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个胡竞枝,竟然说是史家早年放出去的下人之后,据说他从他母亲那听说了许多老太太年轻那会子的事。老太太听得高兴,就将迎春他们打发出去,只留下那胡竞枝说话呢。”许青珩缓缓地说道,忽然见贾琏握住他手腕,就疑惑地望着他。

贾琏拿着拇指摩挲了两下许青珩的手腕,就又将手收了一回来,“那姓胡的都说了什么?”

“迎春只听他说了一句早年曾去过什么桂花夏家,就再没听旁的了。”

“……回头,你叫老太太做媒,将桂花夏家姑娘许给胡竞枝。”贾琏嘴角藏着一抹讥笑。

许青珩嗤笑道:“虽说胡竞枝口中夏家不怎么样了,但料想也有些家底,夏家肯答应?”

“这有什么不肯?胡竞枝可是住到了咱们贾家隔壁呢。”

“你又算计他什么?”

“是 他在算计我呢。”贾琏含笑道,心道那胡竞枝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找陈也俊,其居心定然不良,且又在大庭广众下为薛蟠出气,思量着,于是就又叫了五儿上楼来,对 她说:“叫赵天梁去堂神武将军府上,叫冯大爷、薛大爷、柳二爷日后跟那胡竞枝兄弟一样来往,将他跟陈三爷隔开一些。”

“哎。”五儿答应着就去了。

许青珩手里轻轻扯着贾琏的头发,笑道:“早先还有话就跟我说,如今怎么又处处打起哑谜来了?”

贾琏笑说道:“这些本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说着,将手上笛子往许青珩脖子上一横,问她:“可是你偷偷叫人向我饭菜里下药了?”

“……谁叫你讳疾忌医,不肯看大夫呢?”许青珩嘻笑着说。

“是药三分毒,我若先你一步走了,定有一半是被你害的。”贾琏收回笛子,将那玉笛在手上转了一转。

“胡说八道,对症的药怎么会有毒?”许青珩轻轻梳理着贾琏的头发,待要再劝说他看大夫,又见他已经十分不耐烦,也不愿逼他,只是轻叹着说,“大老爷说,琮哥儿一日日大了,不能再关在房里,该给他请先生了。”

“那就叫大老爷、碧莲他们一家三口搬到梨香院去。”

许青珩惊诧道:“那还得了?碧莲要闹得其他子弟都不能安生读书了。”

“就叫她闹了,闹了之后,叫其他子弟搬到金陵去。”

许青珩嗔说道:“你还真是为叫旁人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巴不得自损三千的性子。”正摸着贾琏头发艳羡他这一头又光又滑的青丝,耳朵里就听见外头有人嘀咕,于是就对外喊了一句:“有话上来说吧。”

这话喊完了,果然就见鸳鸯慢慢地走了上来。

鸳鸯上来,见贾琏躺在床上,于是就站在楼梯口,也不肯再向前一步,嬉笑着说道:“奶奶,周家、吴家两家都打发了女人来给老太太贺寿,如今人都在倒座厅里头呢。”

“这下可热闹了。”许青珩听了,放下梳子,就与鸳鸯一同去见周、吴两家过来的仆妇,果然隔着老远,就听见这两家披金戴银的女人们笑里藏刀地你来我往。

许青珩和稀泥一样地应付着这两边的女人,过了一盏茶功夫,才令人带着两边的女人去吃茶,待这两边的女人一走,就对鸳鸯说:“瞧着这两边的气派都比得上人家正经的太太、奶奶了。”

鸳鸯笑道:“满京城都说皇后不是出在吴家就是出在周家,还能没有气派?”

许青珩正待要问不知薛宝钗在宫里怎样,忽然就见五儿额头沁出汗珠地小跑着过来说道:“奶奶,薛大姑娘要出来了。”

许青珩错愕地说道:“怎么出来的?”

五儿忙说:“天梁大哥去冯家传话,去了一趟,正见着薛大爷从外头回来。原来薛大爷又立了功劳,主上见他,为他要什么赏赐,薛大爷就说薛大姑娘年纪大了,请主上为她赐婚。”

“……薛大爷好大胆量,这不是虎口拔牙么?”也不知是旁人说得多了,还是怎样,鸳鸯心里已经认定薛宝钗生死都是宫里头的人了。

“主上怎么说?”许青珩暗自佩服薛蟠的胆量,心道皇帝难道当着臣工面不许人家正在芳龄的妹妹出嫁不成?

五 儿又说道:“薛大爷是在朝堂上提的,主上据说脸上很不好看,吓得满朝文武都浑身打哆嗦。主上足足有一炷香功夫不言语,后头缓了脸色,就说柳二爷也立了功, 且跟薛大爷是患难之交,就做主将薛大姑娘许配给柳二爷,偏生柳二爷又说已经悄悄与咱们大姑娘有了白首之约,不肯接旨。主上脸色越发不好,据说是赌气一样, 将满朝文武都看了一眼,挨个问臣工谁家里有没娶妻的少年郎,臣工们哪里敢叫家里子弟跟皇帝抢女人,于是不是说家里子弟已经定下亲事,就是说有高人算命不该 早娶。于是转了一圈子……”

“只能将薛大姑娘许给他自己个的儿子了?”鸳鸯睁大眼睛说道。

五儿忙摇头,说道:“那样不是乱了套了吗?主上再糊涂也还不至于。”话说完,不禁吐了吐舌头,“偏计家人替甄家宝玉求娶!”

“天!计家这会子还要翻身?”许青珩诧异地道。

“正是呢,满朝文武都不肯娶,恰又有甄家愿意娶,主上只有这台阶可下,正要下,谁知薛大爷一时鲁莽,竟在朝堂上揭穿甄家放印子钱等事,闹得满朝哗然,主上已经怒斥薛大爷口放狂言,又令巡抚亲自去查。”

“那薛大姑娘到底许给谁了?”鸳鸯依旧追问。

五儿笑说道:“也只有你我才会追问薛大姑娘嫁给谁,其他人都等着看甄家要怎样呢。”

许青珩沉吟良久,只觉薛蟠虽鲁莽,却也不是明知皇帝与他家妹子暧昧不清,也敢请皇帝赐婚更不管不顾喊出甄家之事的人,于是问五儿:“……薛大爷可说计家怎样?”

“薛大爷瞧着很是古怪,似乎是做下了什么事,才醒过味来呢。”五儿蹙着眉头说道。

“何以这样说?”鸳鸯又问。

五儿依旧蹙眉,说道:“这话是天梁大哥说的,天梁大哥说,但凡薛大爷背着咱们二爷做下了什么事,都是一副紧张兮兮不知此事是福是祸的神色。”

许青珩忽然说道:“坏了。”

“什么坏了?”五儿忙问。

鸳鸯也嘀咕着说:“当真坏事了,定是薛大姑娘不信房娘娘提携她,耐不住性子,跟计惠妃串通了,抢着叫甄家姑娘嫁给六皇子前,叫甄家的事发出来,如此,也耽误不了五皇子另娶新人。”

许青珩连连叹息着,就忙向后楼上去说给贾琏听,贾琏依旧躺在床上晒头发。

贾琏早听赵天梁来说过了,此时闭着眼睛手指间舞弄着玉笛不言语。

“……其实,宝钗也是个聪明人,且又跟咱们家更亲近一些。”许青珩拿着手轻轻地揉着贾琏太阳穴说。

贾琏抿着嘴微微一笑,“君子一诺,既然当初应承下房姑娘,就不当失信。”

许青珩手指一顿,下巴贴着贾琏额头上,抱着他的头发了发呆,郑重其事地问:“你当真跟房文慧没有其他瓜葛?”

“没有。”贾琏十分肯定地说。

许青珩从怀中掏出东安郡王留下的玉牌,咬牙切齿地说道:“倘若叫我知道你们原来是一对狗男女,看我怎样收拾你。”咬牙发狠后,听说那胡竞枝终于去了,这才下了楼,叫了李纨,请了尤氏、惜春、龄官来给贾母过生日。

待过了一更天,许青珩送贾母回房歇着,就试探地问道:“老太太可喜欢咱们那新邻居?”

贾母冷笑道:“你家院子里,冷不防住进一个外人,你喜欢?”

许青珩心下讶异,搀扶着贾母,就疑惑地问:“老太太既然不喜欢,又何必跟他说了那么久的话?”

“不是说,那赖大还不见踪影么?你替我跟琏儿说,那姓胡的,定然跟赖大有来往。我拿着赖大知道的事问他,他大抵知道;我拿着赖大不知道的事问他,他竟然一无所知。”贾母老谋深算地说道。

许青珩暗暗佩服,心道贾母不肯过问诸事,却也将诸事安排妥当,贾政夫妇在紫檀堡的屋子田地,未必不是贾母买下的,于是又说:“二爷说,请老太太做主,将桂花夏家的姑娘说给那胡竞枝。”

贾母一怔,随后便点头答应下来,另外打发了赵嬷嬷带着人向桂花夏家说媒去。

许青珩送了贾母回去,又向大跨院去,见婢女来问可还要在贾琏饭菜里下药,就说:“不必下药了,煎了药送来。”

“哎。”

婢女果然送了一碗汤药过来,许青珩端着药碗就向后楼上去,见白日里贾琏躺着,晚上反倒来了精神,已经衣冠整齐地要向外去,就端着药递到他嘴边,说道:“已经吹凉了,喝了药再出去。”

贾琏蹙了蹙眉,瞬间想着他若不肯喝这药,就必定要将缘故说给许青珩听,待她听了,少不得又要引出一串麻烦事来,于是一狠心将那药灌进肚子里,就大步向外去。

许 青珩接过碗,跟上去两步问:“几更天回来?”听他说四更天,就想着大晚上的能向哪里去?于是回房自己洗漱了睡下,睡梦间模模糊糊地只觉应当是四更了,就勉 强地睁开眼睛,却听见外头五更的梆子声已经响了,于是披着衣裳向后楼上去,见贾琏果然已经躺在床上了,于是将自己个衣裳挂在架子上,就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你自己睡岂不好?”贾琏嘟嚷了一声,翻身向内躺下。

许青珩紧贴着贾琏侧躺着,又问他:“昨晚上究竟向哪里去了?”

“会朋友去了,总要知道那赖大身边到底有些什么人。”贾琏嘀咕了一句便不言语了。

许青珩嗤了一声,次日见贾母要唤胡竞枝来,就陪着贾母在后头大花厅里见。待见那胡竞枝到了门外,就躲到花厅隔间里去,偷偷望着踱着步子进来的胡竞枝,看他斯文倜傥,暗道难怪孟氏会动心,这胡竞枝竟是跟贾琏一类的相貌。

“你来,这边坐着。”贾母含笑说道。

胡竞枝推辞不敢,又听贾母叫他坐,这才肯坐下。

贾母坐在榻上微微探着身子,笑说道:“给你说一门亲,你可愿意?”

胡竞枝忙摆手说道:“不瞒老祖宗说,竞枝才被南安王府退亲,是以……”

贾母笑说道:“正是因为你被退了亲,才赶着来给你做亲。只是这女孩子家再没旁的男儿,需要你帮着顶门立户,不知你可愿意?”

因贾母昨日就待他十分亲切,于是胡竞枝就觉是赖大那一番教导叫他深得贾母的心,继而要将迎春许配给他,于是就又推辞不肯,说道:“我家只有我这么一个男儿,只怕……”

“怕个什么,成了亲,生下几个男儿,只叫一个随着女方姓就够了。”贾母和蔼可亲地说道,见胡竞枝还作势推辞,就虎着脸说:“就算是你老子老子娘在,也断然不会推了这门亲事。”

胡竞枝听贾母这样说,才故作谦逊地答应着。

“如今还不是向外头定下的时候,你且不可向外张扬。”贾母又叮嘱着说。

胡竞枝于是忙又满口答应着,只当是还没出邢夫人的孝期,又奉承着贾母,将昔日史家里一群姑娘们终日游乐宴席的话说了,惹得贾母开怀大笑,才赶在午饭前告辞回东边去。

到了东边书房里,胡竞枝就欢喜地将贾母的话说给赖大听。

赖大捋着胡子,笑说道:“早就说了,老太太绝对不会放任满府上下叫琏二爷把持,她必定要有一番作为。”

胡竞枝高兴过了,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毕恭毕敬地又给赖大敬了茶,随后提心吊胆地问:“老太太定下的事,究竟能不能成?若是老太太的话不顶用,岂不是又将贾琏得罪了?”

赖 大沉吟一番,随后笃定地说道:“那贾琏多疑得很,且出手狠辣,你既然在忠顺王爷跟前崭露头角,又跟陈也俊来往,就已然得罪了他,如此,倒也不必在乎他怎 样。为今之计,是要多多与陈也俊说说话,将陈也俊藏在心里的话挖出来。待将那些话挖出来了,自然就不怕贾琏了。”

胡竞枝笑道:“赖爷爷说得是,是我又糊涂了,左右赖爷爷老而弥坚,我只管听赖爷爷的就是。”

第192章 感同身受

屋子里正说着话,忽然就听屋外咣当一声。

胡竞枝吓了一跳,忙凑到窗户前去看,只见窗外廊下,胡氏掐着腰冷脸看着捂着手的金钏,地上一只瓷碗还在咣咣地打转,似乎是金钏来送什么汤水,被胡氏拦住了。

胡竞枝皱眉无耐地说:“家里处处都是耳目,实在叫人难以自在。”

赖大轻描淡写地说道:“皇宫里还处处都是宫女太监呢,也没见做皇帝的嫌不自在。定是那金钏被爹娘催着来你这献殷勤呢,你也常去后院敷衍敷衍,不然也惹人生疑。”

“哎。”胡竞枝不是清心寡欲的人,早对金钏、玉钏垂涎三尺,奈何这二女心气极高,瞧他不上,此时见金钏终于来献殷勤,就辞了赖大向后院去。

到了后院子中,胡竞枝也不敢对金钏动手动脚,只是想着人家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户女,于是就借着替金钏手上敷烫伤药,有意引着她说话。

金钏哪里看得上胡竞枝,只在心里哀叹着王夫人、宝玉无情,竟然不肯将她们一家赎买回去,听胡竞枝问话,面上不咸不淡地应着,待敷了药,就逃也似地忙向外去。

胡氏站在门边说道:“这小蹄子,太不识抬举。”

胡 竞枝也不喜金钏到了如今这地步还拿捏身份,于是仰身躺在椅子上,养神之后,就拿了书卷,专门去与西府相接的墙角下去背诵《出师表》,背了足足有小半个时 辰,忽然听见隔着墙有女子咳嗽一声,登时心里一喜,忙问道:“可是打搅到姐姐了?”又听那边没了言语,不免有些悻悻然。

也不好一直在这墙角下读书,只得又向前头去,本要叫胡氏又觉胡氏不稳妥,于是叫了秦显家的来,吩咐她说:“再弄些小点心给隔壁府上姑娘们送去,就说方才一时失察,竟然走到墙角下背书,若打搅了隔壁府上,还请见谅。”

秦显家的巴不得呢,忙答应下来,又问:“爷去陈姑爷家吃酒,也该捎带些东西过去,他们家小孩子多,要不,小的多弄些小点心送过去?”

胡竞枝才又从赖大那借了银子,于是就点了头,次日等秦显家的来说点心做好了,就叫秦显提着篮子随着他向陈也俊家去。

谁知今次过去,竟见冯紫英、薛蟠、柳湘莲也在。

薛蟠见了胡竞枝,就说道:“上次你跟计家人打架,我还埋怨你多事,如今看来,是我冤枉你了。你不知那计家人多恼人,我不过在朝堂上说了句大实话,下了朝,就听说他们家再不跟我们家做买卖了。”

胡竞枝暗道什么时候他也能上朝风光风光,于是忙问:“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了?”

冯紫英笑道:“你还不知道呢?”于是搭着陈也俊肩膀,一群五人就在院子当中坐下吃酒,边吃边将薛蟠在朝堂上的事说给胡竞枝听。

胡竞枝一边想着那柳湘莲好大胆量竟然敢说破与迎春的事,一边又虚以委蛇,又问:“薛大姑娘如今怎样了?”见冯紫英没了酒水,忙又去给冯紫英斟酒。

薛蟠摇了摇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想着薛宝钗到底比他聪明,明着说她要出宫请他恳请主上叫她出宫嫁人,实际上又是一招以退为进,逼着主上早做主张。

“这是怎么了?”胡竞枝疑惑不解地问。

冯紫英笑说道:“不该叫薛大姑娘了,该叫薛娘娘了。薛娘娘才封了才人,如今在房娘娘宫里。”

薛蟠懊恼地说道:“是我连累妹妹了。”

“算了算了,谁人不知若不是妃位满了,主上又急着留下薛大姑娘,才会只封了一个才人。日后有的是薛大姑娘风光的时候呢。”柳湘莲忙打圆场。

薛蟠嘟嚷道:“就不知她为何一心要留在宫里。”懊恼下,便又猛灌了一口酒水。

胡竞枝忙又给薛蟠斟酒,暗道原来还有不肯叫妹妹进宫的人。待给薛蟠斟酒后,又见柳湘莲的酒杯空了,于是给他满上。忽然冷不丁地对上陈也俊那恍若芒刺一样的眼神,登时心里一惊,暗道自己糊涂了,怎么冷落了陈也俊?

胡竞枝正待要也替陈也俊满上,就见薛蟠忽然揽住他的肩膀,嬉笑着说道:“走,咱们向周家讨酒吃去,他们家今儿个敞开了叫人去吃去喝呢。”

胡竞枝忙道:“在下与周家并不熟络,贸然登门,只怕太唐突了。”

“怕个什么?就看在你肯在计家人面前替我出头,我就拿你当兄弟一样。”薛蟠说着话,就与柳湘莲一同将胡竞枝拉了起来。

胡 竞枝推辞不肯,只能在陈也俊寒霜一样的眼神下随着薛蟠、柳湘莲向外去,本要半道抽身回来跟陈也俊解释,谁知进了那周家园子,望见那巧若天宫一般的人间仙 境,一时间挪不开步子,于是只管陪着坐,吃了几杯酒,忽然听人又说起甄家的事来,见众人纷纷摇头,就知甄家委实不好了。

待黄昏时分,冯紫英、薛蟠、柳湘莲三人回了神武将军府,胡竞枝才忙向小花枝巷去,谁知今次到了门上,再三敲门,陈也俊也不许人敲门。

胡 竞枝垂头丧气地回了家门,恰撞见秦显家的嗑着瓜子对胡氏冷嘲热讽,有心要回护胡氏一句,偏生又觉秦显家的的话句句在理,于是就装作没听见,一径地进了书房 里,见因他仓促出门,赖大这一日不曾吃饭喝水,忙慌打发秦显家的做了一碗扣肉一碗芙蓉汤来,满面愧疚地伺候着赖大吃了饭,才将在陈也俊那吃了闭门羹的事说 与赖大听。

赖大一听,登时眼睛一亮,拍手笑道:“妙极!妙极!”

“赖爷爷为什么说妙极?”

赖大笑道:“据我说,那冯紫英、薛蟠、柳湘莲三人先前不屑搭理你,今日又上赶着来跟你说话,定是要将你从陈家姑爷那支开呢。如此,你更该从陈姑爷口中挖出话来。”

胡竞枝回忆再三,也觉薛蟠、柳湘莲带着他向周家去,似乎在支开他,于是暗暗在心中点头,思量着明儿个再去跟陈也俊说话。

一夜无话,次日胡竞枝一早就向陈也俊家去,只得了陈也俊隔着墙的一句“要说话,去找那不将你当外人的人说去”,就再听不见陈也俊回话。胡竞枝在外头求了一会子,只觉来往的人瞧见了不好看,这才回家去。

次日便又锲而不舍地过来,谁知正站在陈也俊院门外,就见薛蟠打发了个伙计请他去酒楼吃酒,推辞不过,便被那伙计拉走了。

胡竞枝见薛蟠、冯紫英等果然是有意将他从陈也俊身边支开,越发绞尽脑汁地想法子去跟陈也俊说话。

等 到腊月里,忽然传说在江南一带赫赫有名的甄家被查抄了,胡竞枝顾不得陈也俊了,在雪花纷纷中,跟着进了书房,见赖大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忙将贾母赏赐的珍珠 羊皮袄子脱下来给他穿上,又孝子一样搓着赖大的手,说道:“赖爷爷,你说,咱们是不是下错了棋?若不是早知道甄家要不好了,我也跟外头人一样以为计家要恨 薛蟠多嘴。如今计家摆脱了甄家,可见他们家英明的很。”

赖大才不管胡竞枝前程怎样,满心里只想着报仇雪恨,暗道自己一家原本前程似锦全毁在贾琏手上,无论如何不能咽下这口气,就哄着胡竞枝说:“你懂什么?计家再有能耐,一日被皇帝视作眼中钉,就如人手指下的蚂蚁一样,什么力气也使不上了。”

胡竞枝连连点头,又忙去暖壶里倒了水给赖大喝,正要请教过节时如何给贾母送礼,就听门外秦显来说:“爷,快向荣国府去,老太太有请。”

“可知道是什么事?”胡竞枝见赖大要咳嗽,就忙捂着嘴咳嗽一声。

秦显笑道:“是好事,爷快别耽搁地去吧,据说琏二爷本要出门,也被老太太拦住了呢。”

“这就去。”胡竞枝听说贾琏也被拦住,忙整了整头发,与赖大对视一眼,仔细关好门窗,就忙向荣国府去。

进了荣国府,就见赵天梁、全福等拱手跟他道喜。

胡竞枝虽心里明白了,但也要装糊涂,于是进了荣庆堂垂花门向内去,待进了上房里,见贾母身边坐着一位贵妇人,那贵妇人身后,又紧跟着一位容貌姣好的女子,忙收了眼睛给房中众人请安。

“这就是住在我们家东边的胡哥儿。”贾母笑盈盈地说,又虎着脸问贾琏,“这事我说定下来了,你可还有旁的话?”

贾琏忙道:“不敢有旁的话。”

贾母又拉着身旁妇人的手问:“你瞧着怎样?”

那妇人只见是贾母做媒,胡竞枝又住在荣国府东边,且据说又是鼎鼎有名的胡家子弟,哪里还有什么不满意,再看身旁女儿也被胡竞枝俊俏脸庞迷惑,就笑吟吟地说:“任凭老太太做主,就怕胡家哥儿瞧不上我们呢。”

“瞧你这话说的,他家祖上就是我家放出去的,他那样仁义的人,如今父母又不在了,岂会不听我这老婆子的?就这样定下来吧。”贾母笑着说。

胡竞枝彻底明白贾母并非是要将迎春许配给他了,慌忙抬头要言语,偏生撞上贾琏戏谑的眼神,心里不禁有些恼火,暗道贾琏是存心陷害他呢。赖大果然说的不错,贾琏心胸很是狭隘,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抢了他在忠顺王爷面前的风头。

“不认识了吗?你们小时候常在一处玩耍的。”夏太太并不认得胡竞枝,却有意亲昵地说。

胡竞枝先有些张口结舌,随后见已经被逼到梁山了,不如先答应下来,再向忠顺王爷那告状,于是含含糊糊地说道:“女大十八变,不大认识了。”

夏太太越看这女婿越喜欢,笑着问:“后年可还去赶考?”

胡竞枝腼腆地点了头。

贾 母笑道:“别叫孩子难为情了,竞枝,你的生辰八字琏儿记着,已经叫人拿去跟夏家姑娘算过了,很是合适。夏太太娘儿两也已经将家当都收拾着带进京城了,等年 后二月里,就将你们的事办下。如今左右你家里没个女人,不如叫夏太太、夏姑娘住在你家后院,你住在前院,叫夏太太帮着你操持家务可好?这么着,也能叫你过 个热热闹闹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