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字在贾母听了,心里着实的不自在。

但不自在只能放在心里,却不敢写在脸上。人家也说了,没几日就要出嫁了。等出了嫁,这个格格可就不是一般的满蒙贵族少女了,人家加入君王之家成了皇上的儿媳妇,自己这个诰命夫人也不能随随便便在她这个十四岁的少女跟前摆谱了!

“好,好啊!”贾母含笑点头,眼睛却看着黛玉,笑道:“她跟格格投缘,也是她的福气。只是格格就要行大礼了,只怕宫里还有嬷嬷出来给格格说些礼仪规矩,就怕我这外孙女在格格那里误了格格的事儿!她一个小孩子家,身子不好,又不懂这些事情,格格不嫌她给你添乱?”

“老太太这话说到哪里去了?林姑娘乖巧的很,这么可人疼,怎么会添乱?请尽管放心就是!”老福晋自然会帮着女儿说话,好像早就打定主意留下黛玉似的。

贾母心里极不痛快,脸上又不好带出来。只得含糊应付。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偶尔瞥一眼王夫人和凤姐儿几人,很是希望这些人能帮忙说句话。无奈王夫人木头似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是面带微笑,凤姐儿站在门口吩咐下人准备东西,眼睛却没看向这边。这两个人都不中用,剩下的邢夫人和李纨,就更加插不上嘴。

“老福晋!”宝玉早就按捺不住,见贾母拒绝不了,忙上前来,半跪在贾母身前,笑着对老福晋说道:“自从姑妈去了,我们老太太想林妹妹,每晚上都睡不好觉,这会儿林妹妹好不容易来了,好歹也许她陪我们老太太住几日,若是我们老太太因见不到林妹妹而身上不自在了,想来姑妈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宁的。”

贾母听了这话,心里觉得甚是安慰,暗叹到底是没白疼了宝玉去,这会子还是他能知道我心里的事情。

老福晋听了宝玉的话,忍不住笑了。“这孩子真是乖巧。我那儿子若是有他一半儿,我也不用为他操心了!真真是老太太好福气呢。”

“他这孩子心眼儿实在,说话不会拐弯儿,福晋莫笑话他傻。”老太太说着,抬手拉起宝玉,又见他粉团般的脸上带着羞涩的红晕,比女孩子还好看几分,越发的喜欢的不得了。又悄声嘱咐道:“去陪你林妹妹说说话,她原来是客,叫她不要拘束了。”

“是。老祖宗。”宝玉巴不得这一声吩咐,忙忙的答应着,转身走到黛玉身边去,挨着她坐下。

黛玉正在同迎春探春几个人说话,忽然见身穿大红蟒缎箭袖,外罩紫色纱衣的少年挨着自己坐下,便下意识的往另一边躲了躲,看着他不知如何称呼。

“这是二哥哥,姐姐不用怕。”探春说着,又问宝玉,“老福晋到底还是没答应让林姐姐留下住呀?”

“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宝玉说着,一双眼睛便在黛玉脸上身上来回的打量,良久不说话,好像是看痴了一般。

“二哥哥?”探春见宝玉发呆,少不得忍着笑叫他。

黛玉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一时更是摸不着头脑,又见宝玉这样盯着自己,心里很是别扭,便慢慢的站起来,想要别处去坐,却觉得衣袖一紧,早就被宝玉拉住。

“林妹妹。你可有玉吗?”宝玉拉着黛玉的衣袖,痴痴的问道。

“嗯?”黛玉不解,只好转头看着探春。

“喏——”探春用嘴努了努宝玉的胸前,那里黄金璎珞挂着一块无瑕美玉,晶莹璀璨,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之物。

黛玉忽然想起衔玉而生的典故来,少不得多看了那玉两眼,便笑道:“如此珍贵稀罕的物件儿,岂是人人都能有的?——我并没有。”

宝玉登时黄了脸,二话不说,把那玉猛然拽下来,往地上狠命的摔去。

屋里登时大乱,丫头婆子满地跑着寻玉,一个个惊慌失措,满嘴里爹呀娘呀的乱叫起来。

贾母也变了脸色,慌张的站起来指着宝玉骂道:“糊涂东西!那是你的命根子,岂能随便摔坏?你这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吗?!”

王夫人恨恨的瞪了黛玉一眼,转身接过袭人递过来的玉,默默的走到宝玉跟前,又递给了贾母。贾母亲手给宝玉带上,又转过头来劝黛玉:“你不要害怕,你这个哥哥,原就有些任性。都是我惯坏了他!这跟你无关,快别拘束了。迎丫头探丫头,快陪着你林妹妹和格格到那边坐坐,叫凤丫头也过去陪着!这里交给丫头们好好收拾一下吧,回来也好用午饭!”说着,贾母自己又转身请了老福晋,众人出了这边屋子,去东里间叙话去了。

第40章

贾母这样说,黛玉自然也不好再怎样,只跟着迎春姐妹三人随着贾母等离开这里,往东里间去坐。只是王夫人那一记恨恨的目光确如一把尖刺扎在黛玉的心头,暗道:我何时得罪过这个舅母,她竟然如此恨我?怕不仅仅是因为宝玉摔了他的玉?

瑾瑜见黛玉不自在,便悄声在她耳边劝道:“他摔他的东西,与咱们何干?妹妹大可不必不必为了这个不自在。他虽然也是小孩子,但也太没个样儿了。这样问着妹妹话摔自己的东西,到底是气自己呢,还是气妹妹?”

黛玉听了瑾瑜的话,心想也是,他这样摔东西,可不就是故意给自己难堪?于是又坐定心思远着宝玉,见他过来搭讪,便转身躲开。

“好妹妹,你怎么不理我?”宝玉刚凑过来,便见黛玉躲开,于是奇怪的赶到黛玉面前去问她。

“岂敢,你是主,我是客,哪有客人不理主人的道理。”黛玉淡淡的一笑,站在原地不动。

“我说你这位主人也忒小气了。你怎么只理你林妹妹,却并不理我?”瑾瑜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挡在黛玉前面,问着宝玉。

“啊,我并不敢。只是想着格格乃尊贵之人,我这粗浊之人,若是冒犯了,便是万死了。所以不敢唐突格格,请格格莫要怪罪。”宝玉因此刻心里只有一个黛玉,一心要跟黛玉亲近,跟瑾瑜说起话来,少不得有些应付。

“喝,说得好听!我是尊贵之人,难道林妹妹就不尊贵了?你跟我说话怕冲撞了我,跟林妹妹说话就不怕冲撞了她?”瑾瑜甩着帕子打趣道。

“格格息怒。”迎春见瑾瑜这般说,忙上前来轻轻一福,“他小孩子家,不会说话。请格格看在祖母的面子上,宽恕了他吧。”

“呵呵,二姑娘这话说的。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哪里就当真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了。”瑾瑜笑笑,拉着黛玉紧走几步,坐到自己额娘的身边去。

探春看着瑾瑜的背影,暗暗地咬了咬嘴唇,又看着讪讪的宝玉,悄声劝道:“二哥哥,你今儿消停消停吧。人家可是贵主子,这个月就要嫁入四阿哥府上做主母去了。哪里是咱们能得罪的人呢!”

“三妹妹说的什么话?她上门是客,我如何能得罪她?我不过是想跟林妹妹说句话,可她偏要横在中间。”宝玉不服气的跺了跺脚。

“咦?你们几个在这里蘑菇什么,你们快进去吧,你们听老太太叫宝玉呢!”李纨从里面返回来,忙催促着几人进了东里间。

林宁因是男客,所以不曾入内室,只在书房坐着,恰好这日贾政不在家,只好由贾琏出来做陪。贾琏和林宁原是熟人,并不需要过多的客气,且贾琏也不敢小瞧了林宁。便叫了一桌酒菜,二人对坐小酌。闲聊些京都趣事。

后说起将来的打算,贾琏便笑道:“宁公子乃是林姑父看重的人才,如今既然到了天子脚下,无论如何也该谋个一官半职的,才对得起这一身的好才华。公子放心,这件事情包在我的身上,据说皇上今年要大开恩科,不拘一格收录人才,回头待我求了二叔,提点一下公子,保管就有了!”

“二爷一番好意,林宁心领了。林宁蒙林大人错爱,需全心照看小姐的身体,而且林宁十几岁的年纪,入朝为官岂不被人耻笑?我还是好好地做好本分是正经。”林宁不为贾琏的话心动,知道他不过是想着攀着自己的路子去巴结四阿哥罢了。这些人的钻营之心想想真是有些可怕,林宁原以为自己小时候长在深宫,那里已经是权谋算计的核心了,不想外边这些人更是算计到了骨子里。

贾琏见林宁对功名利禄都不上心,于是换了话题,因知道林宁医术很好,便询问其一些平常病理来。因笑问:“宁公子,我这儿正有一个烦恼的事儿,想要找个明白大夫问问,却又苦于找不到。今儿正好你有空,索性便教教我?”

“什么烦恼事儿?可是贾二爷身上不好?”林宁浅笑。

“不是谁身上不好。”贾琏说着,便看看边上的小厮,吩咐道:“这茶没了颜色,还不去换好的来?!都是一群糊涂鬼。”

两个小厮听了这话,忙端着茶壶出去,出门时关好房门,并未再回来。

贾琏方低声问道:“宁公子,若是这女人生下孩子后被人抱走,时隔多年,这孩子若想认着母亲,可有什么铁证如山的法子?”

DNA?林宁的脑子里立刻闪现三个英文字母。不过他又立刻自我否定。略一沉吟,笑问:“这个简单,可凭着孩子当初被抱走的时候所用的襁褓认亲,据说,女人家的针线都要各自的特点,尤其是给婴孩的襁褓,必然是出自亲生母亲之手。”

“没有这个东西。别说没这个,如今是任何物件儿都找不到,汗巾子,小衣裳,玉佩之类的,一概没有。宁公子,您懂医术,您说着滴血认亲的事儿,准不准?”

准个屁!林宁从心里暗笑。不过脸上却表现出一副深沉的样子来,叹道:“根据古书记载,这个是有道理的。对了,那个《狄公案》里,大唐神探狄仁杰破案,不就用过这一招吗?”

“哎!那狄仁杰的故事,很多事后人传说的。当不得真。我说宁公子啊,这件事儿可关系很大,所以我想找个万无一失的法子。哎——真是愁死我了。”贾琏说着,端起酒杯一口闷掉。

“怎么,难道二爷在外边有了孩子,没办法确认,又急于认子抱回来养在家里?”林宁见贾琏装的真切,有记得他老婆王熙凤是个最喜好拈酸吃醋的主儿,于是心生打趣之意,悄声笑问。

“得得得!公子莫要瞎说!这话能随便乱讲吗?若是叫老爷听见了,还不得打断我的腿?”贾琏一愣,连连摆手摇头。

“呵呵,二爷别生气。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林宁便陪笑着端起酒杯,陪着贾琏喝了一杯,又正色问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到底是什么事儿,让二爷如此上心?若说别人的事儿,我是没那个心思管的,是二爷的事儿,尽管开口,林宁务必帮二爷想办法。”

“是我们东府上的一件事,一直是我想不明白的。”贾琏因有了三分酒意,又扛不住林宁的几句热乎话,便叹了口气,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

“东府?宁国府?”林宁确认的问着,又拿过酒壶来给贾琏添了一杯酒。

“是啊。哪里还有第二个东府。”贾琏借着酒意,又喝了一杯,叹道:“我们家,东西二府,以东府为上,西府为下。如今珍大哥哥更是一族之长。你说他寻个儿媳妇,怎么就不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偏偏看中了那个秦业的女儿?一个营缮司主事从育婴堂里抱来的丫头,如何能当得起我贾家长房长孙媳的位置?你说若是这门亲事听我的话,让蓉儿去攀个富贵之家的女儿,岂不是锦上添花的好事?”

“呵呵,或许珍大爷有他自己的想法,也未可知。”林宁听出了端倪,却故作不懂,又追着问道:“听说这位奶奶的人品样貌是最好的?”

“嗨!人品样貌?说白了,不就是美女吗?小兄弟你说,这人若是有钱有势,还能却得了美女吗?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呵呵…”贾琏不以为然的摇头,似乎是对贾珍的做法十分不解。

林宁暗道,他们亲兄弟一样的人,竟然也有这样的嫌隙,想想将来那尤氏姐妹承欢于他们兄弟二人之前,何等的兄弟亲密?现如今却是这样。更可见这些人的心机之深。但林宁却无心管他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是因为无聊,所以才跟贾琏胡侃几句罢了。心里却一直在记挂着黛玉在里面怎样。是不是见到了宝玉,而那个宝玉是不是真的摔了那块玉,黛玉会不会伤心,瑾瑜母女能不能帮着黛玉拒绝贾府的挽留,等等一些问题都是林宁此刻所关心的,所以他不管贾琏如何云里雾里的瞎说,只管给他倒酒让他喝,自己却只含糊应对而已。

第41章

林宁陪着贾琏在书房里侃大山,黛玉坐在贾母的房里无聊之极。虽有迎春姐妹陪坐,但迎春素来无话,探春却又极聪明不肯多说,惜春还小,只是跟着奶妈子坐在一边看着众人。唯有宝玉最没有约束,总要凑过来说话,然他每过来,王夫人便会经意不经意的往这边看,弄得黛玉浑身不自在。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饭之后,黛玉便悄悄的拉了拉瑾瑜的衣袖,小声说道:“姐姐,我们还是走吧。”

“好,咱还是回去自在。我也坐的乏了,听她们说话真真无趣。”瑾瑜答应着,把手中的茶盏放下,对老福晋说道:“额娘,我们出来了半天了。老太太也该乏了。不如我们先回去吧?也让老太太歇息一下,这大热的天,没得让大家都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陪坐在这里出汗。”

“说的也是。老太太上了年纪,又受不得热。咱们先回吧,改天请老太太去咱们家里坐坐。”老福晋忙点头笑着,同贾母告别。

贾母听了这话,眼睛又看向黛玉,却见黛玉已经站起来竟像是不愿留下似的。一时心中有些凄婉,便强笑着说道:“今儿实在是慢待了。大热的天,老福晋和格格也没吃一口像样的东西。我这外孙女既然愿意和格格在一起,少不得便请老福晋多费费心了。”说着,贾母便回头看了一眼鸳鸯,鸳鸯忙冲着身后一摆手,琥珀等几个丫头各自捧着一个托盘上前来站在黛玉跟前。黛玉看时,却见托盘上琳琅满目,都是些珠宝首饰之类的东西,一时愣住。

“这些东西是是你娘逢年过节叫人送过来的,我平日里收着的也是白白的糟蹋了,都给林丫头带过去玩吧。”贾母歉然的说道。外孙女进京,自己却不能养在身边,这对她来说,的确是一种愧疚。

“既然是母亲给老太太的东西,黛玉又怎敢拿走?还请老太太留着吧,也是母亲的一点孝心。”

“你母亲不在了,如今见了你,我就像是见到你母亲小时候又在我身边一样!所以这些东西在我这儿,不如放在你那里更叫我安心。好孩子,外祖母没什么可疼你的,也就这点心思而已。改日闲了,只管来。等哪天天儿不热,我也要去福晋那里看你呢。”贾母说着,走到黛玉前面,抬手摸摸她的发辫,然后转身,悄悄地擦去眼角的浊泪。

黛玉亦不好再拒绝,只好慢慢跪下去,给贾母磕了个头。叫雪雁收了东西,跟着瑾瑜和老福晋离开。

宝玉见黛玉真的要走,便又上前去拉扯黛玉,连声说道:“妹妹,我要跟你一起去。”

黛玉差异的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宝玉,半晌方问道:“你跟我去做什么?这里是你的家,你不好好的在这里,如何让老太太和舅母放心?”

宝玉被黛玉问的无言以对,不知如何是好。王夫人忙上前拉过他低声喝道:“越大越不像话,还不快住嘴?”

“罢了,他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呢。”老福晋笑笑,便一手拉着瑾瑜一手拉着黛玉往门外走。后面众人忙跟着往外送。

此时午饭过后,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外边早有丫头撑着伞当着毒辣辣的阳光候着,众人也不愿多做停留,匆忙出了贾母的院子,先上轿后去二门上上车,黛玉不禁热,上车时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幸好车里有冰盆,还凉爽些,黛玉一边靠在一边喘息,一边对瑾瑜叹道:“罢了罢了,这样热的天,以后大可不必出门了吧?”

“也就这一回了,咱们回家去就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哪儿也别去了。”瑾瑜也怕热,一边小丫头打扇子又觉得不够,自己也拿着帕子来回的扇风。

车子缓缓地驶出荣国府的大门,走到大街上,荣国府门口犹有周瑞家的等人站在门口送行。

“总算是见到了外祖母一面了!”黛玉从车窗往外看,又见巍峨的大门上高高挑着的灯笼上那大大的‘贾’字,想起母亲在的时候时常念叨的话——外祖母家,果然与别家不同啊!

林宁骑着马走在车辆的前面,被太阳晒得直冒汗,下面牵马的小厮便劝道:“公子,后面有车,不如去车上坐?”

“不必了。晒晒也没什么不好。”林宁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街道两边的铺面,又问小厮道:“这京城里,有哪家药房最大?哪家药房的先生医术最好?”

小厮听了,忙献宝似的把京城的药房数点了一个遍,什么同济堂,同仁堂,百草堂,万德堂,上上下下总有十几家。因为这小厮是瑾瑜家常跟着出门传话的小厮,所以外边的事情十有都是知道的,见林宁喜欢,又数点了太医院里医道好的几个太医,林宁也都暗暗地记在心里。

这里众人不紧不慢的走着,忽然前面有惊呼声传来。林宁骑在马上看的远,抬头看去,却见前面一个店铺门口围着几个人,好像有什么热闹发生。于是问道:“前面是怎么了?”

“哟,那儿是万德堂药铺,他们门口可没什么乐子,必是什么人病倒在门口了。公子,咱们走吧,大热的天,咱别找那不痛快。”这小厮极为精明,却又问一答十的本事。

“这叫什么话?既然是药铺门口,如何会让病人倒在大街上不管?这暑热的天,若是有什么性命危险,他家的生意还做不做了?”林宁不由得有些生气。

“公子,万德堂可不是一般的药铺,这些事人家是不怕的。”小厮好心的劝道。

“站下脚,咱们去看看。”林宁说着,翻身下马,把小厮给吓了一跳,忙在一边搀扶:“公子慢点。”

“你去后面跟福晋说一声,请她们的车先回府,我去瞧瞧就来。”

“是。”小厮见这位年轻的公子不听劝,忙转身去老福晋跟前回话。

林宁紧走几步上前,挤开人群往里看时,却见一个老者躺在地上,边上一个七八岁的少年呜呜的哭,万德堂的门口站着几个伙计,其中一个为首的指着那少年骂骂咧咧:“哪里来的饿不死的小杂种!快些滚开,耽误了我们万德堂的生意,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怎么回事?”林宁问着边上的一个看热闹的人。事情前因不明,他也不便轻举妄动。

“哎!据说是这老人病了,吃了这万德堂的药,不但没好,反而越发的重了!这老爷子又来复诊,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这不就被人家打出来了!哎——什么万德堂?明明是缺德堂!”边上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妇人,手里挽着个菜篮子,摇摇头小声咕哝着。

林宁不由得抬头去看那万德堂的匾额,却见填泥金的三个大字刻在陈檀木的匾上,遒劲有力。在看匾额下那几个凶巴巴的伙计,真是一个大大的讽刺。

医者父母心。行医人奉行的是‘悬壶济世’的宗旨。而这个‘万德堂’如此行事,果然成了‘缺德堂’!

这就是有背景的药铺了吧?不知朝中哪家大臣给这家药铺撑腰?

林宁想着,便慢慢的走上前去,弯腰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劝道:“别哭了!这大热的天,你爷爷病了,你再中暑,可有谁能照顾他呢?起来!我能救你爷爷。”

“啊?”少年听了林宁的话,茫然的抬起头,看着这个清秀的大哥哥,忽然趴在地上磕起头来:“谢谢您,您若能救我爷爷,小的愿当牛做马服侍您!”

“罢了罢了,你这么小的牛马,我就是牵回去也只能是养着。”林宁笑笑,拉起了这少年,又蹲下身子去,给那老者把脉,“没事儿,你放心。你爷爷死不了。来来来——大家搭把手把这老人抬到阴凉地里去!”

少年听说他爷爷死不了,立刻不再哭泣,转身对着看热闹的人鞠躬作揖:“叔叔大爷,麻烦各位搭把手,把我爷爷挪到阴凉地里去吧!”

边上亦有看不过去的人上前来,帮着林宁把人抬到一边墙根儿底下,让老人靠着墙皮坐好。林宁便取出随身带的银针,在老人的人中,风池等几处大穴下针。

不到一袋烟的功夫,老人悠悠转醒,一睁开眼睛,他便猛烈的咳嗽,一直咳嗽出几口浓黑的血痰来,方喘息着平静下来。

“行了,回去后多喝些白开水,把体内的余毒都排除去,便可全部康复了。并不用吃药。”林宁说着,收起了银针。

“好了好了!”

“真的好了!”

“真是神了哎!”

“神!”

“恩人!请留下大名,小人当在家里给您立个长生牌位,早晚三炷香,求菩萨保佑您长命百岁!”老人在孙子的搀扶下,已经可以站起来。他见林宁要走,忙上前来作揖,而那少年也放开老人,跪在林宁面前抱着他的腿连连道谢。

第42章

万德堂门口。

一个伙计对另一个伙计说道:“那小子,什么来头?”

“不知道,看上去不过是哪家的体面小厮?”

“哎——快看,那是谁家的马车?怎么也停下来看这种热闹?”

“都进去忙着,人都走了,还在这儿沾着做什么?——咦?那是步军统领府的马车,哟!难道是福晋和格格出来了?”一个年级稍大点的人从屋里出来,原本是训斥小伙计的,却也被门口停下来的马车给吸引了目光。这人也是满洲正白旗出身,认识费扬古府上的几个跟着福晋出门的老家人。

“小路子,去瞧瞧宁公子怎么样。”瑾瑜隔着马车门帘,吩咐外边的小厮。那小厮忙答应一声过去,黛玉还不放心,又悄悄地掀开帘子往那边看。只是人围得太密,根本看不见林宁的身影。

“妹妹放心。他的身手你也不是没见过。不会吃亏的。左不过是医治个病人,一会儿也就回来了。”瑾瑜拉过黛玉的手,笑着劝道。

“哎!这人也真是的,居然在人家药铺门口救人。说不定是得了不治之症的人呢,难道他真以为自己是神医呢?”黛玉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却在微笑。林宁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想做的事情就做,从不去计较后果。男儿家,自当率性而为,方才不辜负来此世上一遭,否则缩手缩脚的,还不如做个女儿养在深闺的好。

“救人就是救人,难道万德堂救不了的人,就不许别人插手?天下也没这样的规矩。宁公子侠义心肠,妹妹还说他。”瑾瑜性子更加豪爽些,对林宁更加赞赏。

“是啊,姐姐看我那个表兄,怎么会是那个样子?亏了老太太那么疼他!”黛玉从林宁一下子想到了宝玉,便叹气摇头。

“不要提他!要我说,他竟是换了女儿家的衣衫去做女儿罢了!”瑾瑜笑着摇头,侧脸看见小路子陪着林宁一起走过来,便掀开车窗帘子向外边问道:“怎么样?人救过来了吗?”

“救过来了。咱们走吧。”林宁点点头,看了看瑾瑜,又看着黛玉:“天太热,回头大家都中了暑气,又要受罪。快些回吧。”

“车里有冰,倒是不怕的。只是你还骑着马,不是更加的热吗?”黛玉见林宁又要转身上马,便问了一句。

“我不怕,俗话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大热天对我来说正好是个锻炼的机会。走了!”林宁说着,又转身上马,全然不顾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衫。

十年磨一剑,比这个更大的苦他都吃过了,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被救过来的老头子站在墙角处,牵着孙子的手看着马上穿青衫的少年扬长而去,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对身边的孩子说:“虎子,他是爷爷的救命恩人,将来不管天涯海角,只要他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是,爷爷。我回头把他画下来,然后把画像分发到爷爷在各地的分号的手上。”少年的脸紧紧地绷着,目光灼热,堪比三伏烈阳。

“万德堂——”老头子眯起眼睛,看了对面的万德堂一眼。

“若只是一个万德堂,又何足挂齿?”少年不屑的说道。刚才他估计着他爷爷身上的病,所以不敢跟人家翻脸。如今病好了,刚刚的恨意自然油然而生。而且听那恩人话里的意思,竟是误用了药才导致爷爷的病情加重。此等仇恨又岂能轻易咽下?

“孩子。我们凌家虽然富有,但还不足以跟国家抗衡。万德堂背后的主子是当朝太子爷,尤其是咱们这些平常商人可比?”老人无奈的叹息时,眼睛里的目光越发的凌厉起来。

两个时辰后,太子府。

亦有人把林宁的画像送到了太子胤礽的面前。

胤礽看着画像上清秀的面孔一愣,心底泛起一丝凉气。皱着眉头问道:“这就是在万德堂救人的少年神医?”

送这幅画像的人不是被人,正是当朝一品宰相索额图。

“是啊,太子爷。其实在万德堂门口救人也没什么,‘少年神医’也不可怕。只是我发现这个人的眼神有些似曾相识。而且从南边送过来的消息说,这个人曾经在扬州跟四阿哥走的很亲近,而且这次是同四阿哥一起进京的。这事儿…”

胤礽沉默的看着画像,越看脸色越难看,终于憋不住,沉声问了一句:“他不是死了十年了吗?”

索额图一惊。急忙上前去捂住胤礽的嘴巴。然后警惕的看看门口,见一个小太监正往里面张望,便厉声问道:“什么事?在这里探头探脑的?还有没有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