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半低着小脸儿,轻声道,“姨妈的病无碍了,吃食用度老太太也没亏待了姨妈。只是院中婆子厉害,不准姨妈出来。人都说患难见真情,姨妈因咱家的事儿才遭的难,我去伺候几日心里也好过些。”

薛姨妈摩挲着女儿秀美的脸庞道,“你这孩子就是心善。这快过年了,我想着过了年便开始给你哥哥议亲。”

薛宝钗皱着眉毛道,“妈,如今咱们家被革了皇商的身份,成了一般的商贾人家。姨妈又出不来,怕是不好说呢?”

薛姨妈叹道,“我怎会想不到呢?这都是你哥不谨慎,才丢了祖上的差事。咱们娘们儿整日在家,认识谁呢?也无法子可想。”

薛宝钗沉默了一会儿,才望向薛姨妈道,“妈,咱们出不去,到底有舅舅那里呢。虽然前些日子舅舅生了气,必竟是血亲,怎能说断就断。这眼瞅着过年了,着哥哥给舅舅家送年礼。求一求舅舅,舅舅是宰相,认识的人岂不比咱们多呢?若能拿回皇商的资格,便是倾家荡产,也值得呢。我虽小,还记得爹爹在世时,哪年不是备了厚礼来京都给贵人请安呢。”

薛姨妈忍不住泪湿了眼圈儿,“你舅舅气性最大,以前在家时,谁也不敢招惹他。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哪有这么快消气呢。”

薛宝钗温声劝道,“妈,舅舅气也是气咱家不急气,若哥哥肯上进,舅舅哪有不提携的道理呢。舅舅是面硬心软呢,且备了礼,让哥哥一试吧。舅舅若见哥哥出息,怎会不肯帮忙呢?求舅舅,总比去求别人好呢。”

薛姨妈点了点头。

外头丫环一声通禀,薛蟠掀帘子进来,浑身酒气,脸上泛红,傻呵呵的憨笑,“妹妹也在啊。”

薛姨妈吩咐莺儿去煮醒酒汤,无奈道,“你又出去喝酒,天天跟那些混帐行子们在一块儿,能有什么出息?”

薛蟠一扬脖子,憨声憨气的一挥手,“妈,你别唠叨了。你跟妹妹不是一直说叫我结交些权贵子弟么?今天我跟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一块儿喝的酒,还有蒋玉函,啧啧,也是忠顺老千岁跟前儿的得意人呢。”

薛姨妈拿着帕子掩了掩唇角,没说话,倒是薛宝钗机敏,问道,“哥,蒋玉函是做什么的?跟忠顺老千岁可还相熟?”

“唱戏的,”薛蟠端起半盏残茶喝了,才笑了,“蒋老板那身段那嗓子那脸蛋儿,真是万里挑一了。只可惜忠顺老千岁不准他出来唱堂会,不然请他来唱几折,包管妈和妹妹也喜欢的。”

薛宝钗一思量,再问,“果真?忠顺老千岁对蒋玉函有多看重,哥哥可知道?”

薛蟠打了个哈欠,搓搓脸,“嗯,反正他出来这么会儿,酒还没喝痛快,便被忠顺王府的人叫回去了。冯、冯紫英说忠顺老千岁竟一刻也离他不得的。”

薛宝钗眼睛一亮,抓住母亲的手,笑道,“妈,咱们家的机会来了。”

薛姨妈犹豫着,“只是个戏子,能在忠顺千岁面前递上话儿么?要不然问问…”

薛宝钗拧眉叹道,“妈,你说咱们能问谁去呢。老太太对咱们娘们儿清冷不热的,凤姐姐也不比以前了,姨妈病着,舅舅那里…不如先叫哥哥去求舅舅,若舅舅肯帮忙,自然用不到蒋玉函。若舅舅回绝,这岂不是也是条路子么?”薛宝钗扬眉一笑,自信若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经商也跟行军打仗差不多。忠顺千岁乃亲王之尊,以前咱家也没少孝敬他,东府蓉儿媳妇那棺木还是咱家之前为老千岁代办的呢。只是他后来不用才转了手。蒋玉函只是个戏子,这才好办呢,咱们备了重礼,求他在忠顺老千岁前递个话儿,若是顺遂,着哥哥给老千岁请安,每年的红利给老千岁大头儿,咱家拿小的,也得把皇商的牌子拿回来呢。”

薛姨妈不由心动,咬了咬牙,“还是我儿有谋略。”

薛蟠喝了酒回来,已是乏困得不行,跟母亲妹妹招呼了一声,便回房歇息去了。

薛姨妈的陪房王连生家的匆匆进房,行了礼,见薛宝钗也在,话在嘴角打了个旋儿又放回了肚子里。薛宝钗素来察颜观色极是厉害,笑道,“王妈妈可是有事,那我先回园子里了。”

薛姨妈不是个有主意的人,凡事都爱找薛宝钗商量,拍拍女儿的手,笑道,“不妨事,连生家的,说吧,什么事?”

王连声家的顿足叹道,“太太,我从二太太那边过来,听人说宝二爷房里的袭人有了身子,老太太正生气呢?”

饶是薛宝钗颇有城府,也没料到竟出了这等丑事,眼前一黑身子便软了下去,薛姨妈急忙抱住女儿,焦声道,“快,拿水来,拿养心丸子来。”

众丫环婆子一番忙乱,薛宝钗喝了半盏茶已经缓了过来,望着母亲心焦慈和的眼睛,心中酸痛委屈,千种滋味儿难以诉说,泪珠儿顺着脸颊滚落,轻轻的阖上眼睛,一句话都没说。

薛姨妈喂女儿服了药,便斥退了丫环,房间内只余母女二人,薛姨妈用帕子给女儿擦了泪,温声道,“我的儿,你可吓死妈妈了。”

“妈,咱们搬出去吧。”薛宝钗的声音轻不可闻。

薛姨妈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小手儿,道,“我的儿,你放心,我定不能让那个贱人得逞!看着一老本份,却是心里藏奸!唉,话又说回来,这大家公子,哪家不是如此呢。你哥哥身边儿不是还有个香菱么?”

薛宝钗咬着唇,半晌才道,“妈,我知道妈妈一门心思为我打算。可是,宝玉老太太的样子,不像是有意的,这样子上赶着人家,又有什么脸面呢?”

薛姨劝慰道,“宝玉到底是个有福气的呢。如今你姨妈还出不来,谁知道以后呢?娘娘是你姨妈的亲生女儿,还能向着老太太不成?你瞧先前林谨玉横不横,老太太照样能从宫中请了太后的谕旨下来呢,谁敢不遵。你大姐姐虽降了份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起来了呢,难道那时还这么关着你姨妈,便是老太太想,娘娘也不依呢。袭人不过是小节,这些事原就该教导于你,当年我嫁给你父亲时,你们还有个庶出的大哥呢。我难不难,照样熬过来了。袭人闹出这等丑事,怀了孽种,老太太容不容得下还不知道呢?即使容得下,能不能长大也是未为可知呢?再者,他家这园子,咱们可是出过银子呢,住荣国府咱们住得心安理得!你且安心往着看袭人的下场就是!”

薛宝钗默然无语,芳心碎了一地。贾宝玉是她今生仅见的最俊逸脱俗的男子,惯会哄女孩儿做小低伏,脾气性子都是好的,又有前程。不知不觉,薛宝钗一片芳心全都寄在宝玉身上。她全心全意的服侍王夫人,也是大半为了让宝玉安心,没想到一转眼竟出了这等丑事,薛宝钗心下黯然失望,不再言语。

薛姨妈心疼女儿,又派了无数人手去打探消息不提。

冰冷的寒意自膝盖处渐渐的侵食着全身的神经,袭人不知是冷还是怕,浑身瑟瑟的抖的筛糠一般,微尖的脸上一丝血色皆无,透着一股子不吉利的青白。

房间内空无一人,可是袭人却不敢轻动一根手指。她被两个婆子自林府接出来送到车上,便再也没见到过宝玉的面儿,反倒被送到老太太后头的院中。这里袭人是知道的,她来给二太太的请安时常来。

门板一声轻响,有人进来,袭人头几乎低到了地上去。

贾母带着王熙凤及五六个丫环婆子过来,王熙凤扶着贾母坐了,贾母冷笑,“好!真好!难得你还知道羞臊二字!还知道抬不起头来!”

袭人默默流着泪,贾母怒斥,“我看你是个妥帖的将宝玉交给你,好个小娼妇,每日介勾搭着爷们儿弄出这些丑事来!哼!这些年,府上是太宽和了些!来人,端上药来!”

袭人猛得抬头,哭着跪爬到贾母脚下哀求,却被两个健仆狠狠摁在地上,袭人哭喊道,“老太太,奴婢知道错了!求老太太看在孩子的面儿上吧!奴婢愿意死,老太太,放孩子一条生路吧!老太太!”

贾母一拍桌子,“灌下去!”

袭人拼了命的挣扎,又上来两个婆子掐着袭人泪痕斑驳的小脸儿捏开紧咬着下唇嘴巴,一碗刚熬出的汤药生生灌了进去。袭人喉间给烫得发出短促暗哑的叫声,连王熙凤都心有不忍,贾母神色毫不未之所动,冷冷的盯着袭人软在地上仍圆睁的怨毒凄凉的眼睛。

腹中传来一阵绞痛,袭人想大喊大叫,喉间却只发出几个短促嘶哑的间节,瞬间泪流满面。

贾母盯着袭人的小腹,半晌仍不见有什么动静,看向王熙凤,“药可是错了?”

“老太太,决不会错!”王熙凤亦是不解,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生生惊出一声冷汗,贾母亦是倒抽冷气,双眼闪过一丝杀气,抬手将边儿上的茶盏摔个粉碎!起身道,“去街上请个大夫来!”

如今袭人口不能言,虚弱的只剩一口气,被人抬到床上放下帐幔,连动弹的力气都没了。那大夫来得很快,诊了脉,又被人请到外间儿,王熙凤低声问,“可是喜?”

大夫摇了摇头,“瞧这位小奶奶的脉象,心气虚而生火,若是小奶奶有些经期不调,倒是正常,却并非喜脉。”

太狠了,实在太狠了,对林谨玉的手段,王熙凤从心里发寒,淡淡的闭上眼睛,着人给了大夫些封口银子,命小院儿的婆子们看住了袭人,方扶着平儿的手去跟老太太报信儿。

贾母听了,张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指王熙凤,身子一歪便没了知觉。

80

80、徒汶斐计留林谨玉 ...

贾母忽然倒下,王熙凤一时慌了手脚,琥珀等更不知所措,还是鸳鸯找了养心丸,端着茶喂贾母吃了。王熙凤不停的揉顺贾母的胸口,又掐人中,贾母才悠悠睁开眼来。

事关宝玉,王熙凤不敢自专,柔声道,“老太太,觉得哪儿不好,我着人请太医去!”

贾母躺在榻上,脑中却是极清楚的,轻声道,“这事到此为止。袭人我瞧着不是个有福气的,着她去庄子上呆几天吧。另外,明天将宝玉从园子里移出来,我不放心他,还是移到我边儿上的院里吧。”王熙凤都应下了,贾母道,“你也看到了,林家,少去为好。这个林谨玉,小小年纪,忒狠忒毒。我活了这么大年纪,也没见过这等人物儿。罢了,少走动就是。”即便是假的,现在说也不会有人信,反倒是荣国府掩人耳目了。贾母知道贾宝玉是给林谨玉算计了一道,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出来,却没料到这事,自始至终便是林谨玉设的局!才多大的工夫,他们去林家不过呆了三个时辰,林谨玉便能施连环计,抹黑了荣国府,也,也坏了贾宝玉的声名!

贾母恨得牙根儿痒,心窝子疼,可却拿林谨玉没半点办法!

当夜,贾母身上便不大好。第二日难以起身,又请了太医延看。

至于贾宝玉则被贾母拘在身边,贾母见爱孙无甚精神,轻声道,“袭人身子不大妥当,我着人送她去庄子上休养了。你要是觉得闷,我瞧着晴雯麝月俱是好的,把她们给你如何?”

贾宝玉再怎么着也是个男人,何况袭人守了他这几年,贾宝玉低声问,“孩子呢?”

贾母顿时心如刀绞,咬了咬牙才说,“孩子,孩子,”顿了顿,贾母流出一行泪来,呜咽道,“你且放心吧,我还会亏待了她不成?听祖母的话,好好念书,宝玉,你也大了,得去挣个功名才好呢。”

贾宝玉点了点头,却未将贾母的话放在心上。他平生最厌功名二字,只是如往常那样心不在焉的应下了。

林谨玉派人盯着袭人家门口,没几天便见袭人家挂出白幡。林谨玉不禁暗自叹息,他想到过袭人的下场,却没料到经他提醒后贾宝玉仍如此的不中用。

林谨玉当然不是什么圣母,可到底是一条人命,难免心生感慨,林谨玉连课业都有些心不在焉。

许子文笑问,“你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林谨玉搓了搓手指,叹了两口气,才说,“先生,我,我做了件亏心事来着。”

“嗯?”许子文端起盏香片,打量了林谨玉一眼,“你家这几天挺太平的呢,怎么了?”

林谨玉倒不是后悔,就是觉得心里别扭,他没少算计贾家,却是头一遭有人因他而死,“我姐姐下定那天,看到荣国府的人大摇大摆的到我家去,我一时没忍住,就…”林谨玉把事说了,眉毛皱着嘴巴嘟着,很有些苦恼。

许子文随耳听过,根本没过心,笑道,“我当什么事儿呢,不就一个丫头么?瞧你也不像心软的人,怎么倒放不开了!我倒奇怪,你怎么知道那丫头跟你二表哥在一块儿了,你统共也没怎么在荣国府住过几天吧?连贾老太太都不知道的事儿,你怎么知道的?”

林谨玉敷衍道,“这处女跟妇女还是能分清的吧。”又叹气,“我就是觉得丫环也是娘生爹养的,不是我干的,也是我引出的事儿。好几天都睡不好觉。”

许子文懒懒的喝着香片,漫不经心,“实在觉得不好去庙里捐些银子,买个心安。”在许子文的为人标准里,只要林谨玉没被人算计就不干他的事。至于林谨玉弄出的这些安不安的心理障碍,许子觉得,这纯属业务不够熟练导致的后遗症。他头一遭杀人也好几天睡不着觉来呢,多杀几次就无恙了。

许子文一句话真给林谨玉提了醒,林谨玉第二天就带人去了西山寺,早上天就有些阴,林忠劝了半天,林谨玉还是决定去庙里拜拜菩萨,就跟许子文说得一样,求个心安。

天色暗沉,路上行人也少,深秋之际,树木萧萧花草凋零,林谨玉也没心思瞧外头的景致,到山下找了家酒楼用了午饭,将马车一并寄放了,一行人攀爬上山。

山不高,西山寺也不是名寺。约摸一个来时辰,便到了寺门口。大约是天气不好,两扇红漆钉子门紧闭。林福上前叩了叩,里头才开了门,一个十五六岁的小沙弥出来,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林福道,“小和尚,今日我们陪我家大爷到贵寺礼佛,怎么你们倒关着大门,可是在做什么法事?”

小沙弥眉清目秀,眼神自若,温声道,“我寺素来济济无名,这几日贵人接连造访,施主们里面请。”

小沙弥侧身让开道路,林谨玉率先而入,前院居中是主殿,名子却有趣,叫洗心殿。林谨玉不由一乐,庙里主殿多叫天王殿大悲殿什么的,不免笑问,“不知殿内供奉的是什么菩萨?”

小少弥摇头道,“没有菩萨佛爷,乃天地二字。”

院中左右两株重瓣红梅,枝干横斜疏瘦清韵孤绝,火红花苞点缀其中,寒风中,更添了一分傲色。林谨玉脚下一迟,赏鉴了一番,嘴中笑问,“只供奉天地,莫非此处乃万寿山五庄观?不知后院可有人参果呢。”

小沙弥笑道,“当年太祖命建此寺,曾言,只求一洗尘心,俯仰无愧于天地罢了。故殿中未供奉菩萨。”

林谨玉一笑,空中细似柳絮飘落,竟然飘起雪来,小沙弥笑道,“施主里面请。”

殿内中间挂着五彩装成的“天地”二大字,设一张朱红雕漆的香几,香几当中设一只古金色雕花香炉,炉边有方便整香。林谨玉上前,左手拈香,三拜后,请香入炉,回头问,“不知贵寺主持可在?”

小沙弥道,“师尊在禅房打座,请施主随贫僧前往。”

林谨玉只带了林富崔行二人,其他吉祥平安等在寺里流连赏玩,这庙虽小,因是出家人所在,收拾得干净整齐树木花草繁多,可惜这等草木枯萎时节,一片萧瑟,无景可赏。

禅房里虽简陋,桌椅茶凳也一应俱全,林谨玉一进门便见到一位正在煮茶的和尚。眉须皆白,一身灰色夹棉僧袍,正低头往茶盏中倒茶,房中似染了茶香,添了几分雅致。

小沙弥关上门便出去了,老僧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施主请坐。”很常见的一个姿势由老僧做出来,便有说不出的好看,好似带着一股子仙风禅意,林谨玉见还有个空的蒲团,便过去坐了。老僧多斟了一盏茶,放到林谨玉面前。

林谨玉道谢,老僧笑道,“贫寺迎贵客,一盏清茶,施主可一试。”

林谨玉端起来低头一瞧,笑了笑又放下,“这是莲芯茶,我素来怕苦,喝不惯此茶。”

“此乃寺后荷塘所结莲子,贫僧取了莲芯,泡来当茶,苦中带香,不逊名品。”说着呷了一口,才道,“不知施主此来,所为何事?”

“不瞒大师。”林谨玉道,“一人因我的一句话失了性命,我近日神思不属,想着佛门清净之地,可有能使我心安之法呢?”

老僧眼神清明,笑了笑,“贫僧观施主神色泰然目光坚定,不似难安之意?”

林谨玉低了下头,复又抬起,轻声道,“佛说众生平等。我无此慧心佛性,可也自问不是视性命如草芥之徒。到底是我轻率,点破了一桩丑事,使人失了性命。”

老僧道,“即是丑事,施主说与不说,都是丑事。瞒得一日两日,怎可瞒得过天地人心?此事,非因施主起,非因施主终,施主却心有不忍,施主有此善心,真乃天地之幸。”

林谨玉笑,“原来和尚都这样劝人的。大师,这世间每日故去者难以数计,又与我有何干,此人即与我有些许干系,我想能否请贵寺为她念上一二经文,以做超度。”

老僧笑,“施主请随意。”

林谨玉的心思其实很好理解,他毕竟不是十成十的古人,一时想了个法子,原是想恶心恶心荣国府。毕竟贾母这招太毒了,要说些什么话才能请动太后的谕旨?若不是许子文同皇室关系密切,又是真心关照于他,此时此刻,怕他前程尽毁万劫不赴了。在这个年代,不孝乃是不赦之罪!

贾母恬着脸去宫里告他一状,哪里还有半点长者慈心?

这一刀没捅死林谨玉,林谨玉就得还贾母更狠的一刀,恰贾宝玉带了袭人来,林谨玉心生一计,又对贾宝玉点明其中要害,没想到最后仍害了袭人性命。

林谨玉上辈子奉化守法惯了,真有人因他死了,心中难以释怀。

吉祥平安二人与林谨玉同年,正是好动的年纪,也不顾雪势渐大,由小沙弥引着前后左右转着圈儿的逛,没想到能碰到大熟人,瑞亲王府大总管何顺儿。

何顺儿跟林府的人挺熟,尤其吉祥平安乃林谨玉的贴身小厮,三人见礼,何顺儿笑问,“倒是巧了,难道林大爷也来上香?”

平安笑,“是啊,何总管,您是跟王爷来的?”

何顺儿眼珠一转,又跟两人寒暄了几句,便赶紧回去给徒汶斐报信儿,徒汶斐正在炕上倚着锦被看书,腰上搭了条毯子,一听林谨玉来了,脸上方有几分暖意,随手将书卷搁在炕上,道,“这几日是母后冥誔,我才来此。不承想竟能遇到谨玉。”

何顺儿道,“回主子,外头雪势渐大了,奴才估计着不大好下山,林大爷怕也得留宿寺院了。不如奴才先命寺中和尚收拾出个雅致的院子来,炭火什么的也得提前烧上,否则屋里一准儿的冷。”

徒汶斐微一笑,白玉般的手指抚摸着毯子上光滑的皮毛,轻声道,“很不必如此,你悄悄跟寺里僧人讲,给他们南面儿最潮冷的院子,茶水都要最粗劣的,炭火嘛,给他们最差的柴炭,要是太干就拿到雪地里放会儿,庙里僧人,简朴惯了的,哪里用得起好炭火?多给他们几条被子就是。”

何顺儿躬身应了,主子的意思,照做就好,不必多问。

林谨玉自方丈房里出来,雪花纷扬如鹅毛一般,地上已经积了寸厚,林富上前道,“大爷,这雪太大了,迷得人眼看不清路,天也黑了,不如在寺里住一夜,明日再回吧。”

林谨玉皱眉,“怕姐姐要担心了。”

林富道,“若大爷雪天赶山路,姑娘才不放心呢,宁住一夜,还妥当些。”

林谨玉命林富拿了二百两银子捐给寺里,有知客僧引他们去院中安歇。林谨玉自穿到红楼中后,林家富贵,吃食用度皆是精致讲究,此刻一进这屋子,没呛个跟头。天哪,这得多少日子没人住了,一股子刺鼻的老屋朽木味儿。

林富瞪了眼平安,平安道,“富大叔,这还是最好一间。前儿个瑞王爷来了,好院子给瑞王府的人住,咱们只分得这院儿,还是何总管匀出来的。我跟吉祥打扫了半天,那炭引了半天才着,不停的冒大黑烟,怕熏着大爷,又熄了。只得多要了几床被子。”

僧人们的地界儿,估计也没啥好东西,林谨玉摆摆手,“无妨。”进去拣了张椅子坐下,“瑞王也在这儿?”

平安倒了盏茶奉上,“是,奴才跟吉祥偶然碰到了何大总管。何总管也直说巧呢,瑞王殿下三天前就来了。”

林谨玉端着粗瓷白盏,低头瞧了眼里头混浊的茶汤,道,“既然殿下也来了,人家又匀了院子,总不能装作不知?”随手将茶汤放到手边几上,起身道,“平安随我去给瑞王请安,富叔,你们先歇着。”

徒汶斐的院子护卫很严,不过并未为难他们主仆。何顺儿到门口相迎,林谨玉笑着打了声招呼,“还真是巧了,只听寺里的小沙弥说来了贵客,原来是瑞王爷。我回房听平安说起大总管匀房美意,特来给王爷请安,不知王爷可有闲暇?若是王爷在忙,何总管代为致意也是一样。”

何顺儿打了个揖,笑道,“我家王爷听说林大爷在,直说巧呢。吩咐奴才请大爷过去一叙,倒是大爷先来了。”

林谨玉一笑,随何顺儿进了院子,平安自有人招待。

谁说众生平等的?瞧瞧徒汶斐住得这院子,林谨玉恨不得把捐得二百两银子再要回来,刚踏进房间,林谨玉内心深处更是要吐出两盆血来,这叫一个暖如三春哪。比给他住的寒窑破瓦强上一万倍,再瞧这摆设,不值什么银子,也都古朴素净,徒汶斐歪在炕上看着林谨玉笑。

林谨玉作揖行礼,徒汶斐笑,“谨玉来了,上来坐。”

“是啊,没想到天降大雪,只得留一夜,多亏了何总管匀了个院子给我们住呢。”林谨玉笑着坐在炕沿儿,徒汶斐再三携他上炕,摸了摸他的手说,“手都冷成这样子了,上来躺一躺,暖和些。”

何顺儿端上茶,徒汶斐把自己惯用的五彩点翠小手炉放在林谨玉怀里,林谨玉抱着手炉,身子不动,徒汶斐笑,“还没问你呢,这等天气上山,可是有事?”

林谨玉笑,“一点小事。这庙听说无甚名气,倒引得殿下向往?”

徒汶斐叹,“不瞒谨玉,明日是我母后冥誔,我跟父皇说了,来这里住上几日。这里虽无名,难得清净。”

林谨玉将手炉往炕桌上一放,笑道,“即如此,便不打扰王爷了。”说着便要起身,外面本是极冷,徒汶斐这屋子收拾得极暖,冷热相激,林谨玉鼻尖儿发痒,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徒汶斐侧着身子扳着林谨玉的胖脸,拿帕子给林谨玉擦了擦,笑道,“快上来吧,你倒真是客套了。我来了这几天,屋里还算暖和,你没提前打招呼,庙里仓促,怕屋子也没提前熏烤过,一股子冷气,哪里能住人,别真着了凉,跟我凑合一夜罢。”

徒汶斐说得在理,林谨玉也不是死心眼儿的人,笑道,“那就麻烦王爷了,这庙里和尚忒势利,只是二管家他们屋里也冷着呢。”

“这有何妨,何顺儿,请林府的人过来,你安排几间屋子,在外面也别讲究了,大家挤挤。”徒汶斐笑着吩咐

80、徒汶斐计留林谨玉 ...

下去,何顺儿弯着脸低眉顺眼的下去了。

林谨玉又道了谢,便留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辛苦的清明节总算过去了,偶发誓再不在节日出门!那些个人啊…

81、西山寺雪夜论因由 ...

天色渐晚,寺中送来斋饭,林谨玉向来是无肉不欢,瞧着一桌子白菜萝卜豆腐素鸡,便没啥食欲了,懒懒的拣了两筷子吃了。

徒汶斐担心林谨玉是受了风寒,又命人去拿了两剂伤寒散,林谨玉忙道,“没事没事,我好着呢,不用喝药。快吃吧,一会儿菜都冷了呢。”

“可是这菜不对胃口?”徒汶斐转眸笑问。

林谨玉摇头赶紧吃了两口,“没有的事儿,我最爱吃素了。吃素好,养颜美容。”

徒汶斐心中明了,笑道,“庙里就是这样不好,其实平日里吃惯了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儿,这素斋也觉得爽口。”

林谨玉笑,“我去一品斋里吃过一回素斋,比这味儿好了不知多少呢。”

“一品斋里一道翠玉白菜心,不知道用多少高汤好料焙出来的,哪里比得?”徒汶斐笑道,“好歹吃些吧,来的时候带了不少点心,我不爱吃那些零嘴儿,倒便宜了你。”

林谨玉笑了笑,徒汶斐真是吃得津津有味儿,不一时便命人撤了,小厮们端上茶来,何顺儿拎了个点心匣子呈上,有八样细点心,四样瓜子话梅等干果,在庙里已是难得了。

林谨玉就着茶吃了些,也没甚胃口。晚间无聊,林谨玉本来想出去看看雪势如何,被徒汶斐拦下,“别又冻着,且睡吧,大小明早就知道了。我倒希望明日也别停,好留你再多玩儿一天呢。”又吩咐下人打水伺候洗漱。

林谨玉瞧着徒汶斐不仅人生得漂亮,脚也如白玉雕琢而成,俊秀至极,不由多看了几眼,徒汶斐不由好笑,“真是个色胚。”林谨玉的脚跟他的人一样,白而胖,指甲都是粉粉的,徒汶斐抓在手里摸了摸,林谨玉怕痒,笑着要躲,徒汶斐笑着拍了下脚心,道,“脱衣裳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