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长期并且持续性的极力回避那件事,所以对我来说很难回忆起当时的有关细节。”夏南枝分条缕析, 简直不像是在说自己的创伤。

“不过我去医生那几趟,作了催眠来回忆那晚的事,的确想起一些从前没有印象的事, 我妈妈原来大约是可以活下来的,她以为我爸爸还在里面又回去找她才——死了。但是你说的我暂时还没有想起来……”

纪依北适时地打断她:“慢慢来。”

眼前的姑娘在初生太阳投射的光芒下容色晶莹如玉,冷冰冰的目光中流露出倦怠与冷傲。

那是她以往孤身一人时最常有的样子。

纪依北和她一块儿长大自然经常看到这样的夏南枝, 以前他只当这丫头深沉,如今却是难以抑制的心疼。

算是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了,不管是幼稚、青涩、莽撞、桀骜还是成熟,都是两人一起全部都经历的,到了现在,纪依北终于真真正正地明白了自己的感情。

纪依北揉了揉她的脸:“天亮了,你先回去?”

“好。”

夏南枝这么容易就愿意回去倒是出乎纪依北的意料。

夏南枝留意到他一闪而过的错愕,为了让他放宽心地笑笑,尽管仍有些勉强。

“你别担心,我本来就有事要走了,昨天我去试了一部新剧,刚刚收到短信说选上了,要跟经纪人一起过去谈谈合同。”

纪依北顿了顿,揽过夏南枝的肩:“那走,我送你。”

“不用,这儿肯定一堆事等你处理,我自己叫车就好。”

走到门口,天色已经亮了,街景逐渐换上大早上的风貌。

夏南枝在门外伫足转身,双手环住纪依北的腰迈进他怀里,短暂地显露出自己的脆弱。

“别怕。”纪依北把她紧紧搂住,低声安抚。

夏南枝闷着声音:“纪队,保护好自己,这是最重要的。”

纪依北勾唇淡笑,嘴唇在夏南枝额头上蹭了蹭:“我知道。”

夏南枝后退一步:“那我走了。”

城市底下堆积如山的沙坟已经坍了一个顶尖,可以看见里面一层层泥沙,但再往里便看不到了,又要谨防着陷入漩涡之中。

但它终成荒原。

纪依北看着独自走远的夏南枝,突然出声重新叫住她:“等会儿!”

“嗯?”夏南枝回过头。

“那个——”纪依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她,绞尽脑汁半天,憋出一个问号,“晚上你还回来吗?”

夏南枝飞快地笑了一下,眼中闪过一瞬的光芒,她歪了下头:“不然呢?”

从警局出来时才早晨七点,夏南枝没有直接去经纪公司,而是先回了纪依北的住处。

凌晨时分就去到现场,夏南枝连妆都没有化,衣服也是随便套的,不适合去谈合同。

她打开公寓密码锁,在警局通宵了一晚上她面色更苍白,夏南枝快速收拾完自己,化了妆换了一套利落的西服。

突然见到夏英霖的白骨夏南枝并没有自己想象中来得震惊,也许是因为先前的梦里有了预示,所以她才会在孙检指出枪痕时接上那么一句话。

那么说来,梦到的就都是真的了。

那——昨天出现的那个梦,虽然以前也隐隐约约做到过类似的梦,但是从未这么鲜明过。

夏南枝视线在房里绕了一周。

如果说泳池中的那场意外是噩梦发生转变的诱因,那么这次的转变又该是什么诱因。

一定是在纪依北家里看到了些什么才促使了这一变化。

然而不管夏南枝怎么找、怎么回忆,还是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

“依北!昨天晚上发现的白骨是谁的!?”付局急吼吼冲进法医室。

付局这些年已经不在案情第一线,只有遇到一些社会危害性大的案子才会要他出面,这次的事估计是听其他警察提起的。

“DNA检测结果显示是夏队,夏英霖。”

付局倒抽一口凉气:“怎么可能!?”

当年夏英霖的葬礼是他和纪哲一起操办的。

“付局,当年那个案子恐怕要重新查起,当年负责那起军火案以及你之前提起过的那串网址,我们都要重新介入。”

“行,另外白骨上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孙检:“除了缺失一截小臂和旧伤痕迹之外,没有发现其他在骨头上留下痕迹的伤痕,这很不寻常,要不就是凶手技术专业,要不就是采用了白骨化后不会被发现的杀人方法,比如绞杀、溺死。”

纪依北问:“有可能是药物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虽然骨骼中没有检测出药物残留,这么长时间即便有也应该已经分解流失了。”

付局脸颊紧绷:“缺失小臂,怎么回事?”

孙检将被截断的股骨拿过来示意:“目前还没判断出作案凶器是什么。”

“你怀疑是什么?”付局抬头问纪依北。

“看这个截面像是某种锋利的砍刀,虽然有挣扎痕迹,但总体是一刀砍下的,我总觉得不管凶手受过再专业的训练,对付夏队这样的人这种伤痕未免太干净了——”

“倒像是飞刀,速度快,一旦舔上人肉就会贯穿到底,也能解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横截面。”

付局一愣,迅速弯下腰细看:“等会儿——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这有点像SAP!”

“SAP?是什么?”

“是以前枪支还没普及之前警察执行任务时常用的武器,是一种扁平的皮革冲击武器,只要施加少量力量就能产生巨大的破坏力和冲击力,可以打断骨头,但是由于被一些执法部门滥用而停用了,所以你们现在的都不知道这种武器。”

“哪里还有SAP?我们试验一下,如果确定下来搜寻速度可以提高不少。”

付局略一沉凝:“证物科应该有。”

十几分钟后,舒克从证物科拿来了十几年前的SAP,孙检准备好一根人造骨。

纪依北注视手里的SAP,非常小,在一端坠了铅或铁的重物,同时用半弹性的弹簧钢连接固定。

人造骨已经固定在面前,上面套了一件衣服。

纪依北对着空气试验几下后迅速掌握使用诀窍,飞速朝人造骨挥去——

咔。

骨头轻而易举被截断。

舒克从地上捡起断掉的一截骨头:“截面不一样啊纪队,这个有残渣,没有那个那么平整!”

纪依北皱眉,凑过去看,果真是这样。

“那就不是这个。”孙检叹了口气。

“等一下,我们还没有把条件控制得跟案发时相同,舒克,你替我举着骨头,在我挥过来时向后一步,模拟出挣扎的场景。”

“啊?哦哦。”

舒克心有戚戚,生怕挥到自己身上砍断自己的手骨,站得老远手臂伸长了举着。

又一次试验。

“一样!”舒克一边捏着自己差点闪了的肩膀,一边兴冲冲喊。

孙检对两块骨头做了进一步更加细致的检测:“92%的相似度,基本可以暂定凶器就是这个!”

然而付局的眉头却是更深:“SAP的流通渠道很窄,是警察部队和某些保镖才有的,但是当时我记得应该是已经开始整改了,除了少数警察以外其他都回收了。”

“有流通和回收记录吗?”

“有。”

纪依北朝舒克一招手:“去查!”

如果流通和回收都能匹配上,那么嫌疑人范围将会大大缩小,而如果真是这样,便也印证了赵东鑫的话。

警察队伍已经不干净了。

而且不干净的范围远比他想象的要大,时间也要比他想象的久。

“付局,当年咱们局里有这种武器的有谁?”

他这话半点没遮掩自己心中怀疑的目标,而付局心中也有着同样的怀疑,没露出一点不悦,平静地回答道:“那时候我们队都在搜查军火案,因为对方也有枪所以我们全队执行任务时特批允许携带SAP,其他应该都被撤了。”

一个队伍的……

纪依北想着自己队里的那群兄弟,怎么也不会觉得会有谁想要害他。

☆、调查

“老大, 前面那个疗养院应该就是丁仁严住的地方了。”

纪依北和舒克走在湖边的小道上, 湖水静止不流, 不见一丝波纹,水面明净,投映着蔚蓝天空。

SAP的排查记录出来, 景城公安局内的确只有当时夏队领导的警队下的五名了解行动内容的警察有SAP。

除了夏英霖、纪哲还有付局之外,另两个人一个已经在前几年牺牲,另一个则在一次爆破中受伤, 仍在这家疗养院修养。

纪依北走进疗养院,问门口的接待:“请问一下丁仁严住在哪间房?”

“稍等,我查一下。”接待在电脑中输进丁仁严的名字,“在504号房, 看望病人请先登记。”

纪依北在名册上龙飞凤舞地签下名。

正午时分, 疗养院中格外安静,除了走廊上走动的几名护士以外,连家属都很少。

空气中浮动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504房是间单人病房,除了正躺在床上的丁仁严外,还有一个女人, 背对着门,年纪大概与丁仁严相仿,穿了件高中冬装外套, 带着黄色的两个袖套。

应该就是丁仁严的妻子,那衣服估计是他们孩子的。

纪依北在外面观察一阵,推开门进去。

“请问是丁警官吗?”

丁仁严在那次爆破中伤到了内脏, 就连基本的生活都很难自己料理,突然听到“警官”的称呼,立马费力地仰起背。

“你们是?”

纪依北走上前点名了今天前来的目的,又简单地自我介绍:“我是目前刑警队的队长,叫纪依北,他叫舒克。”

女人到床尾把床板摇起来,从果篮里拿出一些水果出去了。

丁仁严:“你姓纪?那——”

纪依北了然:“是,纪哲就是我父亲。”

丁仁严原本不大的无神双眼睁大了一些:“哦,哦,快坐,我和你爸以前是队友,是他叫你来找我的?”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充满着希冀与渴望。

舒克记得自己刚进警队时每天就是这么期盼着能有什么任务下来,并且借此一战成名。

“不是,是最近有个旧案需要重查,所以找您来了解一下情况。”

丁仁严一愣:“什么旧案?”

“是关于害死夏英霖队长的那个纵火案,目前有了些新线索。”

纪依北没有说出事情真相,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仔细观察丁仁严的表情。

听到夏英霖的名字,丁仁严脸上的血色登时褪去,苍白得能掩于病服中一般,眼里是灼热的痛和苦。

“什么线索!?有嫌疑人了吗?”他情绪激动,半晌才意识到案情线索哪里是能随便透露的,“哦,我忘了这要保密,你问吧,有什么问题?”

纪依北平静地移开视线。

如果说丁仁严就是凶手的话,他刚才那番反应未免太拙劣。

一般厉害的凶手都会避免问出“有嫌疑人了吗”这种问题,反而会把警察的注意力往自己身上引。

纪依北停顿一会儿,问:“纵火案前一段时间,夏队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吗?”

“异常?我没什么印象,应该没有……当时我们在查军火贩卖案,就在纵火一天前,夏队抓到了一个制枪作坊里的管理人,所以我们认为是军火团子怕我们查出底来,才害死的夏队。”

纪依北一愣:“你也认为是被军火团子报复的?”

丁仁严神色不变:“这个可能性最大,当然也不排除是其他犯罪团伙报复,那时候——哎,夏队风头太盛。”

纪依北记得付局曾今警告过他,夏英霖很有可能是因为那串外国网址才丧命的,并且基本肯定纵火与军火团子无关。

为什么丁仁严没有提起呢,还是付局没有告诉过别人那网址的事?

“所以军火贩卖案是在夏队去世后才破的?可是我查档案发现定案的负责人是夏队的名字。”

“是,纵火案以后过了两天,我们靠当初夏队抓来的那个管理人破获了这一案子,所以负责人还是夏队。”

“管理人还在监狱吗?”

“应该已经出来了,我记得那时候他只判了八年。”

纪依北悚然一惊。

他之前怎么没想到。

纵火的绝不可能是军火贩卖案的涉及人员。

如果真就这么不屑一击,仅凭一个漏网之鱼就能将他们掘地而起,又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制造这样一起堪称完美的犯罪。

那一团伙只是顺势营造出一种气数散尽的假象,他们背后藏着一个更大的秘密!

而贩卖军火也许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粟,用来停下警队往下深挖的脚步。

“他死了吗?”

“谁?”

“被抓的管理人。”

“不清楚。”丁仁严一愣,“怎么这么问?”

纪依北与舒克迅速交换眼神。

舒克从椅子里蹭得站起:“我马上去查!”

.

经纪公司。

夏南枝坐在沙发旁,旁边是申远,对面坐着的则是投资方来谈合同的代表。

她基本上就坐在那不说话,商榷合同细节都是交给申远的。

“对了,开拍时间现在定下来了吗?“夏南枝突然开口。

“暂定是八月份。”

申远偏过头,递去一个“怎么了”的眼神。

夏南枝摇头。

合同便这么签订下来。

申远送走代表重新回会议室,夏南枝正头疼似的用指关节按太阳穴。

“你没事吧,看你脸色不太好。”

夏南枝晃了晃脑袋,背着包站起身:“就是昨晚上没睡好,我先回去了。”

走出公司,阳光正盛。

夏南枝刚跨出大门,身后一个声音:“夏小姐,稍等。”

她回过头,身后站着的是刚才那名代表。

“我们老板的妹妹是您的粉丝,刚才特地摆脱我一定要把你留住,她想见你一面。”

夏南枝略微蹙起眉头,投资方的妹妹?

“不好意思啊我还有点事……”

她话音未落,门口突然叽叽喳喳嘈杂的一阵声音,一个少女突然张开双臂老远喊着“夏帮主”扑进她怀里。

夏南枝:……

夏帮主是她的粉丝给她取得名字。

那女孩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和夏南枝的相似,眼梢轻轻翘起。

她迅速认出来这人就是当时岑敬路发在网上照片的主人公——黄雅禾。

“我超级超级喜欢你的!”女孩眼睛发光,兴冲冲地仰头看她,又撩起衣服袖子露出手腕,“给我签个名吧!”

夏南枝嘴角抽了下,觉得眼前这姑娘简直是个讨厌的“人名币粉丝”,接过水笔在她手腕上签了字。

女孩兴高采烈地嚷:“我要拿着这个去纹身!”

夏南枝:……

“对了夏帮主,你能不能偷偷告诉我你男朋友到底是谁啊!”

夏南枝淡淡:“不能。”

“啊!我超想知道的!”黄雅禾倒是一点都没因为拒绝而沮丧,反而更加激动,“网上都传疯了,大家都说你男朋友好帅!”

夏南枝愣了一下。

按理说,她跟巨星一点儿沾不上边,就算恋情曝光顶多一天也该散掉热度了。

她问:“帅?”

“有照片啊!虽然只有背影!但是很明显就是个帅哥!”

黄雅禾拿出保存在手机相册的照片给夏南枝看。

是在198酒吧门口的照片,角度是在马路对面的灌木丛中拍的,可以看到夏南枝的侧脸和纪依北的背影。

夏南枝认出来这是两个多月前申远为了传她和陆潜的绯闻通知的记者。

当时的新闻标题还是“新晋演员夏南枝疑似恋情曝光!深夜与男子同归!”,而现在的则是“夏南枝恋情早有端倪!”

这热度恐怕至少有一半是纪依北本身带来的,以他和陆潜打游戏的那个热度随便曝张正面照都该引起轩然大波。

“有正面照吗!”黄雅禾问。

夏南枝瞥了她一眼:“有,但是不给。我还有事先走了。”

没等黄雅禾回答她便径直走了,只听到后面又是一串叽叽喳喳恼人的声音。

.

而警局此时也掌获了进一步线索。

当年被抓进监狱判了八年刑的犯人名叫王范,45岁,出狱后又因为盗窃进过两次看守所,而盗窃原因则是因为为了还赌债。

一个因为盗窃“二入宫”的人,实在不应该有知晓大型犯罪组织机要秘密的能力。

赌场内灯光昏暗,空气中都蒙了层烟雾,里头浓重的烟味若不是抽惯了烟的人进去估计都受不了。

纪依北手机里有一张王范最近一次进看守所时拍下的照片,大概是早衰,已经是一头灰白头发,带着极具浪漫艺术气息的齐肩波浪小卷。

很有辨识度。

本来纪依北来赌场找他还真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堵着了。

王范坐在一盏灯下,一条腿搁在椅子上,手里夹了只烟,老远就能听到他大声嚷嚷的声音。

“欸!等儿啊,我去尿个尿!”王范站起身。

纪依北紧随其后。

赌场的卫生间很简陋,没分男女厕。

纪依北在洗手池前站定,洗了把手,透过镜子看正在拉裤子拉链的王范。

纪依北语气轻佻:“兄弟,今天手气怎么样?”

王范回头看他一眼,咧嘴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今儿手气还真不错,赢了小几千呢!”

“是么,那今天就赌到这儿吧,我有些事得找你聊聊。” 纪依北半坐在洗手台上,勾脚把厕所门关了。

王范一个激灵,略有顾及地问:“敢问兄弟尊姓大名?”

纪依北抽出一支烟点上,掸了掸裤腿:“免贵姓警明察。”

哪晓得这王范听了这话的反应比听是债主还要激烈,登时三步并作两步跳上窗台就要破窗而出。

被纪依北一把往后拽回,重重摔在地上。

“哎哟……”王范含糊吞吐地发出咕哝声。

纪依北甩着手腕,居高临下地问:“不是我说你跑什么跑啊,都‘三进宫’了还这么怕警察?又犯什么事了?”

王范脸上立马堆起讨人嫌的笑容,讨好地望着纪依北:“可不得怕你们吗?您这是来查黄赌毒的?我真没赌!”

纪依北抓抓鼻翼。

现在更加确定原先的猜想,就王范这猪脑子还真不可能知道什么军火的机密。

他要是知道估计那军火贩的头子也是个脑残。

十分钟后,王范乖乖坐进纪依北的车中,局促地东张西望。

“紧张什么,我就问你几个问题。”

王范仍然拘谨,伸手捋了把头发,将灰白的半长发绑到脑后。

纪依北随口问:“你记录上的45岁是真实年龄?头发白得倒早。”

听钢铁直男这么一个问题,王范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那股鄙视的目光,接着他咧嘴一笑,大声:“警官,我这头发是染的,奶奶灰!嘿嘿!”

纪依北“……”

还挺洋气。

作者有话要说:黄雅禾大家还记得嘛!就是前十章第一个案子里,用别人眼.角.膜做了手术的那个高中女孩。

之前说过这些案子都不是独立的,所以现在要开始贯通起来啦!

☆、招风耳

纪依北忍下心中的吐槽, 问道:“你第一次进监狱不是因为贩卖枪支吗, 那是暴利啊, 怎么现在还被债主追?”

“哎,警官,您这是哪的话, 这不是犯罪吗,我在里边劳改八年哪能再犯呢!”

满嘴跑火车。

纪依北冷冷瞥他:“别给我嬉皮笑脸的,不好好回答一会儿再让你进次监狱, 你难不成忘了赌博也是非法的?”

王范生性胆小,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别别,我说还不成吗,那不是那种活儿难找吗, 当年我是运气好, 不过也不好,赚了没几个月就给抓了。”

“那你当时是怎么找到的?”

“我,我那时候给个道儿上的老大当小弟,听人说那里可以私下□□支,我就想买来孝敬他, 谁知道正巧赶上岗位缺人,那里看我机灵就招了我。”

纪依北斜眼看那自以为“机灵”的傻冒,深感大愚是福。

“那当时抓你的警察, 还记得吗?”

“那不是挺牛气的一个警察吗,不过我出来后就听人说他死了。”王范的嘴角刚要翘起,余光扫到纪依北严肃的侧脸, 硬是重新放下了。

“描述一下他当时抓你时的场景。”

“这我咋还记得请?”王范不大满意地轻声嘟囔,“应该是中午,我刚从厂里出来,当时估摸着应该都回家去吃饭了,那警察就举着把枪进来了,我一看那黑黝黝的枪洞就吓得不行,当场就被他带走了啊!”

纪依北慢条斯理地嘲讽了一嘴:“你一卖枪的还怕枪啊?”

“那不你们威武神勇嘛。”王范讪讪,“哪敢跟你们动手呐!”

“你就没反抗一下,兴许真逃走了呢?”

王范嘿嘿笑了两声,挠了挠他的“奶奶灰”,“反抗了啊,没用啊,那警察力气太大了!”

“那你有打伤他吗?”

“没没没!”王范剧烈地摆起手,“我顶多就揪了一下他的耳朵,这真不能怪我啊!他不招风耳吗,我想拽他一顺手就拽到了!”

纪依北瞬间愣住。

招风耳!?

他迅速从手机里翻出夏英霖的照片:“当时抓你的是他吗?”

王范凑近瞅了眼,笑嘻嘻的:“嘿他要没整容的话就不是这人,怎么?难道当时的功劳归错人啦?”

纪依北的侧脸顿时凌厉。

夏英霖并不是招风耳,当时他们支队中也没有一个是招风耳。

纪依北抓起对讲机:“舒克,把人带回局里重新审!”

没过一会儿从小巷转角处驶出一辆警车,舒克带一人下车跑到纪依北车边,一把将王范从车里揪出来。

“欸!欸!这怎么回事啊!?警察同志我没犯什么事啊!”

纪依北烦躁地懒得同他解释,只是随手一挥,很快“砰”一声车门被关上,所有嘈杂也都隔绝在门外。

这事比他想象得还要复杂。

口袋里手机震动。

夏南枝:我已经回家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纪依北原本心中因为千丝万缕的线索与疑点产生的小疙瘩十分奇妙地被这一条简简单单的短信抚平了。

他又给余晓瑶发了条语音——

“重新调查军火贩卖案,当年抓住王范的人不是夏队!一会儿舒克带王范回来你仔细审他!另外调查进度除了咱们队之外别透露出去,付局那也不行。”

真相没出来之前,付局也有嫌疑。

余晓瑶很快回:“头儿你不审吗?”

“晚上我去调查个别的事,不回局里。”

回完信息又交待完任务,纪依北稳稳开动汽车。

回家。

.

纪依北一边侧身顶开门一边小心翼翼地提着一盒蛋糕,一进家门便闻到一股菜香,他换上拖鞋,旁边躺着双夏南枝的鞋。

“我回来了!”

这话说出口,纪依北便不自觉勾起唇角。

“这么早。”

夏南枝从厨房探出头,手里捧着两碗肉,“等会儿,我马上就好。”

“你会做饭?”纪依北一脸惊诧地走进厨房。

夏南枝无声地翻了个白眼:“我从旁边酒店叫的外卖,放微波炉里转一下而已。”

微波炉“叮”一声。

夏南枝刚要伸手去搬,就被纪依北一把拽到身后:“烫,我来。”

五碗菜上桌。

夏南枝这才发现桌上还有一盒蛋糕,包装她很熟悉,是她从前很喜欢的一家蛋糕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