头笑说道:“不知胡大哥说的哪一样事?”

胡竞枝开口道:“你可知道,忠顺王爷早疑心琏二哥了?”

“他的事,与我不相干。”柳湘莲冷嗤一声,便要走。

胡竞枝伸手抓住柳湘莲的臂膀,心说他心里跟明镜一样,柳湘莲还在他面前装模作样,于是说道:“琏二哥跟你不相干,难道迎春大姑娘也跟你不相干?据说你的剑,可是在人家手上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柳湘莲回头问。

胡竞枝笑道:“不过是提醒你一声,忠顺王爷为彻底降服住琏二哥,早已经动了亲自给迎春大姑娘挑选夫婿的念头,只是前头那位不大走运,走在墙角边就被罐子砸死了罢了。”

“你跟我说,又是什么意思?”柳湘莲抱住臂膀。

胡竞枝坦然笑道:“话说到这份上,你还装糊涂,那我也没得说了。只可怜那位迎春大姑娘了。”说罢,抬脚就向茶楼上去。

柳湘莲在外飘荡许久,看他这架势,哪里不知他在故弄玄虚,暗道他就瞧瞧胡竞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于是出声道:“胡大哥且慢!”待喊住了胡竞枝,就问:“王爷给大姑娘看的是谁家哥儿?”

“可不就是王府门下义子中的一个。”

柳湘莲听了,假意怒道:“岂有此理!你说到底是哪个,我就看他有没有那个命!”

胡竞枝忙嘘了一声,又对柳湘莲说:“如今我有个法子,可叫柳兄弟跟大姑娘有情人终成眷属,就不知柳兄弟肯不肯?”

“什么法子?”

“柳兄弟不如随着我,去跟忠顺王爷请安,说两句好话,叫王爷成全。”

“去忠顺王府?”柳湘莲猛然抬高腔调,不屑地一笑,便翻身上了马骑马向神武将军府上去。

胡竞枝背着手暗道那柳湘莲定然要送信去与贾琏,他们两个八成又要在忠顺王爷跟前唱一出双簧戏然后顺水推舟将这亲事办下来,摇头望着天叹了口气,就也骑马向家去,进了家门,望见胡氏正坐在房中对着油灯补衣裳,就说道:“衣裳都破成那样,还留着做什么?”

胡氏笑说道:“爷为买下那院子还欠了不少重利债,能省一点就省一点。”待望见胡竞枝在她对面坐下后,就又说:“爷何必非要买那屋子?据说搜出来扎了针的小人,阴森森的,怪吓人的。”

“你懂个什么?那院子虽小了点,但要紧的是在宁荣大街上,只要往那院子一住,旁人问起家在哪里,只管说在荣国府那。”胡竞枝沉吟着说。

原配见他打了个哈欠,忙去厨房端来热水,又听胡竞枝要她买丫头,就问:“向哪里买丫头去?”

胡竞枝说道:“就是贾二老爷那发卖的丫头,能买下几个,就买下几个。”一脱靴子,见里头袜子破了,就一声不吭地将袜子脱下来叫胡氏拿去补,洗了就上床躺着去了。

次日一早,赶在忠顺王府开门前,胡竞枝就等在王府大门外,待大门开了,就报上姓名,待听说忠顺王爷有请,就急赶着向内去,到了退步中,见忠顺王爷正穿官袍,就笑道:“王爷穿蟒袍比穿道袍要神气得多。”

忠顺王爷轻轻一笑,“若不是今日有人奏请主上立后,我还不去呢。”

胡竞枝笑道:“不知是要立吴贵妃,还是周贵妃?”

忠顺王爷笑说道:“兴许是薛皇后呢?”

胡竞枝一愣。

忠顺王爷为试探他就说:“自古帝后是夫妻也是君臣,前有明皇后、东安郡王的事,怕主上防微杜渐下,会立下一位无甚根基的皇后。薛家姑娘入宫多时,据说主上常与她下棋说话,怕这后位就是给她留着的呢。”

胡竞枝不动声色地点了头,随后却又悄声地对忠顺王爷说:“王爷,草民昨日见了柳湘莲,试探他两句,也不知是不是草民多心,草民以为,柳湘莲并非与贾琏割袍断义,兴许是为了掩人耳目呢。”

“为何要掩人耳目?”

胡竞枝待要说是为了报仇,又没证据,于是说:“叫人猜不透他们为何要掩人耳目,才是最可疑的。”

忠顺王爷听胡竞枝是要用个“莫须有”的罪名离间他与贾琏,就蹙着眉头说:“口说无凭。”

胡竞枝忙道:“王爷要想一辩真假也简单,待王爷下了朝堂,草民将柳湘莲领回家来,王爷借故也请了贾琏来说话,只说要提柳湘莲与贾府大姑娘的亲事,若是他们一唱一和,先是百般争吵不肯和和气气地说话,待王爷劝说后,顺水推舟答应下来,那就是有鬼了。”

第188章 潘氏又安

忠顺王爷嘴角噙着冷笑,暗道倘若是他发话,最后贾琏总会勉强答应;且那柳湘莲倘若当真与贾府大姑娘有私情,也定会顺水推舟地答应下。如此,又算是哪门子的一辩真假?

况且,如此,岂不是又寒了贾琏的心?

“王爷,意下如何?”胡竞枝笑问,只觉贾琏若不肯叫忠顺王爷疑心,是定然不肯答应的。

忠顺王爷摇了摇头,随口说道:“我已经替贾家另外相中了人。”

“不知王爷看上的是谁家公子?”胡竞枝略有些紧张地问。

忠顺王爷胡诌道:“左不过是个十分熟稔的后生。”说着话,就打发胡竞枝出去,他便也坐了轿子上朝去。

果然今日朝堂上,群臣口呼“后宫不可无主”,恳请皇帝立后。待皇帝为难地应允后,周、吴两家嫡系,便争相恐后地举荐起自家娘娘。

如此,虽到了午时方才退朝,到底也没争论出周贵妃、吴贵妃哪个品行更比旁人远胜一筹。

忠顺王爷出了朝堂,瞅见许世宁独自向外去,就隔开几步对他拱了拱手。

许世宁便蹙着眉头走了过来,略一拱手,就笑道:“王爷新近可还好?”

“听说咸公公明日处斩?”忠顺王爷想起昔日王妃与咸公公往来甚密,就心颤地问了一句。

许世宁点了头,“谁叫他那晚上领头带人杀向大明宫呢。”

“如今内务府人手可够?”

“王爷有要举荐的人?”许世宁问。

忠顺王爷忙摆了摆手,说道:“本王又不糊涂,哪敢这会子就向枪口上撞?不过白问一句。据本王看,举贤不避亲,你家子弟众多,不如就叫你家子弟去。”

许世宁连忙摆手,“不可不可,这边一日经手的银子就有几万两,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都想离着这边远远的呢。”

说话间,二人便出了宫,在宫门外,忠顺王府长史官过来在忠顺王爷耳边说:“王爷,那胡竞枝去了计家。”

忠顺王爷冷下脸来。

许世宁听见几个字,就问:“说得可是胡家竞枝小兄弟?”

“许大人也认得他?”忠顺王爷吃惊地说道。

许世宁笑说道:“戴公公曾带着他来,只说是进京赶考的寒门子弟,很有些才华偏生时运不济,每每在大考前出事故。我考量他一番,本要应允,偏生在宁荣大街上,也是戴公公那出来的一个小太监杀了人,是以人言可畏,不敢再用他。不知那兄弟如今怎样了?”

忠顺王爷心寒地道:此人竟然早已经将满京城可攀附的人攀附了个遍。于是又佩服胡竞枝能耐,又怜悯他霉运当头,更暗恨他竟然瞒下与戴权、计家的瓜葛。忽然又想,莫非那胡竞枝是皇帝派来的?如此一想,顿时冒出涔涔冷汗来。

“王爷,改日再聚。”许世宁拱了拱手,就上了轿子去查看修建中的六皇子府。

忠顺王爷上了轿子,微微闭着眼睛,休憩一炷香功夫后,便十分慎重地将怀中的名单拿出来,将上头人一一扫了一遍,已经杀头伏法的,就用指甲在那名字上轻轻地一划,见还有不少人可用——尤其是里头还有二三封疆大吏,登时又安了心。

忠顺王爷忽然想到还不曾去过贾琏府上,就说道:“不回王府,向荣国府去。”

“是。”

轿子半道上改了方向,直接就奔着荣国府去,轿子并不经过宁荣大街,而是从宁荣二府房后去,从后偏门进了贾家。

忠顺王爷在进了梨香院时就下了轿子,踱步向内走,走到那后舍,就听见朗朗读书声,见房中一先生看见他,就对那先生摆摆手,他自站在窗边向内看,望见屋子里只有垂髫小儿,并无轻壮男子,就疑惑起来,待房中先生出来拜见,就疑惑地问:“贾家子弟竟是如此稀少?”

出来的恰是葛魁,葛魁笑说道:“回这位老大人,我们府上琏二爷不信那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捡着头脑灵活的打发去做买卖了;读书有灵性的,去五湖四海游学;还有些脑筋不太好,有些惫懒的,直接撵去金陵老家看着祖宅、祖坟去了。”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忠顺王爷赞许地说道,又摆手令葛魁回去教书,便又踱步从前厅出了梨香院,从后角门上进了园子里,举目望去,只见满园桃李杏梨挂在枝头,约莫一二十个年少女子手拿芒花扫在小径上清扫落红。

忠顺王爷正瞧着,忽然望见贾琏匆匆过来,于是就在一处水塘边坐下,见水塘中菱花绽放,随风就有清香扑面而来,就心道贾琏这园子虽不华丽,却也别有一番雅趣。

“王爷贵脚踏贱地,贾琏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贾琏人未到,先请罪道。

忠顺王爷笑说道:“你这园子修得不错,比周、吴两家那园子看着顺眼一些。”

贾琏忙说道:“比不得他们两家的,不过是捡些边角料罢了。”待见小厮送了茶水果碟来,就亲自动手在亭子里摆上。

忠顺王爷又望见两只细腰长身的黑色大狗在芍药圃嘻戏,就说道:“若有些云雾,再看那两只狗才有趣。”略顿了一顿,又问:“你方才忙什么?”

贾琏笑道:“昨儿个姓柳的过来滋事,今日一早少不得要安慰林妹妹一番。”

“还有人敢到荣国府滋事?”

贾 琏说道:“那姓柳的昨儿个天黑了过来,胡说八道说那胡竞枝说,王爷要给迎春胡乱挑个女婿,我就问他若是王爷给迎春指婚,又跟他有什么相干?他被我说得哑口 无言,于是又说他在京城时,林姑父已经许下将来叫他给养老送终一切林家财物也归他所有;如今林姑父虽不在了,但他情愿照料林家妹妹,只说要带着林家妹妹并 林姑父的东西走。天地良心,林家要紧的东西都被火烧去了,剩下的钱财也不过二三十万罢了,又是给林妹妹留着做嫁妆的,哪里能听他空口白牙几句话,就将银子 给了他?”

“没想到柳湘莲竟是这么个无赖人物。”

贾琏说道:“他倒是有侠义心肠,且是直肠子,哪里能想到要来讨林家钱财,怕是有人在他背后支招,叫他用这法子,逼着我将妹妹嫁给他呢。”

忠顺王爷心道那人定是胡竞枝了。好一个胡竞枝,现在他跟前胡言乱语,后头又怂恿柳湘莲逼着贾琏答应。

“你待要怎样?”

贾琏冷笑说:“昨晚上内子去问了妹妹,妹妹被柳湘莲皮相迷惑也已经是铁了心了。我琢磨着,那柳湘莲必定是以为娶了我家妹子,便可做了荣国府当家人,是以与内子商议着,只管叫妹妹嫁了他,再不提招赘女婿的话。”

忠顺王爷听他这般说,又迟疑地问:“莫非你内伤好了?”

贾琏说道:“伤还不知哪一日能好呢,不过是见府上要招女婿,就惹出许多是非来,更见不得妹妹拿着府里只剩下她可传宗接代的话要挟我们,于是干脆就这么着了。待日后瞧见合意的子弟,再过继到膝下。”

忠顺王爷点了点头,因又问贾琏:“你新近可曾见过戴权?”

“先前为府上二老爷、宝玉求情时,曾见过一回。”

忠顺王爷沉吟道:“那戴权曾向你岳父举荐过胡竞枝。”

“王爷的意思是,他是,上头的人?”贾琏蹙了蹙眉。

忠顺王爷点了点头。

贾琏笑说道:“王爷,据我说,不如王爷带着他向清虚观里住上十天半个月,若是十天半个月里,他耐心与王爷讨教道法,便是王爷多虑了,若是他旁敲侧击些旁的事,也不用多想了,日后理清他究竟是谁的人,再将计就计。”

忠顺王爷心道贾琏这试探人的法子,可比胡竞枝那法子要高明得多。

正说着话,忽然就见林之孝走来说道:“琏二爷,吴家老爷来了,正在二爷书房里与兰哥儿说话。”

忠顺王爷听了,就站起身来,笑说道:“他定是来寻你请你劝说许家恳请主上册立他们家娘娘为后呢。”说罢,略顿了顿,又道:“那柳湘莲在冯家军中举足轻重,只可叫他吃了哑巴亏,万万不可当面得罪了他。”

“是。” 贾琏说着,一路送忠顺王爷出了后门,随后便慢慢地向前,正走在一条翠色雨花石铺成小径上,忽然听见花丛里悉悉索索声,只当是只小狗儿四处乱爬,于是嘴里啧 啧出声,就伸着手做出喂食状向那花丛走去,走近一些,恰看见一条青色衣带,于是立时呼道:“谁在那里?”

这一声后,就见那花丛又是一颤,随后里头一男一女两个人提着衣袋匆匆钻了出来,其中那女子就是司棋,剩下的那男子,提着衣裳就向外跑。

谁知院子里狗儿多,狗儿乍然望见个人仓皇奔跑,立时将那人团团围住,扑倒在地上。

“是谁?”贾琏眯着眼看那男人。

那男人呲牙咧嘴地乱叫。

司棋忙跪在地上说道:“求二爷将狗叫开,饶他一命。”

贾琏吹了一声唿哨,或黑或黄的大狗立时跑到贾琏身后躺下。

“你快来给二爷跪着吧。”司棋急红了眼,见那人虽吓得脸色苍白到底没有留下什么伤,也就安了心,待那人跪下后,就对贾琏说:“琏二爷,这是我姑舅表弟潘又安,求琏二爷饶命。”

贾琏木着脸看地上二人,心道千防万防,到底没防住,于是先问司棋:“大白天就能混进府里来,是哪个给开得门?”忽然想起才买了秦显一家来,见司棋不说,就问:“可是秦显家的干的好事?”登时后悔一时心软,收留了秦显一家。

司棋忙磕头说道:“琏二爷要罚,就罚我吧,不关我婶子的事。”

“就知道你们一家做不出好事来!要嫁人为何不早说,偏要弄这些不人不鬼的事。败坏府上名声还是二话,倘若有人有样学样,弄了贼进来呢?”贾琏冷笑着,看那潘又安吓得不敢言语,又问他:“你不是原来宁国府的人吗?被发卖出去,怎么又回来了?”

潘又安忙说道:“回琏二爷,小的……”战战兢兢地望着贾琏,好半天才说,“小的被发卖到南边,前二年,恰被一户姓郝的人家买去,如今是跟随主人家回城。”

贾琏看他言辞闪烁,冷笑道:“还敢胡言乱语?”

司棋伸手平推了推潘又安,气道:“已经被二爷抓到了,你就说了实话吧,那赖大对你又没多少恩情。”

赖大?贾琏迟疑地问道:“姓郝的,就是赖大?他竟然能回来?”

潘又安忙低头说道:“回琏二爷,据说赖大去海外时,恰遇上狂风骤雨,迷了方向,又丢了水粮。赖大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船上船员劫持了船,他靠卖船上货物发了家。又据说在广东那遇上了南安老王爷,南安老王爷还认得他,就抬举他一二,如此赖大总管就又东山再起了。”

“如今他来找我报仇?”

潘又安埋着头点了点头,又说:“赖大说我表姐还在荣国府,就叫我来见表姐,叫我务必……”一时又吞吞吐吐起来。

司棋忙推潘又安,“你到底说呀。”

潘又安忙说道:“赖大总管叫我务必将一包东西丢到大老爷院子里。”

司棋尚且不知这事,吓得浑身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