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水这话虽然说得无心,但晏子缺脸色却听的有意。

他稍微变了一下,但是只是微微咬了咬牙,别开了眼睛,并没有再说话。

“两位,金陵天下堡眼线众多,此地不宜久留。后会有期。”

杜尘飞说完,非常潇洒地拱了一下手,就身体轻轻一晃,黑色的衣衫在风里飞扬了一下,人就不见了踪影。

李淮水不露声色把玉佩收好,然后打了个打呵欠,“子缺兄,我们俩现在身无分文一穷二白,你说我们该上哪里去呢?”

“钱不是问题。”晏子缺潇洒地挥了一下手,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把折扇握在手上,故作风流得晃了几下,“先把这扇子当了再说。”

李淮水眨了眨眼,“咦?你这扇子哪里来的?”她从不记得,晏子缺有随身带这种装腔作势的东西的习惯啊。

“刚才随手从杜尘飞腰里摸来的…”晏子缺扬了扬嘴角,扬了扬一侧的眉,露出一个几分戏谑的笑容。

“你竟然还会这种招数?”

晏子缺摇头晃脑,笑道,“小爷我会的东西多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的,一样样的,让你都知道。”

“哼,你就吹吧。”

李淮水嗤笑了一声,然后就拽着晏子缺直奔当铺去了。

【春风行】 ...

话说李淮水和晏子缺把杜尘飞扇子上的玉坠给当了不少钱,换了盘缠和车马,当天就离开了金陵。

马车很快就离开了官道,拐上了条坎坎坷坷,荆棘丛生的小岔路。

阳光明媚,细碎的光线透过了头顶交错蜿蜒的枝叶,在马车和小路上洒下一块块金灿灿的光点。

马脖上的铃铛随着马儿轻快的脚步,有规律的叮咚作响。

小车就这样悠闲得晃悠在颠簸崎岖的小路上。

晏子缺神医执着缰绳,轻车熟路。

男子习惯性地腰背笔直,从颈部到后背的曲线无比优雅。他一条长腿踩着车辕,嘴角微微抿起来,眼角眉梢是惯常的漫不经心的神情。

不得不说,子缺兄驾车的模样还是颇为赏心悦目的。

而李淮水,李大小姐,则是分毫都没个淑女样。大模大样翘着二郎,一身黑衣歪在一席白衣的晏子缺旁边。鼻子里一边哼着没谱的小调,一边“噼里啪啦”剥着花生米往嘴里塞。吃就吃,这小姐还颇没人品地边吃边扔,只见那车子背后留下一道黄黄红红的果皮。

晏子缺看她把一大口袋花生给吃了一半下去,浅浅蹙起了眉头。

虽然他怕李淮水嫌弃他像大妈一样唠叨,但是作为医者最看不得这些不懂事的家伙糟蹋身体。

“小姐,你的嘴能歇停会么?花生这东西,不能多吃,少食养胃,多食伤脾。”

李淮水打了个嗝,“啪”得又剥开一颗,然后稍一欠身,把果仁塞进了晏子缺的嘴巴里,堵住了他的嘴。

“老兄,我们在这破路上已经颠腾了足足两天了!我这不是闲极无聊么,除了吃我还能干嘛啊?这周围荒烟蔓草,除了树就是草,连个风景都没得看。”李淮水打了个呵欠。

晏子缺扬了扬眉,用眼角横了女子一眼,露出一抹笑意,“我这么大尊佛坐在这里,还不够你看的?”

李淮水翻白眼,拿眼角横晏子缺,“哼,你?一个鼻子两只眼,能有什么好看的?”

晏子缺继续毫无廉耻之心地自卖自夸,抑扬顿挫道,“你难道没觉得,我这一个鼻子两只眼,长得特别赏心悦目,浑然天成么?”

“嘁…”李淮水被这自恋的晏神医逗得发笑,嘴巴却毫不吃亏得反驳道,“你浑然天成?那姐姐我岂不是鬼斧神工了?”

“是是是,”晏子缺立即很赞同得点了三下头,“姐姐您老人家的确鬼斧神工堪称是女娲造人的奇迹。不然的话,你怎么能配的上我…”

晏子缺话还没说完,“嗖嗖嗖”三道暗器破空而来,直袭向他那张卖相颇佳的面皮。

晏子缺慌忙躲开那破空而来的一把花生皮,一个不小心惊了拉车的马,结果马车就“咣当咣当”地在小破路上狂奔起来。

晏子缺差点从马车上掉下去,慌乱之中没过脑子就大叫起来,“哇!李淮水你想死啊!我破相了,以后谁养你!”

李淮水抓着车辕,在颠簸的几乎能把人甩飞了的车座上仍旧谈笑风生,“呦,我今天第一次知道,原来晏神医你是靠卖皮相谋生的呀?”

“我这是口误!”

????

傍晚时分,风尘仆仆的小马车,终于赶在宵禁之前,进了一座小城。

夕阳之下的小城极其安详,低矮的青砖灰瓦房子上一道道炊烟轻柔直升上被朝霞染红了的天空。

赶着牛车的大叔坐在板车上,悠闲地从黄土小路上经过;

不时有三三两两梳着羊角辫子的小孩子,边打边闹,嘻嘻哈哈从街中跑过,窜进巷子里不见了踪影,却还能听见清脆笑声;

路边,有黄发垂髫的老人坐在小椅子里,慢慢地一粒粒剥着手里的豆子。那老妇见有马车经过,抬起头来,目光与李淮水的相遇,于是那张布满了沧桑痕迹的脸上漾起了善意的微笑。

李淮水对她微微点头,没来得及说什么,马车便一晃而过了。

李淮水其实一直很喜欢这种近在眼前却无法触碰到的,名之为生活的气味。

她这一生,其实想要的,也不过就是这种最简单不过的味道而已。

那味道如此的浓厚而醇香,就像是窖藏的老酒,看上去是一汪清清的水,却不知里面沉淀了多少令人沉醉的精魂。

她一直“生”着,这么多年来,却不知到底何为“活”。

她一生形单影只,一生双手浸满鲜血,她一生以一双冷漠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

李淮水忽然轻轻漾起一丝微笑,然后轻轻侧了身子,把后背的支撑,从车辕转向了晏子缺。

男子身上有淡淡草药的味道,苦涩却馨香,清净而丝毫没有轻浮的感觉。

晏子缺侧眼看了看靠在肩头的女子。

他一语未发,只是眼中的神色一瞬间柔和了,仿佛是一滩春水之中漾起一汪清浅的涟漪。

???

马车转了几个弯,眼前的景色逐渐开阔,黄土小路也变成了铺着青砖的宽敞露面。路两边耸立着一些高大的院墙,这里显然是富庶人家,大门大户的宅子了。

虽然是富庶人家,然而门前车马稀疏,高高的白墙前种着一丛丛的迎春和杜鹃,黑色的屋瓦掩映在高大的桑树与白桦树之间,人声、隐隐的笑语和丝竹声都只在高墙之内模糊的响起,走在这空旷的巷子里,给人一种无比的娴静而恬淡之感。

“你说的朋友,住在这里?”李淮水探头看了看周围的景色,露出点好奇的神色。

不过,路边经过的人,比她更要好奇得多。

不住有人把好奇和艳羡的目光投在他们的身上;甚至有些女孩子倚在园内的楼阁上,呼朋引伴得来围观晏子缺和李淮水,小声地说些什么,然后发出轻轻的嬉笑声。

毕竟,像这种小城,很少会有什么外人进入。

更何况,来的这一男一女,一看就是身份不凡的江湖人士。他们不仅腰上别着佩剑,身上着着质地极佳的丝缎,而且,他们的相貌更是俊俏,甚至比傅家的公子和小姐还要更耐看几分。

晏子缺几乎是径直无视了所有人的瞩目,淡淡回答李淮水,“对,这里是隶属于锦州的一个小县城。我们要找的人就住在这里,前面那个门口爬了俩狮子的别院就是了。”

“锦州?”李淮水向来方向感不好,从来只能走官道。这几天一直被晏子缺带着奔走在荒无人烟的小道上,一时半会也搞不清楚东西南北。

不过锦州她肯定是知道的,因为锦州离繁城很近,而繁城则是飞花楼的所在地。

她正想着,就看到晏子缺指给她看的那庭园的朱红色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一个年轻的女子,一步迈过门槛从里头走出来。

那姑娘穿着一袭碧色的翠烟衫,乌云黑发用一支碧玉玲珑簪挽起来,簪子上缀下细细的银丝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夕阳的光笼罩在她身后,给她的细白的皮肤染着微微的霞光。

晏子缺看到那女子,明明离大门还有些距离,却忽然勒了马。然后晏子缺偷偷瞥了一眼李淮水,有点郁闷地嘟囔了一句,“啧…怎么这丫头会在…”

“嗯,是个美人呢,”李淮水非常中肯得评价道,结果招致了晏子缺一个非常不安的眼神。

“怎么?”李淮水敏锐地察觉出晏子缺神情尴尬,调笑道,“难道,是你的风流债?”

晏子缺眉梢一扬,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那倚在门边的女子轻笑了一声,扬声说道,“呦,看看这是谁来了?是什么妖风啊,能把风神俊秀的晏大医生给吹来了?”

看这女子说话的口气,必然是晏子缺的熟人。

晏子缺咳嗽了一声,偷偷瞄了一眼李淮水,见李淮水只是高深莫测着笑而不语。

她这一笑,笑得晏子缺心里没底,于是咳嗽了一声忽略了女子的话,反问,“傅沧澜,你兄长呢?”

傅沧澜有点娇嗔得瞪了晏子缺一眼,回头冲门内喊了一声,“哥!你师弟来了!”

她话音还没落,就有一个气宇轩昂的青衣男子绕过了雕着龙凤呈祥的影壁,从院子里走了出来,与此同时还跟着有几个小厮忙不迭跑过来,替晏子缺牵马。

李淮水和晏子缺下了马车,晏子缺忽然出其不意一把拽住李淮水的手。

李淮水对他这种近似于宣布所有权的行为有点不满,于是下意识想抽出手来。

但是晏子缺也不顾她不动声色的挣扎,硬是把李淮水扯到了那男子面前。

那男子身材高大并且魁梧,却丝毫不给人粗犷的感觉,相反还有几分沉静内敛的气质。

不过,他一开口,李淮水就顿时改变了对他的印象。

“哎呦!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弟妹?”男子的目光在晏子缺和李淮水之间逡巡了一会,忽然露出一个非常市井,或者说非常平易近人的笑容,同时,一巴掌拍在李淮水肩上。

晏子缺冷冷拨开他的大爪子,纠正道,“这是你嫂子!别动手动脚的!”

“哎,你这话就不对了,”傅沧澜抱着手臂从男子背后探出头来,“家兄不才,虚长你几岁,按辈分你得叫他声兄长。”

晏子缺冷哼了一声,“我入师门比他早,自然是他师兄。”

说到这里,见李淮水一脸墨明棋妙,晏子缺才想起来要给李淮水介绍一下,大拇指一指高大的男子,简单地说,“这家伙是我同门师弟,傅沧海。”

江湖上,一般只知道傅静思有一个徒弟,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没医德的晏子缺,却不知道,其实傅静思还有一个入室弟子。

此人,是某年某月某天,傅静思的师妹从一个因为瘟疫流行而逃荒的逃荒,家破人亡的家破人亡,几乎废弃了的村子里捡回来的孤儿。

于是,这孩子就上了笑忘峰,入了傅静思门下,跟了傅静思的姓,被他起名为沧海。

可是,那傅静思并不是什么心地善良的人,更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否则他也教不出晏子缺这样的徒弟。

傅沧海虽然聪明,但并不是个学医的料,若不是傅静思的师妹硬把这孩子带回来,他是绝对不会愿意多管一个累赘的。于是,傅静思就对这个徒弟爱理不理。

不过事实却证明,傅沧海虽然医术烂的一塌糊涂,但是手却灵巧得很。他从小就极爱书画,等他从笑忘峰离开的时候,竟然已经达到了丹青国手的水准,并且,三心二意之间,竟然就习得了几乎超越了傅静思的一手,能够改头换面,挪移乾坤的易容本事。

???

李淮水跟着傅沧海进了小院才发现,这里虽然从外头瞧起来和普通的农家财主没什么区别,但是园内的格局和设计却是别具匠心,独有一番优雅的韵味。

庭园中铺着素雅的雨花石小路,天光云影倒影在五彩卵石铺就的小塘中,各种珍奇而别致的花木被养在园中精心照料,长长的曲折连廊中隔着几步就挂着供人赏弄的鸟雀。亭台、水榭、小楼、高高低低,错落有致,一步一景,让人看得目不暇接。

无论是大处的格局,还是最细枝末节的雕琢,这里可以说都已经达到了当世最极致的水准。

“你这朋友是做什么的?”李淮水跟着晏子缺走在长廊里,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猜呢?”晏子缺弯眉反问。

李淮水想了想,“看你这位朋友品味不俗,又是出自傅静思门下,莫非是专门研究奇珍异草的?”

走在前头的傅沧澜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忍不住笑起来,“哥,他们说你是种菜的呢。”

傅沧海却抬手弹了一下傅沧澜的额头,“你这丫头,当你老哥我耳背啊?乱嚼舌根。”

傅沧海带着他们走到了会客的小厅,做出邀请的姿势。

看到这个厅里的东西,李淮水顿时愣住了。满墙,竟然挂满了,出自于各个朝代无数名家之手的各种书法和画作。

李淮水低低叹了一声,以惊讶的目光看向傅沧海,看到那男子弯起眼睛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顿时心中明白了几分。

晏子缺趁机点破,“其实呢,我这个朋友,是专门做赝品的。我这次来找他,也就是专门请他来帮我们打造两件足以蒙混世人之眼的赝品。”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更新可能要慢一点了哦~~~

因为在准备考GRE作文 真的是昏天黑地要了命了!!!!!GRE真不是人考的啊啊啊

不过我还是会抽空更的。。。

请各位看在我如此拼命的份上,还是要留言打分啊。。

你们留言我都认真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