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不是他亲眼看到淳于先生从若干失忆女子的耳朵里诱出往生蛊虫,他不相信,世间竟有这样的巫蛊之术。

照谢霜华所说,沧州乔氏祖上曾有嫡妻精通巫蛊之术,可这次谋逆案,沧州乔氏也在被灭门之列。莫非这世间之事,皆是因果循环、报应一说。

往生蛊、同心蛊、换命蛊…

幕篱人问道:“凤歌现在已被解除巫蛊术?”

谢霜华道:“凤歌公主性命垂危时,曾有世外高人驾临,是他们解毒解蛊方让公主醒转。”她切切地望着幕篱人,“大表哥,我真的把所有知晓的事都说了。只要容宁候解除巫蛊,他一定会忆起所有…”

幕篱人道:“我送你去我朋友家暂住,待年节之后,我朋友会安排你去北方。”

“谢大表哥!”

那仙人没与谢霜华道破身份,谢霜华也只是这如此唤他罢了,他朋友也只知他是白锦堂,至于旁的也不知晓,只要他叮嘱朋友一番,便是谢霜华也不知他是谁。

幕篱人雇了辆马车,让谢霜华坐在马车,他则驾车出城,直入了北坡县城,寻到朋友家,将谢霜华交托于他照顾。

谢霜华自此易名“黄英”,正月十五一过完,北坡县有镖行要往北方运送丝绸、瓷器等货物,她便跟着商队离开了北坡县。

且说谢婉君,原让护院盯紧谢霜华,没想谢霜华突然就从容宁候府消失,没人知道她的去向,在京城暗访了两日,也没她的身影,这件事只得不了了之。

可谢婉君忆起夜里梦中点滴,想到大哥的魂魄入梦,指责她毁来了整个谢氏一族,也害了所有的谢氏女儿,她的心就紧紧地提着。

大哥还在梦里说,她的命,原就是孤独终老、凄苦一世,原不该嫁给皇家,因为照着命里,她有祖病心疾的事该在她嫁人前就传出消息去,也至她虽才貌双全,却难嫁高门,更不能嫁入皇家,不仅如此,便是谢立端这一脉的后嗣子女婚姻异常艰难,女子要么终生不育,要么就是给做填房的命,而她谢婉君因恃才傲物,一不愿与人为填房,二不甘与人共侍一夫,最终该是孤独终老。为了自己的幸福,她对慕容植使了往生蛊…

一处错,如蝴蝶效应一般,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什么是我不该,最不该的是雪曦,她一个世外修炼之人,不好好修炼,来这俗世作甚,来诱阿植作甚?雪曦,本妃不管你藏在何处,这一次也必将你寻出来。你活着时,算计不过我;你死了,我必不会让你得到安生。”

她不信命!

她只相信自己。

如果她不该有良缘,不该有幸福,可现在她拥有了。

那么,她就再争一回又有何妨。

凤舞公主府。

凤舞懒懒地躺在暖榻上,昨日江若宁给了她难堪,明日太子宫要备家宴,她自要狠狠地给江若宁一记耳光。

凤舞看着驸马与一双儿女在大殿里玩耍,轻声道:“驸马,让孩子们下去歇着,你与我说说话儿。”

驸马令两个嬷嬷将一双儿女领走,含笑走到凤舞身边,“公主有烦心事。”

凤舞厉声道:“慕容瑷那个野/种,昨日在镇北王府几番给我难看,明日太子宫宴会,我说什么也要扳回一局。否则他日,人人效仿,我又当如何?她暗讽本公主不配入她画卷,这口气,我可咽不下。”

驸马温柔地半拥着凤舞,“公主想如何罚她?让她难看不过是说话做事刁难,想让她吃苦头,只有旁的法子。”

说话刁难,凤歌自中毒醒来后,性情大变,以前还顾忌慕容琅几分,现在根本不顾忌,别说不顾慕容琅,更是把谢氏踩在脚下,想怎么骂就怎么骂。

“定要让她吃些苦头。”

驸马沉吟片刻,此人长得好,更重要的是行事毒辣,时常给凤舞出些鬼主意整人,“公主,臣听闻凤歌公主闻嗅不得花香,你让太子妃明日多摆些鲜花,她一旦闻了,发了花疾染病,这个年节,都别想再出来了。臣可听说,当年谢贼便有此花疾,闻香生病,轻则满身红斑,重则卧床不起去了半条命。后来得了个奇方,用那方子制成药丸,便能治病。”

凤舞公主很是满意,“谢贼又受千刀万剐这刑,那奇方、药丸定是没有的,不让凤歌丢掉半条命,也能让她大病一场,足可解我心头之恨。驸马今次这主意不错!只是还不够狠,若是她浑身奇痒难受,再去憩院更衣,被什么人给撞上…”

“公主,明日是太子宫作东的皇家宫宴,上有皇上、三妃,下有众皇子、公主参加,便是敏王府也不参加的…”

“还夸你主意好,怎么这会子就想不到法子了,总之这次本公主定要凤歌好看。”凤舞伸手扯住驸马的耳朵,“你快给我想法子,我要她既生了病,还毁了名节,让她嫁个又丑又恶心的公子哥才好。”

驸马想了片刻,“张家的麻公子?杨家的傻公子?”

杨家的傻子不过是三四岁小儿的智力,长得像大人,便是教他也使不出那些手段来。

“傻子能懂什么?倒是这张麻子不错,你且去安排,告诉张麻子,他想娶凤歌这大美人就给我用些心,把事办好。”

凤舞想着能算计凤歌嫁一个奇丑又脾气极坏的男人,心下痛快得紧。如果事成,也算是狠狠地报仇,偏这张麻子还有几分才干,若真将他们凑成一对,凤歌往后的日子一定很精彩。

驸马连声应“是”。

373 百花家宴

江若宁回到翠薇宫,先是因身世之谜心情低沉了一会儿,后见温薛二小姐与二翠都在为修官道的事忙碌,撇下自己的心事,与小马等人一道研究三合土,她要的材料,小马等一一弄了进来,她与小马私里细说了一番三合土的效用、原理等,其他的全权小马去折腾。

小马听说三样东西合起来能做成像石头一样的硬路面,而且天晴下雨都不会有泥泞,立时来了兴致,带着小邓、小卓几个正全心研究,时不时还去找内务府的匠人请教。

腊月二十六辰时,江若宁穿戴一新前往太子宫赴宴。

待她到时,整个太子宫花团锦簇,路两侧摆着婀娜多姿的寒菊;每行十步就有一对开得正妍的梅花。

碧嬷嬷提着心:公主闻不得花香,一闻就会打喷嚏,之后面生红斑,再是浑身骚痒难耐。她一扭身,正要说话,却见不远处的垂花门处,凤舞公主在锦鸾、绣鸾二位公主的陪同下款款而来。

自萧淑妃被降位萧才人,早前张扬的八公主绣鸾收敛不少,近来又与凤舞公主走得近,不仅是她,便是六公主锦鸾也跟样学样。

凤舞笑道:“凤歌来得好早,瞧瞧这太子宫,万紫嫣红,真是漂亮。”她信步走到一株腊梅前,闻了又闻,嗅了又嗅,“你们闻这花儿,可真够香的,哟,那里还有开得正好的山茶花,还有六学士的月季花呢,好香啊!”

锦鸾走近一株花,也学着凤舞的样子闻了又闻。“瑷皇妹,真的很香。你要不要闻闻?”

凤舞今儿有什么打算,六公主锦鸾也是知晓的,只要江若宁一闻,必然中招,她们可乐得看她花香过敏症发作,最后是昏厥了更好,只要发作就能被送往小憩室里休息。这样她们的计划就能得逞。

江若宁亦走近腊梅。将花放在鼻尖,用力一嗅,“香气馥郁。香!”

锦鸾、绣鸾、凤舞三人立时面容巨变:不是说凤歌闻不得花香,听闻翠薇宫都不摆花,而是改种了松柏、翠竹、薄荷这样的植物。

凤舞不知道二十四那日,镇北王府摆了几树梅花、山茶。凤歌若有事,那时就该打喷嚏了。她是听驸马献计。说江若宁闻不得花香,这才突然令人备了这名贵百花摆到太子宫。

那时还觉奇怪,怎的她突然就能闻嗅花香,直至谢婉君拦路道破。江若宁方才明了真相。她并不是与生俱来就有心疾,更不是与生俱来就闻不得花香,而是因为她身有换命蛊。现在蛊已除,自然就不必再受心痛之苦。也能闻嗅花香。

凤舞低声对锦鸾道:“莫不是她的鼻孔抹了什么花,闻不见花香?”

绣鸾将信非信,因凤歌的缘故,萧才人被降位分,就连她现在也远不如锦鸾过得好。母凭子为贵,子又何偿不是凭母为贵。想过去十几年,锦鸾可处处不如她的,如今反倒被她压一头,怎让她甘心。

碧嬷嬷是疑惑不解,早前的江若宁闻不得花香,那症状严重得吓人,怎突然就没事了,紧跟几步,“公主,你真的…没事?这些花…”

江若宁道:“我原就闻得花香的,这些花很漂亮,待家宴结束,我与大皇兄讨些放到翠薇宫去。”

上次慕容琅拿着花,江若宁当时的反应,可是很吓人的,怎么突然就没事了。

绣鸾很是紧张地道:“大皇姐,她好像没事,怎么办?我们接下来…”

凤舞咬了咬下唇,一会儿,你给她下痒痒药。

绣鸾“我…”了一声。

锦鸾厉声道:“不是你去,难道是我们去不成?”

锦鸾的生母是宁嫔,现下的位分比萧才人可高多了。

萧才人失宠,虽有一双儿女,却只是才人位份,若五皇子有成,能保住郡王爵,要是一事不成,他日怕是爵位也要降。照着大燕朝历代的规矩,皇后、四妃所出皇子,可封亲王;九嫔所出皇子,可封郡王;其他庶出皇子,只能得封候爵。想要得到高位,有两个途径:一,是自己建功立业去挣;二是获得皇帝的格外宠爱,可以破例厚封。

巳时一刻,所有的皇子、公主都到了。

四皇子最是沉静。

五皇子因生母位分被降,身份尴尬,也少言寡语。

七皇子倒是意气风发,因他破了红楼案,又得到行走吏部、户部、礼部三部之权,算是仅次于太子外的一个皇子。

七皇子慕容琢一进花园,四下一扫,问道:“这满园的花是谁弄的?”

立有宫娥道:“是我们太子妃布置的。”

“大皇嫂莫不是被底下人糊弄了,凤歌妹妹可闻不得花香,万一犯了病,这可如何了得。”

那宫娥吓了一跳,她原就是太子妃身边的人,这么大的事,为何没人先说一声。早前,凤歌公主用《枫叶美人》可让太子对太子妃又重看了这几分,也至到今日,太子夜夜都宿在太子妃屋里,直说太子妃是个美人。

整个太子宫上下,谁不知道这是太子妃得益于入了江若宁的画。如果太子妃明知凤歌闻不得花香,还故意摆上,这在他人眼里,岂不成了忘恩负义。

太子妃杨氏听了宫娥的禀报,回过味道,忙道:“不是说凤歌在镇北王府闻到这些花香也没事?”

另一边的婆子当即机灵去打听,不多会儿,一个小太监进来,喘着粗气道:“太子殿下这会子正发火,直问近来皇上提倡节俭,满园子的名贵花木是从哪儿弄来的。”

这要是听说凤歌闻不得花香,回头还指不定发多大的火呢。

太子宫的姬妾众多,争宠斗爱得厉害。

就在太子妃匆匆赶过去时,太子良娣正捂嘴娇笑,“禀殿下,这六宫之中,谁不晓得殿下最是个持重又看重手足情分的好兄长。可这布置家宴的人,明知凤歌公主闻不得花香,还摆了一园子的花,便是我这能闻的,都快被花熏昏了,这一会儿凤歌公主闻了…”

太子近来正在努力扮演着仁厚兄长的角色,因为红楼案的发生,他拘谨了好些日子,终于可以跳窜了,又遇到这事。

回头,皇帝若以为他是故意的,会如何看他。

难道说他要毒害凤歌公主?

而皇帝将凤歌的秘密告诉他,原就是要他护着凤歌。

太子慕容璋大声喝斥道:“太子妃是怎么预备家宴的?这大过节的,凤歌犯了病,父皇心里能痛快?本王心里能安心?不是让她都想周全了?”

太子妃身边的嬷嬷神色匆匆,福身道:“禀太子,太子妃只允摆上了九十盆寒菊、又十盆红梅,还特意挑了香味不显的摆上。那些个月季、山茶、腊梅,不是太子恩允,让凤舞公主送来的么?”

慕容璋道:“本王何时同意用她的花。”

可恶的凤舞,她瞧不惯凤歌,也不用把他扯下水。

他好不容易才渡过一劫,可不想再应付这些麻烦。

凤舞这是要借着他的家宴给他招惹麻烦。

如果凤歌出事,皇帝是如何看:你小子是不打算要大燕江山了?

他是太子,最是该护凤歌的人,就如同护着大燕的江山一般。

这里江若宁带着碧嬷嬷正过来。

慕容璋得了禀报,当即令下人赶紧把香味重的花移走,还没移完,就见江若宁笑盈盈地出现在视野中,“大皇兄,你上次应了我,让我自己挑两幅好字画,我特意来正阳殿挑字画的。”

“凤歌,快捂鼻子,捂上…”

江若宁立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福了福身,“谢大皇兄关心,臣妹这闻不得花香的毛病近来痊愈,能闻花香了。”

慕容璋意外不已,“痊愈了…”

谢贼自打几个月时,就被太医诊出闻不得花香,活到了七十多岁,这病也没痊愈过,虽然有灵药,只是能助他保命,不致因突然闻到花香丢了性命。

慕容璋迟疑着问道:“凤歌,你真没事?”

“没事,没事。”江若宁笑着,看着四下,低声道:“大皇兄,太子宫里着实有些太奢华,若是父皇看到,就算不说,心里也不会痛快。臣妹以为,大皇兄不妨令人把那些名贵的撤去一些。在父皇的主位前摆上些名贵花木,旁处只留寻常的…”

慕容璋道:“没听见凤歌公主的话,告诉太子妃,重新摆设。”他一扬手,做出个有请的动作,“知你今儿来,去我书房瞧瞧。”

“大皇兄不会怕我把你的宝贝字画挑走,把好的都藏起来了吧?”

慕容璋哈哈一笑,“说得本王这等小气,妹妹看中什么,只管拿去。”

江若宁笑容灿烂,“我可不会客气的。反正大皇兄,是天下一等有钱人,你的宝贝可不能不拿。”

江若宁进入正阳殿内专属太子的书房,约有百坪左右,有一排排的书架,可见太子也是个爱读书的。

书架上挂有不少字画,除了前朝名家手笔,亦有当朝名士的。

“凤歌啊,本王听说,你和漱华阁的玉鸾近来可是忙得很,你在用心拟写官道修建章程,玉鸾在拟定河堤的章程…”

“大皇兄的消息可真灵通,翠薇宫里下了命令,让她们不得外传,你都知道了?”

他是太子。

玉鸾的嘴也是紧的,可雪鸾不是,雪鸾巴不得整个前朝、后/宫皆知道呢,听说漱华阁那边为了写出最好的河堤章程,雪鸾三天两头地往翰林院跑,把那边关于所有河堤的书都借去了,一会儿是还书,一会儿又借书。

374 破阴谋

慕容璋见她承认了,心里暗道:莫不是皇上一早就知道,只是这么大的事,怎让几个公主去折腾。他是看重凤歌的,却不代表他看重玉鸾姐妹,毕竟凤歌拟的新市场章程,便是工部、户部官员都大力赞扬,在看过之后,又进行了完善,现在满朝文武都对荷花里新市场充满了期待。那边一建成,所有的店铺、摊位全归朝廷所有。

还没建好,户部尚书就拿着算盘在算那边一年能赚多少银子。

而工部这边,则是预算着这工程要投入银子。

慕容璋曾在工部那边看过江若宁的章程,写得很好,用辞、书法都不错,再加上工部精通工程的官员再进行一番圆润,几乎无可挑剔,就连都察院的御史在一连番询问后,一个个也闭嘴了。

瑞郡王府那片房屋、地盘卖不出去,但不能荒着,置成新市场,又能赚银子。

慕容璋道:“你是怎么想的,与皇兄说道说道。”

江若宁便将那日在御书房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只是与皇帝说话时多了一份刻意,也夸大其辞地说了自己设想的种种利益,还与慕容璋细算了一笔账,若如果照这计划进行,看似加大了投入,百年、二百年后一看,就会发现朝廷省了一大钱。

正阳殿外,慕容琢一直静立在那儿,频住呼吸听江若宁说话。他虽不是很懂工部的事,但江若宁说得简单易懂,他也听了八分,明白是怎么回事,自然对树木草根护土之事也听明白了。

江若宁道:“九皇妹挑的是河堤章程写。我挑的是官道,两处看似不同,其实大同小异。官道要新增排洪渠。大皇兄,你是个见多识广的,帮我出出主意,官道这块儿可有何改进?”

慕容璋吐了口气,“官道几乎年年都在修。修一次能管上十年八年。每到雨季又故态重生,路面又是泥泞不堪。京城、奉天府、顺天府一带,以石板铺路。管的时间倒要久些,就说顺天府府城一带的路面,那还是天乾帝时期建的,至今仍是完好的。天晴下雨也不受影响。”

江若宁若有所思地道:“凿石铺路,极耗人力物力。但石路面确实管的时间更久。”

慕容璋道:“也正是如此,虽然朝廷在各省都开有石场,可依旧供不应求,路途太远运输不便…”他正说着。只见一名内侍太监走近,低声道:“太子殿下,长安王在外头听了大半个时辰。”

慕容璋立时不快。啐道:“堂堂皇子,要听进来便是。这等站在外头听是何意?知道的,说是他听得忘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不待见他。”

慕容琢听到这话,忙道:“请太子皇兄恕罪,着实是琢在外头听得痴迷,瑷皇妹的谏言极好,太子皇兄更是字字如珠玑,令臣弟茅色顿开。”

慕容璋轻声道:“进来罢!”

慕容琢进了书房,与慕容璋行罢了礼。

江若宁怀里拿着两幅字画,笑容明媚,“说大皇兄是一等富贵人,这话可真不是吹的,我可真想把你的书房搬走,好字画真令人不目不暇接,臣妹挑了这二幅。”

她启开画卷时,一幅是前朝名家手笔,另一幅只是本朝书法,此人是谢氏的先祖、是谢立端的祖父谢扬志,天乾帝时算是数一的大书法家。

慕容璋道:“凤歌倒会挑,谢扬志的书法乃本朝三大书法家之一。本王这儿,刚巧有一本他的字帖,凤歌若喜欢,一并送你。”

江若宁笑容流露,连连福身道谢。

外头,传来内侍的声音:“禀太子殿下,家宴要开始,德妃、贤妃、静妃已驾到,太子妃请太子入席。”

江若宁将自己得的两幅字画、一本字帖交给碧嬷嬷,跟着慕容璋、慕容琢身后而去。

慕容璋经过凤舞时,停下了脚步,语重心长地道:“莹儿,万事不可太过,今日太子宫做东宴请全家,你若在本王的家宴上生事,休怪本王不留情面。”

太子身为嫡长皇子,自他大婚以来,每年腊月二十六都会在太子宫设家宴,款待皇帝、妃位娘娘与众位皇子、公主,也示嫡长兄敬孝皇帝、爱护弟妹的仁德,至今已有数年,这几乎成了太子宫的惯例。

凤舞一时语塞,看着同慕容璋进来的江若宁,越发恨得不能生吞活剥了一般。

“都说男子心意难测,父皇以前最宠我,而今倒视那野/种如宝贝…”

慕容璋厉喝一声“住嘴”,“你是大公主,是众公主的表率,怎能口出市井之言,凤歌也是皇祖父的亲孙女,你说这等话,让旁人如何想?你若不想参加家宴,今日尽可离去,嫁出门的姑娘便是婆家人,本王不拦你。”

若在以往,皇兄怎会如此说她,自是疼她、宠她,可现在意站在江若宁那边。凤舞公主倏然起身,指着江若宁大叫:“你为了她,你就要赶我回府?皇兄,你还是那个最疼我的兄长?母后没了那日,你拉着我的手,说‘莹儿,你还有我。’你知我有多高兴…”

凤舞公主哭闹之时,只听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好好的家宴,凤舞,你又在闹甚?”

这是…

一袭随常便服的皇帝,一身明蓝色的祥云袍子,身后只跟着大总管,几名侍卫立在大殿外。

凤舞公主娇唤一声“父皇”,泪如雨下,“大皇兄凶我。”

慕容璋提袍拜见:“儿臣恭迎父皇!”

一时间,偌大的大殿两侧,皇子、公主齐齐行礼。

皇帝道:“皇家是天下第一家,今日是家宴,且免了这些俗礼。凤舞,你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怎的没个端庄样儿,在家宴之上哭闹成何体统!”

凤舞公主想到以往,她但凡受到半分委屈,父皇总是站在她这边,便是太子也处处护她,一时间千般伤愁涌上心头,一双眸子的眼泪化成了断线的珠子。

皇帝蹙了蹙眉,正待说话,却见太子宫一个内侍宫人快速近了太子身侧,在他耳畔低语几句,慕容璋的脸色顿时变得极是难看。

皇帝朗喝:“又出了甚事?”

慕容璋望着凤舞,真是不叫人安身,皇帝亲临,她还玩这些花样,皇帝何等睿智,就凤舞那些手段根本就不够看。

皇帝一瞪眼,太子忙揖手道:“父皇,有侍卫在太子宫发现了潜入西暖阁的张麻子。”

“张麻子?”皇帝沉吟着。

贤妃有两个女儿,此刻更是提起了十二分的心。

德妃笑道:“听说是吏部张大人的嫡次子,小时候因患天花,落了一脸的麻子,年过二十有三尚未婚配。”

皇帝一听,心里就猜出了个大概,“这太子宫是外头的菜市么,什么人都能溜进来?”

慕容璋心下一紧,凤舞要动手脚,万不能太子宫做,但凡他做得不好,皇帝就会失望,这不是明摆着质疑太子宫的防卫。

太子妃忙道:“请父皇赎罪,今日因太子宫设家宴,侍卫们一时疏忽也是有的,臣媳定会严惩玩忽职守的侍卫。”

江若宁今日一进太子宫就觉察到异样,先是满园的花香,再是有人在憩院发现张麻子,这是什么人物她不知,但一听这名头就不是好的。

皇帝大喝一声:“来人,送凤舞公主与驸马回府!从今年开始,出嫁公主不必再参加太子宫的家宴,便是宫中设家宴时,若非群臣携女眷参宴,出嫁公主不必参加。”

凤舞公主听到此言,哭得更大声了。

皇帝冷声道:“寻常百姓家,女儿出嫁便再不算娘家人,有些规矩就从今日改罢。”他顿了片刻,“身为出嫁公主更应在家相夫教子,亦要身份持重,行事谨慎,动不动哭哭啼啼,这大过节的哭着,也不嫌晦气。”

“父皇…”凤舞捂着嘴,跪在地上,不敢望皇帝,“儿臣要状告凤歌,在镇北王府的认亲宴上,她几番羞辱儿臣,还辱骂容宁候府的谢夫人,目不尊卑…”

皇帝问:“容宁候府的谢氏么?”

忆起昨日他接到的消息,江若宁竟不是谢婉君所出,难怪谢婉君如此歹毒,而江若宁的生母身份成谜,谢婉君几番算计慕容植便罢,更欺瞒皇家,无论是哪一条,便是赐她一死也不为过。

“回禀父皇,谢氏无论怎么说也是她亲娘,她言辞犀厉歹毒…”

太子心下一沉:凤舞是糊涂了么?江若宁过继到皇帝名下,便是皇帝的女儿,又怎能说谢氏是她亲娘。

皇帝道:“凤歌,你有话说。”

江若宁落落大方走出来,福了福身,答道:“回禀父皇,前日在镇北王府,大皇姐要我替她绘影,还要求绘出能变化的神画。儿臣曾说过,能入儿臣画中者,非当天下的人中龙凤不可,上如皇祖父、皇祖母、父皇,下如我朝名将贤臣,要么功在千秋社稷,就算再不济,也当有过人的才华、贤德,值得百世传颂赞扬。儿臣以为,凤舞皇姐,实在难入儿臣之画。”

凤舞大叫道:“慕容琅就有才干了?他是一事无成的废物,你不也替他作画?”

江若宁着实忆不起这事,慕容琅除了那日在谢氏拦路之后出现过,就再没印象,“那画可是会变化之画?”

凤舞不语。

375 巫蛊

江若宁不解地道:“回大皇姐,我实在忆不起几时与慕容琅作过神画。”

她想不起了,六宫谁不知道凤歌公主失忆过,皇帝为此还下过令,不许任何人提她以前之事。

皇帝宠溺一笑,“凤歌说得对,想让你动笔绘画,非名将贤臣而不能,非当世天下才华高德者不能。甚好!甚好,不要什么人想求你一幅墨宝就给。你可是我们皇家当之无愧的福星、才女。”

“父皇谬赞,儿臣愧不敢当。”

德妃附和道:“皇上可是一字千金,他赞凤歌是才女,凤歌就是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