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置若罔闻,只是背着身子低着头,不知在摆弄什么东西。

“他耳朵不好使了。”胤禛无奈的摇摇头,对林宁说道。

“上了年纪,难免的。”林宁微笑,其实有些时候,听不见也未尝不是好事。

胤禛便走到那老者的身后,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老者忙转身,看到是胤禛之后,便深深地拜下去。

“起来吧,给我们看看你新培育出来的那株墨雪兰王。”

“是。”老者从地上爬起来,原来并不是他聋的厉害,而是刚才太过专注,没有听见胤禛等人的动静。

他轻轻揭开那一层丝幔,丝幔之下竟是一水晶塔,可更叫林宁惊奇的却是塔下之花。

“果然…快要开花了。”连胤禛的语气也十分的轻柔,似怕惊动了塔中的花儿,“老六,你看这株‘墨雪兰王’如何?”

林宁愣住,呆呆的看着那水晶塔,塔中长着的是一株兰花,确切的说是是一株含苞待放的兰花,可是最最叫人惊奇的却是───那株兰花是并蒂长着两个花苞,更甚至那还是一黑一白!并蒂双花虽是少有,但双花异色却更为罕见!那花虽还未放,但那花瓣已依稀可辨,竟似一弯弯新月,阳光之下,发着一种晶玉似的光泽。

“这‘墨雪兰王’我让老白试种了八年,总算给我种出一株来。”胤禛揭开塔顶,指尖轻轻触着那白玉似的花朵儿,回首一笑,“你喜欢,回头我便叫人给你送去。”

“四爷,不是我喜欢,是——”林宁被胤禛那一声‘老六’叫的心里涩涩的,却假装不在意的样子回头看了看黛玉,“是林姑娘喜欢,而且——”

“主子,十三爷和瑾格格在那边和人打起来了。”一个年轻的侍卫惊慌跑来,在胤禛身后跪下去。

“怎么回事?!”胤禛转身,已经是满脸怒意,谁敢在这个地方给十三他们气受?

“是——太子爷的庶妃…”那侍卫不敢多说,只是露了一个话头。胤禛便已经明白其中的缘故,暗暗地长出一口气,回头吩咐那老花农:“把这盆‘墨雪兰王’叫人送到林御史府上。”

“啊?”花农一愣,这位爷吩咐自己辛辛苦苦培育的花儿,难道不是要程进皇上预览的?竟是要讨好着个小公子?

“送到巡盐御史林大人府上!”胤禛瞪了那老农一眼,见他面有不舍,于是好笑的说道:“你若是舍不得这花儿,也跟着一起去林府当差!我们去看看老十三。”

第28章 碧兰花从起争执

原来瑾瑜和雪雁二人一直跟在胤禛的身后,瑾瑜一直都想着离了胤禛的视线,自己跑一边去自由自在的玩儿,倒是对那墨雪兰王并不在乎。所以当一只蝴蝶从眼前飞过时,她便拉着雪雁一起去追。

胤祥乍见瑾瑜,总觉得这位四嫂与众不同,却是最活泼开朗的。所以便跟在瑾瑜身后一起去扑蝴蝶。胤禛一心引着林宁去看墨雪兰王,倒也没在意他们三个。

蝴蝶没有扑到,瑾瑜倒是被西边跨院里一丛浅碧色的兰花吸引。拉着雪雁的手跑到花丛中,慢慢的蹲下去,细细的看那浅绿色花瓣中深紫色的蕊。

“这兰花儿倒也稀奇,虽然不及拿雪兰名贵,也算是难得的了。”瑾瑜说着,便要伸手去掐花儿。

“格格,这会子咱们都是穿着男装,掐了花儿也没处戴,您还是别掐了吧?”雪雁跟着黛玉的日子久了,也养成了惜花的性子。

“嗯,你这话倒有些林丫头的风格,也不枉她平时那么疼你。”瑾瑜笑笑,收回手来,拉着雪雁正要起身,却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喝骂。

“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毛小子?也敢在这里糟蹋这兰花儿?还不给我滚出去?!”

瑾瑜一时火了。从小到大,她还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于是腾地一下子站起身来,正要回骂,却见胤祥气呼呼的站在一边,一手握着一把兰花,那样子真真又好气又好笑。

又想到这里乃是皇上行宫的一角,瞧那个身着旗装的女人不像是什么宫女,想必是哪家的格格郡主也说不定,于是少不得忍了气,像对面那个宫装女人道歉:“这位姐姐莫恼,是我这小兄弟不懂事,弄坏了这样的好花儿,我先给您陪个不是了。”

“赔不是?陪个不是就完了?那些没长眼的奴才把你们给放进来了?快些给姑奶奶滚出去!还有你——竟敢掐这些花儿?你知道这些花儿是谁养的吗你就掐?还不快滚?!”

那旗装女子长得也有几分姿色,也算是花容月貌的主儿,可这一张口却是满嘴的粗话,又十分的嚣张,这会儿就算是雪雁也受不了了,何况十三阿哥胤祥?

胤祥早就起的说不出话来,指着那女人,哆哆索索的说了几个‘你’字,便把手中的兰花全都摔到那女子的脸上。然后跳上去骂道:“哪里来的贱人?!快给我拖出去打死!”

这原是御苑行宫,平时在这里伺候的虽然都是宫女太监,但是毕竟是行宫,这些人却从没见过几位阿哥。胤祥又小,因为贪吃贪玩弄得身上的衣服也歪七扭八的松松垮垮的,活像个泥猴,又没有谙达和嬷嬷跟着,任谁也不把他当阿哥待,所以他这一声喊出去,都把周围几个花匠和小太监给吓了一跳。

这女人可是太子爷的心上人,因不方便带进京城去才偷偷的养在这里。而且这西跨院原本也是给太子爷预备的行宫。皇上南巡,虽然从来不带着太子爷来,但地方官总要预备着不是?更何况皇上不南巡的时候,太子爷也有来江南的机会,就像上次来,就收了这一位,如今这一位深得太子爷的心,连索相府都经常派人来送东西呢,这小孩子是什么身份,竟敢骂她‘贱人’?

这可不是捅了马蜂窝了?!

瑾瑜也没想到胤祥会跳出去骂人,这毕竟是皇上的行宫,这里的女人怎么说也是皇上的女人,如果是寻常宫女也就罢了,可这人的穿衣打扮又不像是宫女,胤祥就这样指着人家的鼻子骂‘贱人’也的确有几分不妥。不过这女人如此乖张,又十分可气。于是瑾瑜拉住胤祥,挡在前面对那女人说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在这里大声喧哗?”

“呸!你又是哪儿来的饿不死的狗奴才?竟敢质问我?让开!姑奶奶要教训那个不知死活的刁奴!”

显然,这女人是把这胤祥几个人当成这行宫里的太监了。

一边当差的人有明白这几位身份的,早就匆匆跑去找胤禛,这太子爷的女人和十三阿哥对上了,岂是自己这些奴才们能平复的了得?

所以胤禛和林宁黛玉赶过来时,瑾瑜正和那女人怒目而视,而被瑾瑜拉在身后的胤祥,却非要上前去教训那个不知死活的贱人。

“十三?!”胤禛冷声一喝,“你在这里做什么?”

“四哥?”胤祥听见胤禛的声音,忙回头对胤禛说道:“这个女人骂我,还要叫人把我打一顿!”

“哦?”胤禛冷冷的看了那女人一眼,这是太子地方,他自然能猜得到这女人是什么身份,这样被太子包养藏在这里的女人,说白了定然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儿,你想想,凭着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若想要一个女人,还不早早地弄进了太子府?至于养在这里不见天日吗?

“你是谁?”这女人也真是有些过于愚蠢,就算她不认识胤祥,但也应该知道胤禛。应该听说过这位四皇子如今正在扬州办事,凭着她能勾引太子爷的那颗玲珑心,也应该猜得到这会子还能冷静的站在这里冷眼瞧自己的人应该不是哪个阿猫阿狗之类的人物。

可惜,她没想到也没猜到,因为她被圈养的久了,没有了动脑筋的习惯。

“你又是谁?”

“我是太子爷的人。你是谁?再不说我连你一同绑了,先拉出打一顿板子再说。”女人挺了挺胸膛,似乎要在胤禛杀人般冰冷的目光中奋力崛起的样子。

“太子爷的英明,岂能让你们这些不知死活不知好歹的人给作践了?”胤禛冷笑,这女人若不说自己是太子的人,恐怕死的还慢些,“来人!把这个污蔑太子爷的贱人给我拿下!”

“哪个敢?!”女人竭斯底里的一吼,把上前来的两个太监给吓了一跳,不敢向前,只是傻傻的愣在那里,回头看胤禛。

“太子爷在京城为国事操劳,哪里会认识你?你不要借着太子爷的名头在这里横行霸道。”瑾瑜心里暗暗地叹息,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可惜就是没长脑子。

“哼!你们这群狗奴才,哪里会知道太子爷的事儿?你来告诉他们!”女人侧身,看了看身后的宫女。

“奴才元春,给四爷请安。”那宫女慌忙向前,扑通一声跪在胤禛面前,连着磕了三个头。

不错,这宫女正是太子府里的女史,因受太子看重,上一回太子来扬州办事的时候带了她来,后来又因为太子看中了这个名叫红玉的养花女而留下她在此伺候。

元春是太子府里的老人,胤禛因为公事,经常出入太子府,所以她是认识胤禛的,只是她原本以为自己能攀上太子而从没把四阿哥放在眼里。而如今被太子丢在这里给一个养花女使唤,她心里早就不平,所以红玉和胤祥吵嘴时,她只是站在身后旁观,直到此时,才站出来给胤禛磕头请安。

第29章 真情天然去雕饰

胤禛看着跪在脚下的女子,一身天青色旗装,银红比甲,匍匐跪在地上,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于是问道:“你是这院子里当差的?”

“回四爷的话,奴才原是太子府的女史,上次太子爷来扬州,奴才跟在身边伺候,因姑娘入住苍兰苑,所以太子爷把奴才留下伺候。”

“哦,你说的姑娘就是她?”胤禛冷眼看着红玉,却问着跪在地上的元春。

“是。”

“既然是太子爷的人,定然懂得规矩礼教,这里乃是皇上的行宫,岂容你在这里大吵大叫的?这是哪门子的规矩?竟然还骂道十三阿哥的头上,真是越发的长进了!”胤禛的声音比三九严寒的北风还冷。

“这倒是奇了怪了。怎么太子爷喜欢的人,不带进京城去,却丢在了这里?果然是太子爷心坎儿上的人,很应该带进太子府才是。哎——丢在这里,和打进冷宫有什么区别?也怪不得这位姑娘火气大,这若是换了别人,怕是早就三尺白绫上了吊了。”林宁却没胤禛那么多顾忌,十三这小家伙虽然淘气,但还是和林宁的脾气合得来,平白无故受这个女人的气,林宁看不下去。别人都当太子时储君,林宁却是明白的,真正的皇帝在身边站着呢,至于太子——谁知道他会怎么死?

红玉低着头站在原地,心里也有些害怕,虽然太子爷疼她,索相也很照顾她,但林宁说的却是事实。她是见不得光的人,太子府这辈子都别想进去,这是她跟着太子的时候,索相告诉她的第一句话。

太子前些日子把她藏在京城,后来不知谁走漏了风声,才不得已把她弄到了扬州,又怕外边找的住处不安全,才费劲了心思让她住进了苍兰苑。却想不到今天无意间和十三阿哥冲到了一起,引起了这么大的矛盾。

红玉心思翻滚,想来想去,又生气,又委屈,总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就是这幅德行了,不如趁这会子大家闹一顿,都得个没脸的好。于是一鼓作气指着林宁,又怒冲冲的质问道:“你又是谁?莫不是也是那位主子阿哥?却来这里讽刺我?纵然我是见不得光的,好歹我都是太子的人,与你有何干?你莫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到来教训起我来,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

这番话喷出来,别人还未怎样,黛玉先生气了,她猛然甩开林宁的手,上前猛的推了红玉一把,骂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骂他?他是我的人,要打要骂也只能由我来动手,哪里轮的上你这刁奴?”

红玉冷不防的,被黛玉推了一把,往后一个趔趄,站立不稳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待她惊讶的抬头,看清楚推到自己的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时,便要气急败坏的冲上来打人。

胤禛被黛玉突然地举动吓了一跳,林宁的心里却暖暖的。这个时候,连四哥都要犹豫,这个小丫头却义无反顾的冲上去为自己说话,哎!这份情谊又让我如何报答?

红玉自然不甘被一个小孩子欺负,转身从地上爬起来,冲向黛玉便要打,林宁早有防备,脚步一滑,身子一转,便把黛玉搂在怀里,右手一挥一拳把扑上来的红玉打飞。

院子里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红玉乃是太子爷的人,如今年已经三十五六岁了,还能得到太子爷的眷顾,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据说她曾经给太子爷生过一个孩子,不过那孩子生下来不到一岁就死了。纵然这样,太子爷也一直对她百依百顺,如今是因为她身份卑贱,不足以在太子府立足,所以才被太子送到了扬州。而这会子,却被一个无名少年给打了!

纵然这少年是四爷的朋友,可这出手也太狠了些!一拳打飞,如花似玉的女人就那样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昏死过去,这太子爷若是追究,可如何是好?!

“还不把她给我扶起来?!”胤禛见林宁出手重了,心里也有几分责怪,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瞪了元春一眼,让她把红玉扶进去,又吩咐下人去找大夫来给红玉治伤。

元春不敢多话,忙起身跑到红玉身边,和几个小太监一起把她抬进了屋子里,林宁拍拍黛玉的后背,悄声问道:“没吓找你吧?”

黛玉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被林宁的震怒给吓了一跳,但心里的怒气还未消除,只是生气的摇头,瑾瑜也忙上来安慰道:“真是狗仗人势!她连十三爷都不放在眼里,还怕谁?莫不是她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太子妃?”

“这事儿有些蹊跷。瑾儿你先带他们去后院歇息,叫人给十三换身衣服,瞧瞧这成什么样子!我去瞧瞧那边,看她伤的怎样。”胤禛看了看身边几人,最后目光落在林宁身上,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以后也不可如此鲁莽行事。难道那次吃的亏,还不够你记一辈子的?”

林宁默然,只是弯腰把黛玉抱在怀里,和瑾瑜胤祥转身离去。

胤禛看着林宁消瘦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外,方叹了口气转身进了那边屋子里。

红玉已经被人救醒过来,却躺在床上呜呜的哭泣,又寻死觅活的闹。胤禛进来时,她正用头碰着床边,哭喊着太子的名讳撒泼。

“你们就这样看着她胡闹?!越发的没规矩了!再这样,我先叫人把你绑了送回京城宗人府去,在去回了皇上,让皇上问着太子爷。到那时,你又有什么好处?你这种女人,纵然装疯卖痴,也要顾及太子的名声,你这样闹,难道还想赚到什么好处吗?”

胤禛一番话,把红玉镇住,屋子里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一个个儿吓得大气儿不敢喘。

“大夫呢?”胤禛说着,自行坐到外边的太师椅上。

“奴才廖政申给四爷请安。”一个身穿五品官服的太医提着药箱子上前给胤禛磕头。

“姑娘的伤怎么样?”

“只是后脑上破了一块皮,奴才已经给姑娘擦伤了药膏,也叫人熬上破伤风的汤药,吃下去也就无碍了。”

“嗯。这几天你就留在这院里,好生照看姑娘,若有什么差池,太子爷定会咬了你一家子的脑袋!”胤禛说着,看了元春一眼,元春会议,悄悄地点头。

“去吧。”胤禛摆手,让太医退下,又看了躺在床上默默流泪的红玉一眼,转身离开。

后院的躺椅上,林宁抱着黛玉轻轻的坐在上面,看着那边宫女服侍胤祥洗脸。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又不是不能走路,为什么总要你抱着走?”黛玉的脸上依然没有笑意,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那边的紫竹林,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几分委屈。

“想不到你这小丫头还挺厉害啊,说说,怎么忽然冲上去推人家?人家又没骂你。”

“你还说!”黛玉瞪了林宁一眼,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按说这样的事情,自己应该远远地躲开才是。可听那个女人骂林宁,她便觉得比骂自己还难受,一时怒火冲天,想也不想便冲过去推了人家一下。这会儿想起来还莫名其妙的。

“你说了,我是你的人啊!将来可不许丢下我不管。”林宁低声的笑,这小丫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已经把林宁这个人当成了她的所有物,这一点是有些过于霸道了,不过感觉还蛮不错的嘛!想到刚才这丫头的举动,林宁的笑容更暖了。

茫茫人世间,情之一字何等淡薄。

在林宁看来,父子兄弟也不过尔尔,母亲——十年的时光,如今又有了十四,也该把自己忘了。只有这个小丫头,明明自己是最柔弱的那个,却在关键时刻冲上去,竭尽全力的维护自己,这份情,足以永生不忘。

“你是我的奴才!别弄错了。”黛玉指了指林宁的鼻尖,噗嗤一声笑了。这些日子以来,她最喜欢听到的一句话便是他那句:我家小主子怎样怎样。

“是,小主子。您有话尽管吩咐,奴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定替您办好了。”看到她云开雾散的笑脸,林宁的心也飞扬起来。

第30章 春日融融忽逢变

当晚,黛玉和林宁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因为瑾瑜执意要去林府和黛玉一起,所以胤禛也无法执拗,只好匆忙安排苍兰苑的事情后,随其前往。

林如海听说两位阿哥一同回来,少不得又去前面招待一番,黛玉一日未见母亲,回来后来不及换衣服便去母亲房里请安。不料却见贾夫人靠在床上悄悄落泪,把黛玉吓了一跳。

黛玉陪着小心走到贾夫人跟前,沿着床畔慢慢的跪在脚踏上,急切的问道:“母亲因何伤心?可是女儿不孝,惹母亲生气了?”

“我的儿!快起来。母亲伤心不过是因为自己的病,与你何干?快些起来。”贾夫人伸手拉起了女儿,上下左右的打量一番,笑道:“听你父亲说,今儿你们去看花朝节,倒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事,因刚才你外祖母家的表兄在一边说话,我也没有细问。想我的女儿向来乖巧,不知是哪家泼皮无赖欺负到咱们头上?”

“据说,是皇商薛家呢。母亲可曾听说?”

“皇商薛家?”贾夫人一愣,这个薛家她可是听说过的,薛家的大夫人乃是自己娘家二嫂子的嫡亲妹子。薛家和贾家也算是两姨亲了,原来听说也是喜好读书的人家,怎么竟然做出如此无法无天的事情来?

“母亲想是知道的了?”黛玉站起身来,丫头忙过来给她换过衣服,又弄来干净的水来给她洗脸。

贾夫人看着女儿洗漱,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娘家的情景,不由得幽幽一叹:“这薛家原跟你外祖母家连带点亲戚,原来听说也是不错的人家,想不到后代竟然如此不争气。这样闹下去,可不就败家败业了吗?”

“原来还是亲戚?我瞧着他们那副情形,竟然比市井无赖还强三分,那里是什么不错的人家!”黛玉擦了脸,把手巾扔到脸盆里,雪雁又拿了枣木梳子来,把她的发髻打开,重新梳了个双鬟髻,用粉紫色丝带缠绕着,若隐若现,全不用一点珠翠,又换了一件半新不旧的粉紫春衫,一时间小黛玉看上去确如邻家碧玉一般清纯可人。

贾夫人靠在床上同黛玉细说了薛家同贾府的渊源,还未说完,丫头便进来请问晚饭摆在哪里。贾夫人便对黛玉道:“我的儿,那拉氏家的瑾格格在我们家做客,我这病歪歪的身子又不能陪她,你便去吧,好好地陪着格格,你们也欢欢喜喜的吃饭。不用在我这里闻这些药味儿了。我病着,这里也没什么好吃的东西。你只瞧着他们别怠慢了格格,也就是了。”

国体使然,黛玉只好答应着出来,又对贾夫人身边的婆子丫头叮咛了一番,方回自己的院子去。

却说贾夫人原在房里暗暗地落泪,乃是因为荣国府二爷贾琏前来给姑母请安,原是因为贾母听说贾夫人病了,已经躺在床上养了数月,总不见好转,心里着实惦念,方打发人来探视。而贾琏来扬州,自然少不了王夫人的嘱托。如今他们那边的大小姐在这边当差,王夫人亦是十分惦念,便求了贾母,让贾琏带话给贾夫人,让她这个做姑母的好歹照看着内侄女,别叫她受了委屈。

贾夫人便叫人收拾房子让贾琏在府中住下,谁料贾琏却说还有公事没办,便匆匆告辞去了。这里贾夫人想念亲人,免不了落几滴眼泪,只是又加重了病情,身子越发的不好了。

贾琏没有再林府住下,胤禛和胤祥却在这里住了下来。

林如海这里本就庶务繁忙,贾夫人又病着。家里大小事务原就是仗着几个管家嬷嬷帮衬着黛玉打理,如今又要照顾两位皇子的饮食,越发的忙了。

幸好胤禛和胤祥总是拉着林宁出去,一去一天也不见人影。而瑾瑜却因为胤禛的缘故,再也不吵着出去玩耍。闲下来便拉着黛玉教她识字,一连半月下来,竟也认识了千余字在肚子里。

天气越发的暖了。黛玉自从用了林宁取墨雪兰王的花朵调配的丸药后,身子竟然拿痊愈了,那磕症一次也没再犯过。连扬州最知名的大夫都连连称奇。

林如海去了一块大大的心病,精神也好了许多。只是贾夫人依然病怏怏的不见好转,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这日瑾瑜和黛玉二人在园子里的紫藤架下面的石凳上下期,紫色的藤萝花经微风一吹,纷纷扬扬的落了一地,二人的头上肩上也都落满了花瓣,芬芳怡人。

瑾瑜的小丫头莲生,哦,这莲生就是林宁当日在茶摊前救了的那个小贼的邻家妹妹,林宁想着给她一份好的前程,便举荐给了瑾瑜,瑾瑜果然也喜欢着丫头,便留在了身边。这莲生端着两盏茶从花架子那边转过来,到了二人身边,把茶递给二人后,又用帕子把黛玉身上的花瓣扫去,笑道:“两位可真是用心,这花瓣儿都落满了身子,也顾不得拂去。”

“为什么要拂去?我还要留的一身花香呢。”黛玉笑着喝茶。瑾瑜却皱着眉头只顾思索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落子。

“你从哪里来?”黛玉把吃了一半的茶还给莲生,微笑着问道。

“奴婢从上房来。”

“母亲在做什么?”

“奴婢正要跟姑娘说呢,表少爷来了,在同太太说话呢。”

“表少爷?”黛玉一愣,忽然想起那日母亲说过京城大舅舅家的二表哥来了,方点头道:“既然他来了,那咱们且先不用过去了。”

“哎——你那舅舅家,有一件奇事,你可曾听说?”瑾瑜终于把棋子落定,抬头笑道。

“什么奇事?古往今来那些奇事,无不是人们编造出来哄骗世人的,朗朗乾坤,哪里会有那么多奇事?”黛玉不信,抬手落子,吃掉瑾瑜的三颗白字。

“你二舅舅家的一个公子,竟是衔玉而生的。你说岂不奇怪?”

“衔玉而生?”黛玉一愣,怀疑的看着瑾瑜,笑道:“你也相信这些话?那玉说白了也不过是一块顽石罢了,如何会在小儿的嘴里?又是落草的时候带下来?那可不是说,二舅母的肚子里长了块石头?”

“唉哟哟,你这丫头,听听满嘴里说的是什么?!都是林宁教坏了你!”瑾瑜听黛玉如此说话,急忙摆手。

“他原说的不错的,世人也都明白这些道理。只是事不关己,大家都不去戳穿那些谎言罢了。”黛玉笑笑摇头,指着棋盘问道:“该你了,再不用心,可就要输了。”

“输了就输了。又不是没输过!这一上午的功夫,咱们下了五盘棋,你可是赢了五盘。跟你下棋,我都没记得我何时赢过!”

“你这人,就是这么不用心!你回回都走神,哪里还能赢呢?莫不是——正副心思都被四爷给占去了?”黛玉笑着说完,便急忙起身往一边跑去。

“你给我站住!”瑾瑜羞恼,推了棋子站起来,追着黛玉便要去打。

“姐姐…好姐姐…你既然满心思都是人家,为什么又错过了婚期不肯嫁过去?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呢?”黛玉咯咯笑着往花丛中跑,瑾瑜扬着手作势要打,急匆匆追上去。

“姑娘——姑娘——”雪雁却焦急的从园门口跑来,气喘吁吁的拦住黛玉,弯着腰,呼哧呼哧的说道:“姑娘,不好了——太太…太太昏死过去了!”

“什么?!”黛玉大惊,傻傻的愣住。

“怎么回事儿?刚不还说你们表少爷来了吗?好好地,怎么昏死过去了呢?!”瑾瑜也着急,但毕竟她和贾夫人不是母女,且有大着几岁,还能冷静几分。她见黛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好,眼泪直扑簌簌往下落,忙转手把她揽进怀里安慰着:“妹妹别怕,没事的。快!叫人寻林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