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腾头笑道,“与林贤侄同在内阁,几位相爷起他来,都是交口称赞。老太太,您是林贤侄的亲外祖母,他在世上最近的长辈,林贤侄又是样明白大度的人,谁不羡慕老太太有样出息知理的外孙呢。”让王子腾,林谨玉此举也称得上以德抱怨[/img]。

“前儿只听他到别院去住,身子好似有些不爽俐,差琏儿过去,到底没见着面儿。”贾母含悲忍泪的叹道,“只他母亲个女孩儿,自他母亲随着他父亲出京外任,二十几年临也未能见面。两个孩子到京都投奔,却在里受满心的委屈,如今他为官作宰的,还知道关照他舅舅们,叫…”忍不住握拳流下泪来,“对不住他们哪。”

王子腾劝慰道,“老太太,过去的事儿想着林贤侄也没放在心上。只是以后,合该好生走动呢。”贾母头称是,这时,外头进来回禀酒菜已齐备,二老爷请王子腾过去吃酒,王子腾便去了。贾母歪在榻上沉思,久久才叹口气,因身边儿只

个鸳鸯伺候,便道,“谨玉孩子心思不比常人,这回二老爷的差事多亏他,他是个仁义的孩子,也知他的情。可若是他真的有心亲近,可是节下,林家的礼又年不比年,到底是什么缘故?如今老,也想不大明白,也替参详参详。”

鸳鸯坐在榻沿儿给握着美人拳给贾母捶腿,闻言柔声笑道,“老太太,奴婢只林大爷在咱们府上时见过两个月,瞧林大爷的脾气,最是刚烈,不过也算是,嗯,丁是丁卯是卯的,中秋重阳的礼薄,可老太太您寿誔的礼跟以前并无不同。再者,自林大爷出去后,阖府里主子们过寿,林大爷人不来,礼也是到的。只有宝二爷过寿,林大爷向不来往,个缘由老太太也是清楚的。再有一件,老太太,如今林大爷已经大婚,府里自然是林大奶奶当家,林大奶奶的亲叔叔是林大爷的先生,因而才保的媒。林大奶奶样的出身、模样、品性、行事,再无可挑之处的,林大爷早先就亲近那位许先生,如今娶林大奶奶,先生成岳叔父,又近一层。奴婢想着,若是自林大奶奶的私心论,也是想着林大爷跟娘家那头儿更亲近不是。”

鸳鸯的话,贾母只是听,叹口气,“只得看以后。”又吩咐去备补品叫贾琏给林谨玉送去补身子。

王夫人如今虽不比以前威重,也较吃斋念佛的时景强太多,只是荣国府进得少去得多,早在盖省亲别墅时银库里的积蓄就尽,如今早寅吃卯粮,王夫人为恢复以前的地位体面,没少拿着自己的私房支应。可眼下真是走背运,亲家被抄,女儿小产,没件顺心的,总算今儿个听到贾政升任的信儿,脸上才有些笑纹儿。又从老太太那儿知道是因林家的关系,贾政才升外任,时间,王夫人心里的喜悦就去三分,酸甜苦辣咸倒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伺候完老太太用膳,命宝玉回去歇息,王夫人自袖中呈上张礼单,“是给林大爷的礼品,媳妇拟单子,请老太太过目。”

贾母见还算丰厚,遂头道,“看着置办吧。”

“是。老太太,甄家已至于此,眼瞅着宝玉过年就十八,大家公子,再没得耽搁,可…”王夫人着幽幽叹口气。

“何至于怎样?”贾母皱眉,厌倦道,“且待甄家官司结束再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儿,书香大族,难道要因亲家门第凋落就毁亲不成?你那个心意是为宝玉着想,我是明白的,难道我不比你疼他?念么久的佛,怎么还如此沉不住气?咱们是何等的家风,想着给宝玉结门好亲,可凡事脱不出个‘理’字,事处置不好,短不得被人说成嫌贫爱富眼风势力,不能轻举妄动。”

王夫人低头敛眉道,“老太太的是。媳妇的儿小念头儿罢了,再者说宝玉是其次,还有下头探丫头的年纪也到,探丫头只不是肚子里出来的,可待他的心同宝玉是样的。女儿又不比儿子,正是花朵儿样的年纪。就是有东府的事儿,也不与女孩儿们相干,论理,他们小辈的,只有宝玉琏儿按制守九个月的孝就是,并不影响探丫头议亲。兄弟姊妹排行,宝玉又是哥哥居长,甄家个光景,咱们是懂礼守礼的人家儿,宝玉等个二年无妨,可就担心宝玉娶不亲,连后头探丫头也并拖累住。”

“嗯,的也有几分理。”贾母神色有些晦黯,“若有人亲,们好生相看吧,探丫头先定下来也无妨碍的,甄家的事不必急,保管耽误不探丫头。”

王夫人退出去,忍不住幽幽叹口气,贾政当外差,又少不番衣物银两打,想想帐面儿上的银两数目,又叹息回,扶着小丫头的手回院子。房内只几个丫头婆子当值,迎王夫人回房,端茶递水的番伺候,又问是否传饭。王夫人问,“老爷舅老爷他们那边儿可歇?”

“回太太的话,老爷已经回来,去赵姨娘房里,请太太自行安歇。”

王夫人听到贾政又歇在赵姨娘处儿,心里难免不痛快。其实倒想偏,今贾政心里高兴,喝儿酒,到赵姨娘处儿正巧碰到贾环,便端起父亲的款儿,考问起贾环的功课来。

贾环平日去学里念书,不过是混玩儿。贾宝玉科举文章不行,还有些题咏联对的歪才,到贾环儿两样,样没有。待贾政问几句,贾环答得狗屁不通,贾政怒火腾腾的拿着鸡皮掸子就是顿狠抽。赵姨娘又哭又劝,番鸡飞狗跳,贾环趁空逃出去。贾政又想人家的儿子是何等出息,自家两个孽障就是样的不成器,阵气恼心灰,骂赵姨娘几句不会管教儿子,抬脚回正房。

这遭赵姨娘真是有冤无处诉,本是家生子出身,祖宗往上数三代,也没个知书识理的人。到自己这儿,主子抬举成姨娘,又生下儿女,成为赵家最有出息的人物儿,要叫掐尖儿要强骂街骂娘在行,到贾环的功课,正经还不如贾环认的字多呢。所以,贾环功课不好实在怨不得赵姨娘。

王夫人正在用晚饭,看到贾政回来,迎回,贾政摆摆手,“接着吃吧。”无精打采地往卧室去。

贾政直叹半宿气,对王夫人道,“去任上不在家,宝玉那里,会给他留下功课,也要日日盯紧他念书,后年大比,定得考个功名回来才好。”

与王夫人近期的心情相似,徒景辰也觉得背运,他好不容易挤出些空闲到爱人儿来趟,有个拖油瓶林谨玉不算,如今又来个吴忧。还好吴忧是躺着的,眼不见心不烦。徒景辰实在不耐烦人多,按捺不住的跟许子文抱怨,“睿卓,谨玉又不是小孩子,有宅子有庄子有媳妇,总赖在儿算怎么回事?就是郊外没别院,让他住在汶斐那里也是极妥当的,耗在儿,哪里是个长法儿。”“什么叫耗在儿?”许子文眼风扫,拿书签压在页中,合上书整齐的搁在旁,慢慢地,“就谨玉这一个弟子,又没个儿子什么的,以后些不都是他的吗?他理所当然应该住儿。”

徒景辰把玩着枚新刻的鸡血石的印章,闻言手上顿,漫不经心的问,“睿卓,有没有想过继个孩子?”

许子文笑睨向徒景辰,“过继谁啊?既然问,看来是替打算好。让猜猜看,大哥也只有两个儿子,笙儿是嫡长,不可能出继,嗯,筝儿的脾气不大喜欢。要不从孙子辈选?只是他们两个年纪不大,才大婚没几年,弄个奶娃子,第一个受不了。可要瞧出孙子辈的好歹来,起码得再等十几年。其他房里的侄子侄孙,更是连名子都叫不全,不会挑他们。”

“也不定从许家选。”徒景辰揽住许子文的肩,许子文笑,“若不从许家选,还有谁比谨玉更适合,谨玉除不姓许,就是林如海活着的时候,他也是跟更亲近。”

“林谨玉是不错,跟感情也深,唯不足就是与没有血缘关系,”徒景辰温声道,“睿卓,论血亲,承恩侯也只略比跟近些,再往下许子文静默半晌,拒绝道,“是绝对不可能的,荒谬。何德何能,过继皇子为嗣呢?不皇室宗亲,舅舅也不会同意的。”

“如今也不必瞒,”徒景辰沉声道,“觉得吴忧怎样?文科状元,武功也不错,几年在朝中也算稍有作为,相貌出众,只差门好亲事。”

“看来有些事是不知道的。”许子文脸上喜怒不辨。

“子玉生产时不在京都,当年,生下的是对双生子,”徒景辰挽住许子文细长白腻的手指摩挲着,轻声道,“皇室中,向来视双生为不祥,虽不信这些,可若真传出去又是桩是非,就把其中个送离王府。当年的知事人都没,吴忧自己也只是有些怀疑罢。若喜欢,就认下吴忧为嗣。”

“看来西宁是知道的。”

“西宁已经去了。”徒景辰问,“睿卓,除姑妈姑丈,吴忧与的血缘比承恩侯还要亲近,唯性情上有些不足,不过慢慢调教就是,你意下如何?”

许子文淡淡地,“不必了。”

“难道吴忧还比不上林谨玉?”

“不喜欢。”

“睿卓,知道姑丈直一直对你不婚不嗣有些遗憾,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事对你,对许家,都是百利而无害,不是么?”徒景辰早便有此心,只是他不想许子文与吴忧过早接触,便隐瞒下来,不想人算不如算,竟让林家人插脚。

“好!”许子文骤然翻脸,厉声喝道,“这种周到体贴完全不必用在我身上!准备个嗣子算什么,有本事赐两个女人,哪里还用劳烦费几十年的心血!更不必什么血亲,当初要命的哪个不是血亲!还有,对家族的责任已经尽到!”说罢,推开徒景辰,转身离开。

151、吴忧报复睿卓论亲

林谨玉在给吴忧擦药,他生平挨得最惨的莫过于被林如海打几下屁股,从未见过這种真刀真枪皮开肉绽的伤情,拿着药棉的手直哆嗦。

吴忧赤着上身,见林谨玉咬着唇,手足无措傻站着,挑了挑一双桃花眼,嘲道,“要不是亲眼见,我还得以为你是装的呢。面不改色杀赵长史、出卖我,你都做得挺顺溜儿的,這就不忍心看了。既然不中用,叫个丫头进来,天冷着呢,我刚消了热,没力气陪你玩儿。”

“說得真难听。”林谨玉嘟弄了一句,沾了药细细的涂抹,还时不时的吹两口气,问,“疼不疼?好點儿没?重不重,要不要轻點儿?”

“娘们儿兮兮。”吴忧刚說完就惨叫起来,“奶奶的,你想死是不是?”

“你要是不叫唤,我还真当你铁打的呢?”林谨玉放轻手脚,忍不住刺儿了吴忧几句,“你平日不是挺识时务,皇上问,你就說实话呗,挨顿揍,还不是說了,看来也不是傲骨铮铮哪。”

吴忧早便窝着火,以前都是他卖别人,今天头一遭被這么个东西卖了,林谨玉还在耳根子旁嘀嘀咕咕没个完,吴忧回身捏住林谨玉的手腕,冷冷一笑,“我现在内力不济,只剩三成,不过,收拾你完全是小菜一碟。”

“开,开玩笑,子忧,你才好了些,别动怒啊,养着些才好。”林谨玉只觉手腕被紧紧的钳制,一分都动弹不得,赶紧赔笑,“小忧,咱们抓紧时间上药吧,该吃晚饭了。别冻着你,伤了风可不是玩儿的。”

吴忧點了點头,轻飘飘地道,“嗯,现在明白你因何把我供出去了。”音调一转,吴忧笑得不善,“我可不是你說着玩儿的。知不知道,我是怎样被刑囚逼供的,又是怎样跪在地上像条狗一样把帐册一页一页的默出来的吗?你觉得我是菩萨吧,你說几句屁话,赔几个笑脸,就能尽释前嫌?一笔勾销?林谨玉,你是在大白天发梦吧?”

“我,我,這是我的地方,你再不放我可喊人了。”尽管吴忧杀气腾腾,林谨玉也不信他能在這里宰了自个儿,反问道,“你不会以为在這儿能动我吧?赶紧放开,我…”林谨玉终于见识到了传說中的點穴大法,吴忧只是在他身上碰了几下,忽然间就不能动,哑巴了,干张嘴,說不出话。

“太轻敌了。”吴忧唇角一弯,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神彩,有些冰凉的手指细致温柔的抚摸着林谨玉的脸颊,指尖儿所到之处,林谨玉马上不负所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眼睛眨啊眨,带了几分企怜,张嘴說了几句唇语。吴忧一點就通,笑道,“原来你没把我当敌人哪?”

林谨玉眨了两下眼睛,吴忧掐住林谨玉的脸,又撕又拧,“就是這张贱嘴出卖我,是吧?长點儿记性吧!”一面說,一面狠狠给了林谨玉俩耳光!

林谨玉疼得眼泪汪汪,吴忧嫌恶的皱眉,“生得這样丑,还有脸哭,一哭更丑了。听說你姐姐是难得的美人儿,你是你爹娘亲生的吧,你长得像谁啊。”

吴忧看遍了屋里的陈设也没个顺手的物件儿教训林谨玉,披了件袍子就出去了。林谨玉急得差點儿背过气,吴忧這个混帐,早知就不把他带回来,這真是引狼入室,东郭先生的故事重演了。

林谨玉挨了人生中第一次暴打,吴忧可不是许子文林如海动手时留余地,他就为出一口恶气,林谨玉动不得喊不得,觉得自己就是摆在炕上的人肉靶子,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淌。

吴忧打痛快了,方扔了手里的竹鞭,慢调斯理的换了衣裳,拍拍林谨玉的肩,看林谨玉那张小脸儿被眼泪冲泡得有些浮肿,更是开怀,比吃了太上老君的仙丹还要舒爽,轻咳了几声,“我挨得比你重十倍,到晚上穴道就能解开了,好好反省,以后别這么没戒心了,见谁都当好人。瞧,吃亏了吧!”這位太医的药很不错,吴忧把药方子药膏都收拾好,不客气的装袖子里,抬脚离开。

林谨玉的院子就在主院边儿上,吴忧听到一行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想着应该是侍卫,躲回去定会惹人生疑,吴忧想了想,直接从容大方的走了出去,真正望见這人的脸,想收腿时已经来不及。吴忧愣了一下,恭敬的行礼,“臣见过皇上,皇上万岁。”

“嗯?”徒景辰挑眉,望向吴忧,不是說病得起不来了吗?吴忧以为皇上是因他在别院生疑,随口禀道,“林学士邀臣过来品茶,天色不早,臣正准备回家。”

“林谨玉什么时候喜欢上品茶了?”徒景辰道,“這个谎话說得可不高明。他既然邀你过来,作为半个主人,客人要走,他不亲自相送就罢了,怎么连个引路的奴才都没有,也不怕你迷了路?”

徒景辰是个很有威仪的人,他甚至没有一个动作,只是淡淡的看着吴忧,吴忧便不自觉的收敛了几分,眼睛看着地面,没敢說话。高松一如既往的躬着身子候在徒景辰一侧,徒景辰道,“去叫谨玉出来。”

高松刚迈脚,徒景辰道,“吴忧,你去。”

吴忧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让徒景辰久等,回屋先堵住林谨玉的嘴,再给林谨玉解开穴道,林谨玉直接瘫在炕上,吴忧低声道,“起来!皇上在外头呢,想见你!你给我撑着些!该說什么,不该說什么,自己想清楚!”

“我,我动不了。”林谨玉眼圈发红,有气无力,仿佛只剩下了半条命。吴忧抽出帕子,往帕子上倒了半盏凉茶洇湿,给林谨玉擦了擦脸,“行了,忍着點儿!别让我听到你第二次出卖我,嗯?哭包!”

“真动不了,疼死了,要不你背我出去?”林谨玉仰起脸问,“我脸呢?肯定给你掐肿了,怎么见人哪?皇上脾气又不好,他问我怎么說啊!說谎是欺君大罪!說实话又得罪你!”

吴忧盯着林谨玉脸上给自己掐出的青紫,肿眼泡儿,哭出来的红鼻头儿,整个一受虐少年。眯起桃花眼,吴忧笑中带了些威胁的意味儿,“皇上若是问,就說你心有内疚,今天看我不舒服接我到别院,为的是负荆请罪。脸上的伤,是你自己打耳光打出来的,明白了没有?”

“哦。”林谨玉磨牙,也太会欺负人了。

看林谨玉一步迈不了三寸远,吴忧怒道,“你能不能像个男人!又没真往死里打你,装什么装!步子迈大些!”

“一动就蹭到背上的伤,疼啊。”林谨玉撇嘴。

“快點儿!敢连累我,饶不了你!”

徒景辰是想派林谨玉回京去劝许子文几句,一见林谨玉脸上带了伤,两只烂桃眼,這副尊容回去还不够许子文上火的,怒道,“仪容!你的仪容呢!在朕面前哭丧着脸做什么!谁委屈了你不成!还是你对朕生了怨望!”没用的东西!

真是用着朝前,用不着朝后啊!林谨玉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哭着告状道,“都是吴大人欺负臣。臣好心救他回来,给他请大夫熬药,他點了臣的穴道,还打臣。”

徒景辰道,“有冤去大理寺吧,朕没时间管你们的闲事。睿卓回城了,朕一会儿派人给你送消肿的药来,把脸养好了,去陪陪睿卓

吴忧勾起一边的唇角,林谨玉斜眼瞪吴忧,徒景辰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冷声道,“你们两个,一个状元一个探花,若是连普通的规矩道理都不明白,要不要朕再教导你们一回!”

神鬼怕恶人,两人忙道,“臣知罪。”

徒景辰没多理会,便离开了许子文的别院。

林谨玉与吴忧一直送到别院大门口,见徒景辰的车驾离去,才回头解决两人之间的问题。吴忧站在风中,淡紫色的官服衬得多了几分雅致,眼睛扫过林谨玉身后的几位侍从,笑中带了几声轻咳道,“怎么着,要不要抓我报仇?”

林谨玉瞅了眼天色,“你的管家已经被我遣回去了,车马也没有,吴大人要是靠两条腿,估计得走到半夜了。还有,吴大人花容月貌,现在内力不济,夜黑风高夜,会不会有人劫财劫色也未可知啊。不嫌弃的话,就留一夜,明天你还得上朝吧。”

许子文一怒之下回城,他一想到徒景辰那张自以为是的臭脸就火冒三丈!嗣子,自以为是的给他安排个狗屁嗣子!他为什么会喜欢上這种人,肯定是脑子昏了眼睛瞎了年少无知才会去招惹徒景辰。

“成亲?”公主吓了一跳,儿子不会病了吧,探手去摸许子文的额头。

“是的,娘亲,我想成亲。”许子文正色道,“身家清白就行了,想要一个孩子。”

公主沉默了会儿,问道,“跟皇上吵架了?”见儿子眉宇间露出几分憔悴,公主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睿卓,你自幼什么都不缺,我对你从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能活得开心。你当初非他不可,为他不成亲不生子,二十几年的光阴都是为他虚掷。你现在忽然要成亲,是对以前失败的反醒吗?”

许俊卿却是截然相反,碰了碰公主的手,笑道,“這是好事,别說這些没用的话,你赶紧想想有没有合适的闺秀,他糊涂了三十几年,现在终于明白过来了,真是祖宗保佑。”吩咐丫环道,“云秀,拿黄历来,我看這个月有没有好日子。”

“许俊卿,你先闭嘴。”公主脸色一沉,握拳在矮几上捶了一下,怒道,“儿子心里不好受,你看不出来吗?成亲不是气头上随便說說的事!你先出去,我来跟儿子說。”

“說什么,都是你把他教得這样任性执拗,他好不容易明白过来,你又要說什么?什么叫对他没有要求,把他养大为的什么,最起码的仁孝总该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别人家的子女到了年纪该嫁的嫁该娶的娶,到他這儿,叫他娶亲生子真是跟父母求着他一样!”许俊卿欣慰道,“现在老天开眼,让他知道是非对错,你还要說什么!非要說得他为个男人,一辈子孤苦伶仃吗?”好不容易听到许子文亲口說出這句想成亲话,许俊卿断不肯放弃,趁热打铁道,“明天就让你母亲帮你去相看,你既然自己提起,再不容你反悔!看好了,我去跟上皇讲请他老人家赐婚!我对你没别的要求,生两个孙子,也不必你带,生出来,我你母亲帮你照看。”

“你能不能别添乱!”公主瞪了许俊卿一眼,对许子文道,“成亲可不是玩儿的。你若真想娶妻生子,先把你跟皇上的事儿断干净!然后再过来跟我說,你中意什么样的女孩儿,三媒六聘,正经娶个女人,我的儿媳可不是身家清白就能进门的。像這样赌气一样跟我說要成亲,我没法去帮你相看。你自己去考虑清楚,心平静气时再讨论這件事不迟。下去吧,我有事你父亲商议。”

许子文前脚一走,公主嗔道,“你没见睿卓要气死了嘛,不說安慰安慰儿子,还添风點火?”

“這是个好机会,琅琊。我不管他是一时气头儿上还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反正他已经點头成亲了,你赶紧找个差不多的女孩儿,生米煮成熟饭,那头儿也只得认了。”许俊卿笑,“你看這府里,若是咱们不来,有几个人?除了谨玉会时不时过来,哪里像个过日子的人家儿?娶个女人生个孩子,起码能热闹些,等他老了,还得他自己的儿子给他养老送终。琅琊,只要女方容貌品性门第中等就罢了,我這辈子能看到他成婚,死前也能闭眼了。”

公主低头抚弄着腰间的流苏,“等他把跟皇上的事料理明白,再說成亲的事,拖到现在,也不差這些工夫。若是气头上随便說說,說不定明天就变了呢?這种气头儿上的话怎能当真。”

“男人說话要一言九鼎。”

公主觉得好笑,“儿子心里不舒服,跟父母发泄一下,要什么一言九鼎?這种昏头的话,儿子說了,你就随便听听就过了,还能当真?他若是下决心跟那边儿撕虏开,我再操心他的婚事不迟。俊卿,都磨到现在了,只要儿子高兴,成不成家也不要紧。”

“现在也不晚,子文也才三十几岁。”云锦端了一对白玉小盅来,许俊卿接过一杯递给公主,笑问,“是什么?”

“黑芝麻豆浆。”公主笑,“谨玉說這个能保养头发。”

“那个,你不是常用首乌么?”

掀开盖子,公主喝了一口,笑道,“好的首乌不易得,這个味道不错,你也尝尝。谨玉說常年喝对身体也好,又不费什么事,放一點蜂蜜,味道也不错。”

“谨玉很会讨人开心哪。”许俊卿叹道,“咱们要是有這样的一个孙子,睡觉都会笑醒的。或许是在一块儿的时间久了,谨玉跟子文的性格有些像,所以那个混帐一說,我就信了。”

“不是孙子,也是孙女婿,差不太多。”公主笑,“马家說让清儿随二孙女婿上京都来,二孙女婿這次科举失利,国子监里的夫子们学识渊博,想让二孙女婿到国子监念一年书,准备后年的春闱。”

“什么时候到?请马大人他们过来吃顿饭吧,还有谨玉同琳儿一并过来。”

“等他们到了,肯定要过来请安的。我会安排的。”

152、东府事发子腾问罪

水阁乌漆嘛黑,连一盏灯都没有。

公主推开门,月光透过纱窗洒在地上,许子文斜倚在榻上,手边桃花几上摆了一把纯银自斟壶一只配套的流云万福的银盏。听到动静,许子文回头见是母亲,懒懒的站起身,“娘亲。”

“在喝闷酒。”闻到儿子身上淡淡的酒气,公主坐在许子文身边打趣了一句,“什么事把我儿子愁成这样?”

许子文叹了口气,“我想结束这段关系,娘亲,我觉得太累了。”

“总得有个原因吧,空口白牙的说结束,这不是随便的什么事,开弓没有回头箭,伤人伤己,睿卓,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你被人欺负,就是皇上,我也得替我的儿子讨回道。”公主摩挲着许子文的手,“说说吧,不能让你母亲晕头转向的去给你相看女孩儿?”

许子文没好气道,“那个该死的榆木疙瘩跟我说,要给我过继个儿子!”话中犹自恨恨。

“这都是为你着想啊。”公主温声道,“不说皇上,我偶尔也会想到这事,你百年之后,总得有人上香祭飨,是应该考虑的事。不过并不急,你现在还年轻呢?过继子嗣,再过十年也不晚。皇上说的人选你不喜欢?”

许子文不说话了,唇角紧紧的抿着。

“是什么样的人选?”公主追问。

“吴忧是瑞王的双生兄弟。”许子文咬咬牙,眼睛一酸,险些掉下泪。

公主长长的吸了口气,“竟然有这种事。”

“我当然知道他是好意,吴忧从身份血缘上说,的确很亲近,过继了吴忧对家里也有莫大的好处。可是…”许子文忽然说不下去,公主叹口气,截住许子文的话,“我明白。”

许子文面无表情道,“他是不会明白的,他觉得我不成亲不生子是应该的。我就要让他试试,看着我成亲生子,他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真是好笑,难道我生不出儿子吗?何必非要过继别人的儿子。”

“睿卓,”公主皱眉,语重心长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你这一生,只要过得开心,一切都随你。论出身尊贵,与皇子也不相多让,可是比他们更自由、更安全,更容易得到幸福,就是就是开始你说喜欢上了三皇子,我都没怎么反对过。如今他已经登基为帝,皇上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要清楚。当初你喜欢上他,为他不婚不嗣、神魂颠倒、九死一生,这是你的情意,皇上也是知道的。皇上有皇上的缺点,也有他优秀的地方,起码心胸就比你宽大,当初你用那种手段得到他,死磨硬泡的得到他倾心,这些年我看下来,皇上并不算薄情之人。说句公道话,他做的事故然让你生气,到底也是从实际出发为你考虑,你赌气回来,再赌气成亲,叫皇上知道你成亲,他能善罢干休?”

“哼,管叫他干休。娶也不娶别人,娘亲,就从太后娘家陈老国舅家挑个女孩儿,他有本事把他舅舅家的女孩儿赐死?还是怎样?”许子文眼睛略眯,“不叫他尝尝苦头儿,这种混帐事会层出不穷的!”

“闭嘴!你这才叫混帐人说的混帐话做的混帐事呢!”公主斥道,“婚姻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事,尤其是你,你想与陈家联姻,头一个我就不答应,我不喜欢陈家女孩儿!你以为陈家是吃素的,随你想成亲就成亲?那一家子都是属吸血的玛璜的,给他们缠上,这辈子就别想脱身了!别说这种没头脑的话,这是找骂呢。”揉了揉许子文的头,公主无奈道,“把火撒出来,出出气就算了,别弄得太大。”

“娘亲,我当初真是瞎了眼。”许子文没形象的歪在公主的肩上。

“后悔了?”公主唇角一弯,笑叹,“当初谁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指天道誓的说无论如何都不后悔,海誓山盟的画面犹在眼前,现在就说自己瞎眼了?”

许子文抱怨,“只在娘亲面前说。”伸手斟了一盏酒,“我以后肯定是被他气死的,娘亲。”

公主取下儿子手里的酒盏,“不要喝冷酒。当初你说喜欢上景辰,我吓了一跳,你若是说看上义忠、忠顺,我都不会吃惊,皇上的个性跟你南辕北辙,话也少,我现在也不明白你钟情他哪里?”

许子文无精打彩道,“娘亲都说景辰也有自己的优点了。娘亲,你别操心,我自己解决。”

林谨玉瞧着荣国府的礼单,淡淡一笑,便命人连礼单带礼品一并送回府,请许玉琳瞧着处置。现在还能拿出这份价值不若菲的礼物,看来荣国府还是有些家底子的。

殊不知,王夫人此时就在犯难。荣国府现在没别的收入,除了田庄地租,也就是几个铺面收租金罢了。这些东西,都是死物儿,每年差不多就这些银子,只是如今用钱的地方太多,早就捉襟见肘了。便是王夫人在外头放着利子钱,也觉得吃紧,不得已,掐着手指想有没有生银子的法子。

平儿轻手轻脚的打帘进屋,药香隐隐,王熙凤手里端着一小盅汤药,用小银匙搅着,笑问,“怎么了,看你脸上跟有事儿似的。”

平儿福了一福,笑道,“奴婢刚去园子里给大奶奶、三姑娘、四姑娘送舅太太打发人送来的黄金雀糕和五香芋头糕时,听三姑娘身边儿的侍书说二太太抱怨府里主子铺派太大,张罗要裁丫头呢。”

王熙凤笑了笑,将药盅搁到小炕桌儿上,扶了扶额上的包头,笑道,“这个家什么样,别人不知,咱们还能不知么?每年田庄地租是一定数目的,这还得盼着老天爷赏饭,别旱着涝着,一年夏秋两季,多着不过七八千银子。虽说大老爷有个世职,二老爷也做着官儿,每年俸禄加起来也不过千两银子,面儿上好看罢了,还不够大老爷买个姨娘呢?可咱们这府里,从主子到奴才,每日的花销就有多少,大老爷花开酒地,二老爷养着一群清客,每日吟诗作对,哪儿处不是银子?世交旧友又多,宫里娘娘处儿也需孝敬,内廷太监们偶也来打秋风,二百三百五百一千的借,说是借,可也没见他们有还的时候哪。如今宝玉、三妹妹的岁数又到了,又是一笔子花销啊,也不能事事都盯着老太太的体己。”

“奶奶喝药吧。”平儿捧起来,“可别冷了。”

王熙凤一气灌下,漱了口,拈了颗青梅蜜饯含在嘴里把药味儿压了下去,笑道,“裁丫头?说得容易,打头儿起,老太太年纪大了,不说孝顺,难道要把老人家身边的使唤丫头裁去!被人听到难免要嚼舌头。就算老太太体恤,知家道艰难点了头,可大太太大老爷那边儿,又难说。前儿大太太过来不还跟咱们抱怨如今一日不比一日么?这会儿子又兴起裁丫头来。往下就是咱们跟大奶奶,做媳妇的,上头有命,咱们听着就是,少些人使唤,咱们院里还清静呢。可下头数,轮到宝玉,屋里的丫头没有三十个也有二十个了,他又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把丫头裁去,这岂不是要他的命吗?”

平儿忍不住“扑哧”笑了,王熙凤看她一眼,掰着手指,接着说道,“还有三姑娘、四姑娘,姑娘们可能在家里住几日呢?眼瞅着都到了出阁的年纪,难道临出阁还要叫他们受委屈?早先林妹妹在咱们府上时,虽说在孝中,可身边儿的丫头婆子比咱家几位姑娘身边儿的更为体面出挑儿,老太太就私下跟我说起以前姑妈在府里时做姑娘时金尊玉贵的光景,如今姐妹们每人身边只两个平头正脸的大丫头,叫她们受委屈了。林弟妹来咱家时又别是一番气派,谁不赞叹体面呢。现而今为了节省用度,难道连她们姐妹身边儿的人都要裁了去?三妹妹还得说亲呢,这个时候叫别人瞧着咱们府上放人出府,以为遭什么事儿了呢,更是不像。我看呀,这事难成。老太太不一定能应。”说着抬头看向平儿,“这可不像二太太做出的事儿,八字还没一撇,怎么就流言满天飞了呢?”

平儿自匣子里取了几个花样子出来,低头挑捡着,笑道,“这个就打听不出来了。奶奶看是花开富贵好呢,还是鲤鱼跃龙门的好?奴婢想着,哥儿算着日子是在明年四五月份,眼瞅着就热的月份,该先做几件围兜给哥儿预备着。”

王熙凤随手指了一个,问道,“听说昨儿个二爷又歇在东府那边儿了?”

“反正是没回来。”平儿拿了眉笔准备描花式,王熙凤哼道,“也不知道那边儿是不是有蜜在等着他,三天五日的总往那儿跑!平儿,现在我身子不便,也不想跟他生这种邪气!你在外头留情打听着,别人不知,跟在你二爷身边儿的几个小东西,没个不知道的!一个个嘴里头孝敬,都他娘的瞒着咱们挑唆着你二爷在外头弄些骚毛子小老婆,打量着我哪样儿不知道!”说着已经气得柳眉倒竖,东府那两父子的德兴,无人不知,王熙凤更是清楚,出了名的贼娼窝子!贾琏成日在那边儿混着,也干净不到哪儿去!只是这次贾琏事做得机密,王熙凤一时拿不到狐狸尾巴,虽无法子,却更添怒气。

平儿忙劝道,“奶奶,连个影儿都没有事儿,可不必为这些动气,仔细肚子里的哥儿吧。”又问小红,“奶奶的枸杞红枣茶可煮好了?”

小红自外头端着个红漆木的小托盘进来,上面一只青瓷百子盅,平儿献了茶,柔声道,“那些狐狸精,什么时候治不得,奶奶也想想,这几年了,奶奶喝了多少汤汁子才有了哥儿,就这几个月了,忍一时吧。若真因为气大伤了身子,倒叫那些小人得意了去!岂不是趁了别人的愿!”

“眼不见心不烦吧。”王熙凤阖眼靠在靠背上,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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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心里硌应着,王子腾也是气得眼前发黑,差点晕过去。

王子腾这人交际广,人缘儿也不错,在朝多年,与朝官大都有些交情。自吴忧升任工部尚书后,现任左都御史陈大人正巧是王子腾的姻亲,王仁的老丈人。

陈御史此来不是为的喝酒,是为了给王子腾提个醒儿,“子腾,现在贾家实在不像话了。宁国府贾珍,自己父亲坟头儿的土还没干呢,就在孝期内引诱京都子弟聚赌嫖娼,无视忠义孝道,这哪里还算是个人呢?”

“竟真有此事!”王子腾也听到过些风言风语,贾珍这事儿做得不密,他简直就是明着来的,可如果监察院都知道,这事儿就有些大,因不孝治罪,掳爵去职都是轻的。

陈御史轻声道,“嗨,现在只是说说,还没上折子呢。你也知道如今的朝中势态微妙,说话得斟酌些。你们四大家族,向来一体,如今贾存周又升了外任,正得帝心,内阁里有你还有林学士,平白无故的,也没人愿意上本子得罪那两个公府。不过,现今说那府里琏二爷停妻在娶,养外宅的事都出来了,着实不像话。咱们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赶紧让他们收了!否则,日后真叫人捅出去,怕是落不着好。”

王子腾觉得喉着发腥,就差喷血了,起身一揖,“多谢古兄给愚弟提了醒,我这就叫那个畜牲过来问话!”

史氏治了酒,请王仁出来陪着老丈人说话。至晚间,史氏才有空问丈夫什么事,王子腾只言语支吾过去,因第二日休沐,便叫人唤贾琏过来。

贾琏生得俊俏,一双桃花带笑眼,先给老丈人作揖问好,王子腾哼了一声,并没赐坐,一名话便将贾琏的冷汗问出来了,“你那花枝巷的外室打算怎么处置?”

贾琏大惊失色,“岳、岳、岳父!”

“你还有脸叫我!”王子腾怒道,“素日看你一副知书识理的大家公子作派,哪知只是外头光鲜哄人罢了!我竟是看错了你!个不顾人伦的畜牲!你东府伯父的丧事才过了几天,你就开始养粉头置外宅!可是我那女儿嫉妒不能容人!如今也不劳你费心,我已派人接了凤哥儿回来!我王家的女孩儿自然是配不上你们贾家这样守礼识仪的高门大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