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梭,不知不觉中,弘毅和净筠已经五岁了。他们两人虽然是双生兄妹,可是到了五岁上,相貌却不再那么一模一样了。

弘毅生得极象胤禟,比胤禟还多了几分灵秀,不必说也知道,那份灵秀是遗传自黛玉的,如今大清的第一帅哥可再也不是忠毅亲王胤禟了,而是他的儿子爱新觉罗弘毅。所以家里有闺女的八旗亲贵,都想将自家的闺女嫁给弘毅,忠毅王府从来都是门庭若市,很难有安静的时候。从三岁开始,弘毅被相亲的次数便不可胜数,以至于弘毅一看到那些满脸堆笑的八旗命妇,他那张小脸便冷了下来,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和他的四叔,当今皇上雍正有的一拼。

所有爱新觉罗家的人都觉得奇怪,这孩子明明是胤禟和黛玉生的,怎么偏和他四大爷一个脾气禀性,这爷俩儿往一起一站,那就是活脱脱的两座超级大冰山,就算是三伏天,有这爷俩儿在跟前,连冰块儿都省了。

净筠的性子却与弘毅截然相反,净筠平日里最是爱笑,一双可爱秀眉弯弯的笼着那双如水晶一般纯净的双眸,粉嫩的小脸儿比最极品的羊脂白玉还莹润,秀气的琼鼻下那张嫣红的小嘴儿总是嘴角向上翘起露出甜美的笑容,似乎小净筠不只自己笑,还要替哥哥弘毅的笑一般。

如果说弘毅是所有八旗亲贵们心中最好的女婿人选,那么净筠就是所有在旗人家梦想中的媳妇人选,虽然这两个孩子今年才五岁。虽然他们心里也清楚,弘毅和净筠,都不是随便能攀的上的,不过想想,总不会犯着谁不是。

日子如流水一般的过着,这一日弘毅照着规矩寅时三刻便起身,由胤禟亲自将他送到宫中,跟着他的皇帝四伯上朝。这是打从弘毅两岁开始便立下的规矩。雍正将弘毅带在身边,不论是上朝听政还是回南书房批折子见军机大臣,雍正都在不遣余力的用方传身教来教导弘毅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君王。

胤禟和黛玉在得知了弘毅的来历之后,心中虽然不愿,可还是决定顺势而行,并没有阻拦他们四哥的做法。因为他们两个知道,弘毅代表的是顺天承运的天命。而且很明显的,弘毅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一直乐在其中。

大朝会后,雍正带着弘毅在南书房里接见大臣,看过了自东瀛传来的八百里加急密折,又听了兵部尚书马文的奏报,他并没有立刻做出决定,反而看向弘毅,眼中略含了一丝笑意的问道:“弘毅以为如何?”

“弘毅以为倭人对我大清绝无忠心可言,近藤家族这几年一直在偷偷向英吉利购买火器,分七次以三十万两黄金购得火枪四百枝,子弹三千发,重炮三门,炮弹三百发,都藏在八义大神庙的地下密室之中。在富士山的山腹之中,有一个秘密兵工厂,正日夜赶制枪炮子弹,可见倭人所图非小。此次海督师遇袭身亡,从堪验结果上来看,海督师身体里的子弹,正是倭人仿制的。弘毅以为,倭人是有意刺杀海督师,以达到触怒大清,将引我大清水师出征,倭人早早设下埋伏,意欲在登陆口重创我大清水师,以夺回倭人对东瀛的控制权。”

弘毅将手背到身后侃侃而谈,说的兵部尚书马文大惊不已,不禁喃喃说道:“这怎么可能?我们大清水军天下无敌,那倭人现在连艘象样的战船都没有,他们凭什么与我们大清水师做战?”

弘毅淡淡一笑,稚嫩的小脸上偏有着成熟的,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情。雍正淡淡说道:“弘毅,你细细说来听听。”

弘毅应了一声,镇静自若的说道:“东瀛有许多倭人以采珠为生,他们的水性极为精湛,深入大海之中就如游鱼一般,而在半年之前,倭人的深海珍珠产量逐月递减,到了两个月之前,东瀛的深海珍珠产量几乎为零,我们大清每年所需的珍珠数量极为庞大,倭人为了应付献贡品之事,偷偷派人扮做商人到南洋采购珍珠,这三个月里,南洋的珍珠价格长上涨了两成。而这半年之中,东瀛并没有发生什么灾难,也没有采珠人大批死亡的消息,由此可见,这些采珠人都做别的事情去了。”

雍正赞许的点点头,他知道这些都是弘毅自己思考之后得出的结论,并没有谁教他这样说。兵部尚书背上的冷汗都下来了,谁说眼前这小主子只有五岁的,只看他那缜密的思维,便是在成年人也望尘莫及。

“来人,诏怡亲王勤亲王见朕。”事涉出兵之事,雍正自是要诏集现在他使着最顺手的十三弟十四弟过来商议,弘毅再有头脑,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横不能让个小孩子出兵打仗吧,那岂不是要臊死大清满朝武将了。

怡亲王胤祥和勤亲王胤祯奉诏,两人急匆匆赶到南书房,雍正让弘毅把折子交两胤祥胤祯传阅,两人看过之后相视一眼,胤祥立刻说道:“皇上,臣弟请旨出征,平定东瀛。”

雍正也没说同意也没不同意,只看向胤祯问道:“十四弟的意思呢?”

胤祯皱眉想了想,沉稳的问道:“那东瀛人如何突然长了胆子,竟敢对我大清官员下毒手,难道是他们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倚仗?”

雍正点点头,胤祯这几年的历练没有白费,胤祥和他比起来,倒显得勇武有余而智计不足了。“弘毅,把听风楼传来的消息说给十三叔十四叔听。”雍正淡淡说道。

弘毅又说了一回,胤祥惊出了一身白毛汗,胤祯也是倒吸一口凉气,真没有想到那小小的东瀛竟然有这么大的野心,竟敢向宗主国大清叫板。两人的面色都凝重起来,想了一会儿,胤祯说道:“以臣弟之见,我们不妨将计就计,以空船诱敌,再以快舰聚歼之。”

胤祥点头道:“若无足够的诱饵,只怕倭人不会上当,就让臣弟带着空船诱敌吧。”

雍正的眉头皱了起来,似这等以身犯险之事,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弟弟出马,若有个什么闪失,雍正可怎么受的了。

胤祯也抢着说道:“我的水性好,还是让我带船诱敌吧。”

雍正眼一横,瞪了胤祯一眼,沉声道:“胡闹,你的水性再好,也不能横着游过大海!你们两个谁都不许去,朕自有安排。十三,你去江宁巡查水军,记得去止园给皇阿玛请安,回来的时候把弘晖带回来,这小子以为躲到江南,朕就拿他没辙了不成?再有…你把老八带到江宁去吧,到底是兄弟,让他见见老祖宗和皇阿玛。”

被圈在狮子园里的胤禩如今病了,病得很重,青玉给他诊了脉,胤禩得的是心病,若是心结不解,便没有多少日子了。雍正是面冷心热之人,他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到底还是顾念着胤禩是兄弟,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雍正也不想揪着不放,给别人出路,自己才有路。

说到弘晖,雍正便只有摇头叹气了,弘晖竟是越大性子越疏懒,平日里不肯好好读书,雍正管的紧了,他便学着他十叔离宫出走,前阵子趁着雍正不备,便一个人溜去了江南,宫里闹翻了天之后才收到康熙打发人送回来的信,说是弘晖到了江宁,让雍正不用担心。所以一提到弘晖,雍正便气不打一处来,偏弘晖有一大帮子人护着,雍正朝政又烦忙,生被这小子钻了空子,想教训他都鞭长莫及。

就在雍正咬牙切齿的说起弘晖的时候,远在江南止园的弘晖没同来的打了个寒颤,他疑惑的自言自语道:“天不冷啊!”

与弘晖在一处的弘皙有些儿幸灾乐祸的说道:“一定是四叔又骂你了!弘晖,你也真行,在四叔眼皮子底下你也能溜出来!皇玛法可说了,他不替你求情的,你就擎好吧!到时候被四叔教训的满弟找牙,我可要带着弟弟妹妹们看你的笑话。”

弘晖白净的小脸腾的涨红了,只生气的白了弘皙一眼,闷闷的没有说话。弘皙大笑不止,弘晖越发恼了,站起来便要走。这时从里间走出来一个雪玉般的小姑娘,她走过来拉着弘晖的手,软软糯糯的叫道:“二哥,不许欺负五哥!”自胤褆以下,各家的孩子都按着次序论,所以弘晖虽然是雍正的长子,可论起来净筠却得叫他五哥。

这小姑娘可不就是净筠小格格,这阵子她正跟着黛玉在江宁陪太皇太后和康熙林海,小丫头天生一副软心肠,最看不得有人受欺负。她本来在里屋正和净初小姐妹两个说话,听到弘皙取笑弘晖,均筠的同情心发作,便出来打抱不平了。

弘皙极疼爱装饰筠的,只伸手将净筠抱了起来,笑着说道:“好,瞧在我们净筠的面子上,二哥不说你五哥了。”

弘晖看着净筠偎着弘皙,心里泛酸了,只伸手想将净筠抱过来,可是弘皙仗着自己比弘晖高大有力,硬是不放手,看着两个哥哥相争,净筠犯了难,让谁抱不让谁抱呢?

就在小丫头纠结的时候,门帘子被挑了起来,神清气爽的林海走了进来,净筠立刻伸手叫道:“外公抱抱…”

林海闻言立刻快步走过来,将净筠抱了过来,弘皙和弘晖忙给林海见礼,都以师公呼之。林海微笑说道:“晖哥儿,你皇玛法叫你过去,皙哥儿,去你阿玛的书房看画。”

弘皙一愣,弘晖倒比他先反应过来,只冲着弘皙直乐,弘皙想了想才明白过来,他到底脸皮不厚,白净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原来弘皙已经到了该议婚的年纪了,这阵子太皇太后亲自瞧了许多姑娘的画像,挑了十二个备选的姑娘,等着弘皙自己决定呢。

还算弘晖聪明,只是笑没有说什么,小兄弟两个结伴出了屋子,净筠只搂着林海的脖子,撒娇的叫道:“外公,净筠也要看画儿!”

林海呵呵笑了起来,只抱着净筠,带着从里间出来的净初,一起去止园的天水楼鉴赏书画去了。

在太皇太后的屋子里,黛玉和胤禟两口子正陪着太皇太后说笑解闷儿,如今的太皇太后已经是满头银发,可是精神却特别的矍铄,身子骨也特别的硬朗,走起路来腰不弯背不驼气不喘脸不红的,真正是活成了老神仙。平日里老太太就是心情顺畅的,此时见到她最喜爱的重孙子和重孙子媳妇,便更加开怀了,直笑的合不拢嘴,拉着黛玉的手一个劲儿的搓揉着,笑着问道:“玉儿,什么时候再给老祖宗添个玄孙孙?如今弘毅跟着老四,你们皇阿玛和你那爹爹整日家争着要带净筠,老祖宗我是没有理会了,这可不行,说什么也得再给老祖宗生一个出来,我自己带着,再不许你皇阿玛和你那爹爹粘一个手指头。”

果然是老小老小,太皇太后如今可是越来越象个任性的小孩子了。黛玉满面羞红,只垂头挨着太皇太后,不依的叫了一声:“老祖宗…”黛玉对于再生个孩子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奈何胤禟心里不乐意呀。

太皇太后呵呵直笑的看向胤禟,带笑的眼里却藏着一抹警告,象是再说:“臭小子,要是敢不给我再生个玄孙孙,你就别想要你媳妇了!”

胤禟心中暗自叫苦,自从远征东瀛归来,胤禟便再没和黛玉分开过,那几个月看到见吃不着的滋味,他是再不想经历一回了。这几年来,他和黛玉鱼水和谐,两个人好的如蜜里调油一般,夫妻之间亲密无间,哪里还能容得下一个小毛头夹进来。不过他又是知道太皇太后的性子,一年之后若是不生个孩子给她老人家,胤禟怕自己真的连媳妇都没了,想到这一层,胤禟只得无奈的看了黛玉一眼,闷声应道:“小九知道了。”

太皇太后这才真正的高兴起来,直推黛玉道:“好孩子,你们回房去吧,不用在这里陪我这个老太婆。”太皇太后这句极为露骨的话让胤禟和黛玉的脸都红的几乎要滴血,幸而屋子里除了苏麻喇姑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人,要不,胤禟和黛玉可真是没脸再在止园里待下去了。

太皇太后赶人,胤禟和黛玉也不好硬赖着,小夫妻二人告退,出了太皇太后的屋子,走在院子里的石子甬道上,胤禟见左右无人,便硬拉着黛玉的手,小声调笑道:“玉儿,咱们听老祖宗的吩咐,回房去吧!”

黛玉又羞又恼,送了两枚白果给胤禟,气恼的小声说道:“呸,才不理你呢,我去找二嫂子说话。”

胤禟想着反正左右无人,便揽着黛玉不盈一握的腰肢笑道:“你闪下我一个人,可怎么给老祖宗生个玄孙孙?”

黛玉恼了,只反手敲打着胤禟的胸口嗔道:“去,不许你没正经!”

胤禟闻着黛玉身上特有的香气,整个心神都已经迷醉了,只搂紧了黛玉,双唇落到黛玉的唇上,喃喃说道:“玉儿,对你,我一点儿定力都没有。”

这五年的夫妻生活过下来,黛玉对胤禟的每一个举动背后含着的意思都了如指掌,同样,胤禟对黛玉也是一样,轻吻从唇上缓缓下移,黛玉娇羞的嘤咛一声,整个人便软在了胤禟的怀中,她无力的攀着胤禟,娇喘着低低道:“九哥,不要在这里…”

胤禟自是舍不得黛玉不自在,用尽了所有的克制力,他才松开黛玉,牵着黛玉的手便要往自己的房间走。黛玉大羞,赶紧拖住胤禟,娇怯的低低道:“九哥,等晚上…”

胤禟这才满意的嗯了一声,轻柔的替黛玉拢起垂下来的几缕青丝,又偷了个香,才牵着黛玉的手走出了太皇太后的院门。

这一夜,胤禟得偿所愿,爱了黛玉一次又一次,黛玉如同乘上了云霄飞车一般,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冲了极致的云霄…黛玉纵然现在身体康健,却也承受不住胤禟那狂野的热情,在胤禟最后一次的播洒生命种子之时,黛玉兴奋到了极点,竟晕倒在胤禟的怀中。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胤禟早就替她清洁了身子,换上了干净的寝衣。

陪着太皇太后和康熙林海用了早膳,太皇太后瞧着黛玉娇美更胜从前,满意的直点头,小九儿如此努力,想来她很快就有玄孙孙可以抱了。一家子正说笑着,忽听外面有人回禀,说是怡亲王到了江宁,正在止园外求见。

康熙纳罕的说道:“十三怎么来了?”

胤禟笑道:“十三弟如今正管着兵部,想必是到江宁来巡查水军的。”

康熙摇头道:“不对,十三前几个月才巡查的水军,难道是出了什么事,要用兵么?玉儿,你的听风楼可有什么消息?”

黛玉摇摇头道:“皇阿玛,您忘记啦,前年弘毅就把听风楼要了去,这小子把听风楼主持的如铁桶一般,没有他话,听风楼什么消息都不会透出来,如今想得到什么消息,我们还得去问弘毅呢。”

康熙一拍额头笑道:“可说是呢,我竟把这一茬给忘记了。说起来我们弘毅就是能干,他们兄弟们在弘毅这个年纪上,可是绑起来都比不上弘毅的。”

太皇太后也在一旁连连点头深以为然,的确,弘毅表现出来的能力是极为卓越的,他的才干和果敢,都是天下头一份儿的,康熙这么说还真不是夸奖,而是事实。

“没了听风楼,四海的生意怎么样?”林海笑着问了一句。

胤禟笑道:“四海的生意很好,如今已经将分铺开到了海外,现在也不用我们打理,我们也只是一年看一回帐,其他的再不用费心思,甄恪的经营才能极佳,眼光又好,这几年他决定的投资,都有着三成以上的投资回报,有他在,我们便轻松多了。四哥上个月才赏了甄恪黄马褂和双眼花翎,以奖赏甄恪对我们大清的贡献。”

林海点了点头,康熙沉声道:“我记得玉儿曾说过要建立属于你自己的商业帝国,如今不再想了?”

黛玉脸上微红,不好意思的说道:“皇阿玛,那时候玉儿还小嘛…”

康熙哈哈大笑了起来,向林海打趣黛玉说道:“都说是美人乡是英雄冢,我瞧着到了玉儿这里,竟是反过来了。”

胤禟和黛玉都红了脸,胤禟在桌下悄悄握着黛玉的手,向着康熙笑道:“皇阿玛,我们才没这样,四海的架构制度可都是儿子和玉儿两个人订下来的,发展方略也是我们决定的,如今四海有现在的局面,儿子媳妇到底也要有五成功劳吧!”

太皇太后笑的指着胤禟说道:“瞧瞧,他还不服气了,象个小孩子似的,知道是你们的功劳,别人抹不去的,放心吧。”

大家凑趣的说笑一回,胤祥被引进来,大家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胤祥上前一一见了礼,康熙笑着问道:“十三,你怎么又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胤祥忙回道:“回皇阿玛,四哥命儿子来巡查水军,送八哥过来,接弘晖回宫。”

康熙眉峰微皱的问道:“怎么又要巡查水军,是不是海上有事?老八怎么了?”

胤祥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东瀛挑事儿的事情全都说了,又把胤禩的身体状况细细说了一回,太皇太后听了,先就叹了口气,对康熙说道:“老八这些年受的惩罚也足够了。”

康熙轻轻点头,问胤祥道:“老八现在何处?”

胤祥忙说道:“未得老祖宗和皇阿玛的意旨,儿子没敢带八哥进来,他正在外面的马车上。”

康熙摇了摇头说道:“都到了门口,皇阿玛会不让他进来么?小九,你去把老八接进来。”

胤禟领命而去,康熙又细细问了胤祥有关东瀛之事,胤祥有什么说什么,还将弘毅的分析细细说了一遍,听得康熙眼带异彩,兴奋的说道:“好好,弘毅真是好样的,我大清后继有人啊!”

正说着,胤禟引着人抬了胤禩进来,此时的胤禩已经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能在榻上微微欠了欠身。康熙走了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胤禩,心里不禁一阵酸涩。当日胤禩被圈之时,还是个健壮的青年,如今只过去五年,胤禩已经是满头白发,苍老的康熙都不敢认了。

“皇…皇…”胤禩口中讷讷不能成言,他想叫皇阿玛,却又怕康熙不许他这么叫。被圈了五年,从最初的怨恨不平到心思渐渐平静,再到现在的绝望,胤禩经历的这五年,是他人生中最大的煎熬,就快走到人生的尽头,胤禩再不会去想什么鸿图霸业,他只想着能得到亲人的重新接纳,就算是死,也是顶着爱新觉罗家的子弟名头死去。

“老八啊,你心里可怨皇阿玛?”康熙长出一口气,忍住眼中的涩意沉声问道。

胤禩眼睛一热,五年了,他终于等到他的皇阿玛对他的承认。一时激动之下,胤禩剧烈的咳嗽起来,康熙见胤禩苍白发青的脸立刻胀的血红,不由的摇了摇头,走上前一步用大掌顶住胤禩的后背,用力捋了几下,助胤禩理顺气息。只是他这样的举动,却让胤禩更加激动了,胤禟心中暗叹,上前握住胤禩骨瘦如柴的手,将自己的内息灌入胤禩的体内,将胤禩体内乱蹿的气机导顺,胤禩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胤禩看着胤禟,迟疑的低低说道:“九…九弟…我对不起你…和弟妹。”

胤禟摇摇头,释然的笑道:“八哥,不说这些了,我们是兄弟,你好好将养身子要紧。”

胤禩惨然一笑,悲观的说道:“九弟,八哥不中用了…”

听着那凄然的语气,满座之人的心情都沉甸甸的,有说不出的难过,太皇太后虽然见惯了生死,可是看到原本意气风发的重孙子变成这样,心里也有些受不住,她看向黛玉,轻轻的唤了一声:“玉儿…”

黛玉明白太皇太后的意思,自胤禩进门之时,黛玉已经不着痕迹的检察了胤禩的身体,此时的胤禩生机已绝,他能撑到江宁,完全是靠着心中的一股劲儿,如今他重新得到康熙的承认,这股劲儿眼看就要散了,若是胤禩自己散了生机,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他不得。黛玉秀眉轻蹙,忽然附到太皇太后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太皇太后听罢黛玉的话,不禁连连点头,她快步走到胤禩的身边,郑重的说道:“老八,你可对得起祖宗?”

胤禩本已准备闭目就死,忽然听到太皇太后这样问了一句,他的眼睛立刻睁开,看着老祖宗充满了内疚歉意的说道:“老祖宗,胤禩对不起祖宗。”

除了黛玉,其他人都不明白太皇太后忽然如此询问是何用意,大家齐刷刷的看向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沉稳的说道:“老八,你兄弟们都有儿子承继香火,独你膝下无出,你到了地下,有何面目去见祖宗?”

胤禩闻言苦笑一下,他自己的身子他最清楚,就算是他有心找个寻常的女子生个孩子,只怕也没有那个力了。

太皇太后好似看穿了胤禩的心思,只说道:“只要你想,便有法子做到。”

胤禩身子猛然一震,瞪大了眼睛看向太皇太后,眼中迸出惊喜期盼的光芒,太皇太后心里一松,只看那眼神,她就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

“老祖宗!请您帮帮胤禩。”胤禩热切的恳求。

太皇太后微笑着点头,放缓了声音说道:“如今咱们最不缺的就大医良药,你只放开心怀接受治疗,等你身子好了,老祖宗做主给你娶一房好媳妇,也好开枝散叶,为你承继香火。”

胤禩再不想还能有这样的造化,当下就要挣扎着起来给太皇太后磕头,太皇太后笑道:“你好生养着,日后有你给老祖宗磕头的日子。”

话说至此,大家也都明白了过来。能在这屋子里的,都是最体己的人,大家都知道这是黛玉要动用自己的特权了。果然,黛玉为胤禩改了生死簿,为他延寿十年,胤禩原本是绝嗣之命,黛玉也为他续了子嗣,当然,这一切也不是凭白改了就能行的,一切都有因果,胤禩要得到这些,就要付出与之相应的代价。

胤禩养好了身体,娶了一个并不十分美丽,却极为贤惠的姑娘为妻,婚后一年,便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至此,爱新觉罗家各个房头都有了承继香火之人,太皇太后总算觉得自己这一生圆满了。

胤禩在孩子出生之后,将妻子留在止园,一个人踏上了忏悔修行的旅程。他走遍了大清的山山水水,扶危济困之举数不胜数。四年之后,胤禩的儿子弘旺开始上学堂,胤禩的妻子便将他托付给黛玉夫妻,追随着胤禩的脚步,日日行善,不止是在为胤禩赎罪,也为自己积德。原本黛玉只为胤禩续命十年,可是胤禩夫妻善感动天,竟又多活了五十年,这是连黛玉最初都不曾料到的。

在胤祥带胤禩前往江宁的时候,他们一直被一个老和尚跟踪着。这老和尚不是别人,正是和爱新觉罗家有不共戴天之仇的薛敬宗,他这几年一直在暗中死死盯着大清皇室的举动,终于让他发现康熙诈死的秘密,薛敬宗的脑子里充斥着报仇的执念,他一路跟到止园,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薛敬宗悄无声息的摸到了止园的院墙之下。

止园的院墙对于薛敬宗这样的高手来说自然不算是障碍,他的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便跃过院墙,落在了止园内的地面上。薛敬宗仔细看了地形,便朝着止园里的主建筑的方向奔去。

眼看就要接近目标了,薛敬宗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叹息,他惊得毛骨悚然,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向前纵出一丈多远,薛敬宗才回过身来,只见并不明亮的月光之下,一个俊美的不真实的男子双手反背着,正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薛敬宗自然认得这人,他就是忠毅亲王,爱新觉罗胤禟,是薛敬宗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之一。

一切尽在掌握的胤禟微微摇头叹息了一回,看着薛敬宗说道:“薛敬宗,你到底是不死心。”

薛敬宗身子一颤,他没有想到胤禟竟然能一口叫破他的本名,要知道他现在是以和尚的面目出现的,而且为了隐藏形迹,他还特意易了容。不过既然被叫破,薛敬宗便也不再隐藏什么,他将腰背挺直,揭去脸上的面具,沉声说道:“不错,我就是薛敬宗,狗鞑子,受死吧!”

薛敬宗话音未落,便疾如闪电般的扑向胤禟,他知道胤禟既然能一口叫破自己的行藏,必是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他今日必难活着离开止园。反正都是死,能拖上胤禟一起死,也算是他为妻儿报了仇。

胤禟不躲不闪,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当胸一划,便硬生生的接住了薛敬宗这奋尽全力的一拳。“嘭”一的声巨响,胤禟纹丝未动,薛敬宗却连退十数步,才卸去胤禟加诸于他身上的力道,晃了几晃才稳住身形。

薛敬宗大骇,他真的没有想到胤禟的功夫竟然如此高深莫测,他自认功力已臻化境,想不到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可是杀妻灭子之仇薛敬宗是一定要报的,薛敬宗又重凝内力,他的双拳由红转青,透着幽幽的寒光,整个人渐渐散发出森森的寒气。

胤禟心中暗暗惊呼:“冰魄神功,他竟然练了这等的阴毒的功夫。”胤禟脸上的笑容隐去,神色凝重起来,这冰魄神功练起来极为伤身,神功能练成之时,修练之人就会变成一个疯子。在对阵之际必要与敌同归于尽。

薛敬宗出拳出风,拳拳打向胤禟的要害,胤禟知道不可硬接,只脚踩八卦游龙步,身子如幻影一般游移于薛敬宗的前后左右,薛敬宗一连击出数百拳,却连胤禟的衣角都没有触到。

此时康熙抱着净筠,和林海黛玉胤礽他们走了出来,净筠倒是个有胆色的孩子,她只搂着康熙的颈子,疑惑的问道:“皇玛法,这个大和尚为什么要攻击爹爹?我们又不认得他。”

康熙抱着净筠淡淡说道:“这个人叫薛敬宗,他和他的家人一惯与朝庭做对,家里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他来找我们报仇的。你阿玛要保护我们,便和他打了起来。”

净筠不解的睁着大眼睛,疑惑的问道:“皇玛法,他和家人为什么要和朝庭做对呢,难道皇阿玛,四伯伯对百姓们不好么?”

康熙呵呵一笑,很细心的解释道:“这天下呢,原本也不是我们大清的,在大清之前,还有个明朝,可是明朝的皇帝不争气,被自己人造了反,被撵下了台,后来咱们大清打进关来,这才坐了天下。这老和尚,就是前明皇室的驸马,他想要推翻我们大清,让朱家子孙再坐江山。”

净筠撅着小嘴说道:“这算什么呀,我们又不是从前明皇帝手里得的天下,他要报仇,只去找那些造前明皇帝反的人,干嘛赖我们家呢?真是糊涂!再者说,前明若有好皇帝,对百姓好,得百姓的支持,我们大清又怎么能进了关坐了皇庭?”

康熙大笑道:“我们净筠说的对极了,他们要报仇,自该去找造前明反的李闯,实在是不该找我们。前明无道自该消亡,这事,原也和我们无关,他找我们寻仇,实在是没有道理的很。”

康熙与净筠的对话传到薛敬宗的耳朵之中,薛敬宗的心神大乱,那祖孙俩的对话在不经意之间击溃了薛敬宗一直以来的心理防线,是啊,大清并不是在前明手中得的天下,前明的江山,与其说是毁在李闯的手中,还不如说是毁在无道的前明君王手中。

“不…你杀了我的妻儿,我要我妻儿报仇…”薛敬宗仰天长啸,攻势越发凌厉。黛玉面沉似水,沉声喝道:“薛敬宗你好不知廉耻,你的妻子聚众谋反,要加害我们一家子,难道我们就得生受着,连自我保护都不行了?她们既然有害人之心,反受其害也是自然而然之事,普天之下也没有她们要杀人,我们就站着不动让她来杀的道理,就算是在前明,也没这个道理。”

黛玉母女的话直刺薛敬宗的内心深处,其实当年他发现在满清的统治之下,百姓的生活安定富足,便已经息了那谋反之心,这也是他遁入空门的原因。可是当他听到妻子儿女被杀的消息,那颗本已平静的心就再难平静下来,从那时起,薛敬宗的心里便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爱新觉罗家的人,为妻子儿女报仇,其间又被祖无计百般蹿掇,薛敬宗从此便不能回头了。

是薛敬宗在暗中操控了一切。原本他想利用胤禩来达到让爱新觉罗家的子弟自相残杀的目的,可是胤禩却被识破,还被圈进了狮子园,从此薛敬宗再也不能操控胤禩,也这是五年之内胤禩反复自省,才悔悟的原因。刺杀康熙,也是薛敬宗的意思。不想刺杀不成,他反而助康熙顺利脱身,将皇位传承下去。四阿哥胤禛继位,竟比康熙还有能力,大清国势蒸蒸日上,薛敬宗发现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小,到了现在,他已经是众叛亲离,只剩下自己一个孤老头子死死坚持了。到了现在薛敬宗都不知道自己坚持的到底是什么。

就在薛敬宗分心之际,胤禟在他的拳势略慢了半拍之际,手臂陡然暴伸,一指点中了薛敬宗的四白穴,一股刁钻的力道透体而入,薛敬宗大骇,却已经没了还手之力,这四白穴正是薛敬宗的命门所在。他那阴毒的冰魄神功,就这么被胤禟破了。

胤禟一指得手,便向后跃开挡在了康熙的身前,康熙会意,用手掩了净筠的双眼,温言说道:“净筠乖,咱们不看。”

薛敬宗的身上传来一阵噼啪之声,好似暴豆子一般,在场之人但凡懂功夫的,都知道薛敬宗从此便被废了,他再也不能练武,不过也因为胤禟散了他的冰魄神功,才保全了薛敬宗的一条性命。

薛敬宗委顿在地,整人瘫软的如泥团一般。康熙将净筠交到黛玉的手中,然后走到薛敬宗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薛敬宗双目紧闭,看也不看康熙一眼,康熙淡淡笑了一下,吩咐道:“小九,找个寺庙送他过去,希望晨钟暮鼓能化去他的戾气,自此潜心向佛吧。”

薛敬宗猛的睁开眼睛,直视康熙的冷声喝道:“你不必假仁假义!”

康熙淡淡一笑,略在讥讽的说道:“朕的真假还轮不着你来评判,朕不杀你,就是要你看着朕的儿子将大清治理的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朕要不杀你,朕诛心!”

胤禟果然在江宁附近找了一家不大的寺庙,将薛敬宗送了过去,他也不派人看着薛敬宗,薛敬宗养好伤之后,也可以在附近自由走动。看着周围的百姓果然安居乐业,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富足的笑容,沉静下来的薛敬宗渐渐的了悟,从此他开始精心研究佛法,数年之后坐化,那时的他,已经成了有名的高僧。

胤禟辛苦耕耘,果然让黛玉在一年之后又生了一个儿子,康熙大喜过望,为这个孩子赐名为爱新觉罗弘永,这孩子自打一生下来,太皇太后便将他抱在怀中,小弘永不象他的哥哥姐姐,既不哭也不闹,只忽闪着两只大眼睛,瞧谁都送上一枚大大的笑容,他也不会粘着胤禟黛玉夫妻,任谁带着都行,这简直让太皇太后,康熙,林海三人乐开了花,三个人每天为了抢夺小弘永而争的面红耳赤,给止园很添了许多乐趣。日子也在每日的小弘永争夺战中飞逝…

又过了半年,大清征讨倭人的战争大获全胜,加藤幕府被彻底消灭,东瀛这个名称在地图上从此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的行省,这个行省被康熙命名为靖海。

平倭之后,雍正的身体忽然变差了,三五不时的总是咳嗽,看尽了天下的名医,却总是不见好,他的身体明显的消瘦下来,却查不出任何原因,上自太皇太后下至弘皙弘晖弘毅这一般小兄弟,人人都忧心忡忡,再不敢让雍正为朝政操一点儿的心,尽管如此,雍正的身子还是一日日的虚弱下来,到了弘毅十二岁那年,雍正大限已至,“病逝”于圆明园。在雍正大行之际,留下一道遗诏,将皇位传于忠毅亲王之子,爱新觉罗弘毅。满朝文武接旨后,无不心服口服,竟没有一个人敢说一句:“大行皇帝有子,如何传位于子侄?”从三岁开始,弘毅便以自己的实力证明了,他是命定的大清天子!大清必将他的引领之下走向巅峰…

弘毅继位之后,黛玉和胤禟则与太皇太后康熙林海胤礽胤禛以及所有的兄弟,渐渐在人世间淡出,成为了大清一段最奇幻绚烂的历史,除了爱新觉罗家的直系子孙之外,再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去处。这其实不是结束,而是一段新历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