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宁连连点头,“爹,我记住了!我到凡间不会修炼,最多就是凝气炼气,用*秘笈,使一指禅。”

阎罗抬手往江若宁额上一拍,“本王把你会修仙的记忆给封印,你只会*秘笈!去吧,爹娘在这儿等你。”

江若宁自东洲大燕门而入,脚下虚空,似落下万丈深渊。

一声惨叫,江若宁想得太猛,挣开席子,打了几个滚,碰到了一个阻挡物,待她瞧清:外头月华皎洁,触目处,是一排排裹着破席的死尸,而她便置身在其中一床破席中,身上的衣袍还算是整洁。

动了动手足,左手腕上戴着那枚储物手镯,这是娘同意她带来的。她抿了抿嘴,爬起身往大门方向奔去,如果不是她在地球时就与死尸打过交道,这会子还真要被吓个半死。

李观!我回来了!我又回来了!

江若宁狂呼着,欢跃近了门,侧耳聆听,确定周围无人,方轻手轻脚地往开门出来,朦胧的月色下,可清楚地瞧见院子里有棵大槐树,上面有一个偌大的鸟窝,月光穿过槐树枝桠缝隙洒落地上,像落了一地的碎银。

辩明了方向,正待从义庄大门而去,外头传来了说话声。

“唉…洞庭湖水泛滥,周围的百姓淹死了不少。”

“许多村庄的人都死绝了。”

江若宁纵身一闪,藏到门后面的一堆柴薪里,周围又有好几袋子的石灰。

一行数人进来,两人推一个无棚两轮车,“趁着天亮前,得把今日的尸体掩埋完。”

“明日许又有人送来尸体呢,都埋五天了,唉…”

一行人说着话进了院门,他们放下两轮木板车,进了放尸体的大厅,两人一组地抬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抬出来,不多会儿,木板车少的六七具,多的有十一二具,推着车出了义庄大门。

“我记得有个小姑娘的尸体,怎只剩下破席,没瞧见人。”

“怕是被人偷去成冥婚了。”

“做人都要做年轻漂亮的姑娘,死了都有人念着。”

几个人说话子起来。

江若宁心里暗道:丢少女尸体不是一回两回,这里有成冥婚的习俗,这样也好,我反倒了无牵绊。可我要离开洞庭湖界外,得有个户帖。

她歪着脑袋思忖了一阵,先去附近的村子里转转,朝廷可是给每年都发放户帖,到时候寻个户帖,再使了银子换个名字。

她微微勾唇,寻觅着在冥界瞧见的庄子,大水过后,村子里一片狼藉,许多民房到塌,夜里的村庄静得没一个活物,有风呼啸而过。据江若宁所知,这个村子唤作江家村,说是村其实只有二十多户人家,全都姓江。

594 水患

江碧莲的二叔因家贫,在县城客栈当账房时,被东家女儿瞧中,招了他入赘,这也是他唯有三个女儿,却不敢纳妾之故,想着没儿子,心里到底有些遗憾,一听说家乡遭了水灾,就特意回村,兄嫂已故,倒是两个侄儿侄女被人救上来了,看侄儿好好的,心下难喜,想着自家侄儿总比外头买来的儿子强,就领了青杨回县城,却江碧莲给丢下,任她自生自灭。

刚被救上来的江碧莲若有一碗姜汤,再着人细细调养,也不至因病去逝。

江若宁此刻在江家村里搜寻了一遍,终于在村长家倒塌的房居衣橱里寻到一个布包,启开一看,里面有几十两银票,还有一份户帖,上面清楚地写着村长的大名,与他儿子、儿媳及孙儿孙女一家六口人的名字。

她轻叹了一声,若是用自己的更好,因为村长最大的孙女才八岁,她怎么瞧也不止八岁。

然,就在这时候,她听到村头传来了一阵女娃的哭声,“爹!娘!爷爷!大哥!二哥…”

江若宁踩着泥泞小路往村头奔去,却见在一棵歪脖子的麻柳树上,竟然还有一个小女娃,她用布绳绑系在树上,许是怕大水来时将她冲跑了,树上又绑了一个篮子。

“碧莲姐姐!你是碧莲姐姐!”

江若宁着实没江碧莲的记忆,心下迟疑着,“天太黑,我瞧不清楚你是谁,你是…”

“我是翠莲!翠莲!”

这是村长家的孙女。

“你怎么在这里?”

“洪水从东边涌来的时候,爹娘让大哥、二哥爬上那边的大树上,不想哥哥爬的树上有太多的人,把树给压折,他们掉下去就被洪水冲走。我爹跳下水救哥哥,我娘心里着急,她怕我抓不住树,就用绳子把我系在上面,又将一篮子吃的果子、馒头留给我。娘说,如果我饿了就取来吃。

娘说朝廷不会不管我们,一定会派人来救我,只要我见到就出声,他们就会发现我。可是我解不开娘系在背后的结,就一直在这树上,这几天,我饿了就吃馒头和果子。”

江若宁问道:“翠莲,村里其他人呢?”

“我不知道,我等了几天,就只看见你一个。洪水来的时候,我们家住得最远,所以逃了出来,可我爹娘为了救哥哥也没了,我爷爷见洪水来了,拿着锣敲打,没敲几声也被冲走了…”

江若宁爬上树,要解翠莲后背的结,可系得太紧,着实解不开,只得从储物手镯里取了剪子,咯嚓一声就剪断了。扶了翠莲下树,解了篮子,道:“我们回你家,你收拾几身衣服,这里再不能住人了,我们去更好的地方生活。”

“不等我爹娘、爷爷他们?”

江若宁伸手抚摸着翠莲的头,“我们可以告诉县衙的官府,就说你还活着,到时候他们回来,就会去找我们。我还要找我家的户帖呢,没有这个,我们就不能去别的地方生活。”

江若宁在自家的废墟里寻了许久,依旧没找到户帖,她又累又困地坐在废墟上,翠莲自己寻了几身衣裳出来,可衣服已经湿透了,还全都沾了泥浆,得洗过后才能穿。

“碧莲姐姐,我的衣服要洗了才能穿,能不能再多待两日,也许我爹娘就回来找我了。”

江若宁微微一笑,“好,我们多待两日,我还得继续找我家的户帖,翠莲,这是你家的户帖和你爷爷攒的银票,我照原样裹到牛皮油纸里,你保管好了,有这个,你们的家还在,懂不?”

翠莲问:“姐姐要是找不到户帖就没家了?”

“差不多吧。”

翠莲道:“不对!我爷爷说过,户帖丢了,只要村长和镇上的户保写《保契》,县衙的官差看到《保契》就会补办户帖。”

江若宁做过捕快,也知翠莲说的道理,现在别说户保,就是村长许都被大水冲走了,她们哪里去找人出示《保契》

江若宁与翠莲搭了个简单的,可以避风雨的棚子,又从地里寻了些吹得东倒西歪的菜苗熬汤,因临近洞庭湖,但凡有水的地方就有鱼,翠莲自小就看哥哥们捉鱼,她也会捉,一个时辰就捉了几条鱼儿上来。

江若宁帮翠莲把她的衣服洗了,翠莲却要求把全家人的衣服洗了,就连被褥也要洗。两个就当了浆洗女,洗了一整天,才算把翠莲家男女老少的衣服都洗干净,晾晒到村口的大树桠上,远远望着,就会有人知道这个村子里还有活人。

这日午后,江若宁与翠莲喝了鱼菜汤,就听到有人在河上高喊:“这村子里还有人吗?有人吗?”

片刻后,传来翠莲娘的声音:“翠儿!翠儿…翠莲…”她记得自己把孩子绑在树上的,怎就没了呢,幸好家里的绳子多,这次还能活着回来,多亏了它。

翠莲奔出小棚,冲着河面大喊:“娘!娘!娘…”声音呜咽,挥着手臂,在河道宽处有一艘大官船,周围又有好些乌篷船、小叶舟,其间的一只乌篷船上,站着个蓝底白花葛布的妇人,头上戴着同样的花式的头巾,“翠儿!翠儿!”

“娘!爹!二哥…你们都活着,翠儿这些天好担心,我在树上困了几天,就瞧到碧莲姐姐回来。”

翠莲的父母和她二哥回来了,当天夜里,江安平夫妇跳下水去救两个儿子,江安平当时拆了自家的门板用,救了次子后,将他扶到门板上漂浮,又叮嘱妻子半扒在门板上,任江安平如何识谙水性,到底没能救回村长,也没寻回大儿子。

官兵问江安平:“你们一家是继续留下,还是去他处安家,这里地势太低,怕不安全。”

江安平道:“我爹是江家村的村长,他不在了,我就要先留下,得在这里再住些日子,免得有村民回来见不着人,没人照应。”

江若宁问官差道:“我家的户帖丢了,我爹娘也没了,我醒来回到村里,就瞧见村后有我爹娘的坟。我想去投远亲。”

江安平道:“你二叔不是在县城?”

江若宁低声道:“我病得迷糊时,听到二叔说话了,明明我还活着,他却告诉青杨说我已经死了。他不稀罕女娃,我二婶定容不下我。我娘活着时,曾提过她有个娘家远亲侄儿在江南做官,说名唤李观,字少游,最是个出息的,曾说笑,啥时候家里过不下去,就去投奔他。”

官差沉吟道:“李观…”转而问身边人道:“这名字好生熟悉,在哪里听过?”

“这不就是上届的状元郎,这在江南可是出名的大才子,是钱塘知府,年轻有为。”

江若宁又继续问道:“可我娘说,他母亲姓吴,原是奉天府青溪县人氏,家里是。”

另一名官差忙道:“不错!不错!都对得上,你提的远亲定然是他。”

“二位官差大哥能否帮小女一个忙,帮小女补办户帖,我要离开洞庭去钱塘寻李家表哥。”

江安平道:“碧莲,你真要投奔远亲?”

后来,江安平一家总想忆起江碧莲的去向,却怎么也忆不起她要去投奔的是什么人,只依稀记得“碧莲说她要去投奔你娘家的一个远亲,听起来你娘和那个远房侄儿的感情不错。”究竟是哪个远亲,他们却忘了姓名、身份和大地名。即便****杨长大,知晓姐姐还活着,却如何也寻不到人。

江若宁道:“我爹娘没了,弟弟跟了二叔,与其不受二婶待见,倒不如投奔远亲,我娘时常提起吴姨母的。”

江若宁当日就随官差离了江家村,官船上有当地的县令,听说她的事后,查了户籍卷宗,里面确实有个叫江碧莲,照了卷宗的内容抄录了她的那份,在她父母那栏写上“已亡”在备注里标准是如何身亡,在她弟弟那栏又写了“投奔二叔”等字样。江若宁的这个则单开了户帖,盖了县衙的印章。

江若宁得了户帖,从储物手镯里取了一串铜钱,雇船前往钱塘府。

一路过来,与船家闲聊,才知道,现下已是靖武四年七月,离她掉入鳄鱼湖,差二十来日就整三年了。

八月初一,她不会忘了那个日子,是她掉到鳄鱼湖,与他分别之日。

八月十八,原是她与李观成亲的吉日。

风,呼呼地吹过,传来天道的声音:“丫头,我只给你百日之期,百日之后,你将彻底忘却前程往事…”

“你不该带着以前的记忆借尸还魂,不该再来找他,还想与他再续情缘。”

一百日,百日后她将彻底地忘却他。

洞庭涨大水,钱塘府也涨了水,听说有三个县都遭了水灾,李观领着十六与府衙的人去救灾了,府衙里就留了翠浅。

江若宁被门婆领到后院时,翠浅正端坐在花厅上,怀里抱着个七八月的孩子,上上下下地审视着江若宁:“你从洞庭县来的?”

她福了福身,“回奶奶话,民女是从洞庭县乌衣镇江家村来的,家里全淹了,爹娘也没了。”

她不提*杨的事,这一提解释起来话就多了。

“我不是什么奶奶,是李家的管事嫂子,我男人是李大人的长随、管家。听说你是我家大人的远房表妹,怎的我没听大人说过。”

江若宁面露难色,“我娘…我娘与李家太太是堂姐妹,我…我亲外公原是晋陵长亭县的知县,那年我娘还是个孩子,外公因犯了贪墨案下了大牢,外祖母在牢里没了,外公便与两个舅舅发配岭南。我大姨那时大了,早早出了阁。唯有我娘命苦,遇到人牙子,几经辗转,后来嫁了我爹。

这些往事,我娘原是不大说的,只是涨水的前些天,她出去洗衣裳,听村里提到李家表哥。夜里与我一起做针线,突地闲说起来,说她原是奉天府吴家的嫡幼女。

还说我堂姨母是个好命的,儿子如此出息,怕是有想不完的福。

我娘骨子里傲气,早年去过小户人家当丫头,总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594 求画

江若宁半遮半掩半是为难,这也让翠浅对她高看了两眼。

“你既来了,我着人给你安顿住处。”

“管事嫂子,我不会住太久,我大姨母过世前,曾令人给我娘送了笔银子,娘把放钱的地儿告诉我。我来投李家表哥,就是想多个依仗,不是来打秋风,我就想在钱塘城开个铺子、做个生意,有表哥照应着,我一个女儿家也不会被人欺负,我一定安安分分做生意,绝不会给李表哥添麻烦的,你放心,我保证…”

翠浅听她如此一说,喜欢之色就更浓了,“既是我家大人的亲戚,你不必见外。”

“谢管事嫂子!”

、官宦没落之后,就算是没落了,这教养和性子还是好的,一看那端庄清秀的模样就不是那种惹事的,翠浅对她的喜爱之容逾发多了两分。

江若宁在钱塘府府衙后宅住了下来,平日帮着丫头们干些活,厨娘做饭,她就洗菜、摘菜,有时候又帮着浇浇花木。

一晃就过去了十几日,李观还是没回来,倒是十六回来了。

“大人回京城了。”

“这可是逾矩的!”翠浅面露忧色。

十六道:“八月初一是公主的三周年忌日,他是一定要回去的,不让他去,他会心下难安。”

“扬州建了公主庙,大人想祭拜…”翠浅想说,去公主庙也是一样的,这几年大燕各地建了不少公主庙。换句话说,但凡有女学堂的地方就有公主庙,连青溪县的春晖庙都改成了公主庙,由公主庙中的主持师太任女学堂的堂主,又有宫里出来的嬷嬷任副堂主,另有女子作坊有威望的大师傅任副堂主。

女学堂、女子作坊是凤歌公主想出来的。

建公主庙则是薛皇后的意思。

薛皇后还将每年八月初一定为“女儿节”,但凡有女学堂的地方,那地方的未出阁姑娘都可以过女儿节,那一日公主庙开放接受香火拜祭。

江若宁站在外头,“管事嫂子,我是碧莲,来向你辞行。”

翠浅喊了声“进来”。

江若宁进了翠浅夫妇的小院子,这院子有三间正房,东西各有两间厢房,设有专门的小厨房,但江若宁来后,小厨房似乎就没用过。

江若宁提着两包点心进来,福了福身,“管事嫂子,我在城里租了一处铺面,今儿上午拾掇好了,明日上午再添补些货,两日后就要开张营业。这些日子,多亏管事嫂子、管家大哥照应,碧莲很是感激!见城中的点心铺子的点心倒还精致,口味也好,就买了些给管事嫂子尝尝。我今儿就搬去铺子了,打扰了这么些日子怪过意不去,待李家表哥回来,我再登门道谢。”

江若宁开的是书肆,她从各家书肆铺子买了不少的书,又兼卖一些字画笔墨等物,卖这些的铺子,在世人眼里瞧来倒是高雅了不少。

她买了一对兄妹,家里也是被淹,一家七口就只剩下她们俩,卖身葬全家。江若宁倒也爽快,给了十两银子买下,又办了契约给两兄妹三天时间处理后事。

夜里,她绘了两副花草,因颜料不齐,只是简单的绘,用的是薛敬亭教她的工笔手法,想试着好不好卖,如果能卖,倒也是维持生计的一种法子。

开张之后,因钱塘城周围的人家知她是李知府的表妹,倒没人来寻事。

江若宁开始练习自己的*秘笈,反反复复地练,从最初的生涩,慢慢熟络,早前双臂双腿无力,后面倒练出了力道。

时间匆匆,转眼进入了九月。

这日,江若宁在后院绘画,门外传来一阵吵嚷声:“江记书肆抢钱呢?一幅花鸟图就要二两银子,外头卖字画的才收多少银子,人家二两银子能买几十幅。”

看铺子盘子道:“明码标价,公平买卖,二两银子一幅自有二两一幅的好,你瞧这笔法多细腻,我家掌柜绘一幅得好几个时辰,外头几十文、几百文一幅的,这长的半个时辰绘好,短的一刻功夫一好,这无论是风格还是笔法,能是外头能比的?

客官,前些天城东赵员外出了二十两银子的高价求一幅我家掌柜绘的富贵牡丹图,昨儿拿走时满意得很,还另赏了二两银子呢。

客官细看细看,回头再比对一番那些便宜的。一瞧你就是个做学问的,最晓这书法丹青,您细瞧之后,心里自有分辩。”

江若宁买来的兄妹俩,姓申,一个叫盘子,一个叫碟子,当时江若宁还打趣,“你们是不是还有个筷子?”还真有一个,是他们的弟弟,在水患中没了。

江若宁许诺他们赚足了银钱可以自赎,她每月给盘子开了一两又三百文的月钱,给碟子则是一两又一百文,盘子偶尔会去进货,进货时就由碟子看铺子,江若宁还教他们认识一些简单的字,每晚会有半个时辰的识字时间,让他们在专门的木板上用毛沾水习练,这样既省墨还省纸。

来的少年二十出头,瞧着像个读书人,他令盘子取了花鸟图,细细地看了一番,“运笔很熟络,颇有薛氏丹青的风格,你家掌柜是薛国丈的学生?”

盘子忙道:“我家掌柜哪有这等荣幸,掌柜最是推崇薛大家的丹青风格,一有机会,就去城中最著名的书画铺子研习,这不,研习的时间长,也就会了。”

少年笑道:“你家掌柜倒是习画高手。”

“掌柜说,她只得丹青还能拿得出手。”

“你家掌柜可在?”

从争执到变成了好奇。

盘子道:“掌柜这会子在后院绘画。”

“你把她唤出来,我要请她帮忙绘一幅画。”

盘子扯着嗓子唤“碟子”。

碟子出来时,不满地道:“掌柜正绘画,最不能分心,哥叫这么大声,回头小心她恼了。”

盘子道:“把掌柜请出来。”

碟子进了后院,站在书房前,低声禀了外头有客人求见商谈之事。

江若宁道:“先奉茶!我得这幅绘画就去见他,得等半个时辰,这若是中断了,这画就毁了。”

“是。”碟子领了命,穿过通往后院的布帘,福身道:“客官,你是坐着吃茶看会书呢?还是去外头逛一圈,我家掌柜说,她正绘画,若是中断,画就毁了,她今儿天不亮就起来绘了,是万不能中断的,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完成。”

客人凝了一下,看着铺子里满当当的书架,挑了本书,一边吃着茶,一边看书,盘子时不时给蓄上茶。

过了大半个时辰,碟子福身道:“客官,掌柜来了。”

江若宁穿着一身翠绿的长裙,这是她让城中绣坊照着薛玉兰给做的衣裙式样做的,翠绿的长裙在错落有致地绣着几朵白莲,莲花不大,只鸽子蛋大小,却恰到好处,衣襟袖口绣了忍冬藤纹饰,一圈的银白色,头发松松挽就,只绑了锁了白边丝绦,额上绑了一条珍珠抹额,江南水乡这种淡水珍珠最不值钱,尤其像这种比绿豆稍大的,一两银子就能买好几条,最值钱的便是额上吊着的水滴状的血玉。

客人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些书肆的掌柜是个俏生生的少女,更令人意外的是这少女的气质,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她福了福身,“让公子久等了!请问公子想绘什么?”

“这幅画也是你绘的?”

江若宁应答了一声“是”。

他接过手里的画,鸟绘得细腻,连羽毛都清晰可见,这种工笔绘画,只有薛国丈薛敬亭会,听说就连他的儿子都不曾学会。

“你这幅画比挂着的那幅更为细腻。”

“喜鹊登梅是南城梅夫人特意预订的,已经付了订金,说是今后晌午就要来取。”

“这样一幅多少?”

“看什么样的要求?越是细腻的,自然越贵。这是十两银子的画。”

客人细瞧了一番,就如早前盘子所说,人家绘得好,不是外头小摊上可比的,自然就要贵些。

“我想请你绘一幅人物肖像图,你能接么?”

江若宁凝重起来,这绘人物是最难的,“不知公子要绘什么人?”

“凤歌公主!”客人道。

她心下又是一沉,自己以前的模样,她可是记得很清楚,只是这绘者也一样,绘别人易,绘自己难,“你有她的画影么?”

“凤歌公主可是绝代美人,岂是这等闲之辈能绘出来的,在下有大用,还请姑娘帮忙,你需要多少银子只管开口,但一定得绘像,绘得越像越像,在十月十八前绘好就成。”

“能与我说说凤歌公主的容貌么?”

她可不记得自己认得这么个人。

客人歪头想了半天,“听人说她长了一双凤眸,这可是皇家人才特的眼睛,很美;是一张鹅蛋脸,眉毛如黛山、肤若白雪…”

江若宁越听,越是迷糊了,有种头昏之感,她以前长什么样,有种不记得感,但容王和慕容琅长什么样她知道,而且还熟悉,比对着画应该不难。

“能问公子这画是你自己留着还是送人?”

客人“哎呀”一声,笑道:“我哪能留凤歌公主的画,这是对她的大不敬。我就直说了,钱塘知府李大人是我的同窗,以前他便在金陵书院读书。听说十月十八是他生辰,江南的同窗好友要来钱塘道贺。

他一生痴恋凤歌公主,听说这几年总想绘凤歌公主的画像,每每绘上一阵,就悲痛欲绝,伤心不已,再绘不成。我打听了好多画师,也请过两位,他们都不敢接,说若绘不成,便是大不敬。你若能绘成,只管开价,但一定得画好,画得像。”

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呢。

595 大结局

江若宁一听是送给李观的,心下一动,“若我绘好,这要价可不低。”

“多少银子?”

“一百两银子!”

“不,是一百金!”

这公子立时跳了起来,江若宁笑眼眯眯:“你这回找人算是找对人,小女虽未见过凤歌公主却见过永春候,听闻永春候与凤歌公主乃同日出生的兄妹,两个长得很是相似。一百金,一口价。这价儿低了,便是对凤歌公主的不敬。这是最低价,价高更显你的诚意。公子不防思量思量。”

一百金…

等同一千两银子。

盘子与碟子面面相窥,这要价未免太狠了吧。

这一幅画就要一千两,那岂不是要与薛国丈的画一个价了。

客人面露凝重之色,花一百金求一幅画,值不值当?

江若宁将喜鹊登梅递给盘子,“挂起来,稍后客人会来取,记得再收五两银子。”

“是,掌柜的。”

江若宁蓦地转身,客人突地道:“一百金,你定要绘好。”

“照着规矩,得先付一半。”

“你是要金子还是收银票!”

“银票少了富贵,收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