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医院查起,康熙口风一露,明珠一党皆纷纷指责索额图什么结党营私,挑唆太子,什么延误军机,暗中买卖官职,最后连闹腾了多年的朱三太子一事也扯到了索额图的头上。说他偷偷收留朱三太子的女儿,勾结朱三太子暗中谋反,出卖朝廷等等一大堆的罪名全部扣到了索额图的头上。

康熙大发雷霆,一道圣旨革了索额图的职,命吏部严查此案。太子整日闭门不出,不再见客,一时间几人欢喜几人愁。京城的冬天,真是风起云涌。

康熙三十五年十一月,胤禛带着黛玉办完了林如海的事情之后返京。想趁着水还没有上冻之前赶回京城,这段日子十三阿哥胤祥常有来信,京中情势十分复杂,情势逼人,让胤禛不得一口松懈的机会。

林家在江南颇有一些田产,原本贾琏说不方便管理,要胤禛做主卖掉的。但黛玉不同意,一句:落叶归根把贾琏的诸多理由给堵了回去,她说,在京城住一段日子还会回来。

胤禛凡事都听黛玉的,贾琏也不敢多说话。从头到尾不过是跟着,看着,一丝一毫的事情都插不上手。

有关于宣宁留在扬州的产业,黛玉也全部保留,依然叫原来的人看管着,又把林家原来的老家人分派过去几个。命他们每月都把账目送到京城四贝勒府,给自己详细过目。

胤禛暗暗地欣慰,想着这一年多宣宁总还是把黛玉给教导出来了,一个七岁多的小姑娘,说话办事能如此稳重有主意,也不枉宣宁带她的一片心了。

眼看着船已经过了沧州。黛玉靠在船舱的门口,把玩着手中一直奇怪的手镯发呆。

胤禛从里面走出来,蹲在黛玉身边,看着她手里的镯子奇怪的问道:“你整日拿着这个镯子看来看去,却又不带上,到底是什么缘故?”

“这是他的东西。除了那些衣服书籍之外,这是他唯一一件说不清楚做什么用的东西。你看这上面有好多字,天干地支都有,还有一些看不懂的符号。而且这好几层都可以转来转去,这儿还有个按钮,有时候会发光,不知作什么用的。”

宣宁的东西?胤禛一听便来了心思,从黛玉的手里拿过东西来细细的看。

果然如黛玉所说,这个手镯除了形状是手镯之外,其他的构造居然同罗盘差不多,上面天干地支四象八卦等一系列的符号都有,一层层的可以任意调换。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像是银子的,却又不是。

“这是做什么用的?”胤禛皱着眉头研究半天也没弄明白,无奈的摇摇头又还给黛玉:“既然是他的东西,你就好好收着吧。”

“嗯。”黛玉接过来,放入怀里。

“回京后,你想住在哪里?”胤禛看着黛玉恬静的小脸,知道宣宁和林如海出事后,她很少发笑,也不常哭,大部分时间就是这么静静地,好像一日之间长大了十岁。

“四爷的意思呢?”

“你的表兄说,你外祖母很想你,想接你到他们府上住着。”

“我不去。”黛玉摇摇头,眼睛看着外边的水面,脸上波澜不惊。

“好,那就还去我的府上。”

“我要去圆明园住着。”

“行,那里明着是我的产业但实际上是他买下的地,里面也都是他一手设计的,本就是给你盖的园子。只是你一个人去住太孤单,人少房子多,未免萧条。等我回去后再给你买两房家人过去,找十几个好花匠进去,把那里好好地修整一下。”

“多谢四爷操心。”

“应该的。自家人不能说这些。况且,你如今是公主,有现成的俸银定例,皇上也不会让你委屈。”胤禛淡淡的笑笑,从来不喜欢笑的他忽然间一笑,却把黛玉给吓了一跳。

“四爷,你没事吧?”黛玉看着胤禛恍惚的笑脸,奇怪的问道。

“没事。起先我还很担心,怕你一直消沉下去,不过看你在姑苏做的那些事儿,又极有主张。这样我也就放心了。”胤禛点点头,心中紧绷的一根弦慢慢放松,他真的很害怕黛玉会过不去这道坎儿,那样的话自己恐怕死了都没法去见小六了。

“他没死,一定会再回来的。”黛玉扭头,不再看胤禛。

“…”胤禛不语,不管她怎么想,只要她能坚强的活下去就好。

京城,宁国府。

贾珍从儿子贾蓉的房里来回的踱步,身边的贾蓉垂首侍立,大气不敢喘一下。

尤氏坐在一边唉声叹气,一副忧心冲冲的样子。

“蓉儿?老何还说什么了?”

“父亲,这事儿也是模棱两可的,何公公也不便说的太多。总之事关太子的前程,只怕…”贾蓉话说到一半,再也不敢说下去,只是拿眼睛看了一眼内室。

内室,贾蓉之妻秦可卿歪在床上,近期以来她卧病在床,已经半月有余,请医延药折腾了这些天,病情反而更重了。外边贾珍和贾蓉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也断断续续的传到她的耳朵里。愁肠百转,心知大限已到。自己再活下去恐怕要连累这上百口人,便拉了被子蒙住脸,无声的流泪。

“这事儿到底是真是假?”贾珍因喜欢可卿天生丽质,心有不舍。

“老爷,这事儿真的假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爷如今要弃卒保车,连索相都保不住了,索相府一旦被查,这件事情就算是假的也有人说成真的。况且…”尤氏也是欲言又止,顾忌着贾珍对儿媳的态度,不敢多说。

“况且什么?你索性把话说完,我看看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坏!”贾珍心一横,想着这次自己西去督运粮草,多少还是有些功劳的,皇上就算是不看祖宗的面子,也不会在这会子为难自己。

“我听西府里太太房里的丫头悄声议论,说皇上已经命人暗中查探去年大小姐在扬州的事情。那位主子的事情恐怕摁不住了,太太和凤丫头商量着让大小姐想办法呢。你说——这能有什么办法可想?”

还是弃卒保车!

贾珍心一横,眼一闭,沉声对贾蓉说道:“罢了。就按何公公的意思办吧。太子爷将来纵然怪罪,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我总不能让这全家几百口子人跟着陪葬!”

“父亲放心,这事儿原就是索相安排的,太子知不知道这事儿还不一定呢,如何会怪罪我们?”贾蓉点头,目露阴狠看了看内室的门口。

三日后,贾蓉之妻秦可卿于天香楼自缢而亡。贾珍又花了银子为贾蓉捐了个龙禁尉的职务,不过是为了面上好看。

太子近日一直战战兢兢,不敢张扬。贾元春日日相伴,后又悄悄地回明了红玉和秦可卿之事,太子长出了一口气,痛定思痛又赞元春有气魄,识大体,为了拉拢宁荣二府的势力,升元春为侧福晋,入皇室玉蝶。元春受封,乃宁荣二府天大的喜事。如果说秦可卿的死换来这样的荣耀,那对贾珍等人来说,死的也算是值了。

消息传到贾琏的耳朵里时,黛玉和胤禛众人刚好在京城码头下船。贾琏自然是欣喜非常。再次邀请黛玉去荣府居住,黛玉依然是客客气气的回绝了他。胤禛便吩咐贾琏:“既然是固伦公主的意思,你们就只照办罢了。公主上有皇上关照,下面又有姑苏带来的老成家人扶持,若真是有那个心,平日里多去圆明园瞧瞧她,也就罢了。”

贾琏忙答应着,同下人一起送黛玉和胤禛回府后,方才回家。

黛玉随着胤禛回四贝勒府,瑾瑜带着两个侍妾迎接二人进去,又摆了家宴为二人接风。一路劳顿,终于到家,饭后黛玉早早的告辞回无香院休息。瑾瑜也让李氏和桂香退下,自己亲自服侍着胤禛洗了脚,换了睡衣,二人躺倒床上去慢慢的说话。

“四爷,我瞧着林妹妹已经好转了不少,想来她已经放下了吧?”

“什么放下?她牙根儿都不认为宣宁死了,非说他跟什么师兄走了。我看,这个心结是很难解开了。”

“这可怎么好呢?”瑾瑜一听,又犯起愁来。

“慢慢来吧,时间久了,自然就好了。人从小到大总会经历一些苦痛。我看她已经成熟了不少,凡事也很有主张。再过几年,恐怕男儿也不如他。”

“这话怎么说?”瑾瑜不解的看着胤禛,这位爷一向持才傲物,还没把谁放在眼里过,更别提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

胤禛方细细的把黛玉处理江南家事和外边的田产生意之事源源本本的跟瑾瑜说了一遍。瑾瑜听了也是目瞪口呆,叹道:“她不过来京不到两年的时间,如何就把这些事情都理得如此通透?”

“她天资聪颖,看事情的角度与我们不同。我看是宣宁教的她,她行事作风倒真是跟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完,胤禛又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仰面朝上看着帐子顶。

“总是老天捉弄人,天生的一对,如今生生的拆开,天人永隔,让他们两个都孤孤单单的,可怎么办好?”瑾瑜也叹了口气转身向里,默默地想了阵子往事,方渐渐地睡去。

黛玉在无香院住过了残冬,开春天一变暖,便带着雪雁等人搬去了圆明园。

新春新政,康熙为了彰显仁孝治天下的政令,也为了宽慰西征时牺牲的将士家属,免去了今年宫女的遴选之事,只让德妃在八旗子弟中挑选了十几个宫女顶替了当年应放出的宫女之职。因此,宝钗便失去了今年参加遴选的资格,只好期待来年。薛家便在荣国府长住下来。

贾母每每想念黛玉,派人去接,无奈黛玉总有理由不来,接了几次接不到后,那份心思也就渐渐地淡了。薛姨妈见机,便同王夫人商议宝钗的终身,荣国府里便有了金玉之说的闲话。

贾母听了这些闲话,心中不自在,自然又想起了黛玉。

四月的天气,草长莺飞的季节。贾母便以给宝玉过生日为由,命人备了车轿,带着迎春姐妹几个出荣国府往城外当年赏梅的小庄子上来游玩,并命人下了请帖给黛玉,说自己很想念她,请她好歹过来。

帖子是平儿带人送来的,这两年凤姐儿已经揣摩出来,黛玉和平儿二人还算合得来,平儿说话办事也合着黛玉的心思,若派别人去,恐怕连黛玉的门口都进不了。

平儿进门的时候,黛玉正在园子里的凉亭中看着南边送来的账本。宣宁不在,黛玉更加兢兢业业,想着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看到自己把他留下的店铺做的越来越大,肯定是高兴地。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张扬,当时一句‘扬州第一茶楼’便把人家茶摊儿老板的心给收买了,他那海口夸出去了,总不能做不到吧?

想起这些,黛玉便越发的有精神。所以从扬州的茶楼,珠宝店,到姑苏的田产地产,再到京城的绸缎铺,绣庄,玉器古董店她都做的红红火火,尤其是松月风泉茶社在黛玉的干预下,如今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扬州第一。

雪雁带着平儿悄声走到亭子跟前,平儿且站在外边,雪雁走了进去,轻声对黛玉说:“姑娘,荣国府的平姑娘来了。”

黛玉抬头,看见平儿站在外边,便笑道:“来了就进来坐,站在那里做什么?”

“平儿给公主请安。”平儿走上台阶进了凉亭,给黛玉福了个万福。

“打出去!”黛玉轻笑,“这里谁是公主?”

“姑娘就是公主,皇上亲口御封的,怎么会有错?”平儿笑嘻嘻的走到黛玉跟前说道。

“这又不是朝堂之上,谁跟你论这个?你一个人来的?可是你们奶奶有什么事儿?”

“不是我们奶奶有事,是老太太给姑娘下了请帖儿,说明儿要去城西梅花山庄吃酒,请姑娘一定赏光呢。”

“老太太这话可不敢当。既然下了请帖,我是必去的。”黛玉点点头。想着自己也有半月没去瞧瞧,如今天暖,山里的酒舍生意应该更好,很该去瞧瞧他们。

“姑娘真是给奴婢面子呢。奴婢这次回去不怕被我们二奶奶骂了。”平儿听黛玉一口答应,心头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越发娇艳起来。她陪着黛玉说了些闲话,又吃了一盏茶,便告辞回去。

雪雁送了平儿出去后回来,见黛玉刚好看完了账簿,忙上前收拾起来问道:“姑娘,怎么忽然想着去参加他们的什么宴会了?”

“哪里是什么宴会,那边庄子我们有半月没去了吧?也不知最近怎样,正好明天过去瞧瞧罢了。”黛玉自顾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雪雁见了忙放下账簿过来帮她揉捏。

第二天恰好是连绵小雨,细细的雨丝雾蒙蒙的吹到人的脸上,凉沁沁说不出的舒服。黛玉坐着车出城,在城门口稍作停顿,便听见车后有人喊:“老吴,赶车去哪里?”

给黛玉赶车的家人正是姓吴,乃胤禛府上的下人。这老吴和胤祥十分熟悉,听有人招呼忙回头看时,连忙跳下车去跟那人请安:“十三爷好。老奴这是送林公主出去走走。”

“林公主?”胤祥一愣,继而笑道:“里面是林妹妹?”

“正是。”

黛玉从车里听见胤祥说话,便掀起了车帘:“十三爷也要出城?”

“四哥约了人在城西的暗香酒舍相聚,我提前过去安排一下。你要去哪里?”胤祥弯腰看着车里的黛玉问道。

“真是巧啊。我也要去那里坐坐。”黛玉微笑着说道。

“该不会是四哥的饭局吧?”胤祥惊讶的笑。

黛玉摇头说道:“不是。我外祖母带着姐妹们在那里相聚。却不知道四爷也在那里请了人。”

“不管怎样,我们都是同路。正好我骑马骑累了,正好借你的车坐坐。”胤祥说着,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身后的随从,吩咐他们先走一步,自己却跳上了黛玉的马车。

黛玉的马车很宽敞,中间一个软榻,两边还有长条软凳。雪雁和春纤见胤祥上车,忙侧身闪开,二人一起出了车厢靠着老吴坐在外边。

“妹妹,几日不见,你又瘦了。”胤祥坐在黛玉一侧的软凳上,看着黛玉消瘦的面颊关心的摇头。

“前天见了四福晋,她还说我长高了呢。许是吃的东西都长了个子,以后不长高了才长肉呢。”黛玉轻笑。

“果真那样就好了。弘晖那小子也该长个儿吧,怎么还那么胖?改日见了得好好地问问四嫂。”

“谁跟孩子比呀?弘晖才几个月?”

“呵呵,说的也是。不过这长个子和长肉可是两不耽误的事儿。改天我叫宫里新来的淮扬菜厨子做几道点心给你送去。”

“不必了,我那里也有两个淮扬菜的厨子,四爷刚从南边找来的。原先还想着吃南边的菜蔬,如今果然吃到了,却不是记忆中的味道。还是算了吧。”黛玉已然摇头。

二人说说笑笑的倒也开心。胤祥绝口不提宣宁的事情,黛玉知道他们都是为了让自己高兴,自然更不好再悲伤。马车一路颠簸着又走出了几里路,便拐进了山里。

远远地看见一面酒幌子挂在树梢,杏黄色镶着红边,迎风招展特别的显眼,上面绣着‘暗香’两个大字,正是当初宣宁的手笔。

“这酒幌子上的字应该改改。”胤祥眯起眼睛看着外边的山景说道。

“改成什么?”黛玉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山里的梯田一层层耕种的整整齐齐。

“你看这一大片庄稼地多实在,皇阿玛就喜欢这样的景色,不如改成稻香村很好。”

“这里没有稻子,种的不过是些时令菜蔬,冬天除了梅花也就是冬麦,不如叫麦香村的好。”黛玉亦笑。

“不然,这村子里还养着鸡鸭鹅兔,难道还要从这上面改?你原是南边的人,我大清国的百姓是有六七都是吃大米的。还是稻香村更好。”

“那就依你,回头我叫人改了。不过这名字一改,就没了酒舍的味道。”

“不怕,这稻香村三个字一看,便让人想起杏花村,怎么会少得了酒呢?”胤祥笑笑,起身下车:“我先走一步,妹妹在那处院子,回头我去接你。”

“是定在了泉影竹舍。”

“好。我在暖雪坞。等他们散了我就去找你,你若是散的早可过来寻我。我们还是一路回去。”胤祥已经下车,又把着车窗叮嘱黛玉。

“知道了,你快去吧。”黛玉点头,看着胤祥翻身上马而去。

宣宁瞪着眼睛看着白色的屋顶,一遍遍的回忆刚才梦境中黛玉悲戚的面容。想了又想,心中剧痛无比,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七星瓢虫!”

“六号,我没有聋,你说话我能听得见,那么大声儿干嘛?”女护士一动不动坐在一边的电脑跟前,专心的打游戏,电脑屏幕上的女侠正在奋力拼杀,四周血流三尺,怪物的尸体躺了一地。

“我要尿尿!放我下去!”宣宁皱眉低吼。

“你尽管尿,导尿管接的好好地。”女护士头都不抬继续打怪。

“噗——”宣宁几乎吐血,奶奶的,不过是两只手臂受伤而已,用得着把整个人绑在床上在插上导尿管吗?

第88章

转眼春去秋来。圆明园里秋色渐浓,枫叶红了,桂花香了。池子里的莲蓬黄了,荷叶也渐渐地败落。

这日是宣宁和林如海落下山崖的那一天。黛玉一个人在水池边的荷香亭摆了一桌酒席,席上设三副筋箸,她自己坐在下手一侧,自斟自饮,却一句话也不说。

雪雁和春纤站在一旁,见了这番情景,心头酸涩却不敢多劝,只好不时的上前,给黛玉布菜。

黛玉看看左右,丫头们都低头站着,便摆摆手,让他们下去:“你们都下去吧,我一个人坐坐。”

“姑娘,这天渐渐地凉了,你的身子也不能吃冷酒。这酒奴婢拿下去热了再拿来好不好?”雪雁从桌子上拿起了酒壶,小心劝道。

“不用了。我的身子早就没事了。况且如今八月的天,不过是秋风乍起,并不算冷。”

“这亭子靠着水,比别处凉些。奴婢叫人加一道热汤来?”

“去吧。你们都下去,我只想一个人坐坐。”

“是。”雪雁无奈的福了福身子,带着春纤和几个小丫头慢慢的退下去,却不敢远离,只在两丈之外的池边树荫下候着。春纤自去厨房传话,让厨子再做热汤来给黛玉暖胃。

胤禛从柳树后慢慢的走过来,站在雪雁身边悄声问道:“坐了多久了?”

“一个时辰了。”雪雁下意识的回答,又觉得不对劲儿,忙回头看时才发现是胤禛,于是忙福身请安:“奴婢给四爷请安。”

胤禛却不理雪雁,只是抬脚往亭子里走去。

黛玉背对着胤禛来的方向,听见有脚步声,便不耐烦的说道:“我说了,要一个人坐一会儿。你们又来烦我。”

“坐坐也该回去了。天凉了,又靠着水,身子哪儿能受得住?”胤禛说着,已经走到了黛玉身边,待看清了桌子上的三副筋箸后,又觉得心中刺痛,宣宁的笑脸依稀就在眼前。

“四爷来了。”黛玉也不起身,只是坐在那里对着胤禛低了低头,“请坐。”

胤禛便在黛玉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来,端起面前的那杯酒一饮而尽,看着湖面上零落的荷叶说道:“初秋有初秋的风景,枫红,桂香,皆能赏心悦目,为何非要守着这一池残荷?”

“李义山的诗词中,我最喜欢一句:留的参合听雨声。如今荷叶且已经凋零,只是少了雨声。”黛玉淡淡的笑,耳边却是去年的雨声。宣宁西去的那天,一直都下着连绵的雨。

胤禛的心头又痛,喝下去的菊花酒淡淡的,却也能灼伤酸痛的胸口。

“四爷从哪里来?”黛玉说着,端起酒壶又给胤禛斟满,然后也给自己斟了一杯。

“从宫里来。”

“万岁爷和德妃娘娘都好吧。”黛玉说着,冲着胤禛举起酒杯,“我有些日子没去给娘娘请安了。娘娘该怪罪我了。”

胤禛也举起酒杯,一扬脸把杯中酒喝干,叹了口气说道:“有什么好怪罪的。额娘心里也很疼你呢,只是有些事儿别不过弯儿来。今儿我去给她请安,见她红红的双眼。人老了,总是想着一些不该想的惆怅事儿。妹妹若是得闲,还真该进宫去劝劝她。”

“有什么好伤心的呢?只是亲人暂时离别而已。说不定哪一天,他又回来了。我们伤心,岂不是让他徒增无比的挂念。”黛玉苦笑,杯中酒也是一干而尽。

“不能再喝了。”胤禛说着,抬手夺过黛玉的酒杯。看得出来,这丫头嘴上说不伤心,其实心里比谁都难过。这种刻意的压抑还不如痛快的哭一场,把心里的痛楚发泄出来的好。

“今儿你也别管我。一年一次,我不过就在今天放肆一回。四爷有事先请回去,福晋们都在府中等着您。一家人难得有团聚在一起的时间,莫要错过了才去惋惜。”黛玉说着,又拿过酒壶倒酒,才发现没了酒杯,索性要扬起脸直接往口中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