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桑坐在銮舆中,舒适无比,銮舆内有软榻,有妆台,有香炉,从内向外需经过三道垂帘,纱幕重重,外面有整齐有力的脚步声,和偶尔的马鸣声。

向外看,并排的那辆辇车是为连惑预备的,他却没有坐上去,原本答应好一起回青炎省亲,不知他又被什么事耽搁了。相比新婚时的甜蜜,这些年夫妻二人的关系也渐渐淡然,但好在也算是相敬如宾,奶娘也安慰过她,说成了家的男人都这样,毕竟连惑也是胸有大志的人,东隐在他的管理下渐渐变得强盛,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只是其间对于他们婚姻的流言却或多或少的传到云桑耳中,云桑对于连惑没有攻打西泽虽有想法,但连惑也有他的道理,所以对于流言也没有去伤心太多,只是连惑从南阳回来心情就一直不见好,尤数逢年过节更甚,云桑知道他是为了连城的事情,也不知道那丫头想些什么,这些年就撂着他哥哥不闻不问,偶尔云桑会自做主张的让人去送帖子请她,每每也只是送些礼品打发了,一点也看不出未嫁前的亲热,难道说女子嫁了之后真的会改变那么多吗?但连城不是守寡了吗?孤身一人在南阳,她——不孤单吗?

从连城想到自己,不过几日便可以见到久别的姑妈,一时难抑激动心情!云桑从小丧母,是青炎的姑妈宿离的娘将她带大的,所以云桑和宿离也就是众人眼中的青梅竹马,就在大家都认为二人会结婚时,云桑偏偏爱上了连惑,也就是当时一文不名的小侍从。云桑笑了笑,所谓造化弄人,不知再过十年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夜幕还没有降临,大队人马便停了下来,从东隐到青炎,要经过一县一郡,这是到了朔县,朔县知县早已带人跪候多时。因为父亲生前常常围猎途径此地,所以这里从一开始的小村小落,已形成规模,县内设有行宫别院,其奢华程度使其在县内鹤立鸡群。

云桑在行宫里左转右转,最后皱着眉站在一个拱门旁叹气,不过是出来寻个凉,竟然迷了路,刚才路上还有不少人,可个个行色匆匆,没能拉住一个问问。

正想着,忽听墙头一角有“悉索”的声响,于是捂着胸口小心探头看去。

墙角上坐着一名衣衫泛旧的男子,发丝被一块头巾包裹住,侧着头,只露出小半面貌英俊的侧脸。从轮廓看不像东隐男子,到似北方汉子的立体深邃。但男子动作比较滑稽,半趴在墙头,伸长胳膊努力去勾栽种在墙内的樱桃树。

“你想摘樱桃吗?”

云桑小心发问,男子正勾得起劲,被云桑吓了一跳,颇有些紧张地转头看着她。

云桑见他有所防备,知道定是行宫外的百姓,现下也是偷着跑进来的,不由得放柔声调:“你若想要,我让下人摘给你就是了!

墙上的男子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想是没料到这里的主人会这么热情,一下子也不知该怎么是好。顿了半晌才说:

“我是无聊才摘的!”

云桑点点头,许是这男子出色的外表让她放下了戒心,云桑本就性格温和,从小生长在父母兄长的羽翼下,不知道这些人世的险恶,只身一人来到这里,遇上了这个有趣的陌生人也就顺面聊上了几句,而坐在墙头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把连城气得跳脚的风佑。

“那你为何来到东隐?”从谈话中云桑得知风佑来自北里,见他年纪不大,不知为何要背井离乡。

“我来等一个人!”风佑一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晃着脑袋说道:

“她欠我一样东西,我得要回来!”

云桑怔了怔,望着风佑的眼神有点呆,其实云桑自小就有这毛病,看到美好的东西容易出神,起先看到连惑兄妹也是,所以常常被宿离笑做花痴。

当然风佑的俊美和连惑不同,从脸上的趋势来看,他应该是个爱笑的人,尤其是他的眼角处,透露出他的性格,不会很张扬,但是绝对自我!剑眉笑目,直鼻薄唇,刚毅的下巴,无一不将男儿气概显露出来!而连惑更胜在冷冽的气势,偶尔嗜杀的表情使他的俊美更衬出几分邪魅。

云桑笑着问道:“那她什么时候才到?”

风佑摇摇头,伸手托住下巴,面朝南方,喃喃道:“不知道,不过我估计快了,我不信她能等过三年!”

东隐王宫

展开画来,连惑微微皱起眉头。画笔清淡,纸上唯有黑白二色,整幅画面单用银色的回纹形成一个圆,连城就在这个圆里。

只见她坐在窗沿,外面是水,更遥远一些是几座山,却似被云烟切断,连城一身白裳,青丝一路直下,双手搁在曲起的双膝上,微侧的脸上目光遥远,仿佛穿过那片水,在看那几座山。

这画里除了黑色长发委婉蔓延,长至铺落在窗台上,其他竟然一律黑色笔线描绘,如同一张刚刚才起笔的画,远远没有完成。而连城眼光清澈,恬淡无忧,仿若不食烟火的凡尘仙子。

这是连城未出嫁前,连惑亲手为她做的画,还记得连城当时笑骂连惑敷衍她,寥寥几笔就打发她了,却不知这人物肖像在乎神韵,连惑这几笔足以点活了连城,可见下笔之前连城的容貌早已在心中深深映现。

连惑的手轻抚画面,如今五个春秋过去了,想必现在的连城再也不会有画中的神情了……

客栈斗法 青炎探亲

傍晚的小镇还有些许零星的过客。从四面八方悄悄进入又悄悄流出。夕阳下走来两匹一白、一黑的骏马,倨傲的抬着头,铁蹄踏地发出得得的声响。黑色的马背上端坐一个蓝衣男子,瘦削而笔挺的身子裹在暗锦纹的蓝衣中,同色的缎子结成板正的束带,下摆干净利索的分在马身两侧,白色的中裤隐约勾勒出有力的腿形,而他此刻眉目纠结,一脸无奈的看着身旁白马上的青衣小公子。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品公子段恩离。至于那个美得不像话的小公子自然就是女扮男装的连城了。

“国……少爷,为何要单独前行?跟着礼队岂不更好?”

连城白了他一眼,一开折扇,故作潇洒地微微扇着,笑而不答,眼瞅着前方一个还算体面的客栈,立马跳下马背,用折扇敲了敲段恩离爱骑的头,笑着说道:

“知道你嫌我麻烦!你且受着几天,这儿离寿筵的日子也不远了!”

说完一撩袍进了店门。小二见来了贵客屁颠颠地迎上,哪只脚下一滑,和连城撞了满怀,连城毕竟是女子,这些年虽说个子见长,可也高不过男子,这一撞,硬生生地往后仰,还好小二眼疾手快,伸手一捞,巧巧接住,还趁势在腰间拧了一把,连城一怒,抬手要打,却被他轻巧避开,口中连连说着:对不住!半推着就将连城按压在椅子上。

段恩离进来时只看见连城坐在桌边冲着小二忙活的背影直瞪眼,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好奇地坐下来问道:“怎么了?”

连城作势要怒,将折扇举到半空,不知为何,也不接着往下说,顿了半晌,只听扇子“啪”一声重重扣在桌面上,

连城恨恨说了句:“吃饭!”

段恩离看她咬牙切齿的样子不由地更好奇了,伸长了脖子一个劲地瞧着厨房,可也不见小二出来,刚想要喊,忽见门外又进来一帮官兵模样的人,一跨入殿堂,便扯着嗓子嚷上了:

“有喘气的吗?还不出来伺候?”

厨房的门帘被一把撩开,但见段恩离冷抽了一把,转头看向连城,连城苦着脸冲他点了点头,瞧着小二一脸痞像,那蓝色的眼珠滴溜溜乱转,此人不是风佑是谁?

两人这边打眼色呢,那边已经闹腾起来。

“官爷可是来结账的?”风佑腆着脸迎了上去。

那位官爷嘴一咧,眉毛一横,伸手退了风佑一记,骂骂咧咧道:“结你他妈的账!茶!”

这边的段恩离有些看不下去了,连城用扇子点点他的手背,示意他别动,再看风佑,此刻正站在椅子上,举着手指头,一个个地点着人数,口中还念念有词:“1、2、3、4、5……”

那些官兵愣了一下,也不知这小二干什么呢,就又喊了一声:“茶!”

“官爷,我这儿不是‘查’着呢嘛!您瞧这一喊,我都忘了数了!”说着又1、2、3地数了起来。

段恩离一口水好在憋住了,连城的脸也憋得通红,那官兵还是没明白,问道

“你数啥呐?”

风佑乐滋滋地答道:“官爷,小的属(数)狗的!”

“扑哧”一声,段恩离将水喷了满桌,那边一伙人怒了,站起来要抄家活,掌柜的赶忙出来打圆场,连城给段恩离使了个眼色,段恩离桌下的手慢慢移向腰际的软剑,就在这时,店铺的大门“砰”地一声被人一脚踹开,有个人声在外面嚷嚷:

“都说叫你们把马拴好,你看,丢了吧?本公子那什么什么又丢了兵,真是酶气!”

后边一个声音小心提醒着:“公子,那叫‘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有,那叫‘晦气’,不是‘酶气’!”

客栈内一片憋笑声,大门“哐当”一声,两边展开,进来一个俊秀的公子哥,二十上下的年纪,看身形倒是高大,像个练武之人,就是眉眼柔了些,减了几分阳刚之气,再加上脸上带着羞意,许是刚刚错别字惹的祸。

那公子见客栈内满当当一屋子人,脸“腾”就红了,回身给了下人一记板栗,低着头快步走到最靠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风佑迎了上去,擦桌看茶,问道:

“您吃点什么啊?”

那公子刚想说,一抬头见一屋子人都在看他,赶紧把话咽了下去,瞪了那侍从一眼,侍从赶紧把风佑拉倒一边点菜,连城摸了摸笑痛的肚子,一回首,见段恩离侧坐着身子躲在阴影下,脸色发白,握着茶杯的手指还微微抖着。

连城心里虽然奇怪,但也知道现在不方便问,于是从怀里拿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拉起段恩离就往外走。

那边一队官兵被这么一闹气也消了不少,加之掌柜的亲自上来伺候,就也不追究了。

风佑望着连城的背影微微一笑,转身进了厨房。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段恩离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烛光细细的擦拭玉佩,眼睛微有些潮湿,一块镂雕螭凤对玉,如今形影单只,自己的这半,那深深篆刻的“毓”字刺痛了他的双目。

手心紧紧攥紧,段恩离低头亲吻着玉佩,冥冥中的一只手,倔强的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送到你的眼前,只是不知道,如诺再抓住他,是幸还是不幸?

青炎皇宫

转过一个回廊,宿离看到云桑安分地守在窗边,安静地绣着一只凤。宿离的目光暗淡下来,微微皱起眉头。现在云桑的世界,从宫里到宫外,从日出到日落,离开简单无忧的少女时代,她生活就成了起点和终点最简单的重合。没有大起大伏,没有乍喜乍悲,宛如清守月宫的广寒仙子,在无数万家灯火,合家欢聚的夜晚,独自倚在窗边,寂寞地看宫灯烛影,清心地听欢歌笑语,然后回到寝宫,埋头,一针,一线地去绣那永远也绣不美满的“龙凤呈祥”。

“云桑……”宿离欲言又止,云桑见到他有些欣喜地向他招手。

“宿离,你快帮我看看,这‘凤’眼绣得传不传神?”

宿离走进几步,向着绣帏瞟了两眼,喉结动了动,终是没有开口,看着她,他又怎么忍心告诉她,她的凤永远秀不出明媚的双眼,而她所向往的鹣鲽情浓、鸳鸯交颈、花开并蒂,永远也只是个梦而已……

“姑妈的精神很好,这下我就放心了!”云桑打破沉默,时间让原先无话不谈的二人变得疏离起来。在宫内绝没有这样独处的机会,如今回到青炎,回到小时候住过的屋子,一切照旧,任何家什都没有被改变的痕迹,云桑心酸地想落泪,是对于儿时的回忆,对于自己伤感的处境,还有对于那曾经辜负的一段感情。

“打算住多久?”隔了好久才听宿离低低地开口,午夜的宫灯那么美,柱状的光束洁白耀眼,犹似心底压抑的激情。光芒在夜的胸怀间伸展、蔓延,却被厚重的夜挤压、圈点成一环迷彩的光圈,缓缓地渗透在黑幕白光之间。与浓烈牵绊,和凄清相连。

云桑踱步到宫灯前,倩影镶嵌在夜幕中有一种斑斓的美感。宿离看得痴了,却不敢上前盈握住那份柔弱。

“明天……”轻轻地,云桑转身,脸色沉静,笑容中隐隐透着一股顽强。宿离知道,就算再苦再委屈,她也不会让人知道她真实的感受,这就是她,一个执著地让人又爱又恨的女人。

转眼到了连惑的寿筵,云桑在宫内颇有些焦急地打着转,起先头两年,南阳那边还送些礼物过来,可为何今年什么声响也没有呢?

“小德子,你确定那份请帖送到南阳了吗?”

“夫人,我可是亲眼看那位段将军接下的!”

“那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呢?明天就是寿筵了,侯爷他要是知道非……算了,你吩咐下去用我的月钱置一些厚礼备着!”

“是!”

话说到这儿,云桑狠狠一跺脚,自己这个嫂子当得还真是辛苦,每年冒着夫君的名义给小姑子送请帖不说,还得贴上自己的私房钱冒充小姑子给自己的夫君送礼,活着真叫一个累。

今年的寿筵东隐来了好多贵客,原本打算低斟浅饮的小聚,却不得不变成飞盏酩酊的盛宴,这其中参杂了许多政治因素,使得这场酒宴变得不那么简单起来。

连惑高坐在大厅正中的软榻上,看着各国的使臣觥筹交错,互相试探,不由得暗暗发笑。近些年,五陆太过安静了些,南阳不说,西泽侯一心一意的圈养男宠,而北里的内乱也歇了,听说还是太子掌了权,那支持二皇子的玄滐王也除了,却封了个异性王接了玄滐的兵权。至于天都还是一如既往的形同虚设,毕竟一个孩子能掌什么朝政呢?现在大家都在看东隐,如今越来越强大的东隐是五陆的大患了!

连惑有些兴致缺缺的看着乐队发呆,倒是云桑忙着游走于各位宾客之间,很有一国之母的架势。

角落里有两个年轻的宾客聚在一处嘀咕。

“那个连惑长得也就这样嘛!那些人吹得花花乱飞,害孤白跑了一趟!”

“主子!是‘天花乱坠’!”

“唉,都一样,都一样!”

“主子,我们来可不是为了窥探男色的!”

“呃……这倒是!那我们来是做什么的?”

侍从一脸挫败,跟了这样一个主子,真不知自己前世造了什么孽噢!

“我们是来……”

正说着,忽听外围侍从来报:

――南阳候贺礼到!

惊艳鶙舞 紫菀交锋

云桑疑惑地向外看去,连惑一惊,立刻收回神志,正襟危坐,就听一声嘹亮地鸟鸣,一只火红的金背鸟盘旋而入,遍撒下片片金色的羽毛,所有宾客一阵惊叹,厅堂内顿时鸦雀无声,而此时大厅外忽听银铃点点,鼓声阵阵,一支乐队伴着一位红衣女郎迤逦走来。

女子纱幔遮面,身影婀娜,霓裳广带,虚步凌波,随着南阳特有的打击乐缓缓扭动身姿,待一小节音乐停止后,女子身后的四名壮汉倏地将她举起,走到正厅中央又将她抛向空中,然后迅速散开,于是一袭红绫,如从白云飞下,而那围绕在她身边的焱鶙似一缕红霞顽皮绕过她的纤腰,羽毛滑过她白如雪脂的皓腕,轻轻飘坠,女子轻巧落地,和着音乐以柔美之姿翩翩而舞,如一只旋转的彩凤。那鸟儿仿佛烂漫的红霞,随她纷飞。

她如妖的金瞳,泛着柔和,闪烁娇媚,那目光一丝一丝,一片一片,剥开了连惑的灵魂,引燃他的欲望,微颤的手指扣紧了王座的边缘,热烈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忘情舞动的身姿。

连城赤着脚,一双玉足,反射出月的冰华,脚步轻柔如猫,优雅似水,聘聘婷婷,纤纤曳曳。

她旋到大厅中央。向天空绕指一划,焱鶙背部的羽毛渐渐泛起金色的光芒,遍撒下如星般的绒羽。她的眼睛纯若天使,睫毛的扇动,红色的裙裾,宛若火焰,似真,如幻。那纤细的手指,白如雪,柔若丝,象盈捏一件精美夺神的玉雕。

当两双同样的金眸相对时,连城微微一笑,显在那惟一露出的眼睛上,轻轻的,淡淡的,若有若无,目光里飘散着朦胧。这一刻,所有的宾客都醉了,醉在她旋转的舞步里,醉在她妖娆的美里。

连惑仍旧没动,然而此时音乐高亢,连城的舞步变得愈加热烈缠绵,她优美的姿态更爆发动感,身体也更加柔软。一阵风吹来,带走她的面纱,但见两朵浅红飞上连城的双腮。她眼神灼灼,几缕秀发轻咬在口中,那眼神用如电流般在连惑身上穿心而过。随即而来的大片抽气声令连惑眉尖一蹙,深知众人的赞叹只为那百花无色的锦貌玉颜。

霓裳华舞,鬓影从云,最后一组旋转,头上金色的钗子不断射出漂亮的光彩,连城舞衣上的彩色穗子也随着她的节奏纷飞起来,在流光溢彩的宫灯下划出一圈彩虹,圈住她妖娆的身姿。

曲终,连城身体的姿态又回到最初,和着尾声缓缓下坐,周围掌声如雷,焱鶙轻轻落在她的右肩上,大殿中央的连城低着头微微轻喘,丰满的胸部上下起伏,露出令人遐思的乳沟,眼却是朝上瞥着连惑,唇角似笑非笑地勾着,那姿态象极是一种勾引,妖艳非凡,让在座的男性宾客下腹都火热起来。

云桑看呆了,音乐结束时猛然回过神来,她没想到连城会出现,真的是毫无预料,再看连惑,他浑身都僵直着,脸色有些发青,看不出喜怒。

大殿里开始有交头接耳的声音,这边东隐侯悄无声息,也不说赏是不是赏,那边舞姬似乎在殿内等了好久,云桑在一旁咳嗽了一声,连惑还是没有动静,两眼死死地盯着连城。云桑无奈,刚想起身说赏,谁知连城肩上的焱鶙突然高叫一声,振翅飞出殿外,殿内又是一阵骚动,连城迅速起身,跟着追了出去,跑了几步突然回头冲着连惑娇媚一笑,随后便消失在夜色里。

连惑的身子动了一下,倏地从王座上站了起来,云桑惊慌地看着他,下面各国使臣也看着他,云桑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扯了扯连惑的衣袖,示意他坐下。连惑的手指动了动,身子有向下的意思,云桑松了口气,刚放开他的衣袖,连惑突然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留下一屋子宾客你瞪着我,我瞪着你,纷纷揣测起来。

穿越过正殿,走过几道回廊,朝着后院拱形的圆门走去,踏进紫菀阁,一阵清淡的芳香袭来,神清气爽。 月华下,依稀可见这园中种满了荼蘼花藤,那些白色的小花在这如水的月光下独自迎风绽放。

一只蝶从他眼前飘过,转瞬的纤影落上连惑的脸颊,又消失无形。

紫菀阁内清寂依然,连惑睁大眼睛四处寻找,突然一个火红的身影从他凝视的眼前掠过!那红,清清冽冽,不薄不厚,就好象远嫁女子头上的轻薄红纱。

“你还记得吗?五年前,我站在这里跟你道别……”

女子声音幽幽,连惑寻声看去,连城站在水榭楼阁里,衣带柔软而飘逸,裙角翻飞如蝶。

连惑不说话,只默默的望着她,于是那些冷冷的哀伤漫过连城的心扉。

“为什么不来看我?”她又问。

连惑依旧不语,只勾起唇角凄凉一笑。

连城记得那笑,每当他笑的时候,那双不怒而威的眼亮如北斗,那双薄唇,总是含着一分讥诮三分温柔,剩余六分却是冷峻,可独独对自己却是十二分的温柔。

两人静默了许久,连城缓缓走下台阶,穿过荼蘼花架,在与连惑擦身而过时,轻声说了句:“这样也好……”

然而下一刻她已在连惑的怀里,接着是缠绵的吻。

手指,轻巧无比的滑过他的身体,一切就像幻觉,眼睛里看不到火焰,但觉得哥哥吻过的每一分每一寸,都燃起了无比的炽热,于发上,在肩上,连城用自己美丽的身体一丝丝缠绕贴近,精心把时间灰烬里残余的火种又再拨起,修长纤细的指尖,在连惑结实胸膛上沿着每一根肋骨游移起落,触摸着肋骨下冷漠而难测的心。

“连城,这紫菀阁内的荼蘼花开了又谢,可没有你,我再也没有嗅过它的花香……”

他的吻浓烈狂野,激扬奔放,他的舌窜进甜美的齿间幽境,紧缠不放,深深的、贪婪的向她需索。

然而就在沉迷之际,不远处传来“哐当”一声,花盆碎裂的声音。

“主子,我说这里怎么那么黑啊?”

“笨,没人住当然黑啊!”

“那这么黑我们怎么找啊?”

“慢慢找呗!”

“哦!”

连惑放开怀中的连城,互相使了个眼色,轻手轻脚地隐身到花架旁。

“贾一,我刚刚好像听见有人说话!”

“怎么可能,听说这里已经五年没人住了!再说,我怎么没听见?”

“那你说,我刚刚是不是……遇鬼啦?”

声音压的很低,带着些许恐惧。

“主……主子,你可别吓我!”

那声音落下后突然响起一阵抽气声。

“贾……贾一,我……我怎么感觉脚……脚下……软软的……”

“主子!你……你踩到我的手了……”

连惑实在看不下去了,从阴影处走了出来,连城被这两个活宝逗得肚子痛,倚在花架上压抑的笑。

“两位在这寻什么宝呢?”

那两个家伙被连惑吓的脸都白了,缩成一团,这时月亮从云层里钻了出来,彼此看清后,那个锦衣的小公子慌乱地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袍,故作镇定地说道:

“呃……我……我们刚刚看到一只可爱的小猫,就跟着寻来了!贾一!贾一!”

说着猛拉起身边的侍从。

“对对对!是看到一只猫,可爱极了,怎么就那么可爱呢!?东隐真是个好地方,连猫也比别的地方长得好!你说是不是,主子!”

“没错!好地方!嘿嘿!”

说着,两人就要往外走,谁知连惑腰间的剑鞘一横,冷笑道:

“是嘛!我怎么没觉得!不如二位找出来我也看看?”

两个人呆了一下,那个公子突然怒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