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放心,我都记得的。”

“那就好。”岱青王妃望向儿子英挺面庞,心中无限欣慰,“能有机会取回祖传的土地与草原,这兴许是你父王在天上保佑着你。徒将军林大人那里,必然还有事情吩咐于你。你要用心办事,不负我与你父王的期望才好。”

阿尔斯愣正色应了。

徒小三非但有事吩咐阿尔斯愣,他还给阿尔斯愣派了另一位将领相随,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与关庭宇相争都不落下风的关外第一悍将——段天羽。

徒小三道,“阿尔斯愣你自小在关外长大,草原的事,怕是记忆不深了。你的几位家将,也许久没回到过草原,草原如今的形势,我这里也只有些商贾带回的资料,都整理好了,一会儿你带回去看看。你毕竟年轻,我们时间却是紧迫,让天羽与你一道。凡事,你们商量着来。”

阿尔斯愣倒没觉有什么不妥,他反是很高兴,阿尔斯愣喜道,“我,我,我,我真能与段将军一处么?”

“自然。”徒小三见阿尔斯愣望向段天羽那带着崇拜的小眼神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段天羽在战事上的出众,不要说阿尔斯愣,军中将领少有不敬服的。阿尔斯愣并非重权谋之人,他如今年纪尚轻,只要一想到能追随在自己的偶像段天羽身畔,阿尔斯愣就激动的了不得。

倒是段天羽,看阿尔斯愣看自己的眼神如此热切,心说,阿尔以往看着挺正常,这是咋啦?

作者有话要说:ps:大家午安~~~~~~~

战事之十四

段天羽被派去与阿尔斯愣一道开辟蛮人战场后, 整个关外也迎来了再一次的新年。

今天下战事不断, 繁华富庶如江南都是几经战火灾荒元气大伤,相反的就是这被中原人称为蛮荒之地的关外, 则端的是太平日子。尽管关外也有打仗, 可那不过是在北靖关的战事。有关外兵抵御住朝廷兵马, 关外百姓的日子过得太太平平。就是那啥, 北靖关严禁进出,许多滞留在北靖关的外乡人算是走不了了。

林靖也没打算再让他们走,林靖先打出“关外也是家”的宣传口号,让当地官员安抚住这关外的外乡人。同时,让段天羽的老丈人石总督似出几条安抚外乡人的措施来, 譬如,可以让他们在关外入籍,譬如, 在关外置产,官府可免契税之类。还有,林靖还鼓励大家开荒种田, 关外地方大,要是愿意开荒的, 三年之内不必上缴粮税,三年到十年, 按下等田纳粮税,十年之后,再依田地等级而定粮税。安排好这些安民抚民的措施, 林靖就是向关外百姓大肆宣传朝廷无道、枉杀忠良、举义旗、清君侧之事,反正寻常百姓也不懂这个,略有些见识的,倒是能感觉到关外局势紧张,恐怕他们还能知晓一些北靖关战事的事。不过,只要关外还在徒小三的掌控之内,这些人自不会说关外的不是。至于以后,如今日子尚算太平,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其实,大部分人对于战事的感触都不深。因为,虽则先前北靖关的粮价有所浮度,但那浮度也不大,后也很快降了上来。如今粮米油盐,价钱依旧与先时相仿,百姓们么,只要日子太平,只要日子过得下去,是不会多理别个事的。最发愁的是滞留在关外的外地商贾了,他们是走不能走,留吧,若是自己生意还可,若是给东家干活的,一时货物过不来,铺子里生意难以为继。这个情况,关外的官员也都替他们想到了,手里有钱的,不必官衙操心。就是这没钱的,官衙给出的两条路是,第一条,发地恳荒,关外别个不多,地多;第二条,当兵。

反正,关外这地界儿被许多关内人形容的再不好,可在这里,鲜有人能走到绝路的。甚至,关外的治安、衙门的作为,都较关内的许多地方要好的多。就是当兵,军中的待遇去打听一下,每月的饷银,那是从未拖欠过的。

这个新年,徒小三宴请军中大将、关外文武。

大过年的,大家说一回去岁战事,说来,去岁也没什么好提的,尤其徒小三林靖,江南一败,折进去两万多人。亏得这俩人收拾战后局面的经验丰富,而且,林靖在最快的时间内组织起了海上商路,再加上俩人死里逃生,段天羽能临危受命,抗住关庭宇,如此,关外倒也太太平平的。

水离说话很实在,“关庭宇说是如今第一战将也不为过,咱们能抗住他,以后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徒小三道,“过了今天,大家好生练兵,明年战事有限,后年咱们就要活动活动了。”

大家立刻知道,大战就在明年。

说一回战事,贾源便道,“三哥,咱们这些年,南征北战,三哥你这一片忠心,只做个大将军,也太委屈三哥了。”

贾氏兄弟是小厮出身,好在,这些年也算经历丰富,颇是长了些见识,再加上,这兄弟二人皆是机敏之人。虽则文不比林靖,武不及段天羽,心眼儿着实不少。何况,他们是最小跟着徒小三的人,依贾源的意思,他家三哥,怎么也要弄个王当当才是。当年,金陵王还自称皇帝了呢。

林靖看向徒小三,他倒没想到,贾源突然说这么句话。徒小三先是瞧了林靖一眼,见林靖眼神中透出一丝淡淡的不赞同,徒小三迅速的扫了在座诸人一眼,武将们倒是没啥,这些人,不是多年前便与徒小三同生共死的,就是徒小三于他们有恩的,再者,许念林腾,是早被林靖把思想做通的。只是,文官那里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徒小三心下有数,将手一摆,板着脸斥贾源一句,“此话提也莫提!谁若再提此言,就是我徒小三不共戴天的仇人!”之后,徒小三自正座起身,见下首诸文武之人也要起身,徒小三摆摆手,令大家坐了。徒小三沉声道,“我徒小三的事,你们都清楚。我原姓司徒,因继兄加害我母亲,我为母报仇,杀了人,从此也改了姓氏!这些年,你们有是跟着我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有的是到了关外才认识的。我要是对朝廷有二心,当年朝廷让咱们关外军南下平金陵王之乱,我不能把家底子都带去。后来,从野人谷逃得命,又是南面儿不太平,我同阿靖商量着,想到南面儿看看。那会儿,南面儿的情形委实不大好。我是被朝廷伤了心,当初,三万兄弟跟我南下平金陵王,可就叫小人害的,与我同回的,不到三千。我想到这三万兄弟,就心疼。”说着,徒小三不禁哽咽,动情道,“我出身草莽,家里穷,吃过很多苦。那些死在江南,死在野人谷的兄弟,一样出身不好,家里条件定也不是太好,不然,谁出来当兵哪。上了战场,九死一生。我把他们带出去,却没把他们带回来。如果是我打仗不济,我无话可说,这是我徒小三无能。可,并非因叛军所害,而是被小人所害。咱们关外军,为朝廷平了金陵王,朝廷,却没给那些兄弟一个公道。我心里,不好受。”

说着,徒小三热泪迎眶,他并没有掉下泪来,而是强忍着眼泪,继续道,“我同阿靖到了江南,哎,我是江南人,可以前,也没见过倭匪。我这离家也不过十几年,倭匪猖獗,你们若没亲自去过,是不能信的。沿海村镇,只要是来了倭匪,孩子活活摔死,妇人□□而死,男人剖开肚肠。哎,只要是男人,只要还有半点血性,安能坐视?可我真是给朝廷伤着了,我就想着,不用咱原本的姓名,单只是帮着咱江南家乡出一分力吧。我自问,在江南抗倭这几年,我尽了心,也尽了全力。”说着,徒小三委实难忍伤感,滚下泪来,“后来,章总督出事,你们也都晓的。”

顿一顿,徒小三道,“阿源你刚才的话,是想让我自己封个王做吧?你待我的心,我是知道的。若我想称王,早称了。我平金陵之乱,江南抗倭,难道是为了称王吗?我是想着,这天下,若能太太平平的有多好。原本,我以为,只要咱们武将能征善战,天下自然太平。可这些年,经了这些事,我才明白,世事没有这样简单。我们刚打完倭匪,章总督接着被逼自尽。先前江南豪族谋反,他们为什么要反?章总督当政,倭匪肆虐时,他们没反,江南太平了,他们反是要造反?霍东家也在,我认识霍东家也有许多年了,先前还有一位陈粮商,我们抗倭时,陈粮商供粮,一样的大米,陈粮商只收市价的五成银子。霍东家,更是真金白银拿出来,支持我们抗倭。我至今不知,他们罪在何处?”

霍东家不知是天生戏精,还是想到几位葬身战乱中的豪族朋友,眼圈儿一热,也不禁落下泪来。

徒小三正色道,“我到江南去救他们,就是想问他们个明白,为何以前都好好的人,要谋反呢?穆秋亭穆大当家,这是山东有名的侠客,黑白两道,谁不赞一声仁义。到金陵,掌漕运,这些年,更是人人敬重的英雄。穆容穆姑娘,我们在江南抗倭,她一个女子,都不惜性命,亲自上阵杀敌,谁不说她是巾帼英豪!还有徐当家,那一年,五万倭匪围困金陵城,城中守兵不过六千,守兵不够,徐当家亲自带着组织了家里的壮仆男丁,拿出家中存粮米面,亲自穿铠甲上城墙,以助守城。我不知道,他们这些人,为什么会反叛朝廷?我到江南,遇到关大将军和林国公,他二人,也是朝廷的忠良。反叛的,与诛逆的,都不是坏人。那么,反因可反,叛因何叛?”

“我们这些武将,这些年,未有一日不忠,未有一日停歇,枕戈待旦为朝廷尽忠,可朝廷这江山,怎么就治理不好呢?”徒小三道,“陛下我是见过的,再清明不过的人。陛下圣明,那么,是谁蒙蔽了陛下?”

“我说清君侧,就是想让陛下明白,陛下身边有小人。可是,论口齿,我如何能及得上陛下身边那些能言善辩、旁征博引的小人。我怕是说不了三句话,就会落得章总督一样的下场。”徒小三目光沉稳,他道,“我不是章总督那样的人,如果陛下不能明白我的忠心,不明白也罢。可陛下身边的小人,我必要诛杀!因为,这天下,再禁不想这样的消耗!百姓,也禁不想无休无止的战乱!我的忠心,千百年后,后人会明白,会铭记!”

然后,徒小三严厉的看向贾源,“念你年少无知,竟说此等狂话,明儿就到马棚养马去吧!”

贾源那叫一个目瞪口呆,看徒小三不像说笑,而且,这么多人面前,贾源也知不是辩白的好时机,他只得应一声“是”,连忙低眉耸眼的下去了。徒小四一向与贾源亲近,见贾源被他哥罢了官发配到马棚,当下不服,就要起身说话。徒小三已是冷脸喝道,“再有人说些大不敬之语,劝我称王称帝,误我忠心,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徒小四气的,深觉他哥是吃错了药。他就要说上两句,小牛子已是拽住他袖子,还在徒小四耳边威胁他,“别叫我捂你嘴巴。”不叫徒小四乱说。

徒小四这实诚人没看明白,小牛子可是看得明明白白,这就是传闻中的: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啊。

作者有话要说:ps:下午安~~~~~~~~~~~~~~~~

战事之十五

老话说的好, 近朱者赤, 近墨者黑。

徒小三与林靖在一处十多年,把林靖的口才学了个七七八八。虽然徒小三觉着, 他就是现下做个王啊啥的也没什么, 贾源那提议后, 徒小三第一件想的事就是, 他要是做了王,也得给他家阿靖封个王才成,正在想给他家阿靖封个什么王的时候,徒小三接收到林靖不赞同的眼神。

徒小三于政务上是极信服林靖眼光的,他立刻明白, 眼下时机不对。

好在,徒小三多年历练,他一向稳得住, 逡巡过在座诸人神色,徒小三就明白林靖为什么不赞同了,因为, 在座诸文官的神色中还是透出犹豫的。徒小三心说,文人就是不爽快。好在, 他颇会些装模作样的本领,话也说的漂亮, 最后还夺了贾源的官,把贾源打发去马棚喂马,总算稳住大局。

而且, 徒小三一袭话后,文官们皆纷纷赞颂,大拍徒小三马屁。

徒小三谦虚受了,心下却并不如何痛快。

事后,徒小三同林靖道,“我倒不是要做什么王,只是,这些人也跟咱们这些年了,关外虽不比关内,可这些年,太太平平,风调雨顺的日子,不比关内松快。看他们那样,我要是真应了阿源这话,给咱俩弄个王当当,他们还不得疯了!”

林靖笑,“你还真想弄个王当当啊?”

徒小三道,“不只是我,还有你,咱俩。”

林靖倚着榻,端盏蜜水呷一口,摆摆手,“真没出息,做就做皇帝,还什么王不王的,你也就这点儿见识。”

徒小三凑过去一并坐了,说,“做皇帝岂是一时一刻的事,皇帝的事也别急,有咱俩坐龙椅的那一日。”

林靖同徒小三道,“文人自来多愁怅,他们一要想着生前身后名,二要想着自己的前程,三要想着荣华富贵,故此,磨磨唧唧没个痛快。你不必理这些个踟蹰不定的人,他们虽不爽快,可眼下武将要打仗,这治理百姓的事,还是得他们来干。待以后打入京城,他们自然就一心一意的拥你为帝了。”

徒小三正要同林靖商议些事情,就见他弟气哄哄的闯了进来,徒小三看到他弟这模样就问,“可是去瞧过阿源了?”

徒小四没好气,“去过了。”

“去过了还这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做什么?”

“哥,你这也忒实诚了。小牛子与我说,你是在做戏给人看,做戏就做戏呗,你怎么还把阿源打发到马棚去了,训斥他几句就算了呗。”徒小四有些生他哥的气,当然,也想为贾源说几句话,徒小四道,“阿源可是跟咱们从老家出来的,他都是为哥你好。”

“行了。”徒小三道,“小牛子都与你说了这其间利害,你这嘴就得有个把门儿的,别把这话到处说去。咱们现在正养精蓄锐,有没有个王的名头儿,关外都是咱们的地盘儿。你们把兵练好,待后年出兵,再多打些地盘下来,介时,我便依旧是大将军,又有何妨?倘你们一个个的不争气,就知道弄这些个王啊帝啊的,自己地盘儿守不住,到时叫人杀出关来,命都难保,王有个屁用!别看那些个虚名儿,你也不要往这些虚名头上用心,有这心思,好好练兵!”

徒小四早叫小牛子教明白了,他又一向听他哥的,徒小四道,“我知道这个理,就是过来跟哥你说一声,阿源现在惨兮兮滴,我看,他年也过不了了。”

“他还能怂勇着你来我这里请情面,我看,他这年且滋润着哪。”徒小三把弟弟打发了下去,与林靖道,“阿源以前给富户做过小厮,改不了的谄媚脾气。”

林靖笑,“这也算从龙之功了。”

徒小三叹口气,“心是好心,说的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

虽然贾源说的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却是有不少人私下同徒小三表了忠心。当然,干这事儿的,武将居多,尤其是徒小三的那一干老班底。如许念林腾这种,就是私下找林靖说这事儿。

许念把声音压的低低的,“小舅,大将军是想自立为王么?”

林腾脸色也很慎重。

林靖道,“没有的事。我都与他说了,做就做皇帝,做什么王啊。”

然后,许念与林腾,连着好几天这心情都颇是跌宕起伏。这俩人吧,不能不说不出众了,自从叫林靖放在身边,在关外也没少打仗。而且,俩人都是家族长子,故而,性情十分沉稳。徒小三就觉着,许念、林腾比自己弟弟心眼儿多,做事情的时候,人家俩人也都是那种缜密类型的。

林靖对这俩人却并不很满意,林靖认为,男人,信念与毅力缺一不可。如林腾许念,就是在信念上,犹疑,少决断。林靖与他二人道,“我们争的,从来不是这关外寸土。我们争的,一直是天下。”

俩人虽有心理准备,但,真正听到林靖这么讲,把话讲到这样的地步,仍是难掩震惊。

而且,两人都是家族长子,他们在关外这些年,唯一记挂的就是,家里可怎么办啊?

这件事,于林靖来说,根本不叫个事。林靖一样出身林家,如今与林公府的关系,就是两人的表率啊。林靖忽想起一事,与他二人道,“对了,你们俩年纪也不小了。说来,这些年南征北战,倒险把传宗接代的事给忘了。你俩要是没意见,我给你们说门亲事如何?”

林靖虽则年纪与二人相差不大,却是正经长辈,亲事什么的,还当真就得林靖这样的长辈操持才合适。俩人倒也没啥意见,且,他们也是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害羞都没有的,直接爽快应了,“全凭小舅(小叔)做主。”

林靖同徒小三商议此事,徒小三问林靖,“这是喜事,你相中了哪家姑娘?”

林靖道,“霍家穆家,各娶一女。你意下如何?”

徒小三想了想,拊掌,“大善。”霍东家此人其实有限,林靖徒小三看中的,是远在云贵的霍大郎。至于穆家,其实,最好的联姻并不是让林腾许念其中的一人娶穆氏女,最好的联姻该是徒小三、林靖当中的一人娶了穆容。只是,徒小三断袖林小四,眼下,只好退而求其次,让林腾许念中的一人娶穆秋亭的闺女了。

徒小三想明白这其间关节,很是赞同这桩亲事,还说要亲自作媒。林靖笑道,“那我就全托付给三哥了。”

徒小三捏他手一记,“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何况,这样的大喜事。”徒小三觉着,林靖就是很会给侄子外甥的安排,林腾许念也都是能拿得出手的青年将领,徒小三自己也有个老大难的弟弟徒小四,同林靖商量,“阿靖,你说,小四也不小了,他的亲事,也得想一想才是。”

林靖道,“我看小四跟小牛子形影不离的。”

徒小三不是没听懂林靖的暗示,徒小三与林靖道,“咱俩以后是要在一处的,我自不会娶妻。可咱们这么大的家业,也得有后人承继才是。我不娶,你不娶,自然是得小四娶了。”

林靖立刻道,“那这事你去同小四说,我可不去。”

徒小三道,“叫小牛子跟小四说就。”

林靖想,这可真是亲哥。

林靖生来有些小心眼儿,再加上他自小是林太后抚育,还颇有些霸道性子。像当今世道,男风并不出奇,譬如许多大户人家子弟,身边容貌清秀的小厮,便时常与自家少爷有些个亲近关系。还有那些唱戏的戏子们,名角名旦,多为人豢养。再有,便是大户子弟彼此之间,倘有情投意合,混上几年,也不为过。便是家族知晓这些年,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现在人想的是,男人跟男人又生不出孩子,小孩子家,贪玩儿些,委实不算大事。

是的,这时候人们的思想就是这样豪放。

非但男子与男了之间,便是女子有女子之间,倘是相许一世不分离的,多是两位女子嫁同一个男人,虽一为正一为庶,却是好似一人一般的。

所以,当外,孔国公夫人的娘家侄儿想跟林靖交个朋友,林靖委实是有些大惊小怪了。或者是,那人的相貌才干不合林靖的要求,譬如,徒小三后来叫林靖察觉了心思,林靖也没把徒小三怎么着。

但,林靖是个霸道性子,他霸道,忠贞,如夏云初之事,林靖都要为夏云初报仇血恨,之后,多年不议婚娶之事。因为眼界高,叫他看上且不易,何况,能入眼只是其中的一个条件,林靖自己忠贞,对伴侣的要求自然一样。他不是那等会胡来乱混的世家子弟,林靖向来认为,原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自然好。可没有这么个人,也一样过。

真是天可怜见,世间有林靖这样眼界奇高之人,也有徒小三这样的能入林靖之目,且在思想身体境界上能达到林靖要求的人。

徒小三为了追求林靖,那真是,完全表现出了,徒小三为何能成为一代帝王的重要素质——有毅力啊。

就徒小三这十几年的死追不舍,林靖才打算与他试着相处一二。若徒小三还有娶妻生子的想法,估计林靖考虑都不会考虑他的。徒小三这些年生生死死,什么看不透啊。

徒小三想好了,他这辈子要与他家阿靖在一处的,俩人虽无后嗣,叫徒小四生一个也一样。

说心里话,林靖对于徒小三办的这事儿,很有些…嗯,那啥,要是徒小四肯,倒也不赖。

至于徒小四…徒小三很快就把事办妥了,他一脸春风得意的同林靖道,“小牛子应了。”

林靖连忙问,“这么痛快?”

“这有什么不痛快的,我一说,小牛子就应了。”徒小三道,“小牛子这孩子,不愧看他长大,就是懂事。”把小牛子从头到脚的赞了一回。

而小牛子为何会应这事,小牛子根本没觉着这事有什么啊。何况,在小牛子看来,这事绝对是徒小四赚了,有徒小三林靖这一对吭哧吭哧的出力气打江山,以后坐江山的是他家小四的儿子,这有什么不好啊!这简直太好了有没有!

至于小牛子和徒小四的关系,小牛子也没觉着徒小四生个儿子会对俩人的关系有什么影响,家业总得有人继承啊!何况,是这么大的家业!

小牛子一想到这事,就觉着,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他家小四,果然有福!

作者有话要说:ps:午安~~~~~~~~~~~~~~~~~

战事之十六

这一个新年, 关外除了被罚到马棚养马的贾源, 文武官员都过得比较畅快。就是贾源,虽然现下被夺了职, 不过, 他老丈人王知府很是宽慰了女婿一遭, 觉着女婿这事儿不大。何况, 还有徒小四,过去瞧了贾源两回,贾源便知,徒三哥并没有真正生他的气。贾源便也安心了。

再者,还有林腾许念两桩喜事, 林腾与霍家的喜事先定了下来,主要是,霍东家就在关外, 在家中孙女里,挑了个顶顶尖的,嫁给了林腾。至于许念与穆氏女的亲事, 林靖已请张夫人给穆秋亭带了信,看穆家的意思。反正, 林靖估计着,问题不大。其实, 也就是这样的乱世,不然,许念林腾这样的世家子, 定然要寻世家女相配的。而林靖亲自为二人定下的这两桩亲事,在其后的许多年,都证明了林靖超一流的眼光。

朝廷的新年,同样过的歌舞升平,尤其文官们,一首接一首的贺岁诗,皆在恭贺着这一年的天下太平。的确,虽则陈柒宝登基以来战事不断,可战事皆是以朝廷的胜利告终。就是北靖关,虽有逆贼未曾俯首,但在高凡高将军的指挥下,也牢牢防御住了关外暴民。而关外,向来被朝廷视为不毛之地,又有何可惧之处呢?

林翊在宫宴后携妻子回府的时间还早,家里也是一派年下的富贵欢喜的气象。林翊回府便进了书房,舒静韵随之过来,二人随意会了。舒静韵问,“如何,宫宴顺遂么?”

“没什么不顺遂的。”顿了顿,林翊道,“太顺遂了。”

舒静韵琢磨了一回林翊的话中意,就有些明白,不禁勾起唇角,“看来,江南平叛让百官觉着,如今不过关外零星小事,江南叛军都可荡平,关外更当小事一桩。”

林翊叹口气,不得不说,舒静韵说中了他的心事。林翊道,“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在江南,没能将徒小三、林靖绳之以法,竟叫二人脱生,林翊就知道,以后的麻烦,大了。

舒静韵道,“阿靖可不是蛇。”那是一条龙,起码,是条蛟龙。

“他比蛇危险的多。”林翊道,“现下,朝中那些个清流都认为,关外不过芥癣之疾。他们哪里知道,关外这一伙子人,可是比先时的江南豪族与前金陵逆王危险百倍。”

舒静韵身为林翊的第一心腹,颇是认同林翊的判断。原本,舒静韵对林靖的定位,是家族中兴栋梁,故而,先前,舒静韵对林靖的教导颇是用心。后来,天意弄人,林靖离开京城,就此龙归大海虎归山林。林靖在战略虽则出众,可他太过年轻,经验不足,何况,林靖先天不足,不能亲上战场,故而,战略也只是出众而已。林靖让人头疼的是他的政治能力,这简直是天生的政治好手。像司徒三,这不过是个有些血性的暴徒,这样的人,没有林靖的辅佐,焉能据关外之地以抗朝廷!

林靖与司徒三,一文一武,真是天造地设。

舒静韵道,“我担心的,还是这个高凡,关庭宇主持对关外的战事,短时间内都没有什么进展。高凡此人,他就是天纵英才,他也高不过关大将军去。可是,他主持对关外战事,却是有两三场小胜。这个人,肯定有问题。”

林翊想到林靖的手段都不禁有些头疼,林靖天生擅长的并不是战事,虽然在许多人看来,林靖在战术上已是年轻人中的侥侥,可林翊太知道林靖,林靖在揣摩人心上的天分胜他战术百倍。高凡这等小人,林靖现在还没杀他,必是因为高凡尚有用处。林翊道,“关外那样荒凉的地方,朝廷已封锁对关外的贸易路线,可这大半年,关外对朝廷没有半点动静。这就说明,他们有别的走私路线,甚至,这年底下,京城洋货的价钱较之往年也只长了一成,并未有大幅波动。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什么?

不言而喻。

不要说先前江南与海外的走私,怕就是关外,也有别个途径满足自身所需。

而且,在林翊的预计中,关外军的规模约在五万到十万之数,想养活这样一支军队,仅靠关外本身的粮税,怕并不宽裕。林翊心惊的并不是林靖这么快就建立了走私路线,而是,林靖这么快就成功的建立了走私路线,这说明,不论是刚刚平叛的江南,还是别个什么地方,都被林靖渗透了。

林翊惊心的并不是走私的数目,而是走私事件本身。

舒静韵知林翊担忧,轻声道,“他在江南抗倭数载,与江南有些联系不为过。”

林翊道,“这场战事,拖得愈久,怕会愈难收拾。”

舒静韵非常认同林翊这句话,只是,林靖年前私下陛见曾与今上提及对北靖关战事,今上却未置可否。或者,许多人对于关外军几次战事皆以失败告终而对关外心生轻视。甚至,有些无知清流竟然认为关外军不堪一击,证据就是关外军当年南下平金陵王之乱,结果,叫段天羽追野人谷去了。

好吧,这蠢才怕还不知道段天羽的可怕之处。

早在林翊知道段天羽竟然与关外军沆瀣一气的消息后,林翊就认为,不要说三万关外军,就是五万关外军换一个段天羽,也是一桩实足划算的买卖。

徒小三与林靖已是难得的钢铁联盟,再加上一个能征善战的段天羽,愈发令林翊头疼。

当然,这不是在林翊不知道段天羽被林靖派到西蛮人地盘儿之前了。

林翊是年后接到关庭宇的秘信的,信中说了来自西蛮的线报,说是岱青王子阿尔斯愣重新夺回了父辈的草原,继承了岱青王位,同时,阿尔斯愣向曾经对他们部落落井下石的仇家发起功击,不过短短三月,便有六个部落成了历史。这只是草原上部落纷争,让林翊震惊的便是,关庭宇在信中对于阿尔斯愣手下所用兵械有着细致的描述,林翊是参加过江南之战的,他一看便知关庭宇的意思,这位阿尔斯愣王子,定与关外军有所关联。

关庭宇在边州的时间长,对朝中事就没有林翊知道的清楚。林翊略一回忆便知这位新岱青王的来历了,彼时是林靖离京后的两三到年的时候,蛮王曾对寒州城发动战事,名义便是要寒州城交出岱青王子和岱青王妃。当时,便是在寒州城的林靖庇护了这对母子。

可是,在关外军在江南惨败之后,林靖要忙的不是重建关外军并加强关外军的训练吗?为何又将阿尔斯愣和关外军派到了西蛮去?

饶是林翊,也一时想不透林靖的目的所在了。

因为老国公战死边州的缘故,林翊对蛮人向无好感。他相信,林靖对蛮人也不会有何上佳评价,不过,这与林靖是否会联合西蛮对抗朝廷没有半点关联。去岁江南豪族谋反,林靖给那些豪族出的主意便是引西蛮人兵犯边州,近而围魏救赵,使关庭宇退兵。林靖的战略并没有错,可是,却被林翊与关庭宇将计就计,反是引关外军下江南,就此大败江南叛军与关外军。

可以说,上一次林靖的战略失败了。

难不成,林靖要故技重施?

林翊也有些拿不准林靖的心思,不禁道,“阿韵,你怎么看这件事?”

“这个时候反去征战西蛮,他的战线补给要怎么办?西蛮较之关外,更是地广人稀。”舒静韵也有些懵,觉着林靖这一手,当真叫人看不懂了。好在,舒静韵当初做过林靖的师傅,这也不是个凡人,舒静韵很快整理好思路,道,“第一,这说明,短时间内,关外并没有向关内进军的意思。第二,他们不论兵械、粮草、人手,各方面,都很充足,江南之战,未能伤到关外军元气。第三,他要在西蛮获得话语权。”

“话语权?”

“西蛮不同中土,他们向来是分部落而居,如今说的蛮王,也不过是其中较大的一支蛮人部落而已。这一次,他特意借助了阿尔斯愣的名义出兵西蛮,其目的有两个,其一,西蛮一直是边州大患,如果他的目光放到天下的格局上,西蛮早晚都是要解决的事。而这次江南战事失利,让他明白,在真正金戈铁马的战场上,他的实力有所不足。其中的心腹大患之一,便是关庭宇关大将军。去岁,他想引蛮人拖住关外军,战术是没错的。可是,蛮人又不是他的手下,又凭什么听他的指挥。这是他江南失利的根本原因所在,我猜想,这也是他出兵西蛮的原因之一,他不想再用不知能不能起作用的计策来对付关庭宇,他要真正的,用蛮人的王子取得西蛮的控制权,然后,用蛮兵拖住关庭宇。其二,只要能把关庭宇死死拖在边州,那么,角逐天下时,他的对手就只剩下一个了。那个人,就是你。”

舒静韵说出这句话时,饶是舒静韵自己也忍不住心下发寒。

林靖要以怎样的手段谋算林翊呢?

林家这对同样杰出的兄弟,在分道扬镳的今日,又将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呢?

作者有话要说:ps:傍晚安~~~~~~~~~~~~~~~~~~~

战事之十七

每每想到林靖出兵西蛮之事, 舒静韵整个年都没过好。

按理, 既知林靖动向,且猜出林靖的目的所在, 那么, 便当有应对之策。不论是趁此机会发兵北靖关, 还是趁机发兵西蛮, 都是不错的应对之举。只是,这些应对之举,能为朝廷所采纳么?

更不必提,舒静韵还得防范林靖对林翊用出什么手段?

许多人看来,林靖虽则不在京城, 但,林靖无疑是林氏家族最有名声的子弟,暂不论这名声是好是坏吧, 林靖这些年,不能不说没有作为了。一个家族,如林靖这样的子弟, 有一人,已足可令家族再进一步。而林家, 却是有两位同样出众的子弟。

相对于张狂的林靖,林翊以低调稳重著称, 而林靖的惊才绝艳,似乎令林翊这位长兄在许多时候都黯然几分。只是,要知道, 去岁最终为江南设下平定大计的主导者,便是林翊。若不是林靖徒小三命大,这俩人早该见阎王去了。由此可知,林翊相对林靖,完全没有半分逊色。

但,谁能料到,同样出众的兄弟二人,没有任何私怨,最终却走上了相反的道路。

舒静韵对林靖,不能不说没有师徒之情,只是,各为其主,他与林翊多年主幕情义,自然要以林翊为先。

林靖对关庭宇如此慎重,不惜大费周章,那么,他对林翊呢,他给林翊所设的,会是怎样的一个局?

林靖对关庭宇尚有迹可寻,对林翊,饶是舒静韵想破头,在没有任何珠丝马迹的前提下,他也想不出,林靖会给林翊设个怎样的套出来?

其实,若林靖知晓舒静韵如此苦恼,他当然也不会善良的去提醒舒静韵,让舒静韵不必多想。因为,在林靖看来,只要有陈柒宝这么个猪队友,他都不消设什么圈套,陈柒宝只要拖后腿,就能把自己个儿拖死。

就如同林靖派阿尔斯愣和段天羽出兵西蛮一般,这个消息,关庭宇私秘的知会了林翊,同时,以关庭宇的忠心,自然不会隐瞒朝廷。陈柒宝见关庭宇的奏章,也召林翊商议了此事。只是,对于林翊提议的,立刻集结兵力发兵北靖关之事,陈柒宝仍是未允,陈柒宝道,“高凡在北靖关的进展不错,还是先问一问高凡。”

林翊虽则已是怀疑高凡叫林靖收买通了,可没有证据,他不好妄言,见陈柒宝若此,林翊道,“这样的机会,若是放过,就太可惜了。”

陈柒宝欣慰林翊的态度,温声道,“林卿放心吧,朕知晓你的忠心。”

面对陈柒宝,林翊时常会升起这样的无力感。他的忠心,是希望陈柒宝有所作为,他主张立刻出兵北靖关,也不是为了向陈柒宝证明他与林靖没有勾结。他有此提议,完全是,林翊认为,这是朝廷现下所拥有的,最好的,收回北靖关的机会了。不然,倘叫林靖在西蛮站稳脚跟,关外实力大涨,以高凡那样的废物,难道能拦住关外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