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贾雨村被授了应天府尹,不过总不能立刻就急慌慌地去上任,等到贾雨村到应天的时候,差不多是年底的事情了,中间再糊弄了一场,因此薛家进京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了。亏得小选年年都有,之前薛蟠事发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报名,后来一家子避祸还来不及,自然也不能去当地官府备案了!要不然,要是真的早早报了名上去,却迟迟不来,那才是罪过呢!王子腾的夫人余氏对薛王氏上赶着要将女儿送到宫里伺候人很不理解,薛王氏到了长安,上门拜访的时候,就劝解了几句,但是薛王氏显然听不进去,一边的薛宝钗也带着志得意满的神情,不免心中暗自摇头。有野心不是坏事,可是,没有与野心相匹配的身份地位和手段,那就不好了。

薛家虽说跟史家没什么亲戚关系,不过,在金陵的时候,因为祖上的交情,加上四大家族这个说法,薛家同样备了礼物,挑了个休沐日,母子三人一起上了忠靖侯府的门。

毕竟不是什么正经的亲戚,史鸿自然不好贸然去见女眷,只是被叫了去,陪着史鼎见了薛蟠一面。谁让薛蟠如今继任了薛家家主的位置呢,理论上,是跟史鼎平齐了。

薛蟠身材颇为高大,也看不成什么猥琐来,反而显得相貌堂堂,第一眼看上去,甚至觉得有些憨傻。面对史鼎,他显得有些紧张,自然谈吐间就露了怯,尤其还是个没什么学问的,哪怕史鼎算不上正经的读书人呢,不过说了几句话,用了几个很常见的典故,就见薛蟠脸上现出了茫然之色,回话也有些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史鼎心中暗叹,脸上却不动声色,依旧和颜悦色,又问了问路上的一些见闻,薛蟠终于放松下来,说话总算有了些调理,不过他口齿当真算不上多伶俐,就算是描述,也显得很单薄,听着就有些干巴巴的,他自己也急了,差点没手舞足蹈起来,只是他总算还是懂礼的,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再继续了。

而后院那边,秦夫人虽然端着好客主人的模样,其实心里也有些不耐了。薛王氏跟她的姐姐一样,都算不上什么聪明人,你上来就像套关系,史家跟薛家能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史家祖上还是土财主的时候,联姻对象也不会是世代从商,哪怕是自诩儒商的薛家。如今薛家跟史家,可是隔着贾家加上王家呢!

不过薛家出手倒是大方,光是给史湘雯和史湘霓的见面礼,每人都有一套嵌着宝石的赤金首饰,从钗子、耳坠、梳子、手镯,臂钏都有,只是史湘雯是红宝石的,史湘霓是蓝宝石的。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秦夫人不得不改变了原本打算给薛宝钗的见面礼,叫人将自己嫁妆里的一套玻璃种翡翠的首饰给拿了出来,因为是年轻姑娘们喜欢的样式,不适合现在的自己用了,因此收了起来,打算回头再凑上一套,给两个女儿一人一套的,这回只得先给薛宝钗了。

薛宝钗也算有礼貌,并没有当场打开看,只是谢了秦夫人的赏赐,然后又坐了下来,跟史湘雯和史湘霓一起说话。

薛宝钗看似端坐在那里,带着小女儿的羞涩,可是,在本身就存了偏见的秦夫人眼里,就显得有些装了,不像是个小女孩的样子。薛宝钗其实打扮得挺出彩的,上身大红洒金的对襟褂子,□秋香色撒花洋绉裙,脖子上虽说没戴什么金锁,不过八宝嵌珠的项圈上缀着珊瑚玛瑙的璎珞,头发用一个点翠垂珠金步摇挽了个堕倭髻,加上她略显丰腴的身材容貌,看起来颇有气势。

薛宝钗今年将将十四,比史湘雯小了一岁,不过谈吐却成熟许多,虽说叫着史湘雯一声姐姐,说起事情来的时候,却带着些拿大的意思,让姐妹两个都有些不乐意,只是毕竟是客人,因此,总算没有在脸面上表现出来。

秦夫人一般跟着薛王氏寒暄,时不时夸奖薛宝钗几句沉静大气之类的话,心里却有些后悔,要是跟着弟妹方夫人一起,去城外慈恩寺拜佛就好了,省得因为保龄侯府没有当家人,薛家起码大半天都要耗在这里了。毕竟也算是世交,秦夫人也做不出直接端茶送客的举动,免得叫人觉得史家无礼,瞧不起人家孤儿寡母。

熬到中午的时候,秦夫人自然要留饭,薛家原本就想着跟史家搭上关系,毕竟,王子腾没回来,这会儿还是史家最得势,薛家如今金陵那边的产业卖了不少,想要在京城立足,自然是靠山越多越大越好。

薛王氏见只是在花厅摆了一桌,看桌椅餐具的数目,就知道只有她们一群女人,便有些疑惑道:“怎不见令公子?”没问的是,怎么也不见自己儿子呢!

秦夫人心道,都是大人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何况还不是一家人,难不成在贾家那里,你们都是跟贾家的男人们一起用饭的?

这一点当然不可能,只是薛王氏习惯了贾宝玉的存在,想想史鸿也不比贾宝玉大多少,因此才有了这个疑问。

秦夫人含笑道:“之前前院传了话,老爷在前院宴请薛世侄,鸿儿在一边作陪呢!”

薛王氏点了点头,心头大定,看样子,史侯爷还是看重自家儿子的(你到底是从哪点看出来的呢?这只是礼节啊礼节!)

史家虽说如今家业丰厚,但是,平常行事并不张扬,因此,桌上不过摆了十二道菜,也没什么特别稀罕的食材,这让见识过贾家的主子,如史太君,一个人就有七八个盘子的份例的排场的薛家母女,心中都在暗自想着,看样子,贾家那些下人说得没错,史家虽说有权,但是家底却是比贾家薄多了。这样想着,难免更加坚定了巴上贾家的心。她们毕竟都是后宅女流,没多少大见识,还以为贾家依旧是国公门第呢,又听说贾元春在后宫有了位份,王夫人又吹嘘说女儿很得宠,女儿想要进宫搏个富贵,还得靠着贾家帮忙呢!

用了饭,又说了一会子话,听说前面也撤了宴,薛王氏便起身告辞,秦夫人象征性地挽留了几句,自然放了行。

薛蟠出了门,这才松了口气,史鼎多年来居于上位,一身气势不是作假的,尤其薛蟠这人除了还算有副好皮相之外,满肚子草包,史鼎自然不耐做出什么慈和长辈的模样,因此,一顿饭吃得薛蟠胃都要抽搐了,还没吃到三分饱,见史鼎搁了筷子,赶紧也搁了下来,催眠自己已经吃饱了。

薛家母子三人回了荣国府那边的梨香院,薛蟠就急忙命令设在院子里的小厨房给自己送点吃的来,香菱急忙端来了一盘子玫瑰酥,薛蟠以前最是不耐吃这种小小的,还老是掉碎屑的点心的,这会儿也顾不得了,连着吃了快半盘子,薛王氏赶紧说道:“我的儿,怎么就饿成这样,小厨房一会儿就好了,这点心不易克化,少吃些!香菱,快去给大爷端一碗热热的牛乳来!”

香菱赶紧应了,垂头退了下去。

薛宝钗微微蹙了蹙眉,问道:“哥哥,之前史侯爷那里不是留饭了吗?”

薛蟠摇摇头:“别提了,史侯爷可真是侯爷,我在他面前,简直跟宝玉见了姨夫一样,哪里还吃得下东西,不过胡乱吃了几口菜,快饿死我了!”

薛王氏赶紧说道:“什么死不死的,这话不许再说了!”

那边小厨房动作也快,谁让薛王氏是二太太的亲戚呢!因此,很快就送来了三菜一汤,这会儿还是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因此,多半是荤菜,还有一大碗碧玉粳米饭。薛蟠足足扫荡了两个盘子,又将那碗汤也喝了个底朝天,还吃掉两碗饭,这才停了筷子。

这会儿,薛宝钗有些忧虑地说道:“妈,我看,史侯爷他们家大概是不愿意与咱们多亲近的!”

“怎么说?”薛王氏很显然智商比她女儿差不多,赶紧问道。

薛宝钗将那个秦夫人赏的首饰盒子拿了出来,露出了里面一整套水头十足,看着也有了些年代,色泽很是温润的翡翠首饰来。

薛王氏不由惊叹道:“这可是少有的老坑玻璃种,还是一整套,应该是一块翡翠上取下来的,在市面上,有价也难买呢!看起来,史家太太对宝钗你很看中呢!”

“妈,话不是这么说的!”薛宝钗摇了摇头,“在史家,妈你也看到了,史家如今只怕家底已经薄了很多,这一套翡翠首饰,就算是拆开来,没个几千两也是买不来的,何况是一整套,那就是万金难求!偏偏这等压箱底的好东西,史家太太赏给了我,还不是见妈你给的见面礼太重,让史家太太生出了提防之心吗?”

薛王氏一愣:“怎么会这样?”

薛宝钗抿了抿唇:“咱们家以前跟史家也没太多交情,若是有什么事,连姨妈家和舅舅家也解决不了的,史家也解决不了,既然史家不乐意跟咱们家交往,那就算了吧!”

薛王氏叹了口气:“可是你舅舅也说了,如今史家一门双侯,正是势大的时候呢!忠靖侯爷更是内阁相爷,若是能搭上史家……”她再一次叹了口气,不说了。

“除了忠靖侯爷,不还有保龄侯爷吗?”薛蟠听了半天,插口道。

薛王氏眼睛一亮:“蟠儿说得是,今儿保龄侯夫人去拜佛了,咱们打听一下,回头递个帖子,上门拜访!”

第 43 章

薛家在所谓的四大家族中,除了最有钱,但是其实是没落最早的,薛家当年就是金陵有名的商人,太祖起兵之后,薛家先是以低于市面的价格给太祖提供了粮草,等到太祖有了成龙之势之后,薛家先祖狠了狠心,将大半家财奉上,最终,开国定鼎之后,薛家先祖被授予紫薇舍人之位,同时,借助薛家的商路,太祖开始了通政司情报网的建设。因为通政司情报网一开始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薛家的商业网络,因此,薛家最开始才能以一个微末小官的身份,名列四大家族之中,并且开始与官宦之家联姻。

只是,无论哪个皇帝,都不会乐意这等重要的情报部门掌握在同一个家族手里的,因此,自紫薇舍人之后,薛家的家主多半不怎么长寿,与此同时,薛家在通政司的权力也慢慢被架空,到了薛俭这一代,也就是第四代的时候,薛俭能够掌控的,也就是不到江浙两省的通政司了,后来还因为他结交皇子,对圣上,也就是如今的太上皇敷衍其词,太上皇那会儿被几个儿子气得快要发疯,先是夺了薛俭在通政司的差事,这还不算,又担心薛俭还留了后手,直接对他下了毒,因此,薛俭在短时间内病逝,因为知道儿子不成器,担心上面还要忌讳自己的儿女,便没有向薛蟠提起通政司的事情,免得他惹来大祸。薛家至此,除了钱财,还有一个皇商的名头之外,几乎是失去了一切。

问题是,薛王氏和那一双儿女不明白薛家跟通政司的关系,史家却是知道的,史鼐听说门房接到了薛家的帖子之后,脑袋就涨的疼,他如今依旧是掌着部分兵权的将领,而且还是京畿一带的兵权,自己循规蹈矩尚且担心有人背后中伤,何况搭上一个曾经做过皇家眼线的薛家,那简直是不要命了!当今可不像什么宽仁大方的人,而且,一般的臣子家里,哪家没有圣上的眼线,只是有的隐蔽,有的即便露出了蛛丝马迹,大家都只好睁只眼闭只眼,让圣上放心就是了。

因此,史鼐琢磨了一下,对方夫人说道:“就当做是普通的远房亲戚招待便是了!”

方夫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二嫂那边也递了信,说是薛家礼物太厚,不好打发啊!”她私底下听忠靖侯府的下人说了,秦夫人连压箱底的头面首饰都拿出去了,想到这里,方夫人牙都疼了。

好在薛家这次上门接受了教训,当然,也有史湘雪是不怎么得宠的庶女的缘故,因此,自然礼物薄了许多,不过是送了一对还算精致的钗环罢了。方夫人自然长松了一口气,褪下自己腕上的一个缀着南珠的绞丝金手镯给了薛宝钗。

薛家想要拉近关系,便提起了住在贾家的史湘云,史湘云如今在贾家过得乐不思蜀,史家如今也放手不管,反正月例银子按时送到,史湘云又用不着做针线,也没有嬷嬷在边上念叨着学规矩,每日里面跟着贾家的姑娘一起去上学顽笑,迎春尚要被奶嬷嬷拿捏,整日里忍气吞声,探春也夹在生母亲弟还有嫡母之间,费心周旋,惜春毕竟是宁国府的姑娘,如今也就是寄养在荣国府,父兄对她几乎是不闻不问,因此,年纪轻轻就极为沉静,算起来,居然是史湘云日子过得最无忧无虑了,每日里,只需要跟贾宝玉打情骂俏就好了。

如此一来,史湘云自然不会再说什么史家如何苛刻的话,除了心思敏感的有心人,谁也不会想到,史家已经很有让史湘云自生自灭的意思了,薛宝钗在贾家刻意跟史湘云拉上了关系,结果却没想到,方夫人对史湘云很不感冒,因此,薛王氏才一说起史湘云如何如何,方夫人虽说脸色不变,心里却很不舒服,甚至怀疑薛王氏是要讽刺自己教养不利了,因此,言语间更是淡淡的。

薛王氏和薛宝钗都不是听不懂人话的,见方夫人态度异常敷衍,这会儿薛家还没有有求于史家的意思,只是想要搭上点关系罢了,见史家毫无此意,甚至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这让薛王氏还有自尊心极强的薛宝钗都很是难堪,只是碍于史家势大,无法发作罢了,因此,只得依旧撑着一副笑脸,借口家中有事,起身告辞了。

薛家上京以来,在史家两房上都碰了钉子,不免有些愤愤。在他们看来,便是贾家国公门第,对他们也是客客气气的,凭什么史家这么瞧不起人呢,贾家老太太还是史家当家人的长辈呢!

不论薛家人如何想,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勉强算是亲戚的人家都走过了,薛蟠再不愿意上学,还是进了贾家家学。薛宝钗依旧跟贾家内院的几个姑娘在一起,一贯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哄得史湘云死心塌地,在贾家积攒起了宽厚大方的名声。当然,这会儿薛宝钗还没有绝了入宫的心思,因此,对贾宝玉也显得有些疏远,只是摆出一副温柔大姐姐的架势,贾家自然也没有什么金玉良缘的传闻。

一个要参加小选进宫做宫女的人物,也没有让人关注的必要,后宫里名门淑女尚且未必能够得宠,甚至难以善终,历来虽说偶尔有宫女被临幸的,但是,最高的那个也不过是个才人的位份,连个封号也没有,最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宫中。其余的,最多的是直接就被灌了避子汤,继续做宫女,被宫里的妃嫔下放到偏僻之处,再也见不到圣颜。也就是薛家,天真地以为自家的女儿才貌双全,定能得宠,将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史太君也打听到,孙女贾元春在宫里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得宠,她位份低,也没有太多鲜明的特色,因此,一个月都未必轮得到她喝一次汤的,因此,史太君琢磨着让薛宝钗入宫,看看能不能帮贾元春争宠。只是薛宝钗不是甘于人下之人,在贾家才多久啊,自己的亲孙女都被她当成踏脚石了,什么都要拿尖要强,满府里都传着宝姑娘如何温柔大方,才华横溢,孝顺懂礼,总而言之,一连串的溢美之词不要钱一样堆砌在薛宝钗身上,史太君虽说对外面的事情懂得不多,但是内宅的手段,却是少有人及,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大把年纪了,两个连孙子都有了的儿媳妇还得在她面前伏低做小,不敢多出一口气。史太君担心的是,要是薛宝钗进了宫,借着贾元春的势得了宠,却跟元春相争,那贾家简直就是引狼入室了。因此,史太君至今仍然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帮忙。好在小选是在秋天,史太君还有的是时间。

史太君同样听说了娘家对薛家的态度,却不以为意,她自己对薛家好感也有限,史太君骨子里面是瞧不起薛家的,史太君并不知道薛家几代主持通政司的事情,在她眼里,薛家就是一帮商人,哪怕史太君在外人眼里,说自家不过是二等人家,但是,她依旧对国公门第自傲不已。如此门第,却有一帮身为商家的亲戚,自己的儿媳妇还在那里拼命强调什么自家亲戚云云,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薛家就是王家的亲戚,只是跟贾家二房有些干系罢了。

再者说,虽说王夫人着意隐瞒,但是史太君是积年的老狐狸了,哪里不知道,薛家来长安,参加小选是小,避祸才是主要的。不过史太君对打死人什么的没什么偏见,顶多腹诽一下,大家的公子,就算是想要干什么,回头叫下人去就是了,何必还要自己动手,还叫人抓住了把柄。虽说史太君年纪大了,看起来心慈手软,但是她这辈子,手上人命也未必少到哪儿去了。只是在她看来,这等小事,薛家都摆不平,还得求助贾家王家,可见薛家是没多大气候的。

史家当年在金陵的时候,跟薛家就没多少往来,自然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因此,哪怕王夫人跑到她这边来抱怨,史太君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史家毕竟是将相之家,放□段结交商家,名声上未免有些不好听!”说得王夫人一个倒噎,忍气吞声地下去了。不过有什么办法呢,自己的兄长虽说这些年也很出息,但是比起史家兄弟两个,还是差了一点的,这也让史太君在家威信高涨,女人,除了夫家不还是拼娘家吗?

史鼎和史鼐都没有提醒史太君,让贾家远离薛家的意思,毕竟,人家都住进来了,你把人给赶出去,又说不出什么能放到明面上的理由来,这也太说不过去了,何况,贾家如今内院当家的两个女人,一个王夫人,一个王熙凤,也都是王家人呢!在史鼎看来,贾家如今空有名头,并无实权,就算薛家还有情报网又有什么用,难不成帮着贾赦寻访美人,还是给贾政找合适的清客?

因此,史家也不解释,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而皇宫里,坐在御案后面的中年男人看着一份密报,轻哼了一声:“史家还算清明!确定薛家如今没有别的隐秘势力了?”

跪在下面的一个面目极为普通的男人低头道:“属下等人一直监视薛家,但是却没有发现薛家有什么异动!”

“继续盯着点!”这个中年人正是当今,薛家之前左右逢源,对当年的太子还有比较靠前的几位皇子都颇有孝敬,如今薛家家底还在,难免又被哪个不安份的兄弟给拉拢了去,不管如何,干什么大事,不需要钱啊!

“属下遵命!”

第44章

转眼间,就到了史湘雯的婚期了。史家跟郑家早早就看好了黄道吉日,婚前一天的时候,史家就开始将史湘雯的嫁妆往郑家送,史湘雯是嫡长女,妆奁自然极为丰厚。嫁妆单子就老长一串。打头的就是用瓦片土胚所指代的房产田产还有铺子。房产是终南山上的一个庄子,田产分了两处,长安附近的良田就有两顷,但是,在别处的田庄,共有十八顷。铺子里面包括了一个布庄和一个粮油店,看似不起眼,但是一般都是稳赚不赔的。

陪嫁的家具光是床榻就有好几种,一水的紫檀木,从跟个小房间一样大小的拔步床,到小一些的美人榻,这些事先都已经送到新房那边去了。这会儿抬出去的还有一些别的家具,这些小件的箱笼台柜多半是黄花梨的,还有各种各样的摆件,从瓷器到玉器,还有珊瑚宝石的,沉香木的,金银器就更不用谈了,虽说出嫁陪嫁座钟什么的不吉利,但是,因为精致小巧,价钱比座钟还要贵的金怀表就陪嫁了一对。

史鸿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个年代的人家嫁女的排场,这会儿看起来一阵咂舌,之前那些东西也就不必说了,光是日用品就一大堆,各种花色的被面,衣料鞋袜,四季的里外衣裳,按着料子还有款式,每样都有十二套,各色的衣料同样按照花色,每样都有二十匹,还有如汗巾、荷包、香包、扇套之类的小件,也装了一抬。

日用品其实没什么,这些真算起来,是最不值钱的,最值钱的,其实就是各种首饰、药材香料还有古玩字画。另外,还有压箱底的金银,这个是不会放在嫁妆单子上的。

另外,除了陪嫁的四个丫鬟之外,秦夫人还专门从家生子中选了四家人给史湘雯做陪嫁,当然,陪嫁丫鬟的家人不在其中,这也是为了防止这些丫鬟心大了,做出背叛的事情。虽说律法上有着平民不许纳妾,就算是官员,纳妾也有规制,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通房丫头可算不上什么妾,只有被抬成了姨娘,那才能在官府的档案上记档。妾有良妾、贱妾之分,奴婢出身的就是贱妾,若是良家子出身的,才是良妾,良妾的子女自然要比贱妾强上一点,当家主母行事的时候也需要顾忌一二,贱妾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扣下了陪嫁丫鬟的家人,就算到了郑家被放了身契,有做奴婢的父母兄弟,自然还是贱妾。

虽说之前已经给史湘雯做过婚前教育,但是秦夫人依旧不放心,先是再次对陪嫁的下人恩威并施了一番,又继续跟史湘雯说起嫁了人之后,如何与婆家的人相处,郑荣最好的就是父母不在了,史湘雯也没必要伺候公婆,做低伏小,只需要跟丈夫处好关系就是了,总之就是一句话,在丈夫面前要柔顺,示弱,要让他知道自己的难处,不要让他觉得什么事都是你应当的。然后又拿了一本避火图出来,史湘雯满脸通红,不过还是仔细听着。自己的母亲如今年纪不小了,哪怕保养得再好,毕竟不是青春年华了,容色已衰,可是,至今家中并无庶子庶女,通房姨娘安分地待在后院里,也不出来给人添堵,父亲对母亲极为爱重,母亲的手腕,自然不能不说是极高的。

那边,看着史家的嫁妆一抬接一抬地被抬出大门,绕着长安城一圈后,送入郑家准备好的新房,人们围在路边上一边看热闹,一边啧啧称奇,有心人开始计算,史家这副嫁妆的价值所在,最后得出了一个叫人羡慕嫉妒恨的数字。

郑家新房那边,拿着嫁妆单子念的人喊得嗓子都快要破了,足足八十抬的嫁妆才都被送进了门,这还是史家加大了箱笼的容量,压缩过后的数量,虽说是侯府,但是也不能逾礼了,公主嫁女没什么好说的,那不能比,但是人家亲王嫁女不过一百零八抬,侯府差了好几级呢,可不能在这种事情上被人参一句逾制。

郑家的人同样有些咂舌地看着满院子的嫁妆,郑家跟史家有些差不多,人丁都颇为兴旺,人一多,几代下来,再多的家产也要被分薄了,这会儿见到史家送来的嫁妆,不光几个媳妇心里有些酸溜溜起来,郑荣的几个堂兄弟也有些眼红,心里暗自嘀咕着,郑荣这媳妇算是娶着了,不光出身好,还有这个丰厚的嫁妆,在妯娌里头就是头一个啊!几个辈分比较大的却是暗自点头,史家虽说没什么历史底蕴,不过,有这样的嫁妆,也足以弥补了,以后做宗妇也更有底气。

方夫人之前大定的时候虽说过来添了妆,但是也不知道史家这次居然这么大手笔,回去之后就跟史鼐嘀咕起来:“老爷,今儿看雯丫头的嫁妆,二房的家底子很是不薄呢!”

史鼐自然也知道了,不过当初分家的时候,一切都分得一清二楚的,自家这边还很是占了便宜,偏偏二房日子比自家好过多了,因此,这会儿自然心里也嘀咕起来,不过嘴上却说道:“那也是二**子持家有道!”

方夫人挺不服气,不过却不得不承认,二房的确生财有道,她想了半宿,最终还是决定回头找个时候,去问一下秦夫人,看看秦夫人能不能拉三房一把,要知道,三房也是有儿有女的,将来置办聘礼嫁妆的时候,别人难免要拿来跟二房比,要是简薄太多了,只怕背地里面都要说自己吝啬刻薄。想到这里,方夫人才朦胧睡去,暗下决心,回头好好跟秦夫人打好关系。

另外一些见识到史家嫁妆的,如贾家薛家都是瞠目结舌,王熙凤也便罢了,她出嫁的时候,正是王家巅峰的时候,因此,嫁妆也很是丰厚,要不然,后来也不能凭着自己的嫁妆,养了荣国府一家子不少年。贾家几位姑娘年纪都不是很大,不过,她们却已经懂得了嫁妆的重要性,尤其是探春,她素来心高气傲,只恨自己没有生成男儿,这会儿联想到经常住在贾家,这次堂姐成婚都没回去的史湘云,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还是生出了羡慕之意来。

薛家那边也暗自嘀咕,史家真是会装穷,若是真穷了,哪里舍得给女儿陪嫁这么多好东西。

九月十八,宜嫁娶,大吉。

史家专门在族里找了两个公婆在堂,子女双全的夫人给史湘雯做全福太太,秦夫人眼中含泪,脸上却挂着笑,看着全福太太精心为史湘雯打扮,细长的绒线从她的脸上划过,绞去脸上的绒毛,然后一边唱着吉祥话,一边给史湘雯梳头,她如今要嫁人了,头发就得梳成妇人的发髻,刘海也得被梳上去。

史湘雯生得不差,打扮起来更显得美貌,两个全福太太半带恭维,半带真心地说道:“大姑娘生得可真好,姑爷真是有福气!”说得史湘雯脸再次红了起来。

这边准备的差不多了,秦夫人拿了块帕子,包了几块不会掉渣且并不干的点心准备让史湘雯带上,想了想,又加了两个金桔,这玩意可以连皮吃,也没什么核,在花轿上吃了,也不会有人发现,然后悄悄塞到史湘雯手里,让她藏进袖子里面,毕竟,不出意外的话,要一直到入了洞房之后,才能吃到东西,万一饿得撑不住,可就不好了。

郑家那边迎亲的人也来了,郑荣看见史家门口的阵势,心里就是一阵苦笑。史家人口众多,即便大半都在金陵,留在长安的族人除了两个侯府之外,还有两房,这会儿族长嫡长女出嫁,哪有不过来的道理,何况史家在长安满打满算,也有近百年根基,姻亲故旧颇多,因此,这会儿站在门口等着为难新郎的人也很是不少。

好在郑荣事先也做好了准备,几个堂兄弟也跟着过来了,硬着头皮下了马,准备过五关闯六将了。

当然,这些所谓的为难也就是玩笑性质,总不能真的难住了新郎,让正在家里等候的新娘嫁不出去吧。

因此,尽管有些狼狈,郑荣还是顺利地到了最后,在门口作了一首催妆诗之后,里面秦夫人亲手给史湘雯戴上七凤的凤冠,又覆上绣了鸳鸯戏牡丹的喜帕,这才抹了一把眼泪,红着眼睛说道:“嗯,鸿儿,送你大姐姐出门吧!”

史湘雯在全福太太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史鸿蹲了下来,将史湘雯背了起来,一直背着史湘雯到了大门口,送她上了八抬大轿,他这天的使命算是完成了。看着花轿上的轿帘落下,史鸿生出了迟来的怅然来,别看史湘雯比史鸿大两岁,但是因为上辈子的缘故,史鸿一直也是将史湘雯当做自己的小妹妹的,如今小妹妹要嫁人了,还不是后世那种情况,如今出嫁的女儿真的就是外人了,哪怕都在长安呢,等闲连回娘家都很难,日后还有各种各样的不如意之处。想到用不了几年,小妹也要出嫁了,史鸿心情就更加低落起来。

“姐夫,以后大姐姐就托付给姐夫了!”史鸿对郑荣说道。

郑荣点了点头:“我会的!”说句老实话,要不是生在郑家,还是长房嫡子,凭着他父母双亡的身份,在这个年代,还真不容易娶到高门嫡女。史家若不是想要与清流结亲,也不会选上郑荣。不过这年代,这种事情都是顺理成章的,婚姻本就是结两姓之好,史家郑家各有所求,自然一拍即合。

迎亲的人吹吹打打地往郑家而去了,史家人自然不能追上去,不过,作为娘家,这边也是要设宴款待一众亲朋的,这会儿就在院子里设了席面,宴请过来道喜的人,甚至在门外大街上设了二十桌的流水席,无论贩夫走卒,只要过来道声喜,就能随时入座吃个饱。

而郑家那边,花轿到的时候,也差不多到了吉时,正式的婚礼开始了——

第45章

三朝回门的时候,史鸿才再次见到了史湘雯,史湘雯气色很好,脸上还带着点新婚的小甜蜜,看样子郑荣对她还不错。

史鼎对郑荣也还算满意,虽说年轻,但是性子并不傲慢轻佻,因为多年守孝读书的缘故,反而挺沉静。郑荣打算参加下一科的会试,询问史鼎的意见,史鼎对学问如何只是粗知,不过郑家世代书香,郑荣定是已经有了把握,如今局势还算不错,应考正是时候,若是再等几年,圣上真正羽翼丰满了,想要出头就更困难了。

史鼎跟郑荣说了一会儿话,在听郑荣说,郑学俭说他的文章已经能够在会试上一试的时候,自然也就明白郑荣的文章火候到了,夸赞了两句,又让史鸿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向自个姐夫请教。

“岳父大人谬赞了!鸿弟根基扎实,制艺娴熟,只怕鸿弟将来会与小婿是同科呢!”郑荣很会说话,恭维了自己小舅子一番,史鼎听着也颇为欣慰:“若是如此,自然最好不过,你们一个是我的独子,一个是半子,我倒是希望你们二人守望相助,如此,即便将来我致仕了,也能放心了!”

两人自然都是点头称是。

后院那边,秦夫人先糊弄了好奇地追问个不停的史湘霓,然后便带着史湘雯进了里间,一起坐在美人榻上,她拉着史湘雯的手,半天不松开,不停地问,如姑爷对你好不好啊,妯娌是否好相处啊,那边有没有丫头看着不安份啊云云,又叮嘱着,趁着两人如今好的时候,抓紧时间怀上一个,不拘男女,只要能怀上,郑家就没话好说。

史湘雯红着脸答话,仔细地听秦夫人说着一些饮食方面的禁忌,她如今嫁了人,通晓了人事,很多事情,秦夫人也就不必遮着掩着的了,可以细细地掰开来,给史湘雯讲清楚。连一些夫妻间的小情趣,也说了。

见史湘雯还有些羞涩,秦夫人拍了拍史湘雯的手背,柔声道:“这夫妻之间,人伦大事,有什么好害羞的!你人前自然可以端着架子,拿捏着身份,但是,那是给外人看的!面子上的事情,过得去便行了,你不能为了面子,把里子给丢了!姑爷是个好的,可是男人不都是那回事嘛!你姑祖母家的二表叔,别人都说他如何端方正经,可事实上呢,你那位表婶之所以如今跟个木头菩萨一样,还不是因为你二表叔更喜欢姨娘么?”

史湘雯怔了怔,看着秦夫人,轻轻咬了咬下唇,这才点了点头。

等到秦夫人好好传授了史湘雯如何拿捏丈夫的手段,这才出了内室,跟在外面好奇得挠心挠肝,却只能坐在那里等的史湘霓一起说起了话。下人们送上了史湘雯在家的时候,喜欢用的茶点,母女三人一起说着些旧话。

中午的时候,因为也算是一家人了,并没有分什么内席外席,坐在一起用了饭,史湘雯听了秦夫人的吩咐,也没让丫鬟帮忙布菜,反而自己亲自夹了一筷子鱼肉,送到了郑荣的碗里,郑荣一愣,看着史湘雯,脸上露出了一个笑来,便将那块鱼肉送到了自己嘴里。

史鸿适时地嘀咕了一句:“果然有了姐夫,就不要我这个弟弟了!姐姐,你可没有给我这个弟弟夹过菜呢!”

史湘雯涨红了脸,随手夹了一筷子笋,塞到了史鸿碗里,压低声音说道:“食不言!”

史鸿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不管怎么样,史湘雯跟郑荣之间的气氛更加活泼了一些,秦夫人悄悄给了史鸿一个赞赏的眼神,史鸿露出一个略微有些得意的笑,史鼎在一边瞧着,脸上也带上了笑意。

史湘雯与郑荣之间进入佳境,因为都在京城,住得比较近,加上史湘雯上头也没有正经的公婆,因此,尽管史湘雯并不能经常回娘家,毕竟,郑家那边除了郑荣所代表的长房,另外两房也跟他们住在一起呢,不过,史鼎和秦夫人对长女都比较疼宠,因此,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往郑家送上一份,交情交情,也就是交流出来的感情,亲情同样需要培养。郑荣原本养在郑学俭夫妻身边,他们有自己的子女需要照顾,固然不会亏待了郑荣,不过,能够给郑荣的感情很有限。而秦夫人那边,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想,对郑荣都非常关心,自然,郑荣对史家这边,也生出了跟对自己父母一般的感情。

如今史家跟郑家成了亲家,史鸿自然也有理由上门拜访。郑家虽说没多少实权,但是礼部这种地方,科举素来都是礼部负责的,郑学俭曾经做过学政,在礼部的时候,虽说不曾做过主考,也做过副主考,因此,在清流中还算有点名望。郑学俭当年乃是一科的榜眼,他的学问可想而知,这么多年做的也是相关的官职,自然没有放下,因此,如今学问已经颇为精深,史鸿便经常前去请教。

文人多半有些好为人师的毛病,郑学俭虽说也没多少时间指点史鸿,毕竟,他两个儿子,一个要考进士,一个也要考举人,都需要他帮着指点,还有郑荣这个侄子,作为长房嫡长子,继承族长之位的人,自然也得照应着,不过,他对史鸿还算尽心。史鸿不是什么喜欢耍小聪明的人,因此,根基很是不错,以前在格律上显得有些死板,但是在国子监这么多年,也差不多练出来了,八股文什么的,对他也没有太大的难度,欠缺的不过是些细节方面的问题。

这日郑学俭点评了史鸿写好的一篇八股之后,笑道:“说起来,你制艺的方式,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来!”

史鸿有些好奇:“不知叔父说的是?”

郑学俭脸上露出了一些怀念来:“你也应该知道的,算起来,跟你们家也有些亲戚关系,就是如今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

这世界可真小,史鸿在心里暗自吐糟,一边听郑学俭说道:“林如海算得上是少年成名!那会儿,林家那位老大人还在吏部任侍郎,**当年与你一样,在顺天府参加了童生试,一举夺得小三元,进国子监的时候,也不过十岁出头一点儿。那会儿,我已经是举人,因为第一次参加会试落第,便留在国子监念书!本来国子监的人都想着他能够做开国以来年纪最小的举人乃至进士,对他颇具期望,不过,那年长安出现了时疫,林老大人不幸染病,在任上便故去了。林如海不得不带着寡母还有家人一起,扶灵回乡守孝,好几年之后,才在金陵考中了举人,然后再次回到了长安!他的文章,与你风格颇有些相似之处,无论是用典,还是遣词造句,都有七八分相似,若非他已经外放了近十年,我都要怀疑,你是他的学生了!”

史鸿呆了呆,真是这个样子?不过可能性也很大,国子监那边,因为李约的关系,他们弄到了不少以往国子监的学生,还有从乡试到会试,名次靠前之人的范文,甚至还有翰林院那些庶吉士平常考试时的文章,里面应该就有不少是林如海的,要知道,林如海当年在国子监和翰林院都待了挺长时间的,只是史鸿拿到的都是抄录过的,自然很少有名字,一些印象比较深刻,合乎他的口味的文章,自然对他的行文习惯也造成了一些影响。

“叔父与我家表姑夫有些交情?”史鸿试探着问道。

郑学俭点了点头,说道:“林家与郑家都是世家,前朝的时候,两家也曾有过联姻,只是不是林如海这一支而已,如海当年考中探花,又在圣前对奏得宜,颇得圣心,我那会儿却是不如他的!不过,后来同朝为官,也曾一起共事过,这才有了些交情。只是等到如海外放之后,联系就少了!说起来,如海简在圣心,多年来主持江南盐政,想必这一任结束之后,也该回京任职了!”

也不知道是郑学俭**敏感性差,还是他当史鸿是小孩,不过,在史鸿看来,第二点居多一些,真要是第一点的话,郑学俭也坐不到现在的位置上,礼部这种地方,也是很考验官员对于圣心的把握的。根据史鼎的说法,林如海如今简直就是如坐针毡,说是四面楚歌也不为过,江南那边的情况,实在是险恶得很啊!

史鸿回家之后,跟史鼎说起今天郑学俭说过的话,史鼎一怔,忽然抚掌笑道:“咱们家那位表妹夫,看起来如今快要撑不住了啊!不过,这种事情,怎么宁可跟郑家说,不直接与我家说呢?”

“父亲是说,郑家叔父是故意提起表姑夫的?”史鸿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自己的文章或许真的与林如海有些相似,不过,按照郑学俭的说法,两人都快十年没怎么联系了,他哪来这么好的记忆力啊!看样子,还是林如海那边已经有些扛不住压力,又不知道出于什么担忧,不好直接跟史家言明,却拐弯抹角地送了信给郑家,让郑家从中转圜,郑学俭也是老狐狸,不肯直接跟史鼎说,反而又拐了个弯,跟史鸿东拉西扯了一番,不过,他又怎么确定,史鸿一定会如实跟史鼎说了呢?

“行啦,这事鸿儿你就别多管了!”史鼎想了想,说道,“此事为父自有主意,你尽管安心念书就是!”他琢磨了一下,决定回头找个由头,问一问郑学俭详情如何,林如海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是需要史家发动自家在江南的影响力,给他帮忙呢,还是想要提前回京呢?最关键的是,林如海如今是不是在别的上面有些什么危险!史鼎让史鸿先退下,想了很久,又找来了自己身边的幕僚,这一天,书房里的灯一直亮到后半夜——

作者有话要说:想到明天又要星期一,要上班,就有些暴躁!

第46章

林如海确实遇到了麻烦,还不是一般的麻烦。

盐政上面牵扯到的人实在太多了,从上到下,不知道有多少人从这里面拿了银子,自愿或者是**充当着盐政的保护伞,林如海要彻查盐政,这简直是夺人饭碗的事情。本朝官员俸禄说低不低,说高不高,但是,一般的官员若是没什么外快,纵然养得活一家老小,可是,还有各处的往来交际,哪样是能随意糊弄得了的,自然,这些不能从俸禄中来,这就需要那些商人下官的孝敬了。林如海想要收拾掉一批盐商,牵扯到的官员数目就是一个叫人触目惊心的数字,其中不乏中枢的朝中大员,更让林如海头疼的是,江南一带,豪商大族林立,他们在朝中都颇有关系,如今林如海几乎是寸步难行。

林如海如今是不得不求援了,他掀开了行内一直捂着的盖子,那边已经商量好要对付他了,私底下对付其实没什么,圣上既然让林如海动手,林如海身边自然跟着几个圣上的人,一是保护,二也是监视。可是,那些盐商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如今干脆想着从官面上对付林如海了,以他们的能耐,捏造几个林如海收受贿赂,私卖盐引,甚至是更要命的罪名,将污水全泼在林如海身上,那并不是多难的事情。

朝堂中发力,圣上跟林如海原本也没多少交情,如今也就是将林如海当做马前卒子,冲锋陷阵而已,林如海算不上怕死,但是,他不能背负着污名去死,那样的话,林家就全完了。毕竟,林家只有林黛玉一个血脉,林如海若是冤死,林黛玉一介女流,到时候,只怕会沦为官奴,贾家那边固然能让她衣食无忧,可是绝无可能帮忙奔走,将来连个伸冤的机会都没有。林如海如何能够甘心,他此生再无可能有子嗣存在,林黛玉就是他的命根子,为了林黛玉的安全,他甚至狠下心来,数年父女见不到一面,他怎么能让独女一生受苦。

林如海不敢耽搁时间,便决定写信求援,贾家是没什么好指望的,不说什么情分不情分的事情,贾家论起实权,还不如一个七品县令呢!就算有心也无力啊,何况人家还未必有这个心呢!

要找位高权重,在中枢说得上话的,自然,林如海很快想到了史家,其实也就是史鼎这一房,他跟忠靖侯府打交道也有一阵子了,一开始不过是照应着史家的生意,后来,史鼎也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让林如海在扬州有些便利之处。但是,一来,林如海对史鼎愿不愿意插手此事,暂时不清楚,二来,史鼎身在内阁,身边定是也有密探之类的人物,他不能在圣上的人面前表明,自己跟史鼎有什么特别的关系,惹人忌讳。因此,林如海直接修书给了自己在长安的一干同年旧友,写给郑学俭的时候,想到郑家与史家已经结亲,便在信中隐晦地请郑学俭从中牵线,郑学俭也是聪明人,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正巧史鸿休沐到来,他便东拉西扯了一番,扯到了林如海身上,让史鸿回去跟史鼎说,史鼎只要发现了朝中的不对头,自然会想到,林如海遇到麻烦了。

保住林如海,这也是圣上需要看到的,圣上如今可用的人不多,林如海是聪明人,要不然,也不至于因为圣上的暗示,不得不在盐政上做文章。这事明眼人都知道,若是林如海被人搞臭了,甚至因此枉死,圣上也会背上一个凉薄的名声,林如海得罪的人固然多,可是,在清流中交好的人也不少。清流固然权力不重,他们或许做不成什么事,可是,他们却有办法让你也做不成事!圣上哪怕是为了拉拢清流一派,也不能让林如海就这么倒霉!

加上史家跟林家勉强也算亲戚,史鼎最终还是下了决心,拉林如海一把。在他看来,最好的结果就是,保住林如海,并且让林如海立下一个不大不小的功劳之后,离任回京,哪怕进京之后,担任一个闲职,总比在巡盐御史任上担惊受怕来得好。盐政上的弊端,不是林如海一个人能解决得了的。

史鼎跟手下的幕僚商议了一番之后,就直接修书一封,通过史家的商路发往扬州,让史家在那边的管事,暗中交给林如海,让林如海暂时稳住扬州那边的局势,最好能够拿到那些盐商勾结官员的把柄,他这边才好运作,见机行事。

对林如海的攻击来得异常迅速,以及凶猛。

大朝会的时候,先是几个御史直接出列,上本**林如海贪污受贿,私卖盐引,盘剥盐户……总而言之,一大堆的罪名都被扣在了林如海头上,一个个还言辞凿凿,恨不能直接就说林如海大逆不道,十恶不赦,万死不足免其罪。

林如海多年的人脉同样起了作用,一些林如海拜托的人同样站了出来,他们也不说什么证据不证据的话,直接拿了江南盐政这些年上交盐税的数据说话,不管怎么说,林如海上任以来,盐税一直在稳定上升,国库即便没有因此宽裕许多,但是也不至于干什么事都捉襟见肘。而且,又说什么林如海贪污受贿,林家也是开国功臣,三百多年的世家,家产素来丰厚,何须贪污受贿,说句不好听的话,林如海并非什么豪奢之人,他不过一个女儿,自妻子去世之后,连姨娘那里也不怎么去了,他贪污多少钱,难道死后带进土里享受不成!

当然,这种话,在朝堂上是不能说的,两边各执一词,各有证据,因此,圣上干脆就和了个稀泥,说查无实证,不必再谈。

那些人既然想要**林如海,又哪里只有这点手段,第二天,大理寺门口就有人喊冤告状,告状的是个衣衫褴褛叫花子一样的人,递了张用血写的状子之后,就一头撞死在大理寺的门口。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苦主据说是扬州那边的盐户,状告巡盐御史**盘剥盐户,他们几家人实在活不下去,便找到巡盐御史官衙告状,结果被林家的家丁一顿暴打,好几个当场没了性命云云。

这件事简直是笑话,对这些盐户而言,他们的上头压根不是什么盐政,而是盐商,林如海正等着拿那些盐商的把柄,又怎么会打死盐户,偏偏这么荒谬的事情就出现了。

因为天子脚下,哪怕是民告官,可是出了人命,大理寺也不得不受理了,第二天便上了折子,圣上脸色尽管不好看,不过大理寺还是立了案。

下了朝之后,圣上回到御书房,直接就将御案上的东西一把扫到地上,冷声问道:“这算是怎么回事?”

“据属下命仵作查验,那人绝非盐户,看其体貌,当是街面上的亡命之徒!”一个穿着宫内内侍服色,但是听声音却很正常,略带沙哑的人跪着回禀道,“应该是那些盐商找了人来构陷林大人!”

“扬州那边的消息传来没有?”圣上咬牙问道。

“回圣上的话,扬州那边传来消息,据说是陈家失窃,丢失了几份账本,其中应该就是那些盐商勾结官员的证据!”那人低头,将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只是目前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手,林大人与扬州那边的人一明一暗,都在查访,那些盐商担心账本落到林大人手里,便打算先下手为强!另外,最近甄体仁正在四处走动,谋取巡盐御史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