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卷子,但见上头写着“奉天府李观”几字,那标题更有意思,直接就是“盛世未至论”居然说盛世未至,何等狂妄,慕容琪再细细瞧下去,文笔干练,用词精研中又多了一种沉稳,然该犀厉处犀厉,更指出现下并非盛世的种种地方,从文化,从经济、百姓疾苦又谈到吏治*问题、税赋太重等等。

慕容琪瞧着新鲜,却又觉得处处说得合情合理,“本王记得会试时他的文章中规中矩,今日这篇,与那篇判若两人。”他歪头沉思,这犀厉的言语一针见血,怎的觉得熟悉呢,慕容琪思忖片刻,立时就想到了江若宁。

慕容琪将答题放置一边,又看了上百份,从中挑出文臣们最喜欢的三十份,再带上李观的那份答卷去见皇帝。

三月二十九日一早,皇榜下又是一片黑压压的人。

这次殿试皇榜,与会试贴榜规矩不同,这是从后面贴起走,最后再贴三甲,参加了殿试的人,越没看到自己的名字,说明名次越高,贴一张,便有人大声诵读一遍。

“第一千八百零三名…第一千八百名…”念的人更有趣,也来个倒念名次。

温令姝一早又遣了婆子、小石头来瞧榜,为了站个好位置,他们就立在张贴前三名和前五十名的地方,一动不动,如同石头一般,等着放榜的御林军贴好,就能瞧个清楚。

一千八百零三名,一张皇榜上只能写五十个人的名字,这就意味着得有二十一张榜,光是御林军贴也要贴许久,早前的会试皇榜被殿榜所代替。

小石头瞪着眼睛,侧耳聆听,生怕漏掉了李观的名讳,前五十名要贴出来了。

小石头与婆子就望着最后一张红榜,这三甲之名是要用金字大的字写出,频住呼吸,在第一名状元的位置上,豁然写着“李观、奉天府”字样。

第二名榜眼的位置,写的是“杜白、沧州”。再往下瞧,第三名探花郎的位置写着“陶玠、晋陵。”

小石子生怕瞧错,连揉了几下眼睛,方才瞧清,尖呼一声,拔腿就往温府跑。

“郡主!中了!中了!李公子殿试中高中状元,明儿一早要入宫见圣!”

温令姝倏地一下弹跳起来,“李公子中了?你瞧仔细了?”

小石头道:“是,奴婢瞧得真真的,是头名状元郎,会元杜白中了榜眼,探花郎是晋陵陶玠,第四名是月州元桢,第五名是容王世子慕容琭,第六名是林正杰,后面的记不清楚了。”

温令姝捧着胸口,喜难自禁,“蝉羽,把我的玫红郡主袍取来,我要去李家别苑恭贺李公子,快点。”

蝉羽蹙着眉头,“郡主,李公子高中,你现在这个时候过去…”

“让你去就去,这么啰嗦作甚?”

她今儿不去见他,他怎么知道今届前三届皇帝会有恩旨,再不争取,就来不及了。

此刻的李家别苑,李观对管事道:“稍后若有女客来访,便说我去城外探望一个故人。”

温令姝一定会来。

他不能再见她了,他喜欢的是江若宁,惹得江若宁误会就不妥了。

温令姝近了李家别苑,人未进得大门,就被管事委婉地告知:“我家四公子去城外拜访一位故人。”

蝉羽不悦,她家郡主来探他,是何等的荣耀,可他倒好,竟早早出门了,“今日放榜,他怎还出去了?”

管事揖手道:“这位故人与我家公子交好,听说是病了,我家公子是昨晚才听说的,今儿天一亮就出门了。”

温令姝憾容难掩,转身上了自家的马车,正待回家,却听蝉羽惊呼道:“郡主,是十六从外头回来了。”

十六跑得满头大汗,一边跑一边大嚷:“六顺伯,四公子状元及第了!中了!中了!四公子,你高中了,你高中了!”

蝉羽花容失色,气得咬牙切齿:“郡主,他根本就在家。”

温令姝心下不由得一阵悲凉,他骗她,明明在家,却说他去城外访友,这是为了躲避她么?娶她有甚不好,她是异姓郡主,不会有碍他的仕途前程。

就在这时,只见前方小巷里奔来了几个文士模样的学子,陆陆续续,一边跑一边说笑着,“李贤弟许还不知道自己高中状元了呢。”

“河仁兄,我一早就知道我们奉天府定要出个状元,哈哈,少游可是我们这些人里才华最大的。”

河嘉祖大笑着:“快点,与他讨杯喜酒喝!”

今次,他中了同进士,有一千名同进士,考了个同进士里的五百一十七名。不算落后,却也不错,因两年前的红楼案,朝廷清除了一大批的官员,正是用人之际,这次有些门道的,许能谋个实缺。

温令姝原本的气恼,立时化成了欢喜:“李公子是避嫌呢,他又非那等趋炎附势之人,思量问题自比我们家要周详,你说刚才要是我们进去了,这些学子一来,瞧我与她在一处,这多尴尬啊。”

蝉羽连连点头,“就算这样,他也该明说。”

“是我们鲁莽,且先回家,备了贺礼,你再让小石头送来,到时候…到时候…再将我的书信一并转给他。”

前面去了四个学子,没多时又有两个学子闻讯赶来,听他们的口音,倒似江南人氏,说说笑笑,喜气洋洋,一瞧就是高中之人,那浑身的喜气挡有挡不住。

温令姝回到阁楼,坐在窗前发了一会儿呆,临书情怯,竟不如从何落笔,“蝉羽,我该怎么告诉明日金殿之事?”

蝉羽道:“郡主,要奴婢说,你何等尊贵,就别给他写信了。奴婢代你走一趟,把话递到就是。”

“这不好,若他不明白我的意思?岂不误会。他性子骄傲,我不想让他觉得是我逼她。”温令姝忆起当初,江若宁想留下他,却因理解而让他去江南游学。

515 痴迷

让李观心动的,是江若宁的体谅与宽容,更是江若宁能静默等他。

江若宁之所以没有强留他,是她不想束缚了他,更不想他留下遗憾。

“早前老爷答应郡主,若李公子高中三甲,就将你许配他。奴婢催着李公子前来提亲吧?李公子上无父母,这京城不是还有一个二伯父,要不郡主使人上门递话。”

温令姝心里暗道:这件事不能再拖,需得早作决断,只有早定才能成就良缘。

“蝉羽,你去问太太,她自有主张。”

温三太太的大儿子今儿也得中了二榜进士,名次在一百八十多名,有温家父伯帮衬,谋个实职不成问题。儿子有了功名,又顺遂入仕,他们这一房也算是人丁兴旺。

蝉羽福身问安,羞涩一笑,暖声道:“太太,早前老爷和您可答应郡主,说…说李公子若高中三甲,就…就把郡主许配给李公子。”

温三太太抬了抬手,斥退左右,厉容道:“都是你这小蹄子使坏,镇日挑唆着令姝与玉鸾公主抢人?”

蝉羽早就做好了准备,自游园会之后,温三太太对温令姝与李观的婚事就有异义,她着实丢不起这人,让温令姝与玉鸾公主传出争夫婿的事。而今,绣鸾公主与敏王府的明澜郡主就成为百姓们的谈资,甚至还有赌坊下注,赌二女争夫,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蝉羽想着温令姝“思君为伊人憔悴”,她与温令姝自小一处长大,名为主仆,说是姐妹也差不多,这么多年,温令姝就瞧上一个李观,旁人都看不入她的眼,若是能放下,温令姝早就搁下了。

原想求情,反被温三太太斥骂了一顿。

蝉羽见说不动太太,又想到温思远跟前说说情,可昨日朝中连夜赶阅试卷,这可是一千八百零三名,重新排名次,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今晨名次出来,温思远至今还未回家。

老爷不在,三房的五公子温令宥许是能作主的。

蝉羽折往五公子屋里,说了温令姝的心事。

温令宥惊道:“蝉羽,你怎纵容着郡主干出此等糊涂事?李观早有意中人,他根本就不喜欢郡主,你怎不阻止,反而让她一错再错。”

蝉羽垂着头,“五公子,你当奴婢愿意这样?这两年,奴婢在郡主身边服侍,早前多少好人家的公子都没瞧上,就********等着李公子。”

江若宁失踪之后,温令姝声名正盛,谁不知道温家三房的小姐是个真正的“女学士”,但凡家中有些名气才华的,纷纷上门求娶,可温令姝全都拒了。

那时候,温令姝就喜欢上李观,一心想等李观在今届高中。

今日,温令姝很高兴,李观不负众望,如她所愿地高中状元郎,让她觉得自己的眼光不错,能在万千人里独对他生情,独对他慧眼识珠。

“五公子,奴婢早前就劝过的,可郡主就认定了李公子。若不能得偿所愿,她这辈子都不会欢喜,奴婢只想帮郡主嫁给喜欢的人,郡主心里也很苦…”

温令宥怒喝道:“她心里苦,就可以不顾李观心有意中人?不顾温家的名声,由着她任意胡为?若是她与李观彼此心意,我自不会拦着。可他们不是,她一厢情愿地得偿所愿有意思吗?李观那日在游园会的态度你不是已经瞧见了?”

温令姝自小身边有太多的人献殷勤,唯独李观,对她不辞颜色,在她看来,李观是特别的,更是一个真正的君子。有时候,越是得不到的,便逾想得到,甚至于心心念念,不能割舍,不能抛却。

蝉羽心痛地道:“五公子,郡主…她可是你唯一的同胞妹妹呀,你就看她为情所困?”

“蝉羽,你再胡说八道,当本公子不敢罚你?”

温令宥不假颜色,眸光犀厉,两情相悦方才良缘,温令姝这般一厢情愿算怎么回事?“此届的才俊不少,比如沧州杜白,那就是个才华横溢,其才华在李观之下;还有德妃娘家的侄儿林正杰,这也是个才貌双全的;便是月州的新晋进士元桢,会试、殿试成绩不俗,也是个难得的。只要她瞧中其中一人,我这当兄长也定会替她玉成此事,可若说是李观,我绝不纵容。”

太太不赞同,就连公子也不赞同。

若他人能替代,便不再是情有独钟。

蝉羽离了温令宥的院子,心下琢磨着该如何与温令姝提起,她可是主动请缨的。

温令姝满心欢喜地等蝉羽回话,见蝉羽沉脸进来,“太太不同意?”

温三太太从游园会回来,就直接挑明了话,“不许再见李观,更不许你与玉鸾公主相争,温家丢不起这人。”

想到那日游园会的贵妇太太贵女们说的话,温三太太就觉颜面尽失,温家的体面得保,名声更得保。

温令姝的信已经写好了,她将信递给蝉羽:“把信交给李公子。”她纳纳地望着外头,“自他入京,我已经三番五次为他抛却了女儿家的矜持、体面,甚至于抛下尊严、骄傲,我之所求,也不过是得他怜惜,得他真心。蝉羽,走到今日,从我两年多前看到他画像的第一眼,到从凤歌嘴里知晓他的所有,我就再也没有退路,如果没有他,我想…我一定会疯了!”

晶莹的眼泪,无声的滑落。

她转身走到衣橱前,从暗格里取出一个锦盒,上面挂着黄灿灿的铜锁,“两年多的****夜夜,每次想他时,我就偷偷溜进爹爹的书房,回来后,就给他写信。

我好想给他写信,这让我觉得快乐。

可我却不能寄出去,不能让这些信到他的手里。

我怕啊!他与凤歌相处数载,一定认得出凤歌的笔迹,我拼命地模仿凤歌的笔迹,终于鼓足勇气给他写信。

蝉羽,你看,这是他给我的回信,每一封我都瞧了好多遍,他夸我的字越来越好…”

蝉羽看着这般痴情的温令姝,心下一痛,“郡主,要不你把信交给奴婢,奴婢一定把这些信亲自交到李公子手上。凤歌公主失忆,早已经记不得他了,否则那日游园会也不会果然拒绝。郡主,你还是有机会的。”

温令姝咬着牙齿:“原本我与他才是一对,都怪崔采萍,竟坏我名声,还说玉鸾公主也喜欢他,否则娘怎么不同意这门亲事?”

她小心地将李观的回信取出,重新将盒子盖好,取了桌上新写的书信,“蝉羽,你一定要他瞧我写给他的信!”

“郡主,我一定把信亲自交给他。”

午后的阳光,很暖,三月末的天气,早已转暖,温府花园里,月季、蔷薇盛开,花香阵阵。

蝉羽没叫马车,她要从温府步行到李家别苑,两家隔得不是很远,不过只得三里路程,但路上会拐几道弯。

李家别苑里,谈笑风生,笑声朗朗,更有人朗声念诵着自己的文章。

管事问道:“蝉羽姑娘,公子正与同窗好友谈文章,你看…”

“不碍事,我到一边静候,这是我家郡主千叮万嘱,定要我亲自交给李公子的贺礼!”

管事唤了个丫头来服侍蝉羽用茶水。“蝉羽姑娘,你也瞧见了,这会子别苑里正忙着…”

“管事请便。”

管事退出客院。

书院那边,谈笑声依旧。

有低沉的,有高昂的,又有略带沙哑的,甚至还有意气风发的,交织一处,别有一番滋味。

“少游兄近来心情颇好啊?都道男子人生两大幸事: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夜,哈哈…少游兄,近来听京城传言,说你得玉鸾公主与嘉慧郡主青睐。”

李观连连抱拳:“孟贤弟打趣了,没有的事,这原是一个误会。上回游园,人与嘉慧郡主对了几幅对子而已,那日玩游戏的人可不少?一对对子就说是青睐有加,岂不荒唐,各位仁兄贤弟切莫信这流言。免得平白误了二位公主郡主的好名声!”

蝉羽听到这儿,垂首看了眼锦盒,李观至今还在否认,他心里还舍不下凤歌公主?定定心神,如果自己此刻就抱着盒子进去,那外头传言的事,就成真了。

她拿定主意,抱着锦盒往外走。

丫头追了过来:“蝉羽姑娘!”

蝉羽道:“我家郡主还等我回去服侍呢,我把贺礼交给李公子便回。”她侧身走过丫头身畔,快步而行,入得隔壁的书房,蝉羽朗声道:“李观公子,奴婢是嘉慧郡主的贴身侍婢,奉我家郡主之命,特来给公子送份贺礼。恭喜公子,贺喜公子金榜题名状元及第!”

周围的六个年轻学子,面面相窥,有面带莞尔的,有带着讥讽的,还有的人则有“还否认,人家都送贺礼了。”

李观蹙眉:“我与你家郡主不熟,姑娘莫不是弄错了?”

蝉羽想到温令姝的痛与苦,一股怒火乱窜,“公子,怎就不熟了?自去年开始,与公子书信往来的可是我家郡主?”

李观四下一扫,“姑娘还是莫要乱说!”

516 迫情

蝉羽这会子也豁出去了,“要我不乱说也成,这是我家郡主给的贺礼,你且当面把这信收下,再瞧仔细了,明儿金殿之上便知如何做了。”

这是要胁?

更是逼他?

他李观此生最厌恨的就是被旁人逼迫。

李观打了个“有请”的手势,指了指院子里头。

蝉羽道:“你不是说与我家郡主没关系,奴婢今儿不弄清楚就不走了,当着这些学子的面,你且说明白了吧。”

当他李观是那些书呆子么?他早前也是个商人。

李观几年前被敏王府七郡主纠缠,那等情形之下,也没有屈就,今日又怎会屈服于这种要胁之下,微微点头:“好!既然姑娘要问明白,在下也有些疑惑要问明白。”

“公子这会子不装了?”

蝉羽神态傲慢,眼神咄咄逼人。

“怕是在装、在演戏的是姑娘罢?”

六个得中的学子,此刻都坐在座儿上,静静地看着李观与蝉羽,这个时候,他们只需要静观就好。

“这半年陆续寄往江南书院三封信,这信不是她的吧?是你家郡主模仿她的笔迹所书?”

李观也不想隐瞒了,他原想给温令姝几分面子,到底是深闺女儿,模仿他人笔迹,冒充他人给男子写信,这到底有损闺誉。

“我家郡主何需冒充?那信原就是你让我家郡主写的,你自儿个说,盼信盼得南雁归北,我家郡主不忍你受相思之苦,方才写信。”

李观道:“那是我以为是她。”

“她?她是谁?她就是我家郡主!”

蝉羽想着自家郡主喜欢上此人,连矜持、尊严、骄傲都抛却,为了温令姝的快乐,她刁钻任性,再使些手段又如何了,只要温令姝能够得偿所愿。

丫头拦不住蝉羽,见她在酒宴上与自家公子吵起来了,立时跑去禀报了管事。

不多会儿,管事与十六便到了。

“李观公子,怎么不说了?她是谁啊?那个她就是我家郡主,我家郡主用自己的笔迹给你写信怎么了?我家郡主何需去模仿他人笔迹?

看着此等气焰嚣张的丫头,十六快走几步,大声喝斥:“蝉羽姑娘,她是凤歌公主!”

李观大喝一声“十六”,他不想有人非议江若宁,她也过得不易,以前吃过很多苦,这是他惹出来的麻烦,他自会解决。

在坐的六位学子立时个个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有羡慕的,有惊愕的,不是说李观与玉鸾、嘉慧有暧昧,怎么现在又扯出凤歌公主了?

天大的新闻啊!

凤歌可是当朝最受宠爱的公主,京城百姓更有传言,说凤歌只身一人,不眠不休追贼七天七夜救下靖王长子辽郡王的故事,更有茶肆说书人为此编了一个“凤歌公主千里追贼救幼侄”的段子来,那一路上的斗智斗勇与敌周旋,最后顺遂救下辽郡王,并将其护送至太上皇所居的行宫。

十六反驳道:“公子为何要忍,凤歌公主已晓所有,更是一片真心体谅公子,你与她相识于微末,这些年相互鼓励,更相互扶持,能走到今天不易。公子,明日金殿之后,你就请下恩旨回乡祭祖,凤歌公主还在青溪等你。”

所有的学子个个频住呼吸,似要听到更劲爆的消息。

十六冷哼道:“难怪她们将凤歌公主的笔迹模仿得如此像,嘉慧郡主可是凤歌公主的陪读,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明知公子与公主青梅竹马,却要生生使出手段拆散你们。”

原本嚣张的蝉羽,此刻一时心绪凌乱。

李观是青溪县人氏,凤歌亦是在青溪县长大,两人相识,原在情理之中。

蝉羽指着李观,“你…你和凤歌公主相见了?”

十六扬了扬头,“我家公子听说…”

“十六,住嘴!”

他不想把凤歌扯进来。

“公子,为什么不说?公主前些日子回青溪,你可是一路护送近四百里,前程往事,凤歌公主虽没尽数忆起却已晓得实情。这些年,公子心里只她一人;凤歌公主早前因公子守孝,等你三年;你前往江南求学,她又等两年半。公子再这般拖泥带水,怎么对得住公主的一片痴心?天下间,有几个女子会如她那般对公子一等再等。”

这书僮小厮说的话是真?

难怪凤歌公主年纪不小,至今未曾婚配,竟是在等李观。

这小子真是太好命了,得到一个传奇公主的真情以待,这么久以来,竟然不动声色。

与李观交好的人有些不满了。

有人问道“河仁兄,你也是青溪县人氏,书僮说的话可是当真?”

河嘉祖凝色道:“李贤弟与凤歌公主的事,我早有所闻。十六所言,句句属实,青溪县有不少百姓知道李贤弟与凤歌公主的事,还在青溪县传为佳话呢,他们俩可是我们那儿出名的才子佳人。”

他是傻了才要否认,他与李观是同乡,若李观做了凤歌驸马,于他也有益。若能得李观相助,结识靖王殿下,他河家也该要光宗耀祖了。

“你们俩可瞒得真紧,这么大的事,也不告晓我们。”

蝉羽听几个读书人你一言我一句,将李观与凤歌一通夸赞,直说“这是金玉良缘”,又道“天作之合”。

蝉羽听到面容一阵白,一阵红,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藏身。

可她今儿是来办差的,她在郡主面前打了保票,一定要把信递给李观。

蝉羽突地忆起了什么事,不由冷笑两声“李、观、公、子”,一字一顿,带着一股讥讽阴森,“就算你高中状元又如何?皇上、容王会把当朝最宠爱、最尊贵的公主许配给你?哈哈…你别做梦了!”

李观冷声道:“我的事,不劳姑娘操心。既然真相已明,知晓过去与我写信的人并非是她,今儿我将信物归原主!十六,将书房的几封信取来。”

十六轻呼一声“公子,你回寄的三封信许是在嘉慧郡主手里?”

李观道:“收信人可是凤歌公主,里面唤的是公主的乳字…”

读书人最重声名,收到别人的信,居然还据为己有,不由得面露鄙夷之色,按照大燕律例,窥视他人信件,情节严重的,要被剜目。而且这嘉慧郡主居然干出冒充他人笔迹与人写信之事,更为不耻。

十六转身去了书房,不多时,取出几封信,目光犀厉地看着蝉羽:“告诉你家郡主,缠着我家公子也没用。我家公子与凤歌公主两心相系,相识于年少之时,结交于微末困顿之中,这患难与共、一路鼓励的情分,岂是旁人能比?”他一转身,拆开一封信,将署名处给众人观阅:“你们瞧瞧,这就是她家主子给我家公子的信,署名处用的是凤歌公主的乳字‘若宁’。”

京城百姓,亲昵地称凤歌公主“小江”,更有皇帝恩旨,允许凤歌在野时可免百姓行礼参拜,只需拿她当个民间女子看待,在朝、在宫方以君臣之礼参拜,可见当今皇帝对凤歌公主的宠爱程度,而世人皆知凤歌乳字“若宁”。

李观一把夺过十六手中的书信,装回信套:“十六,此非君子所为,将信还与蝉羽姑娘。蝉羽姑娘,代在下多谢你家郡主厚爱,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在下心有所属,实难接受你家郡主情意。观在此预祝郡主早日觅得良缘!十六冒范之处,观在此向姑娘赔礼!”

蝉羽看他将几封信放在锦盒上,跺脚怒骂:“李观,你…你真是太过分了!”又指着十六道:“刁奴!”抱上盒子,落荒而逃。

李观冷冷地看着十六。

十六垂首不说话,公子定是生气了。

河嘉祖道:“李贤弟,他也一片护主之情,若不是十六,我们几人谁能晓得真相。我们继续喝酒,继续,继续…”

几人间,有一个清瘦尖颌猴腮之人,此刻捧着酒盏,心下思绪连连:在朝颇有清誉的温学士女儿,竟干出此等为人不耻之事,自己出身寒微,此次只考得三榜同进士,名次还是三榜中后位置,这样的名次,没有门道,就只能是替补。

他心似拿定主意,为了入仕,十年寒窗,哪个读书人不是在拼命,定是要一搏功名,拼条出路才成。

翌日一早,此届殿试前三十名入朝谢恩。

议政殿内,皇帝刚宣布了废太子的诏令,前诏刚下,再下一旨,立二皇子慕容琪为太子。一废一立,竟在一日之内完成,这是从未有过的奇事,皇帝此举震惊群臣。

早在去岁前就该下令废太子诏书,拖到今日,就为了在同一日立慕容琪为太子?

不像这意思啊!

然,接下来皇帝的举动,更令群臣吃惊不下。

待此届前三十名进士入宫谢恩,看着跪于大殿的前三十名进士,年长的有四十七八,年少的有十*岁,皇帝朗声大笑,心情极佳。

他们都将是未来慕容琪手下得力的能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