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说不准了,总要等朝廷调度,快则一两个月,慢则三四个月,都没个准数儿!”老头被打断了话,原本有些不高兴,但看温柔问得急,心想她大概真有什么急状子要告,这才耐着心替她解说了。

一两个月?一两个月也好啊!总算可以争取到一点时间,温柔欣喜道:“谢谢老丈。”

老头纳闷呢,这女子不是说要告状吗?怎么听见县老爷丁忧了,反倒一脸喜色?不过路人的闲事他也没空管,摇了摇头就想转身走开,谁知温柔走了两步,一想不对,又连忙回转身来拦住老头道:“老丈,再借问个事,既然衙门里已经没人断案了,那我今儿个早上,怎么还看见两位官爷拿着画像拿人呢?”

老头抬起眼皮瞅了瞅温柔道:“不是还有县尉老爷么?专管治安缉盗之事。”

头痛!这些古代官吏的人事她可完全不清楚,不由又紧张起来,问道:“若是有犯了事的人,被关押在大牢内,却还未被审过,会不会直接就处斩?”

“还未被审过?那就关着呗!什么时候新官上任了再审,审过了再斩,人又逃不掉!”老头似乎有点激动,拱拱手道:“当今天子可是个明君!年前才下过旨意,不许各地官员草菅人命,凡有犯了死罪的,只要不是谋逆和杀人无算的江洋大盗,都一定要详细审清楚了才能处斩!”

明君啊!温柔以手加额,但还是有点不放心,再细问道:“这么说这县尉老爷只管拿人?不管断案?”

老头点点头,慎重重复道:“只管拿人,不管断案!拿了人就往大牢里一丢,死活不论!话说回来,这蹲大牢的滋味可不好受,要是挨不过的,就算死了,也只推犯人有宿疾,禁不住苦,压根没人敢管。这每年蹲在大牢里死的人,可比处斩的要多得多!”

温柔一听这话,刚放下的心又吊了起来,心里咒骂道:这算什么明君?亏自己刚才还夸他呢!没想到他只体恤那些有可能被判错了案的死刑犯,却不管不顾那些没犯死罪,却要在大牢里活活送命的犯人。这这这,这简直就是昏君的做法嘛,办事情不抓重点,只注意芝麻绿豆大的小处!

她方才还庆幸着赵府把刘嫂送了官,没有直接在自个府里打死,这下看来,是死罪暂时可免,活罪却难逃了!别管刘嫂最后有没有运气逃出生天,起码她在大牢里暂待的这几个月,就绝对过的不是人日子,很有可能生不如死!

温柔心里乱糟糟一团,只是站在这大街上也没法仔细思谋,最后只得再次向那位耐心很好,却又被她问得目露疑色的老头道了谢,急匆匆走开。想想还是不放心,又多拦了几个人打听县老爷丁忧的事,直到确信刘嫂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才拖着疲乏的脚步往回走。

路上看见有小贩卖蜜合髓饼的,温柔没有尝过这东西,又想起小环和自己都大半天水米未进了,便摸出十几枚铜钱,买了些饼,拿干荷叶裹了带回去。

进门看见小环哭疲了,红肿着眼皮睡倒在床上,想是正在做恶梦,身体微微有些抽搐,但做恶梦也是在睡觉,温柔不忍心叫醒她,只将髓饼搁在桌上,又锁门出去买米挑水。直到熬出一锅薄薄的米粥,眼看着太阳就快落山了,她才将小环叫起来喝粥吃饼,并把自己打听到的事细细说给小环知道,只是隐去了那老头所说的狱中日子难熬之事,不想让她太过忧心。

“这么说我娘还有救?”小环眼里透出一抹希望的光。

“是啊,还有救,所以你得吃饱了,才有体力替她奔波。”温柔一面劝她多吃点东西,一面道:“我想过了,在新官上任前这段日子,我们先想法子挣点钱,打点一下狱卒,让你娘在里头不至于过得太煎熬,回头再想想有什么法子可以救她出来。”话虽这么说,温柔心里实在没底,一来不知道赵府会不会特别“关照”刘嫂,二来古代又没有彩票可买,一二个月的时间,能赚点钱来打点狱卒已经很勉为其难了,哪里够打点县令?

“嗯!姐姐,我一定帮你多做活,赚够了钱,去救我娘出来!”小环说着,大大咬了一口髓饼,又赞道:“这饼真好吃,肥美甘甜,一定很贵吧?姐姐今后不要买这样贵的东西给我吃了,能有点清粥小菜填饱肚子我就很满足了,多省两个钱,我娘就能早日出来。”

温柔看了看心思单纯的小环,突然觉得手中的饼实在难以下咽,她暗叹了口气,轻抚了抚小环的发,这才端起碗来喝粥,心里暗想:暂时也只能这样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第四十七章 稳定家人

当天夜里温柔要回家,但小环从没有一个人在外面过夜的经历,突然叫她独自睡在这陌生的房子里,她心里害怕,温柔只得嘱咐了她几句,将她托付给隔壁的房东老寡妇,这才锁了门往回走。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除了道路两旁的纸窗里露出的一点昏暗不明的灯光外,就只有初升的月亮洒下的淡淡清辉可以借来辩路,好在这次温柔没有迷路,一脚高一脚低的,总算摸回了如花的家,进门就看见正坐在桌边吃晚饭的母子俩。

“姐,你回来了!等你一个多时辰了,吃饭吧?”温刚看见她进门,立刻放下了筷子,准备站起身给她盛饭。

“你快吃,不用管我,我吃过回来的。”温柔说着,将剩下的一块蜜合髓饼放在桌边,再看看桌上的菜,有肉有汤,这才点点头,边坐在桌边看着他们吃饭边暗思寻思了一会,开口道:“我找了新的住处,明儿一早就搬家吧。”

“搬家?”温刚对此事毫不知情,自然十分讶异。

如花娘也吃了一惊道:“你这么快就找到房子了?”

“嗯,地方还挺宽展的,先搬过去住一般时间。”温柔在犹豫怎么对他们说小环的事,今后时常要见面的,瞒也瞒不住,于是隐去了小环的逃奴身份,只推说她是赵府旧识,赎身出的府,只是她娘如今遭了事,她一个人在外面孤单单的无依无靠,因此要在家里住段时日。

“好啊!”温刚听见小环同他差不多年纪,多了个玩伴,高兴还来不及。

如花的娘却胆小怕事,用筷子敲了敲温刚的碗沿,喝令他快点吃饭,不要多管大人的事,随后踌躇了半日道:“别人家的事,咱们还是不要多管吧。”

温柔淡淡瞟了她一眼,垂下眼道:“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环的娘在府里时没少关照我,现下她出了事,托我照看女儿,我怎能不管?”

“那她究竟遭了什么事?要紧不?”如花的娘还是不放心,想问个仔细。

“三言两语说不清,娘你还是不要多管了。”温柔将话推了回去,又慎重道:“只是有件事我不得不事先嘱咐你们,到时若有人来找小环,或是问起她娘的事,你们只当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两个人,推不知道就完了,别的事,有我来应付。”

温刚闻言连连点头,承诺道:“姐,你放心,这事我记下了,一定不会说的。”

如花的娘却沉默了,心里估摸着事态严重,不放心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怎么七上八下慌得很哪?该不是什么大事吧?”

温柔见她缠问不休,索性将事情往大里说,吓吓她也好,免得她不当回事,到处乱说,于是点头道:“是大事,若是让人知道我们与她们有关联,怕是要掉脑袋。”

“啊——”如花的娘一听,顿时慌了,手里的饭碗差点没砸桌上,颤声道:“儿啊,这事咱们不能管啊!听娘一句劝,赶明儿找个地方搬了,让她们找不见也就算了,可不能为了旁人的事,搭上咱们一家的性命,何况你弟弟还这么小……”

“娘!”门窗都关着,但为了防止隔墙有耳,温柔还是强压着心里的怒气,放低了声音,但那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她沉声道:“旁人的事是不该管,可是小环与我情同姐妹,在有余力的情况下,她的事我还是要管的!只要你紧着口不乱张扬,别人是不会知道的!”

说着,她又紧盯着温刚的脸道:“弟弟,你记好了,咱们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当那些帮助过你的人遇到困难时,只要力所能及,总要帮他们一把,这样今后万一你落了难,才有人会帮你!当然,你自己心里要有一杆衡量是非的秤,知道哪些善良的好人应该帮,哪些大奸大恶之徒不能帮。不过这种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日后姐姐会送你去念书识字,等你念的书多了,自然会懂得这些道理。”

这番话,实是温柔的心里话,虽然从表面上看来,小环和刘嫂对她并没有什么大恩情,但没有她们,她就根本赚不到钱,赎不了身,更重要的是小环最初见到她时就毫不吝惜送出的友情,对置身于白眼和嘲讽中的温柔来说,不啻于雪中送炭,这份情意,价比黄金,她必须珍惜。

“姐,你要送我去念书?”温刚的眼里简直能放出光来,兴奋得脸都红了。

“嗯,等日子稳定下来,就替你找个好先生,多念点书,将来也能有条好出路。”不论在什么年代,多读点书都不是坏事,相信有她在旁留神着,温刚不至于念成迂腐的书呆子吧。

“你们姐弟俩……真是……”如花的娘急得要死,偏又插不下话去,但听见温柔肯供儿子念书,心里不免也有几分欢喜,她现在的心态,真正是哭笑不得,却还想着再劝女儿两句,语重心长道:“柔儿啊,你……”

“娘!”温柔再次打断她道:“我做事自然有分寸,你就不要再多管了!但是我嘱咐你们的话,一定要记牢了,死也不能往外吐露一个字!”温刚连连点头,但是望向温柔的目光多少有点疑惑,觉得自己的姐姐有点变了,变得他几乎都快不认识了。从前家里若有什么事,娘怎么说,姐姐就怎么做,从来没有自己拿主意的时候,但眼前的姐姐,说话行事利落果断,比娘还有主意的样子。温刚突然觉得这样的变化其实也不坏,毕竟娘说的话,总是家长里短的唠叨,他不爱听,可是姐姐说的话,他虽然有些不明白,却越发觉得高深有理。

如花的娘看看自己的儿子,再看看女儿,忽然想明白了,原来这个家,从女儿自赵府赎身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不是她在当了!不过这样也好,她本来就是没什么主见的妇道人家,连儿子都养不活,既然现下女儿能挣钱,能养活家里,还能供儿子去念书,那么维持这个家的重担,就让她去挑吧!自己早就挑累了,也该歇歇了!何况不听她的话又能如何?和她大吵一场,还是到处去张扬小环的事?罢了罢了,最后只会闹到自己家破人亡!

她叹了一口气,瞧见温柔带着询问的目光向她望来,只得点点头,答允守口如瓶。

第四十八章 草草搬家

搬家是件劳累的事情,当天夜里,温柔就同如花的娘将一些细软东西收拾了出来,租赁的房子里有现成的家具,因此家里那些粗笨的家什,温柔就不打算要了。她原本预备第二天早起,趁着街坊四邻还未起身的当儿,先悄悄把家搬了,好不走漏消息,结果前一天奔波的太累,早上竟睡迟了,等她起来,屋门口已经围了一堆旧邻,在同如花的娘唧唧喳喳说个不休。

“温妈妈,你们要搬家啊?”

“是啊!只是屋里这些家什太笨重,带不去,为此才请大伙来瞧瞧,你们若有用的,随便给两个钱,就搬去使吧!”

“听说你们家女儿赎身回来了?”

“难得赵家老爷和夫人的恩典,许她原价赎了身!昨儿个才回来。”

“怪不得我说你怎么突然就要搬!你这是离了咱们这条穷巷子,享女儿的福去罗!”

“孙妈妈,瞧你这话说的!我哪有享福的命?不过是苦挨日子罢了。”

“你可别这么说,我瞧你们家女儿哪,就是个有福的,生得那好模样,人又聪慧,将来指定嫁个好人家!”

“可不是?就说咱们这巷子里,卖儿卖女的可不只有你家,你倒是听见谁家小子姑娘有钱赎身出来了?定是你女儿乖巧,在那赵府里做得好,受了赏,这才得了出头之日!”

如花的娘同街坊聊起天来,声音倒是又响又亮,温柔简直没法将她同自己第一次见到的那个举止局促的妇人联系到一块。听了这些话,她急得赶紧穿好衣裳,从里屋跑出来,将她娘拉进屋子,压低声音恼怒道:“昨儿不是说好了,早起悄悄的走,你怎么倒招了这么些人来!”

“我这不是想卖了屋里的家什,多少换两个钱贴补家用吗?”温妈妈想不明白,搬个家而已,女儿为什么不让声张?她心疼那几个钱,早起见温柔睡得香,想了想,没觉得有什么妨碍,就自作主张叫了人来。

“你!”温柔气得胸口憋闷,可是屋门口围了那么些人,有些话实在没法说,何况人已经叫来了,就算这会统统轰走,消息也已经走漏了,都怪自己,昨天没加重语气嘱咐她千万不能声张!现在后悔也晚了,只得撂开手,站在一旁冷眼旁观,随她处置去。

街坊邻居们进了门,四处看了看,这个说要桌子,那个说要床,须臾就将东西分配尽了,又有人向温柔搭话道:“几年没见,你倒是长成大姑娘了!瞧这模样,俊得跟朵花儿似的,你娘替你许人家没有?若是没有,嫂子替你做个媒吧?”

温柔瞅了瞅那妇人满嘴的大黄牙,勉强挤出一抹生硬的笑,随后就转过脸去,假借着同温刚说话,不搭理她了。

妇人见温柔不答话,脸上讪讪地下不来,只得又转头向温妈妈搭话道:“你们这是要搬去哪啊?”

温妈妈刚想答话,却感觉身后被人紧扯了两下衣裳,只得将已经挂到舌尖上的话又咽了下去,含糊道:“远着呢,远着呢……”

那妇人接连受了两次冷遇,愈发尴尬,只说了一句,“日后有空常回来看看老街坊。”就扁着嘴扭头去了。

好容易打发走这一屋子人,温柔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再看看温妈妈手里捏的那一百多文铜钱,更是摇头不已。对她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浪费了这一大早上,就为了这一百多文钱,还泄了不少事情出去,值得吗?

温妈妈一见温柔变了脸,心里立刻忐忑起来,她丝毫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可不知为什么,现下只要女儿一沉脸,她心里头就慌,这情形,跟她丈夫在世时,她看见丈夫沉脸就惶恐一式一样!

“娘,这事你既然做了,也就罢了。”温柔看见她那陪小心的模样,心里暗叹,也不想再说她什么了,只是嘱咐道:“现下有两件事,你可得依着我的话做,再不能错了!”

“你说,你说!我依你就是!”温妈妈见女儿松了脸,立刻有了笑模样。

“刚儿,你也过来听着。”温柔将在一旁啃髓饼的温刚叫过来,接着道:“这第一件事,就是今后若有人打听我嫁了没有,你们只说已经许了人家,就是上回让娘替我赎身时编的那番话,说定了明年的日子才成亲。”

温妈妈和温刚点点头应了,温柔又道:“再一件事,就是小环同我们住在一起,得给她改个名,就叫小喜吧,搬过去之后,街坊若问起,就说她是我表妹,若是街坊之外的人问起,你们别搭理。”

两人答应了之后,温妈妈细想了想,又有话说,先瞧了瞧温柔的脸色才道:“这两件事都依你,只是说你许了人家,那今后谁还会上门提亲?你总不能终身不嫁吧?”“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吧,没准明年,咱们就不在这城里住了。”温柔说完就转身忙着收拾起东西来,她早就打算离开这里了,离赵府,离那些曾经认识如花的人越远越好,只是暂时被刘嫂的事绊住了脚,走不得。

忙碌了一早上,总算将细软都搬进了新居,眼瞅着中午巷子里没什么人,温柔才将小环从老寡妇屋里叫了出来,让她见过了温妈妈和温刚。温柔又将自己搬家时想到的一些注意事项,细细说给三人听了,这才总算松了一口气,暂时安下心来。这世界穷人家里没有吃三餐的习惯,往往是早起做一大锅饭,巳时左右吃了,到午后申时左右,再将剩饭热热,又是一顿。温柔吃惯了三餐,小环一直在赵府里待着,吃的顿数也多,不习惯这种两餐制,恰恰温刚身体虽好了许多,却还是需要多补充营养,温柔便决定日后家里一律吃三餐,米菜由温妈妈去买,她动手做。

毕竟温柔是厨师出身,再简单的菜,做出来味道和普通人做的也差别甚大。这一顿午饭,她只是简单做了个锅塌豆腐,炒了个肉丝白菜,就将温刚吃得连声呼好,足足填了两大碗饭下肚,而温妈妈则在那里边吃边心疼炒菜的油,毕竟这里可食的素油只有麻油、杏仁油、蔓菁子油、苍耳子油、乌桕籽油等数种,而且产量都不大,金贵的很,若是荤油,常见的也不过是猪油一种,价钱也不便宜。

第四十九章 再卖食单

搬完家整三天了,温柔接连跑了三回衙门大牢,塞给狱卒三四两银子,结果他们只答应帮她照看一下刘嫂,连人影都不让她见,她每回只得失望而归。回家,看到小环那张殷切期盼,充满希望的脸,心里更是难受,偏偏苦于没有门路,实在无法可想。

再这样坐吃山空下去可不行,不但筹不够钱贿赂狱卒,就连自家的生活,到时都会变得困难起来。想做生意吧,没有足够的本钱,摆个食摊倒是可以的,但这样赚钱的速度缓慢,就压根救不了刘嫂了,想来想去,温柔咬咬牙,准备再去卖一次食单,不过这种生意,只能偶一为之,她并不想长做的,虽然来钱又快又多,但她未来的生活,就指着脑子里这些食单了,要是都流传了出去,她今后怎么办?

再次踏进知味斋的门,那跑堂的倒灵醒,还记得温柔,虽然诧异她今日怎么又换了未出阁的少女妆扮,却也不问,只赶着招呼她入座,温柔摆摆手,说自己找掌柜的有事相商,跑堂吃惊的打量了她片刻,才赶着去请掌柜了。

温柔说明自己的来意后,知味斋掌柜那张傲慢的脸变得还真够快,肥脸上立刻堆起了笑,不但将温柔请进雅座里仔细商谈,还赶着让跑堂的去厨房传了几个菜,请温柔尝后指点指点。

温柔是来做生意的,也不同他客气,随意夹了一筷鲤鱼放入嘴里,她当即就皱了眉头,怎么这么难吃!酸酸甜甜是有点西湖醋鱼的味道,但是这酸甜味却压不住那股鱼腥味,她差点当场就吐了出来。

“怎么?这鱼味道不好?”看见温柔皱眉,知味斋掌柜自己夹了一筷,尝后咂着舌道:“我这酒楼里的厨子可是城中数一数二的,不少吃客就是冲着这道鱼来的,一尾得卖一百文钱哪!”

一百文就这味道?温柔苦笑了,她知道这里的鱼卖的价格都很高,一整条活鱼,市场上就得卖上好几十文钱,进了酒楼包装一下再上桌,肯定价更高,只是味道她实在不敢恭维,只得苦着脸道:“太腥。”

“腥?吃鱼不就吃个腥味儿么?”知味斋掌柜有点不以为然。

温柔这是铁了心要在这里露两手,一会食单的价钱也能卖高些,便向那掌柜道:“能不能将厨子请上来问问,他是怎么做这鱼的?”

知味斋掌柜一眯眼,原本拒绝,可是再想起上回刘嫂卖他的五道食单,做出菜来味道着实绝妙,这几天里可替店里招徕了不少食客,想必温柔也不至于贪他酒楼里这做鱼的法子,便让人将做这道鱼的厨子叫了进来。

厨子倒是乐呵呵的极好说话,进了雅间后,尝了一筷自己做的鱼,笑道:“味儿没差啊!我照常现杀活鱼后,入锅氽一下,浇了糖醋汁子在上头就成了!这做法说起来简单,只是用的鱼需极新鲜的,氽的工夫短了不熟,长了鱼肉就不鲜嫩了,极讲究的。”

做法果然好简单,怪不得一股子腥味呢!温柔想了想道:“能不能借厨房一用?我也做道糖醋鱼吧。”

“好,好啊!”知味斋掌柜正想尝尝温柔的手艺呢,当即抚掌而起,侧过身道:“请!”

温柔跟着他进了知味斋的厨房,一群男性厨子和杂工瞪着眼瞧她,她反正不是古代女子,不怕让陌生男人看,只顾着低头看灶台边上搁的调料。

因见这里油还是挺多的,她就不替这掌柜的节省了,立刻挑了一条鲜活的鲤鱼,洗剖干净,在鱼身两面都剞出月牙花刀后在鱼腹内洒盐稍腌了一会,随后用蛋清和粉面调糊,均匀地抹在鱼身上,又倒了不少油入锅,烧旺后倒提着鱼尾,入锅去炸。

等到整条鲤鱼炸成金黄色,温柔立刻将鱼出锅装盘,又在锅内留了少许油,依次抓了灶旁调料往锅里放,勾芡出糖醋汁后,再淋上热油,迅速浇在鱼身上。不过须臾工夫,一道喷鼻香的糖醋鲤鱼便做成了。

“掌柜,尝尝吧。”温柔笑着将筷子递给他。

知味斋掌柜早在旁抽着鼻子急不可耐了,忙接过筷子夹起鱼肉尝了一口,只觉这鱼外焦里嫩,酸甜适口,偏偏尝不出什么鱼腥味,满嘴里都是鲜嫩酥香,不禁大声赞好!又让厨房内的众位厨子分别尝了,众人俱都点头不语,望向温柔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惊奇。

“好手艺啊!真是好手艺!”知味斋掌柜不绝赞着,但想起方才温柔用的油,又觉得有些肉痛,抽了抽脸上的肥肉,向跑堂的道:“要涨价!这道糖醋鲤鱼要涨价!就卖一百五十文钱吧!”

真是生意人本色!温柔好笑道:“这道鱼的做法,就送给掌柜了,不算钱。”

“好!好!”知味斋掌柜嘴里谢着,但看温柔那副沉稳自信的模样,知道她绝对不是好糊弄的,心里知道接下来她要是卖食单,必定涨价,于是脸上的肥肉又抽了数抽,将她再次请回雅座,搓着手赔笑道:“不知姑娘的食单,打算卖多少银子啊?”

“我只卖五道食单,今后可就不做这买卖了。”温柔喝了一口茶后笑道:“掌柜的,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可别嫌我要价高。”

“这个——”知味斋掌柜脸上的肥肉简直要抖起来了,但想到有了特色食单后,自己店里的生意会兴隆数倍,不觉咬咬牙道:“姑娘还是请先说个价吧。”

温柔低头想了想,笑着比出五根手指。

“五十两?”知味斋掌柜想起上回五道食单刘嫂卖了三十两,这次价格虽涨了点,但免费学了一道糖醋鲤鱼,也不算亏,这才放下了心,满脸堆笑道:“行啊!我就不还姑娘的价了,五十两就五十两吧!”

“是啊,五十两。”温柔见他没立刻跳起来,心里知道他是误解了,于是手里轻轻转着茶杯笑道:“卖一道食单。”

“什么!”知味斋掌柜一听这话,果然胖大的身子立刻就跳了起来,脸上肥肉抖个不停,颤着声道:“姑娘,我小本生意,经不得吓!这一道食单就卖五十两,我可买不起啊!”

第五十章 上门寻人

一个时辰之后,温柔怀里揣着两张一百两的银票,被知味斋掌柜从酒楼里恭送出来。跑堂的站在胖掌柜身后,目送温柔远去后咂舌道:“掌柜,这么大价钱的食单,你还真买啊?”

“蠢货!”胖掌柜心里原本就在肉痛,跑堂的这么一说,他转过脸去劈头就骂道:“你不知道上回买了她五道食单,这几日每天都能多赚十几两银子吗?这二百两银子,花得值!等着瞧吧,用不了多久我就回本了!”他脸上肥肉抖啊抖,不停口的说着,也不知是在向跑堂的解释,还是在自我安慰。

“那,掌柜的给我涨点工钱吧?”跑堂的笑着涎过脸去,结果挨那胖掌柜啐了一口道:“好吃懒做的东西!就见你吃的多,你还想涨工钱?干活去!”

温柔自然没听见胖掌柜同跑堂的那段对话,她此刻走在街上,心里正乐呢!没想到这漫天要价的事儿,她如今都学会了,这还多亏了知味斋掌柜方才对那道糖醋鲤鱼坐地起价的提醒。想当初她在赵府时,急着想出来,一道食单一两银子她都肯卖,现在真的出来了,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很广阔,二百两银子,对穷人来说可能是数辈子都攒不下的一笔巨款,可是对知味斋掌柜这种做生意赚得钵满盆盈的成功商人来讲,实在不算多,用不了一个月,买食单花的钱他就赚回来了。温柔心安理得的敲诈了他一把,就当是劫富济贫啦!

在肉摊上切了一斤猪肉,又买了点猪脚猪肝,温柔拿草绳提着,兴冲冲就往家里走,谁知刚转进小巷,就见自家门口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瞧那身形,倒像是赵府的管家,另一个则是官差打扮,她心里一惊,急忙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温妈妈站在门前与这两人搭话,一副惶惶无措的模样,看见温柔回来,就仿佛见到了救星,忙拉过她道:“柔儿啊,你回来得正好……”

“娘,这些东西你先提进屋去。”温柔打断她的话,将手里提的东西交给她时,暗吸了口气缓了缓情绪,这才转头向着找上门的两人笑道:“赵管家,您怎么找到这来了?还有这位官爷,怠慢了,快请进屋吃杯茶吧。”

“不了。”赵府管家看了看温柔道:“来找你是想问件事。”

“什么事?管家只管问!”温柔口里答得爽快,心里却忍不住有些忐忑,不过好在这次跟着赵府管家上门的官差不是那天在街上遇见的那两人,她总算不用怕被认出来。

“小环有没有来找过你?”赵府管家扑了扑衣袖上的灰,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眼角余光却一直关注着温柔的反应。

“小环?”温柔一愣,讶然道:“府里未嫁的丫鬟都不许出门,她怎会出来找我?”说着,她又笑道:“正想找管家打听呢,我赎身那天,刘嫂闹出那么大动静,也不知连累到小环没有,她如今可好?总算是姐妹一场,我出了府,这几日倒怪想她的。”哎,扯谎真不是容易事,太费劲了!

听温柔这么一说,赵府管家的眉头拧成了川字,踌躇道:“你当真没见过她?”

“瞧您这话说的,我若是见了她,怎会瞒着您?”温柔说着迟疑道:“该不是小环出了什么事吧?”

“她?”赵府管家一甩袖子气呼呼道:“逃了!累得我们寻了几日,都没寻见!”

“什么!她逃了?”温柔大惊失色道:“这丫头怎么这样傻?就算她娘干了糊涂事儿,她也不该跟着糊涂啊!她这样一个从没出过府门的女孩儿,能跑到哪去啊?万一被拍花的迷了去,可怎么好!管家,她想必是心里害怕,若是找见她,求您千万帮着说两句好话,求求夫人,饶她这一回!”

赵府管家瞄了她两眼,不接她的话,只道:“二夫人想着你素日同她要好,让我寻你问问,谁知你竟搬了家,我问了许久,才寻到这里来!你倒是说说,你没事搬什么家?不是说赎了身就要嫁人的吗?”

问到点子上了!温柔心里有点慌,好在这问题她早已经考虑到了,有应对的法子,于是低下头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那……那人是个经商的……接了一单生意出门去了,因此择定了明年开春的日子再过门。临走前,他瞧着我家住的屋子太破旧了,就给赁了这间房先搬过来住着,原说是等他回来,再给我娘和弟弟买下个住处儿,倒没想到管家会来寻我。”

赵府管家从她的言行里丝毫寻不出破绽,更想不到这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儿,会有如此沉着的心性,扯出一套滴水不漏的漫天大谎来,只当她是真不知道,摆摆手,就想走。但他身边随同的官差却不乐意了,止住他道:“费了这么大半晌的工夫,就这么白跑一趟?”

“那官爷的意思如何?”赵府管家忙陪着笑,不敢得罪他。前几日,二夫人让赵康去衙门找画师描出小环的画像,谁知赵康对那画师不甚恭谨,还将二夫人赏的润笔钱给昧下了,结果那画师一气之下,就画了张压根不像的画像来充数,赵康回去交差时也不说,待寻了好几日没寻见人,二夫人才发现这挡子事,让人将赵康拖下去打了五十板子,差点丢了命!他可不敢再倚仗身份,重蹈覆辙了。

“既然来了,就进去搜搜吧!”官差一挥手,推开温柔,就往门内闯。

温柔心里大急,虽说她出门时嘱咐小环待在隔壁老寡妇房里,却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照着做,这万一被搜出来,可怎么是好?但事到如今,她也没了法子,只得硬着头皮跟在官差身后,陪着他搜,嘴里还得不时的同赵府管家搭着话,关切地询问小环的情况。

官差里里外外,楼上楼下仔细搜了一回,结果除了温柔的家人外,连鬼影子都没有瞧见,只得将温妈妈和温刚叫出来,拿着小环画像问他们有没有见过。

温柔在旁一看,大吃一惊,没像到这次的画像,同小环竟有六七分像,但她心里着急,嘴上又不能说,好在温妈妈和温刚早被她“调教”过,各自摇着头都说没见过,虽然他们的神态略有点惊慌,但古时候百姓都纯朴,见了官差就说不上话的大有人在,这种神情反倒更加自然,那官差也没寻出什么破绽来,只得掉头与赵府管家往门外走去。

“坐着歇会吃杯茶吧?”温柔心里松了口气,嘴上却不得不虚留他们,眼见赵府管家向她摆摆手跨出了门槛,她正想关上大门缓缓神,谁知却听见那官差又敲起隔壁老寡妇家的门来,一颗刚落下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

第五十一章 有惊无险

“开门!开门开门!”官差大力拍着门,那碰碰的声音仿佛撞击在温柔的心上一般,搅得她越发忐忑不安。

“谁啊?把我家门拍这么响,撞丧啊你!”老寡妇急急从屋里出来,开了门就想接着骂,谁知入眼就是官差那一身显眼的捕快服,总算及时煞住了嘴,陪着笑道:“官爷,找老婆子有啥事啊?”

官差狠狠瞪了她一眼,将手里的画像提到她眼前道:“看仔细了,这个人你有没有见过?”

老寡妇眯着眼辩了半天,咂嘴道:“有点眼熟!”

温柔躲在门后听见这话,差点吐血,真想跑出去捂住她那张嘴,忍了又忍,总算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只听赵府管家惊喜问道:“在哪见的?快说!”

“我想想,让我想想——”老寡妇叹着气道:“这人老了啊,脑袋瓜子就是不好使了!”说着,她又仔细看了半天画像,突然道:“我想起来了!”

“说!”官差都快被她磨得没脾气了,温柔的心也吊在了半空中。

“这姑娘不是斜对门李家的三闺女么?”老寡妇赞道:“像!画得真像!”

“那家?”官差拿手指着斜对门一户人家,问道:“是不是?”

“对,就是他家!”老寡妇点点头道。官差一转身就想上前去拍门,谁知老寡妇慌忙拉住他道:“官爷,你上哪去?”

“搜人!”

“啥?死人你也搜!”老寡妇一吃惊,就忘了忌讳,呸呸啐了两声才道:“李家三闺女前半年得急病没了!官爷,你们寻一个过世的人做什么?”

“噗嗤”温柔实在没忍住,喷笑了出来,幸好隔着门,她的笑声又低,因此没让人发现,只听得那官差气得破口大骂了一阵,而赵府管家则在旁一个劲的劝他消消气,老寡妇也赔笑说着好话,乱了一阵,那官差也便罢了,瞪了老寡妇一眼,就拂袖而去。

温柔听他们走得远了,悄悄开了门出来一看,见老寡妇正倚在门边上就着太阳光儿穿针引线呢,嘴里还含糊咕哝着什么,走得近了,才听清她原来是在咒骂那官差。

“多谢婆婆。”温柔连忙向她道谢,她当然没傻到认为李家过世的三闺女真同画像上的小环长得相似,也知道这老寡妇的眼睛毒着呢,没道理认不出那画像上的人是谁。她即认了出来,还替小环遮掩,这份人情就大了。

“谢?你谢我啥?”老寡妇装起傻来,只推不知,又衲了两针鞋底,才翻着眼瞅了瞅温柔道:“不知怎的,觉得腹内有些饥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