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低下头问,“那哥哥嫂子那边儿呢,如今哥哥陪嫂子回娘家住对月,咱们喊打喊杀的抄屋子,等哥哥嫂子回来如何交待?”

“我是他们老子娘,想要交待尽管来找我来要!”薛姨妈是豁出去了。

薛宝钗一思量,含泪道,“妈,叫女儿说,还是算了。这做贼的得了东西,也断不会藏在屋里不动等着人搜,薄薄一张纸,撕了烧了吞了埋了,往哪儿找去?妈一心疼我,也没得为这些东西搅动得阖家不宁。妈且听我一句劝,断没有抄新媳妇新房的道理呢!这要传扬出去,咱们家的名声可就完了,咱们娘们儿无所谓,反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装聋作哑的也能过日子。可哥哥在外头走动呢,妈也该为哥哥考虑一二,哥哥在外头还有什么脸面与人喝酒结交做生意呢!眼瞅着家里生意有了起色,咱们娘们儿不能给哥哥帮忙,倒扯后腿不成?”

薛姨妈听着提及儿子,心一软掉下泪来,“还是我儿想得周到,那依我儿呢?可有什么法子没?”

薛宝钗瞧外头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道,“妈,照女儿说,反正那些银子,妈就没打算叫姨妈还,只是为女儿的事多操一份儿心罢了。妈,您与姨妈又不识字,是如何写的借据,如何画的押呢?”

“我叫香菱那丫头写的,你姨妈按的手印儿。”薛姨妈道。

薛宝钗轻声道,“那依女儿之见,不如做一份假的。姨妈不识字,又是这个年纪,过了这一年多快两年了,到底借据什么样子,估计姨妈自个儿也记不得了。妈到时只要拿出这借据,姨妈心里有鬼,断不敢叫人去验查真假的,只要震慑住姨妈,叫姨妈为咱们出力就可以了。妈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薛姨妈眼中精光一闪,一颗老心终于着了地,无限爱怜的抱住薛宝钗,摩挲着女儿柔美丰润的脸庞,赞赏道,“还是我儿好计谋。我儿,这回且不要经他人之手,只你我二人知道就罢。”

薛宝钗自然命人去准备笔墨印泥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再次上传~~最后一更哦,亲们晚安~~

98、作贼防贼俱都是贼

借据一事颇令薛宝钗忐忑,深夜辗转,白日难免精神不济,眼下发青,索性在屋子里猫着想事儿。母亲素来有些爱钱的毛病,又对自己期望颇高,这么大宗的借据丢了,怕真要关门子抄家了,无奈她只得支应一个法子,借机稳住母亲,唬弄过去。她来荣国府已经六七个年头儿了,细看老太太为人行事,最有规矩不过,不说梨香院一半的奴才是荣国府的,便都是她薛家的奴才,也没得在人家抄自个儿的道理。

这事儿细想蹊跷,连她都不知道借据放哪儿,那贼人是如何知道的?再者,如何别的不偷,偏三五层的去偷张纸呢?会开锁这一样,就不是普通的贼子,否则母亲怎会如今才察觉。

有一个答案,薛宝钗实不愿意往那上头想,姨妈谋略有限,只是一味仗着自己是宝玉娘娘的母亲行事罢了,跋扈而无甚心机。再者,姨妈刚被老太太从佛堂放出来,这事儿断不敢让老太太知道,否则怕要一辈子锁在佛堂里头了。如今姨妈身边最得力的嬷嬷丫环们都被老太太换了个干净,若还有一丝办法,也必不能坐视赵姨娘又生了个丫头。王夫人有动机,手却还伸不到梨香院来。何况如今老太太对姨妈一日好似一日,决不像是知道这事儿的。老太太都不清楚,剩下的李纨等更无从得知。

外面帘栊轻响,鹦哥儿进门笑禀,“姑娘,老太太听闻姑娘身上不大爽俐,命二奶奶请了太医来。琏二爷带着太医已经到了,姑娘略到床上躺一躺吧。”

薛宝钗笑道,“不值当的,我也只是无甚精神罢了。”起身往床上去。

鹦哥儿笑着放下三五层帘栊帐幔,再取了一方素帕将薛宝钗莹润的皓腕遮得严严实实不露一比肉皮儿,方出去请太医移步把脉。

薛宝钗躺在帐中,心中却有些喜悦,老太太终究还是能看到自己的好处的。论品性容貌,自己又何尝比人差了?只是出身在了商家,略有不如,可自个儿家哪是一般的店铺营生,做的都是与皇室相关的大买卖,哥哥更得了忠顺王的器重,前景辉煌。如今自己略有不适,老太太便命凤丫头请御医,恰似当初林黛玉就是咳嗽个一两声,老太太也要大惊小怪请医问药的折腾呢。想自己日日奉承老太太,伺候姨妈比自己母亲还要周到,方有今日,也算苦尽甘来了。

一时,听到鹦哥儿送太医的动静,薛宝钗便自床上起身,挂起帘幔,趿上鞋,就见鹦哥儿拿了一张方子进来,笑道,“姑娘怎么自个儿起来了,太医开了方子,琏二爷吩咐奴婢好生伺候姑娘,一会儿就派人送药过来。”

薛宝钗拢了下头发,笑道,“你去跟老太太说一声,我并无大碍,别叫她老人家惦记了。”

鹦哥应了,又倒茶给薛宝钗用,薛宝钗笑问,“莺儿呢,这一早上倒没瞧见她。”

“是这样,甄家姑娘来了,凡园里姐妹们都有礼物,各房大丫头也一人两只翡翠戒子、一只翠玉扁方,刚才有人来叫去领,我瞧着姑娘不大爽俐,先去老太太那边儿回了话,莺儿去领东西了。”鹦哥儿笑道,“还是着青杏去回老太太一声吧,奴婢若去了,姑娘身边儿没个近身,奴婢也不能放心。”

听这话,主子不适,她倒还有心思去要东西。薛宝钗不由厌恶莺儿短浅无知,这些点子东西,凭谁去领回来就行了,巴巴自个儿去,没的堕了自己的身份。见鹦哥儿温柔稳重,暗叹贾母调理有方。

薛宝钗素来便有心机,莺儿到底是自己家中带来的丫头,她母亲又是自己奶嬷嬷,生份了倒惹人笑话,只是从此只留鹦哥儿在房中守夜陪伴,说怜惜莺儿年幼体弱,白日跑动一天,晚上且让她在房内休息。

薛宝钗吃了三五日的药,便觉得大安了,约了三春去贾母房中伺候,贾母先问了一通汤药粥水,见宝钗无大碍,笑道,“我往日听你母亲说,你在家还常帮着看帐本子,晚上还要做活计。你才多大个人儿呢,哪里禁得住这么熬呢。如今小小年纪,不注意休养,日后可是要吃亏的。我是过来人,不单嘱咐你,他们姐妹也是一样的。你在咱家住了这六七年,我只当你是自个儿家的女孩儿一样。你们到底年纪小呢,又生就富贵,体格虚些也是有的。鸳鸯,拿我房中那把绿翡翠镶金如意来。”

贾母笑眯眯的望着薛宝钗道,“这柄如意还是皇上赏赐的,玉石最是养人,如今给了你,放在屋儿里,对身体也是极好的。宝玉早瞧了好几次,问我要。我说他成日毛手毛脚的,白糟蹋了好东西。如今给了你吧。”

薛宝钗忙推辞道,“老太太,这么好的东西,除了老太太谁还配用呢,我人小福薄的,怕难消受。”

“胡说,给你就拿着,再推却我老婆子可就生气了。”待薛宝钗收下谢过,贾母笑道,“这又换冬衣了,新裁的衣裙凤丫头可给你送去了。”

薛宝钗脸有些微红的应了,“正想跟老太太道谢呢。听说甄家妹妹也来了,我那几日身上不好,也没见着,妹妹竟然这么快就回家去了。”

贾母笑道,“咱家与甄家是老亲,多走动也是有的。甄家丫头自幼娇养家中,甄太太一日离不得她,来一日说笑也就罢了。其实,你们女孩儿就是这几年松快些,待甄丫头芨茾,也要开始议亲了。”

王熙凤从门外进来,喜气盈腮的请了安,又问过薛家钗的身子才道,“老太太,今儿个我虽来得晚,却碰到了一桩喜事要与老太太说呢。”

贾母笑道,“快说快说!”

“今儿北静王家举行什么诗会,咱们宝玉得了头筹,北静王赞了又赞。听跟宝玉小子们说,在场的多少海内外名士都夸宝玉才逼子建满腹经纶,明年春闱必中的。”王熙凤笑道,“这算不算喜事!只是今日雪大,北静王兴致极高,留宝玉住上一日,说明日再送回来。我刚打点人送了大毛衣裳过去。”

贾母笑不拢嘴,“难为他小小年纪就要出去交际这些,咱们同北静王家也是几辈子的交好。听你们二老爷说,北静王家多有饱学鸿儒之士,能得他们指点,也于宝玉文章上有益。”贾母自知道了许子文的身份,便心中遗憾宝玉无福,没能拜得一位好先生提携,如今倒投了北静王的眼缘,可见孙子是命中带来的福份。

王熙凤笑道,“如今又有忠顺王家的帖子到了,请宝玉去听戏呢。我说宝玉如今就忙得脚不沾地的,到中了榜当了官儿,还不得跟个陀螺似的。老太太,我这几回出去赴宴,多有人打听宝玉,都被我混了过去。怪道老太太不出去呢,想是被这些人烦怕了,只让我去当这苦差。”

贾母指着王熙凤笑道,“真是个猴儿,嗯,有人问,你只管推到我头上来。宝玉的婚事且不急,待春闱过后再议。倒是宝丫头,经这一病,有些弱了,你收拾些燕窝与她送去补身子。”

王熙凤笑应了,薛宝钗欲推辞,贾母笑道,“燕窝儿最是滋补,知道你们家不缺这个,到底是我老婆子的心意呢。鹦哥儿,瞧着你家姑娘吃,待你家姑娘身子好了,我有重赏。”

鹦哥儿脆生生的道,“是。”

薛宝钗见老太太对自己愈加体贴,想着,姨妈早有促成自己与宝玉之事,只是之前老太太一直压着方不能如意。如今到底天不负苦心,得老太太青眼,此事,自然老太太主动点头才是上策。真用了什么借据相要挟,便入了下下流,倒显得薛家女孩儿不尊贵了。

老太太一日胜过一日的慈悲,倒让薛宝钗渐渐放下了心事。梨香院暗中查访了月余都无甚头绪,薛宝钗自觉已成竹在胸,倒更加悠然了。

对老太太的举动,王熙凤有些不大明白了。贾母有心教导王熙凤,想着日后自己去了,家中也只有王熙凤能支撑起这一大摊子,轻声道,“宝丫头很有些心机手段,如今就能想出做假的招儿来,若不稳着她,一计不成再成一计。这只有千日做贼、断无千日防贼的,待宝玉定了亲,成定局后,她纵有千般手段,也施展不得了。唯一就是拿了借条子要银子,到时心里有鬼的可就是她薛家了。”贾母靠在榻上,温声道,“你看,不过是收买了个奶妈子,薛家便在我们掌中。我活得年岁长了,多少人家便是败在奴才手里,卖主欺主的事儿并不少见。凤丫头,你还得长些记性才是。”

王熙凤心中一凛,忙应了。

这个年节对于要准备春闱的举子们注定是过不好的,许子文猜了五十个题目给他,林谨玉觉得凭先生对皇帝从里到外的了解,机会很大,甚至动了些小心思,琢磨着要不要鼓动先生吹吹枕头风。许子文一见他那两只小圆眼儿滴溜溜的转就知道无甚好事,训道,“别动不该有的心思啊,考场盘查甚严,你若是敢作弊,揍不死你。我也不用出去见人了。”

“先生真是小看人。”林谨玉嘟弄着,咬了咬笔杆子,说,“皇上好些天没来了啊。”

许子文道,“每次景辰来瞧你都吓得要尿裤子的怂样,这回倒念叨上了,怎么,想着他给你开个后门儿什么的?”

“没,我是怕先生寂寞。”

“如今你倒是体贴了。”地上铺就着地毯,徒景辰走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吓了林谨玉一跳,林谨玉起身行礼,笑道,“皇上,您来了,我去给皇上倒茶,包子叔刚做了翡翠糕,还热乎着呢,我给您端些来尝尝。”

徒景辰打量了林谨玉一眼,道,“无事献殷勤啊。我说你怎么还在睿卓这里,睿卓要监考,你倒也没个避讳,找着让御史上本子呢。”

林谨玉道,“没听先生说呢。想是皇上还没下旨吧。”

徒景辰被噎了一下,不耐烦的挥挥手,“我的话不就是圣旨,敢紧回你家去。有事儿没事儿往睿卓这儿跑,你没断奶还是怎么着啊。”

林谨玉贫了一句,“我倒是想喝奶,先生也没奶给我喝啊。”眼珠子在徒景辰身上转悠了一下,您也没产奶的功能吧。许子文笑着训斥了林谨玉几句,林谨玉挺有眼色,收拾收拾东西,回家了。

这刚回家,一脚踩到门槛儿上,就见大管家迎上前,道,“大爷,咱家姑娘回来了,姑爷也来了,瞧姑爷脸色不大好,大爷快去看看吧。”

99、林谨玉遭遇贾雨村

林谨玉刚往里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唤,“大爷,瑞王千岁到了。”

转身一瞧,徒汶斐刚踏进林家大门槛,快赶了几步到林谨玉身边儿,一握林谨玉的腕子,捏了捏,脸上没了往日的欢喜,道,“里头去,有事儿跟你说。”

这怎么了,都赶成块儿了啊,林谨玉道,“大管家,请姐夫到书房来吧。说瑞王来了,一道商量商量。”

徒汶斐挑了挑眉毛,与林谨玉去了书房,穆离来得很快,大家见过礼,落座行茶后,林谨玉嘟了下嘴巴,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事?”

穆离道,“我是听人说有人在朝上弹劾岳父任上贪污收受贿赂,正好你姐姐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备考,我就陪她回来住几天。你心里要有个数才好。瑞王每日上朝,怕是知道的更清楚吧。”

徒汶斐见林谨玉看向自己,脸色不怒不喜,显然心里不大痛快,也没卖官司,道,“我这几天不是来得少了吗?朝中真是出了个大奇人,以前吴尚书作御史时虽然参掉了不少官员,人家都是有凭有证头头是道的参人。如今真是来了个有人生没人养的野狗,原金陵知府,如今京都府尹兼巡街御史,成日间胡攀乱咬,这才刚上任没几日,便参了太后的兄长陈大人一个治家不严,其他什么芝麻大小的事儿都拿到朝上说。是这样,林大人于任上过逝后,接任杨州盐政的便是甄大人,这甄大人做了将将两年多,还没到任期,就被人参倒了。父皇派了邢部尚书李大人工部尚书吴大人为钦差下江南细查,结果多笔帐目对不上来,甄大人下了大狱,细审之后,仍有许多银子交待不上来去处便说是林大人任上亏空,这就是更远的帐了。结果这个狗御史马上跳出来拿令姐出嫁的事儿来说,说令姐嫁妆丰厚世所罕见,有人粗算过明面儿上便有二十万打不住,时人嫁女,也没得把家掏空的道理,不知道你家里还藏着多少金银呢。说你们林家就是从祖上靖安侯不吃不喝开始攒,也没得这些银子。要说林大人清廉如水,他是绝不能信的,当堂便要请旨查林大人任上旧帐,可世上也没因出嫁女嫁妆多便查人家底儿的道理。”

林谨玉揉了揉眉心,“怎么朝中跟街上泼妇们吵架一般,没凭没据的就说我爹贪污,我还说他爹贪污呢?后来呢?”难怪许子文都不大爱上朝。

徒汶斐一摊手,“这已经是闹到中午才散的朝,父皇当朝传谕,林大人已经故去,你袭了林大人的爵位,命你明早上朝自辩。”

“这御史叫啥名儿啊?连太后娘家都敢参,怕是有点背景吧。”林谨玉笑问。

“贾雨村。”

林谨玉真是吃了一惊,端起手边儿的茶,垂眸道,“说起来,这个贾雨村还曾是我舅舅家二表哥的先生呢。”

徒汶斐一哂,“何止,我去吏部查了他的履历,这人原是进士出身,授官后因事革职。父皇登基大赦天下,起复了一批旧员,贾雨村便是靠你王子腾举荐授了金陵知府,爬到今儿下这位子。这事儿也奇了,之前你跟荣国府便闹得不大好,不知道贾雨村是奉了你舅家的命令,还是怎地,倒是要找你麻烦的架式。”

穆离真有些惭愧,想着小舅子一片好心,因自己与黛玉的婚事体面竟然惹出了这出麻烦,道,“这个,其实我是看中你姐姐的人,嫁妆啥的丰不丰厚也没什么。”

林谨玉瞪他一眼,“姐夫自然不在乎,可难保别人呢。若不是有心人透露,谁会真心去算我姐姐的嫁资呢?如今多了有人算,若是少了更不知要传出什么酸话来,可见我当初谨慎些是有道理的。你把有人参我爹的事儿跟我姐姐说了?”

“没有,我哪舍得你姐姐操心。”穆离道,“这是男人们的事儿,我跟你说就罢了。”

林谨玉哼了声,“这个贾雨村我也略有耳闻,他虽是出身荣国府门下,荣国府也没这么大本事叫他去参奏太后娘家,怕另有靠山。这事儿,我心里有数,明天定要他好看!”

徒汶斐犹自担心,“这御史都跟疯狗一样,咬人一口,入骨三分。朝上徐相王子腾都为林大人说了些话,他们都是朝中重臣,我看此事与王子腾是无关的。再者,林大人于任上过逝,朝廷下旨嘉奖过的。此事,当无大碍,只是你初次入朝却为这种事,可得压着些火,别跟上回大闹工部似的。”

“知道了。”

徒汶斐道,“你身上也有个五品爵位,怕你没合适的衣裳,现做也来不及,我给你借了一身,你一会儿去试试吧,胖瘦大小先让针线房改好,明天穿着去。这幕后之人也忒缺德了些,春闱在即,弄不好对你科举都有影响,你说话一定要三思,知道没?”

“知道了。”真是哆嗦。

徒汶斐起身道,“你先去看你姐姐吧,别忘了把衣裳收拾好,我先去衙门了啊。”

“送你。”林谨玉笑着去捏徒汶斐的脸,“我家的事儿,我还没发愁呢,你倒愁什么?”

徒汶斐笑中带了几分怅然,拉住林谨玉的小胖手,也没说话,一道往外走去。留下穆离转身去内宅跟妻子说话。

林谨玉刚送走徒汶斐,王子腾与贾政坐着车马到了,吩咐将人请到花厅待客。

王子腾如今真是运交华盖,若在平常,他何曾将贾雨村放在眼里,只是他素来看重林谨玉,不想凭添误会。贾雨村如今敢参林家,便是攀上了大靠山,不再将他们四大家族放在眼里。皆因以前林谨玉同荣国府有些龌龊,若不来说明一二,反倒让林谨玉想歪了。

林谨玉将两人往上首之位让了,自己在下面随便拣了把交椅坐下,命人奉了茶,笑道,“今日舅舅世伯一并造访,可是有什么事?”

自从贾政被林谨玉在工部骂了一场后,便有些发檚跟林谨玉打交道,他这品级还不够去上朝,今儿个是王子腾找到家里才知道贾雨村参了妹夫一本,在车上就骂了贾雨村好几遭,到了林谨玉跟前,反而有些说不上话来。

王子腾叹了口气,“说起来,今日早朝时,巡街御史贾雨村参了林公一本,说林公于任上贪墨,证据牵扯上了侄女的嫁妆,说从侄女的嫁妆看,林家百万家财不止。这么些银钱,岂能没个来处?我与徐相都觉得天方夜谭一般,你家累世为宦,已经五代传承,有些家私也正常。无奈这些御史真跟疯了一般,死不松口。如今林公仙逝,贤侄袭了爵位,圣上以公允计,宣你明日入朝自辨。估摸着一会儿就有人来传旨了,贤侄也要准备一二。”

贾政咳了一声,道,“外甥,说来惭愧,那参妹夫的御史,还曾经做过你二表哥的先生,这只数载光阴不见,也不知道怎么就换了人心一般?”

“这贾雨村如今哪里还将我与你舅舅放在眼里,否则能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来?”王子腾嘴皮子比贾政俐落一千倍,语重心长道,“如海兄,别人不知,我与你舅舅最清楚不过的。自如海兄任扬州盐政,每年为朝廷增加了数十万的盐课银子,上皇圣上都极看重如海兄才干,否则怎会让如海兄连任盐政?这个贾雨村不知是受了谁的指使,如今朝中也颇不太平,茶盐税课向来是重中之重,这个混帐竟将赃水泼到如海兄身上。贤侄眼看春闱在前,竟要为这些事分心,这贾雨村之前还当他是个好的,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给贤侄招来无妄之灾,贤侄可切莫因此与咱们生了嫌隙!”

林谨玉正色道,“舅舅世伯多虑了,我岂是不明是非之人。就算贾雨村之前做过二表哥的先生,也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这人忘恩负义,又与舅舅世伯有何相干?要说识人不明,怕他先前是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脸孔,骗了舅舅也说不定。我气也是气这贾雨村为官不善,污蔑先父,朝中有此大事,舅舅世伯知道信儿惦记于我特来相告,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否则接了圣谕,也是要抓瞎了。如此总有些许准备,不至于打无准备之仗。”

二人皆赞林谨玉明理,林谨玉皱眉道,“还有一事,也是我想多了。听舅舅世伯所言,这贾雨村与舅舅颇有些渊源,如今他连我家都敢参奏,怕这还是个开头儿呢。舅舅世伯心疼我特来告诉因由,凡事,也当为日后子孙计。如今贾雨村兼着御史的职,以后弹劾的人只怕更多了去,难道以后他弹劾一家,舅舅世伯便这样车马劳顿的去解释一家么?可是,若不说,人家知道这种关系,必会多想,岂不是为后世子孙结仇吗?不知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王子腾赞许道,“贤侄说的极是。一片真心为我与你舅舅着想,我与贤侄都想到一处儿了,今日下了早朝我便已经与贾雨村断交,咱们这样的人家儿,犯不着跟这些豺狼一样的人打交道。再者,我自认立得直行得正,不怕他来参!这眼瞅着就是春闱,贤侄准备如何了?”

林谨玉笑道,“仍如往常一样,每日在家破题做文章罢了。”

“嗯,不惊不忧,淡定自若,想必贤侄已成竹在胸,我与你舅舅便等着贤侄蟾宫折桂了。”王子腾笑道。

林谨玉自谦了几句,王子腾公务繁忙便告辞了,林谨玉一直送到大门口才得以抽身去内宅看姐姐。

王子腾与贾政同乘一辆车而来,到了车上,王子腾叹道,“林家得此佳儿,光耀门庭指日可待,可惜我们四大家族四代子孙再无能与林谨玉比肩之人。他又得了许子文的眼缘,这一下场,便是龙归大海,可惜他与咱们走得远了。”

贾政亦叹道,“这都是我治家不严的过错。”

王子腾笑,“存周也不必自责,子孙自有子孙福罢。朝中御史这一参奏,我也觉得林家显赫远在我想像之上,如今林家侄女已经嫁了。存周啊,谨玉今年可才十五岁,此科必能中的,少年得意,家产丰厚,不知多少人想招他为婿呢。”

贾政附和了几句,王子腾见妹夫未明白自己的意思,也没再提,反倒是说,“听说忠顺王对宝玉青眼以加,常请宝玉去喝茶赏花看戏做诗?”

“这都是王爷器重。”贾政颇有些自喜。

王子腾苦笑,“存周,还是少让外甥去忠顺王府上吧。这话,我也只跟你说,自义忠王老千岁坏了事,忠顺千岁论年纪比今上居长,偏是今上登基,这其中的事却不是咱们臣下能探寻的,只是也当有个忌讳。眼瞅着春闱了,若外甥能金榜题名,可是我们四家的大喜事,你平常还是要他多在文章上下工夫。”

贾政听这话也警醒了一阵,正色应了。

100、你问我驳当朝对答

林黛玉为啥坚持要回家照顾弟弟呢,说起来也是事出有因,大年初二林谨玉接姐姐回娘家,林黛玉觉得弟弟竟然瘦了,心疼得好几天没睡好,问过玛瑙翡翠,知道弟弟如今每日温书到初更才睡,欣慰弟弟用功上进的同时,又忧心弟弟年纪小,怕伤了神。

回家后便有些心不在焉,穆离觉出黛玉神思不属,问过之后便提及陪黛玉到林家住上一段时日。丈夫如此体贴,林黛玉自然心生欢喜,笑道,“别的倒无妨,只是这春闱三年一遇。谨玉这么拼了小命儿的念书,身边儿丫环再细心也是有限的。不守着他,我实在饭也吃不下去。你看他都瘦了呢。”

穆离笑道,“还是二奶奶火眼金晶,瞧出谨玉瘦了。就他那小双下巴,瘦些才好看呢。”

林黛玉嗔怪道,“谨玉哪里不好看了,胖些才显得有福气呢。你还是做姐夫的呢,一点儿都不关心弟弟。”

“好看,谁敢说弟弟不好看,那肯定是没眼光。”穆离忍笑,“收拾收拾吧,明个儿咱们就过去。”

没承想第二天穆离一进衙门就听说了岳父被参的事,没顾得上往林家送信儿,他也不敢露出痕迹惹妻子生疑,若黛玉得知,难免担心。

林谨玉送走王子腾贾政抬脚去了内宅,林黛玉捧着林谨玉的包子脸看了半天,叹道,“这才几天没见,怎的又瘦了?玛瑙翡翠到底是怎么伺候的?”

穆离笑道,“不光瘦了,人也高了。以前谨玉就跟你差不多,现在比你还高了两指呢。他正是抽条儿的时候,瘦点也正常。你最擅长药膳,给谨玉好生调补就是。”

“是啊,姐姐,”林谨玉瞧了眼穆离红润红润的俊脸,笑道,“你看,以前,姐夫面黄肌瘦可怜兮兮的,这才几天,就给姐姐养得满面红光。”林黛玉可能是闲的,她家里没适龄的姐妹,林家人口简单,也没那么多的家务给她打理,除了看书消遣,便迷上了药膳调理,以至于林谨玉都是骨头与肉一道儿长,别的男孩儿到他这个年纪都是细骨伶仃的,个子见长,婴儿肥渐渐褪去,显出日后的清俊五官来。到了林谨玉这儿,长个子同时,也没耽搁了长肉。幸而他骨骼纤细,虽不适合习武,胖些更显得可爱。别以为人胖就丑了,人家林谨玉爹妈姐姐都是有名的美人儿,到他这儿好歹遗传个鼻子眼儿,也跟丑搭不上关系。

林黛玉笑道,“你姐夫以前只是瘦削些,哪里有你说得那样夸大。瑞王早就常来,你们关系倒愈发好了。这么匆匆来匆匆走的,可是有事?”

“他是打算去先生那里,想叫我一道去呢。我刚从先生那儿回来,又问了我些功课上的事。”

林黛玉笑,“瑞王殿下真是拿你当师弟了,要不,人家天潢贵胄,对你也忒照顾,你可得对人家客气恭敬些。”林黛玉根本没往别的方面想,“你姐夫跟你说了没,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备考,回来住些日子。”

林谨玉笑道,“那可好,我就盼着姐姐回来呢。姐姐这屋里,如今还生着火呢,不潮不湿的,可以直接住人。听先生说皇上要点他作监考,我得避闲,先生那里也不大好去了。”

不一时,宫里传旨的太监就到了,林黛玉倒不惊慌,林谨玉早去过两回宫闱,每次都有几样赏赐带回来,这次听到又有旨意,给林谨玉上下整理了衣衫,笑道,“赶紧去接旨吧。”

林谨玉想着,徒景辰真是个奸人,明知道有事都不会透个口气,直接将他赶回来,还不准他再去许府,明显是断他后援呢,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眼儿。

一家人共用了晚饭,说实话,多了穆离一个,虽然穆离还不是个爱说话的,这也觉得吃饭有滋味儿。

林谨玉起了个大早,外头伸手不见五指,穿戴好衣裳,这事儿,瞒着黛玉容易,其他人如大管家难免跟着悬心。因早朝时间早,林谨玉天擦黑就睡了,此时神彩弈弈,双目有神,大管家等人瞧着林谨玉,不知怎地,倒把那五分焦切却了三分。

原本大管家还建议林谨玉去请托几位林如海在世时的旧交,也能在朝上帮忙说上一二,林谨玉却没同意,徒景辰连许子文都先择出来,可见这不是大事,只是个面子上罢了。弄得大张旗鼓,一下子露出这些旧交为林家说话,徒景辰会想什么就微妙了。

林谨玉只是空有个五品小爵位,这小朝会能列位者都是三品以上的高官,他自觉的站在最后边儿尾巴尖儿上,这也巧了,他前头排得就是贾雨村。

你别以为贾雨村官职多高,京都府尹刚好位列三品,兼的巡街御史不过正五品,这贾雨村倒是舍了正当差事,一心做起了御史来。

皇上先问过其他朝臣可有本奏,处理了几件事务,瞧着没别的事儿了,才道,“贾雨村,你昨儿个不是说林家豪富,怕是金银来历不明,与扬州盐政有关么?如今林如海故去,林谨玉袭了父爵,朕宣他上朝来,你有何疑问,尽可问他。林家只他一子,应该能为贾爱卿释疑。”

贾雨村林谨玉相继出列,先对着皇帝行了礼,贾雨村此人生得剑眉星目、直鼻方腮,端得是正人君子的好相貌,可惜心眼儿长偏了。他倒听说过林谨玉一二,想着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未太放在心上,此时他已经做好万全准备,微扬了下巴,朗声道,“林谨玉,你高祖乃是靖安侯,曾祖平安伯、祖父袭男爵,到你父林如海本无爵能袭,圣上恩典多袭了一代,我朝官员薪俸,便以侯爵按600两计,加上你父祖薪俸,年俸不过千两,给你算上两千两,自你高祖父至今,百余年算下来,你家不吃不喝也就二十万两。不过听闻令姐出嫁,十里红妆,整整一百四十八台陪嫁,无一不是巧夺天工,古董珍玩其价难估,二十万都打不住,我且问你,你林家哪来得如此丰厚家私,若非你父任上贪墨,何来这等富贵逼人!”

林谨玉冷声一笑,“看来贾大人是给我家算了笔经济帐。贾大人此问真是可笑,我家也是世家出身,难道除了朝俸便无田产庄园其他进项不成?贾大人消息灵通,何不将我家私产田园一并算来,也让我听得口服心服才是?且不说我父祖治家有方,贾大人,我林家自先祖靖安侯始,业经五世,家祖靖安侯追随太祖爷靖平天下,赫赫功绩犹在眼前,我林家与国同长,至今已有五世,百年家私,我家就是一年省出两千两来,至如今也有二十万,正好给我姐姐做陪嫁,难道我林家嫁娶私事,也与贾大人有碍不成?”

此话早在贾雨村意料当中,他倒不急,道,“林爵爷真是好牙口。本官再有一问,如今公主下嫁也不过十几万的妆奁,京都世家豪族多少,也从未听说嫁女将家底儿搭上的理儿,林爵爷,依本官估来,您顶多陪嫁五分之一的家产也算大度了,如此算来,你林家何止家资百万?便是国中巨贾,怕也不能与你林家相提豪富并论吧!”

这话,其实挺在理儿,朝中大臣能熬到这个品阶,都是有子女之人,给女儿陪嫁,能拿出五分之一家产的就是极大方的了,想着林家真是煊赫,一时窃窃之声顿起。

林谨玉冷声道,“本来此乃我林家私事,断无跟贾大人相说的道理,只是今儿个我若不能表白清楚,怕贾大人更得污我林家累世清名了。贾大人,你可知道,自父母过逝,我们姐弟相依为命,如今姐姐出嫁,我只拿出二成的家资相赠,不说别人,我自个儿便难以心安。而且我林家向来男女一向公正相待,家姐出嫁,我将家产一分为二,一半留给姐姐做嫁妆,此乃我们手足情深,如今倒成了错处不成?”

贾雨村眼中精光一闪,道,“空口无凭!此事皆是你一面之词,不说圣上各位大人英明,单我也是不信的!”

“难得贾大人还知道空口无凭四字何解!”林谨玉反唇相讥,“贾大人难道有凭证证明我父任上有亏?有证据说我林家家资乃贪墨所得?贾大人空口白牙污陷我林家,我便原句奉还!”

神武将军冯唐一跺脚,对着身边的老国舅陈临低声赞道,“说得真好!”

贾雨村脸色一变,道,“你若是问心无愧,何不将家底晾出来,也好一洗你林家清白!”

林谨玉大怒,“真真是笑话!如此说来,贾大人要请圣旨抄了我林家,家私产业一并估价清算,才能证明我家清白了!且不说贾大人如何道此无稽之谈!我祖上靖安侯功高得以陪葬皇寝,不知太祖皇帝英灵在上,得知朝中有此奸幸,仅靠着挑拨家私是非便张罗着抄功臣之后,会不会一个天雷下来劈了你!我劝贾大人还是暂歇了此心,您那不可告人的目的怕是不能得逞了。圣上英明睿达,断不会因一席小人之言,而误会了与国有功之臣!”

贾雨村可不是贾政,若有羞耻仁义之心,他就爬不到如今的位子,冷声道,“臣乃陛下之臣、朝廷之臣,上本参奏的目的便是为国除奸为圣上分忧。林爵爷巧舌如簧,那我问你,如今扬州盐政巨款失踪,为何甄大人不说别人,单指出你父来?若你父真是白的,谁能把他染黑了不成?”

林谨玉冷笑,“这话贾大人问得真好,我也要问贾大人,甄大人何时押送回京?何时下的大狱?何时审讯?有何证词?其供证真假可有辩析一二?”

贾雨村如今权利有限,何曾知道这些,一时语塞,林谨玉眼睛一眯,道,“既然贾大人不知,贾大人又如何说他是不是胡攀乱咬?为何贾大人不奏甄大人污陷重臣,反倒参我父一个任上亏空贪墨呢?”不容贾雨村驳斥,林谨玉一指贾雨村,断言喝道,“因为我父已经过逝,贾大人知我孤儿无依,便欺上门来!想踩着我们林家的冤屈为自己升一升这官帽官服可是?我虽不通盐政事务,也要问一句,我父为官兢兢业业呕心沥血,于任上而亡。难道当年甄大人接任初没查过盐政旧帐?难道甄大人明知帐上有亏空,自个儿做冤大头不成?贾大人若能为我释疑,再参家父才算妥当!贾大人也是读过圣贤书之人,有本事,真正的去查问那些沽清正之明、暗结虎狼之属的贪官赃官来,才不辜负您御史之名!”

贾雨村怒道,“你大胆,本官乃正三品官身,你倒敢教训起本官来!”

“贾大人这话真是好笑,您问我,我自然要有问必答!何谈教训二字,不说大有高居三品之位,您跟我也没啥关系,这教训一词嘛,以尊训卑、以长教幼,我无德无才,哪里敢教训大人?分明是大人误会于我,莫非是作贼心虚所至。”林谨玉笑不笑的望向贾雨村恼羞成怒的脸庞,轻声道,“贾大人大概是不知道世家的规矩,我姐姐乃皇上赐婚,端得是体面,我心疼姐姐,多陪嫁一二能有什么呢?我姐姐在我心中珍贵无匹,我们姐弟感情深厚,我恨不得把家底儿都给了姐姐,这都是我们家的家事。再者,我家列侯门第,东安王府因功封王,娶媳嫁女自然不是贾大人家中两封银子买来的奴婢作妻能一样的,贾大人若是嫌弃家中太太嫁妆不丰,也不必眼红?一个奴婢,休了弃了逼她自去,依贾大人的手段,有的是法子一了了之,凭借大人如今官身官名,再托人作媒迎聘名门淑女,这嫁妆上定不会简薄的。”

贾雨村银牙一咬,心火乍起!娇杏本是甄家旧婢,当时贾雨村位卑职低,后又遭革职之苦,发妻去后,正赶得娇杏产子,便将娇杏扶作了正房。前未有碍,如今他官位渐显,倒成了一段心事,如今被林谨玉当朝说破,脸色红了白、白了紫、紫了青,五颜六色的好看起来。

101、抛砖引玉正戏上场

话说贾雨村一时被林谨玉点破难堪之事,恼羞成怒。其实以婢为妻,让林谨玉看来也没啥大不了的,婢也是人啊,他心中倒没什么高低贵贱。不过,在这个年代,尊卑贵贱泾渭分明,说句老实话,奴婢在大户人家,那也就跟个花瓶鸟雀一般,等闲打了卖了送人作交情,也没人说啥。你贾雨村堂堂正三品官身,弄只鸟雀做妻,也忒不讲究了。

不过,贾雨村也称奇人一名,脸皮不厚的也站不到现在,他转身对着皇帝一拱手,凄声道,“回万岁,古语有云: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臣妻虽往日曾与人为婢,却是臣的贫贱时所纳,陪臣一路风雨,从无怨言,虽出身有碍,臣纵然今朝富贵,也绝不辜负此等良妻。”说着已是虎目含泪道,“臣依本份问林爵爷一二,倒不知林爵爷为何扯到臣家内闱私事上来?”

林谨玉没在娇杏出身上再多说,反正事捅出去,贾雨村你说得再情深意切,事实就是事实,但凡有讲究的人家也定看不上你以婢为妻的行径,遂挑眉反问道,“臣姐嫁妆单子拢共值多少银子都给贾大人打听计算出来,难道这不是我家内闱私事?贾大人倒真是反咬一口!幸好我不是拿身体为冻蛇驱寒的农夫,否则岂不更是心寒!”

刚过了年,人们还要在外面穿轻裘的春寒时间,贾雨村竟然头上开始冒汗,这事儿其实挺简单,甄家是何等门第,接驾四次,谁还能硬得过他家去。甄大人虽说下了大狱,如今在狱中住的是单间儿,照样有仆妇奴婢伺候。这事儿,推到林如海身上也是为了好了结,如今他真是阴沟里翻了船,碰到了林谨玉这个钢筋铁骨的刺儿头,没伤着人家,倒蹦了自个儿的牙。这回别说功劳了,能全身身退就是祖宗保佑。一咬牙,贾雨村“扑通”跪在地上,叩头道,“万岁,臣奉旨问话,倒不知何处得罪了林爵爷!林爵爷满口诡言狡辩,对臣讽刺辱骂,其言其行狂妄悖逆是非不明对错不分,臣启万岁治其大不敬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