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贾敏一阵剧烈的咳嗽,林谨玉轻手帮母亲敲背顺气,喂贾敏喝了口温水,才勉强止住了,贾敏笑着抚摸儿子圆润的小脸儿,一只手干枯清瘦,却让人觉得温暖,林谨玉喉间一酸,一咬牙忍过去,笑道,“今年第三次裁剪新衣了,娘亲看儿子穿着可好?”

贾敏歪在床上,笑着点头,目光中有说不出的留恋温柔,“是个大人了,长高了,也结实了。行了,去跟先生念书吧。”

“嗯,娘亲吃王大夫的药可觉得好些了?”林谨玉问。

“好多了呢。”贾敏笑,“紫鸢端药来了,你快去吧,别误了念书的时辰。”

紫鸢托着个小红木托盘,上面碧绿的小碗儿里是墨汁一样的汤药,闻到味道就知道有多苦,贾敏却是习惯了,从儿子手中接过仰头便喝了,漱过口,又催林谨玉去念书。

林谨玉刚走到院中便听到房间中隐隐模糊的咳嗽,叹口气,他这只蝴蝶只是把贾雨村直接吹到了贾家,却没能改变贾敏的命运。

许先生知道贾敏的病,有心给林谨玉放几天假或是减轻功课,不过林谨玉倒是越来越认真,面容坚毅沉稳并不像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

人就是这样一点点的长大,有些事,有些道理,生活自会教导于你。

贾敏熬得只剩一把骨头,家中事都交到了黛玉手里,黛玉天生感情纤细,在母亲面前都只有开心的,回到房间难免伤心落泪。这般白日理家费神,晚上忧心,身子骨儿早便不大康健,一番折腾之下也病了。林谨玉没办法,只好同两位先生请了假,接手家事。

先去劝黛玉,“姐姐也该放宽心,娘亲本就病着,姐姐再一病,岂不是更让娘亲挂心。家里的事我也不大懂,还等着姐姐理家呢。”

林黛玉拿帕子盖住脸,眼泪一点点将粉色的锦帕洇湿,无半丝声音,却更加让人觉得伤心,林谨玉垂泪道,“便是为了父母也该保重自己,爹爹娘亲就我们姐弟两个,真有个好歹,可叫他们二老怎么办?”

林黛玉的声音细若游丝,“我一见到娘亲便难过,眼泪止都止不住。”

“姐姐快点好起来吧,我还得指望姐姐呢。”林谨玉抱着林黛玉的手擦泪,林黛玉抽回了手,叹口气。

贾敏的病日渐沉重,大夫都摇头不肯再开方子,林府已经暗地里准备寿材冥衣等物,连底下奴仆都安分了几分。

贾敏望着儿女,只是微笑,握着女儿的手道,“黛玉就是心思太细了,你这样去你外祖母家可怎么办呢?”

“女儿哪儿都不去,女儿守着娘亲。”林黛玉眼圈微红,低垂臻首,单薄的让人怜爱。

贾敏强笑,脸庞枯瘦,只余一双眼睛尚有神彩,握着女儿的小手,叹道,“真是个傻孩子,我的身体,自己知道。寿数乃天命,非人力可强求,你听娘说,你一个女孩子,万不能没人教导。你外祖家虽不似从前,可是你有父亲兄弟,咱们家在扬州,你去也只是亲戚家作客罢了,带足了银两抛费,不用贾家一两银钱,谁还能说出别的话来。”

林黛玉只是流泪,贾敏接着道,“你二舅母那人我最是知道,面儿上慈悲,心里却是个藏奸的。你去了,只要跟在你外祖母身边儿孝敬,凡事多看少说。过几年,你弟弟去京中备考,你们姐弟一定要相互扶持。”

林黛玉点了点头,“娘亲且放心,女儿会好好的照顾弟弟的。”

贾敏目光望过来,林谨玉忙道,“娘亲,姐姐跟着你打理家事,什么不明白呢,断不会吃亏的。”

贾敏的去世是意料之中的事,病了这么久,能拖半年,已经是林府的良医良药之功,尽管有心理准备,仍让人悲痛难忍。

整个林府一片素白,林如海同贾敏结缡十几载,贾敏过世,真真是痛催心肝,恨不得随了爱妻而去。只是念着两个孩子年纪尚小,需父亲照顾教导,强撑着身子主持丧礼事宜。

一场丧礼下来,林如海形容枯槁,让人瞧着便伤心。林黛玉又犯了旧疾,每日用药培着。

林谨玉处理家事,还要安慰父亲姐姐,忙得不可开交,便将念书的时间挪到晚上。

许先生没意见,林谨玉的进度已经比同龄人快很多,许多小孩子像他这个年纪不过刚刚启蒙。照林谨玉这个速度,若是顺利,出了孝正好去考童生。

“府里的事,你量力而为罢。觉得累,功课暂且停停也无妨。”许先生毕竟是旁观者,不过说几句寥寥劝慰之语。

林谨玉道,“娘亲不在,正当奋起,免得娘亲九泉之下难以心安。先生早些休息,我回去了。”

林谨玉夹着书便往外走,却听到“扑”的一声,声音很轻,但在这寂静的夜里仿佛被无限放大,一股腥气弥散开来,林谨玉脑中一空,反身扑向许先生,大喊,“来人,有刺客!救命救命!”

他从未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死亡,刀剑冰凉的锋刃似乎就要划过他的脖子,让他从心里泛出一股子寒意,刺客的眼睛像极了冬日的冰,冷而硬。那一剑,快如闪电,林谨玉脚下未来得及迈开一步,剑已逼至跟前,所幸刺客的目标并不是林谨玉,而林谨玉个子又矮,只到许先生腹部,这一剑越过他的发顶,直刺许先生的颈项,一剑封喉。

许先生抱着林谨玉就地一滚,这一剑却是偏了。刺客再挥一剑,林谨玉手一甩,袖子中的素白荷包丢向刺客,接着一道厉芒刺破荷包,里头洒出一包呛鼻的粉末,淋了刺客一头一脸,饶是刺客心志再坚也连连打了几个喷嚏,手中剑一顿…可惜他再也没机会刺出第三剑,在这瞬息之间,俊俏少年的剑刺穿了他的脖子。

浓重的血腥味弥散在整个房间,林谨玉腿肚子直发抖,扭了头不敢看。许先生从地上抱着林谨玉起身,极平静的说,“处理掉。”似乎已经司空见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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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怜幼女黛玉未进京 ...

林谨玉吐了,吓出一身的冷汗。

许先生倒了杯水递过去,林谨玉接过漱口,小丫环捧着痰盂接了,许先生道,“有什么好怕的,若是没死才可怕,死透了就跟厨房里的猪牛羊一样,尸体而已。”

林谨玉给恶心的接着吐,差点把黄胆汁吐出来。

实在是吐无可吐,漱了口,又喝了些水,林谨玉问,“先生,你以前经常遇到这种事?”

许先生笑,吩咐小丫环去厨房拿着点心过来,用帕子擦掉林谨玉额上的冷汗,只是说,“狗急跳墙而已,我这样一个人,纵然是死了,也不影响大局。不知道谁给他出的昏招。”

“快别说了,先生真有个好歹,就没人教我念书了。”林谨玉又道,“这事儿要不要跟爹爹说呢?”

“你别开口,我去开导开导你爹,他病得够久了。”

林谨玉听这话有些不对付,说道,“先生,你可别刺激我爹,我爹刚好转些。”

“小小年纪怎么这般啰嗦,拿着点心去你房里吃吧。”

林如海还没睡,他纵是病了,府内一举一动也是了然于心,更鼓之后,许先生果然来了。

“子文来了。”林如海放下手里的《道德经》,“坐。”

“不担心谨玉么?”许先生在床侧的椅子上坐了。

林如海道,“不是没事么?”

“你还真是大撒手了,也不想想谨玉才几岁,今天吓个半死,出门的时候腿还哆嗦呢。”许先生似笑非笑道,“我是没如海兄好福气,有这么个能干的儿子,里里外外一把抓,能让老父安心养病。”

“谁第一次见着死人不怕呢,多见几次也就好了。”林如海倒是云淡风清,“这个家早晚也是他的,过几天黛玉又要去她外祖母家,他现在接手还有黛玉能指点于他,否则等黛玉走了,更是一团乱麻。”

“你心里有数就成,”许先生道,“想得再妥当,谨玉毕竟年纪小呢,也得有几年才能长大,如今还需要你的庇护。诸葛亮算得再周全,一死也是百事空。”

林如海沉默不语,良久才叹道,“我如今只有这一子一女,不过为他们操心罢了。”

第二日,林如海起身,脸色依旧憔悴,却是先去看望女儿。

林黛玉早饭未用,正在对窗垂泪。

房间里淡淡的果香,林黛玉轻咳两声,就要起来,林如海道,“躺着吧。可觉得好些了?”

林黛玉点了点头。

林如海叹道,“你母亲这一去,为父也是痛伤心扉,再如何,日子还得过下去。咱们父女病着,家里就靠着你弟弟忙里忙外,我看着他也瘦了。”

林黛玉只是掉泪,瞧女儿这模样,林如海的心早就软了,柔声道,“你母亲让你去外祖母家,也是为你好。你这个年岁,我是不打算再纳娶了,在内宅你却无长辈教导。你母亲是你外祖母的掌珠,你去京都,有你外祖母照看,定是无碍的。我瞧着你外祖母,对孙辈多是宠爱,就你这一个外孙女,断不会亏待于你。不过,你若实在不愿意,也罢了,我给你请几个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规矩什么的可不能松懈了。”

林黛玉微点头,拭泪道,“外祖母家再好,也不上自己家。女儿若去了,家里就剩下爹爹和弟弟,心里也难放得下。”

林如海却是明白妻子的心思,今人婚嫁,多是挑女孩儿门第品性,黛玉自幼失恃,日后难免挂在人家口头上,说亲时便是一挑。林家又无亲近的亲戚,荣国府地位尚在,让黛玉去外祖母家不失为一上策。再者,他官高位重,在朝中是能说上话的。林家祖宅在京都,日后也是要回去的,夫妻两个只这一个女儿,自是想为女儿在京都择婿。如此女儿去了京都,住在国公府里,父亲为高官,又是国公府老太太亲自教导出来的女孩儿,再加上国公府外孙女的身份,日后说一门好亲事不在话下。

没想到黛玉百般不情愿,竟忧郁成疾,林如海从心里也舍不得女儿,便将此事暂且按下。黛玉现在年纪还小,过两年大些再论也不迟。

林如海便备了厚礼,托贾府管家带回去,又亲自写信说女儿秉性虚弱,在家调养等事。

不说贾母接到书信又如何悲痛,黛玉心结一解,又有谨玉每日探望陪伴,医药调理得当,身子渐渐康复,便从林谨玉手里接过家里的事,只一心要弟弟念书。

贾敏留下的几个丫头,紫鸢、飞鹤、翠莺、怡雀、雪雁、喜鸾几人,其中紫鸢雪雁两个被黛玉留在身边,帮着打理家事。飞鹤翠莺依旧在正房,带着几个小丫环伺候林如海的起居,怡雀喜鸾去了林谨玉房里。

林如海又命林谨玉去请了两个教养嬷嬷到府里,一为教导黛玉女红针指之事,二是这两人到底是从宫里出来的,见识阅历比家中奴仆更上一层楼,也可协助女儿管家理事。

两个嬷嬷一个姓孙一个姓李,因自宫内放出时年纪过大,也没婚嫁,常受邀大户人家教养小姐,在这一行也算是小有名气。

林黛玉只是身子弱,性子可不弱,如今母亲过逝,只余父亲弟弟相依,对家里事处置得更为谨慎周到,又有两位嬷嬷指点,不过两月,家下人便规矩了许多。

林谨玉觉得书中林黛玉在贾府一直汤药不断,身体底子不好是一方面,另外也有愁闷的原因,成日里无所事事,又是孤身一人,心思纤细,凡事容易多想,就算好人在那府里也得闷病了。

如今林黛玉每日忙理家学女红,有空还会读读书,虽然忙,气色却比以往更好,脸上有了血色,性子也爽俐了,不再动不动便伤春悲秋的落泪。

林谨玉甚至自徐师傅那里磨来了一套少林寺传来的呼吸吐纳调息身体的法子,教给黛玉,只盼林黛玉能有些受益。

作者有话要说:贾敏有自己的考虑,现在贾府的当家仍然是自己的母亲,王夫人再厉害也越不过贾母去。再者林黛玉如今还不算是孤女,虽然失去母亲,父亲仍是高官,在朝中的影响力绝不是贾赦贾政能比的。

王夫人纵然与贾敏不对付,也不会怠慢黛玉。

至于让黛玉带银子去的事,林家有钱,也不会在乎那些,只是想着不叫女儿给人小瞧了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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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谈制衣谨玉见穆离 ...

用过早饭,林如海去衙门当差,林谨玉也要去念书,却被林黛玉唤住。

“眼瞅着就要入冬了,外院两位先生的冬衣也制好了,”林黛玉笑道,“你既然顺路过去,便给先生们带去吧。”

林谨玉应了,笑道,“还是姐姐心细。”想了想,林谨玉道,“姐姐,还有件事呢,许先生身边还有个侍卫,神出鬼没的,要不要给他也做几套?”

林黛玉皱眉,嗔怪道,“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换季时节,这府里从奴才到主子,哪个不制衣裳呢。听你说是保护许先生的人,虽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可既然在咱们家,便没有装不知道的理儿。”

“我拢共只见过他两回,一句话没讲过,不过我觉得这人应该还在的。”林谨玉道,“我今天去问问先生,要是他在,我叫平安来跟姐姐说一声,姐姐派个婆子去量尺寸。”

林谨玉也不是故意忘掉那俊俏少年的,这一年,他过得跟打仗似的,先是母亲缠绵病榻,侍疾理丧,后来又要照顾父亲姐姐,忙得脚打后脑勺儿,便忘了这个活幽灵。

今天林黛玉叫他给师傅送衣服时才鬼上身似的想起来,自己也懊恼,不知不觉真是得罪了个大人物,难道这人上次是故意迟迟出手,害他吓得差点儿尿裤子。林谨玉十分小人心思的阴暗暗的腹诽。

将衣服交与伺候许先生的小厮,林谨玉便提起了俊俏少年,有些自责的说,“今年家里事情也多,倒忘了那位少侠。给先生送衣服时想起来,姐姐可是将我骂了一顿呢。”

许先生笑,“我还以为穆离上次杀人把你吓坏了,自此不敢提他了呢。放心吧,穆离不是个小气的,他就在隔壁睡觉呢。等下午他休息好了,我介绍你们认识。”

原来高手也要睡觉的啊。

林谨玉还真是好奇,穆离,姓穆,东安郡王也姓穆,若真是东安郡王家里人,怎么会派来保护许先生呢?许先生又不是皇上。

林谨玉觉得肯定是自己想多了,遂放下心事,专心念书习武,用过晚膳便去许先生那里。

俊俏少年果真在房间,盘腿坐在榻上同许先生下棋,后背如刀削般绷得笔直,低垂的侧脸洁白如冰雪,衬得眉愈黑唇更红。

“见过先生。”林谨玉心里赞了声人家的好相貌,他相貌似林如海,日后也是个清俊的,却无法同这少年相提并论。

许先生笑道,“谨玉来了,阿离,今天这局就算了吧。”

穆离眼中带了几分笑,起身对林谨玉微点了下头,也不说话,许先生道,“阿离时常在我身边,只是你们见得不多,也不要太生疏了。”

林谨玉上前亲亲热热的握住穆离白白嫩嫩的手,笑道,“穆大哥好。”穆大哥,你长得真好看,你这手可真滑溜呢。

习武之人最是灵敏,何况林谨玉一双眼珠子就要粘在穆离脸上,若是别的男人,长得再猥琐些,穆离非挖下他的眼珠子不可。不过林谨玉年纪小,跟个水蜜桃儿似的,又是真心欢喜,眉毛眼睛的透着可爱。穆离也笑了,全当哄孩子,捏捏林谨玉的小圆脸儿,说道,“谨玉弟弟长得真可爱。”

穆离这一笑真如春暖花开冰消雪融,林谨玉觉得许先生这屋里根本不必点蜡烛,穆离天生就是个发光体。

虽喜欢看美人儿,也知道长时间盯着人家瞧不礼貌,林谨玉移开眼神,笑道,“穆大哥,你都是晚上出来么?那我晚上来先生这儿念书怎么没见过你。”

“我一般在院子里巡视,你当然见不着。”穆离笑。

要说正事,林谨玉就有些脸红,可脸红也要说,他心里觉得歉疚,脸上便带出几分可怜来,烛光映照下,眼睛里像含了一汪水似的,道“天渐冷了,之前是我粗心,竟然忘了给穆大哥做冬衣。我带了婆子来,给穆大哥量量尺寸可好。你大晚上的在院子里,可得多做几件厚的。”

“有劳谨玉弟弟了。”穆离瞧着林谨玉小大人儿似的说话,心里好笑,自然不会同他计较。况且他虽不大在人前出现,林府这一年的糟心事,他也略知道,倒觉得林谨玉很懂事。

林谨玉忙叫了婆子进来。

穆离还在长个子,身材却极好,宽肩窄臀,最架衣服。林谨玉坐在椅中托着下巴瞧,说,“穆大哥,你多大了?”

“十八。”

“穆大哥,我在跟徐师傅习武呢,你说我十八岁能不能像你一样高来高去的?”

这婆子是做惯的,手脚麻俐,量好便告退了。穆离伸手摸了摸林谨玉的胳膊腿,摇了摇头,“你这身子骨不大适合习武。”

“啊?徐师傅明明跟我说,等我到了二十五岁,两根手指一捏就能将珍珠捏成粉呢。”林谨玉失望的说。

穆离忍不住笑了,“徐师叔是不是给你露了一手?”

“嗯,徐师傅拿了瓷茶碗这么一攥,”林谨玉做了个握拳的手势道,“卡巴卡巴的就捏成粉了。”

“徐师叔就只会那一招儿,”穆离笑道,“那一招他足练了二十年才练成,他那样跟你说也没错。徐师叔怕走江湖时被人欺负,特意学来哄人的,我当初也被他哄过。”

林谨玉头发差点竖起来,骗人的,那他练了这么久岂不是白练了,穆离仿若知道林谨玉的心思,笑道,“徐师叔武学上有限,医药上却是极通,像他传你的那套吐纳养身功,乃少林密传,徐师叔教给你,你每日修习,对身体大有好处。”

也是,别年换季的时候,黛玉姐姐都要小病一场,今年精神却好,林谨玉心地宽厚,想着自己能得两位先生教导已是福分,便释然了,“算了,反正我也没想练成绝代高手。像徐师傅那要学一手能唬人就成。”

针线房急赶慢赶,三天赶出了十套衣服,由里到外,无一不全。而且黛玉听说穆离晚上在外头值钱,特命人加厚做的,又收拾了一件狐皮絮丝棉的大氅,托林谨玉带去,道,“冬天夜凉风寒,在外头披着也好。”

林谨玉抱着都觉胳膊酸,说道,“这么沉,穆大哥可瘦了,没得把人压得走不动道儿。”

“习武之人力气肯定大些,以为都跟你似的,没二两劲儿。”林黛玉见弟弟双手抱着费劲,笑道,“逗你呢,让婆子抬着送去就是,哪里用得着你亲自搬了。”

林黛玉为人仔细,连狐狸毛的帽子都制了几顶给穆离,其他衣鞋|裤|袜也都虑到了,叹道,“那人年纪不大,就跟在许先生身边做侍从,身边也无人知冷暖,即在咱们家,就不能亏着人家。送过去吧,就说之前咱们思虑不周,给人家赔个不是。”

“穆大哥不是小心眼儿的人,姐姐多虑了,我送过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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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上皇禅位谨玉求诊 ...

林谨玉正在念书,便见林忠来请许先生到书房去。

见林谨玉眼巴巴的瞅着他,许先生笑道,“好好背你的书,一会儿检查,背不过可要挨板子的。”

“哦。”

林谨玉乖乖念书,不过这事儿根本没瞒他,瞒他也瞒不过,过两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皇帝禅位,三皇子登基。

林如海递上去的奏章皇帝批了:允他上京参加新皇的继位大典。

林如海官居正二品,不算高。可这扬州盐政的位置乃重中之重,林如海能混到这份儿上可见是得皇帝信任的。能参加新皇继位大典也是了不得的恩典,林如海接到圣旨后便开始准备,先把衙门里的公务交给下属,又跟几个幕友商议一番。

林黛玉在家操持给两位皇帝的礼物,总不能空着手去啊,可这禅位乃天朝头一遭,谁也没经过,礼品要比着什么规制准备?林黛玉翻出历年万寿节的礼单,比照着添了些古玩,以及扬州特产。

这事儿吧,比较难办,礼薄了,对皇帝不敬。礼厚了,皇帝会不会疑心你在扬州贪污啊。

林黛玉斟酌了礼单给林如海过目,林如海笑道,“都是精细东西,古玩略减两件,不要越过上皇的礼,这些特产备得不错。”

上皇禅位自己是痛快了,就苦了下面的官员,一个媳妇俩婆婆,咋伺候啊?

除了献上的礼物,还有给贾府的东西,林如海沉吟了一下,半晌才道,“不年不节的,倒不好备了?”

林黛玉笑道,“爹爹要进京,女儿想着不如按人头准备,外祖母家亲戚是有限的,就是舅舅舅母表兄弟姐妹了,给每人备一份。爹爹也说这不年不节,就比中秋时的礼减三成,爹爹看可还妥当?”

林如海笑,“幸亏有个聪明闺女。”

林黛玉脸颊微红,笑问,“这礼晚上也就得了,爹爹准备着何时启程?”

“三天后吧。”林如海道。

“爹爹打算带哪几个人服侍?听谨玉说咱家老宅多年不住,破旧了许多,这未曾修缮,爹爹在何处落脚呢?”黛玉忧心道。

听林黛玉这席话,林如海不由想起亡妻,心中又是酸痛又是欣慰,道,“林忠他们几个惯随我出门的,就他们吧。至于住处,玉儿也不必担忧,为父回京陛见,住荣国府不大妥当,许先生家的宅子正空着,许先生已修了书信,为父去他那边住几日就好。”

“那许先生家是不是要备一份礼?”

林如海笑着摆摆手,“不必了,许先生并无妻室,家中只有几个奴仆看家。”

林黛玉最终还是多备了些银两给林忠,道,“纵然许先生家中无主人在,父亲这一去到底是麻烦人家一场,这两千银子,忠叔看着给先生家里的老管家和下人分了,也别让他们白忙活。”

林忠隔着帘子应了。

林黛玉又道,“忠叔是跟着父亲的老人了,父亲身子不大康健,这来回奔波,也劳烦忠叔多顾看些,我同谨玉心里都感激忠叔呢。”

林忠道,“大姑娘放心,奴才定会好好照顾老爷。”

林谨玉在徐师傅的院子里打完一套拳,自从他开始习武,徐师傅只教了他一套拳,让他每天早晚各练一遍。

开始林谨玉还傻高兴,想着练二十年就成武林高手了,没想到自己傻兮兮的被骗。收手势之后,林谨玉拿过平安手里的帕子一抹额间的汗,说,“平安,你先出去,我有话跟师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