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小梅准备妥协,问道:“你要涨好多?”

卞经理道:“现在价格乘个二。”

熊小梅胸口不停起伏,终于勃然大怒了,猛地拍了桌子,道:“你太过份了,乘个二,做梦吧。我给你说,从今天起,你的人不用来工地了,我自己找人做。反正你不遵守合同,我也不想遵守合同了。”

卞经理轻蔑地道:“只要有人来接活,我无所谓。”

熊小梅在前期只是交了预付金,预付金和现在已经做的活相比并不吃亏。她最焦急的是时间,服装店租金不低,装修拖的时间越长,损失越重。她愤愤然走出了装修公司,走到门口时,抬脚将一张椅子踢翻在地。

卞经理看着熊小梅挺直纤细的腰身,咽了咽口水,道:“没有想到还是一个辣妹。想把我扔掉搞单飞,这是不可能滴。”

第六十章 恶人需要恶人磨

熊小梅走了一百多米,眼泪开始往下掉。她万万没有想到做个小生意会这么难,社会上有很多人张开血盆大口,想将一个从学校出来的年轻女子吞进口里,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她拿出手机给丈夫拨打了过去,接通以后,声音低沉嘶哑地道:“我和装修公司谈崩了,准备……”

区委政法委会议室,公、检、法、司的领导以及政法委机关干部聚在一起开会。区委常委、政法委蒋强华正在讲话:“政法系统的人绝对不能跟黑社会混在一起,这是原则问题,当前社会治安不好,老鼠和猫称兄道弟是一个重要原因……”

侯沧海坐在蒋书记对面,不敢接电话。

熊小梅原本想找侯沧海倾述自己受到的委屈,结果他没有接电话。事到临头,她将遗传自父亲的蛮劲发挥了出来,不再畏手畏脚。

“你会装修吗?”熊小梅走回服装城时,见到路边站在一个人,脚边放着抹灰工具,便问道。

此人是初到服装城招揽生意的装修游击队。服装城开业门面多,这些门面都需要装修,且工程量不大,正适合他的情况。他初到服装城,没有人缘,费尽口舌也没有揽到活。

正在路边休息,听到女子招呼,装修游击队员大喜,拍着胸膛道:“你找对人了,我正是做装修的,手艺好,价格便宜,绝对巴适。”

熊小梅道:“那就跟我走,先做,再付钱。”

装修游击队员提着包,快步跟在熊小梅身后,道:“没得问题,如果觉得我手艺好,以后老板帮我多宣传。”

打开门面,看到做了一半的装修工程,装修游击队员用手摸着后脑,道:“老板,有人做过的,我来接会不会惹麻烦。”

窝了一肚子的火的熊小梅道:“你做不做,不做就走。”

装修游击队员道:“既然老板让做,我当然要做。”

熊小梅道:“你是半途接的活,自己算一算,要多少钱,我们两人先说断后不乱,不要中途涨价。”

装修游击队最初见到熊小梅秀秀气气的,盘算着如何小赚一笔,几句话下来便绝了弄手脚的想法,这个女人外表秀气,内心甚是硬气,不好惹。

“我叫吴兵,黑河镇的人。我们黑河镇距离江州和江阳都近,做装修这一行的人比较多。”吴兵一边算着需要多少钱才能把活接过来,一边自我介绍。

熊小梅此时最想安静,“嗯”了一声,没有接话。

临近中午的时候,进来红眉毛绿眼睛的两个人,其中一个黄毛对吴兵道:“这是我们的活,你是哪里来的,没有你的事,赶紧走。”

吴兵用眼光寻着熊小梅。

熊小梅勇敢地走到两人面前,道:“你们是谁?有什么事?”

黄毛咬着一枝烟,上上下下地打量熊小梅道:“你这个外地人跑到江州还敢耍横,你这里的装修只能由卞哥来做,谁来做,我就打谁?”

熊小梅指着大门道:“你给我出去,要不然我要报警了。”

黄毛扬了扬手里的合同复印件,嬉皮笑脸地道:“你给我瞧清楚,这是合同,你先违反合同,道理在我们这一边,报警有屁用。”

另一个年轻人道:“别说这么多屁话。”他指着吴兵的鼻尖道:“给你五秒,马上在我面前消失,一、二、三、四。”

数到第四声时,吴兵提着包跑出了门面。过了五秒,他又跑了回来,递了一张纸条给熊小梅,道:“这是我的电话,有事找我。”

黄毛扬起拳头朝吴兵打去,道:“你他妈的还敢回来。”

吴兵弯腰躲过拳头,回头朝着熊小梅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将吴兵赶走后,黄毛说了几句狠话,扬长而去。

熊小梅咬着牙在门口站了一会,毅然地拿起了电话,这一次不是打给侯沧海,而是找陈汉杰。

给陈汉杰讲了“卞经理”的事情以后,熊小梅道:“陈哥,能不能让方哥出个面,让那个卞经理不再骚扰我。”

陈汉杰满口答应道:“我马上给包方打电话,包方在服装城这一带绝对罩得住。”

熊小梅回想起包方带人打群架的场景,有些不放心,叮嘱道:“陈哥,我不是让包哥打架,是请方哥帮我说一说。”

陈汉杰道:“这些人欺负到兄弟媳妇头上来了,硬是认为我们黑河无人。”

几分钟后,陈汉杰回了电话:“等会你给包方兄弟伙指个路,其他事情别管了。”

打过电话后,熊小梅便脱掉厚厚的外套,挽起袖子,开始清理装修垃圾。半个小时不到,一个黑瘦年轻人出现在门口,道:“你是不是熊姐,我是老五,方哥让我来的。”

熊小梅赶紧将手里的装修垃圾放下,打开里屋水笼头冲了冲。冷水刺人骨头,让她直吸凉气,出来后,她笑容满在地道:“五哥,我就是熊小梅。”

老五面黑,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道:“你别叫我五哥,被别人听了要被骂,就叫我老五。你给我指一指卞经理在哪里,我和他交涉。”

“咣、咣、咣”,熊小梅将门面拉了下来,带着老五奔向卞经理的公司。

来到公司不远处,熊小梅道:“就是这家装修公司,经理姓卞,是个骗子。”老五道:“熊姐,我知道了。你就别去了,在这等我。”

老五在装修公司门口转了一圈,观察里面情况,然后站在街边打了一通电话。很快,一辆长安车开了过来,车上跳下来三个人。四人聚拢后,走进装修公司。

熊小梅走进一家超市,隔着超市玻璃,看着老五带着人走进了装修公司。她清楚地看到,老五伸手从腰带上取出一把跳刀。

“姓卞的,滚出来。”老五进屋吼了一嗓子,抓起放在桌上的电话,摔在了地上。又抓起水杯,砸向电脑。

卞经理正在里间与客人谈生意,听到吼声和不停发出的哐当声,赶紧出来。他认出了老五,知道这是自己惹不起的社会人,赶紧拿出烟,依次散过去,陪笑道:“各位哥,啥子事,兄弟有做得不对的事情,多多包涵。”

老五将跳刀交到左手,右手抡圆了扇在卞经理脸上,道:“你这个宝器,方哥朋友都敢欺负。”

其他三个人叼着烟,围着卞经理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四人散开的时候,躺在地上的卞经理已经变成了国宝熊猫。老五蹲在地上,用刀拍着卞经理的脸,道:“听说你还是黑社会,黄毛是那里来的大哥,跑到江州来操社会,喊出来走两步。”

卞经理这才明白是服装城门面的事,哭丧着脸,道:“各位哥,是我的错,是我不懂事。”

老五道:“你耽误了别人好多时间,双倍赔偿损失,这是必须的。”

卞经理原本想欺负一个外乡人,没有想到外乡人与“方哥”这一伙人有牵连,早知道如此,他绝对不敢老鼠挂左轮——起了打猫心肠。他坐在地上,苦着脸道:“双倍损失,我赔嘛。”

在里间谈生意的客户看到此情景,溜之大吉。

熊小梅原本只是想利用“方哥”的名声吓一吓卞经理,没有料到看起来单纯的老五居然是个狠角色。她捏着厚厚一叠钞票,道:“老五,这钱太多了。”

“这是陪你的损失。”?老五潇洒地跳上了长安车,开了窗还朝熊小梅挥了挥手。

熊小梅此时觉得这个钱有点烫手,想了一会,便给陈汉杰打电话,约定晚上一起吃饭。随即又给侯沧海打电话。侯沧海刚开完会,在走道上接到女友电话,有点奇怪,道:“为什么要在江州吃饭。”

熊小梅知道侯沧海在政府机关工作,不喜欢跟社会上的人纠缠在一起,含糊地道:“今天陈哥帮了个忙,我请他吃饭。”

她这才简约说了发生在服装城的事情。

侯沧海想起蒋书记提出了警告,觉得心里堵得慌,道:“好嘛,我一会就到。”

下午,离开办公室后,?侯沧海来到距离服装城不远的火锅馆。在火锅馆前,他放缓了脚步,思考着如何与社会大哥包方既不过分亲密又不撕破脸皮。进屋后,他第一眼瞧见了下午没有上班的杨定和,招呼道:“杨书记,你也来了。”

杨定和开玩笑道:“我被汉杰半途打劫了。”

吃火锅的人并不多,只有杨定和、陈汉杰、包方、老五、侯沧海和熊小梅,更象是旅居江阳的黑河镇人士聚会,这让侯沧海稍感宽心。

喝了几杯酒后,包方道:“听说市里定下了收费站位置,我们青树村的人以后开车和骑摩托车进城,都要收费。”

陈汉杰每天要开车回家,来回收费对他最不利,因而愤然拍桌子,道:“这事搁不平,谁要建得起收费站,老子陈字倒起写。”

实话说,侯沧海乐于看见詹军被闹得焦头烂额,不动声色地道:“这事你们占理,反映情况时要有理有据。若是有违法行为,就是留把柄。”

包方认倒了两杯酒,与侯沧海干杯。他又对老五道:“听到侯大哥说的话没有,明天去买几本刑法和刑事诉讼法,认真学一学,免得到时犯了法。老五别笑,我是认真的,学了法,做事有轻重,免得以后把自己弄进去。”

包方并非不读书的社会大哥,曾经在江州一中读过复读班。当年大学招生少,又因为一些阴差阳错的事情才没有考上大学。如果放在扩招的当下,以他的成绩考个二本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进入差一点的一本也有可能。因此,说话有“文化味道。”

老五讪讪地笑,然后端着酒杯与陈汉杰碰酒。

饭后,陈汉杰开车送熊小梅和侯沧海回到黑河镇。陈汉杰带了三分酒意,道:“包方是耿直人,以后侯主任在江州遇到啥事,绝对摆得平。”

侯沧海拱了拱手,道:“多谢,多谢。”说话时,他想起了即将布置下来的修收费站之事,有包方、陈汉杰等好汉人物在青树村,这个收费站绝对会闹将起来。

回到黑河家属院,上楼之时,熊小梅挽着侯沧海的胳膊,道:“老公,我叫包方帮忙,你是不是不高兴?你肯定不高兴,我看得出来。”

侯沧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道:“我在反思自己。你开服装店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我基本没有管,让你一个人忙里忙外,如果我去找卞经理,他不一定敢乱来。以后,以后我要多参加服装店的事。”他原本想说“以后不要擅自作主张”,又觉得这话太重,话出口之时改了口。

熊小梅兴奋地道:“陈哥是耿直人,今天还帮我把货拉回来了,我打开一包瞧了瞧,衣服样式非常新,质量不错。老公,我们要赚大钱了。”

侯沧海很冷静地道:“在城里开服装店的多了去,有的赚钱,有的陪钱。”

熊小梅扬起拳头,嗔道:“乌鸦嘴,生意刚开张,总得说点好听的,这叫做吉言。”

侯沧海假意扇自己的嘴巴,道:“我们肯定能赚钱,赚钱以后我就辞职当家庭主男,做好服务工作,只可惜我不能生孩子,否则连孩子都一齐帮你生了。”

熊小梅兴致勃勃地道:“等到服装店赚了大钱,我就回家理直气壮地拿户口本,再把房子装修好,我们结婚。”

闹铃响起,熊小梅在第一时间爬起来。简单洗漱以后,到场口买回来包子馒头和稀饭。她坐在桌边迅速解决了早餐,再到床边将男友摇醒,亲了几口,叮嘱道:“今天服装店开业,十点半钟是好时刻,陈华帮我看的时辰,你一定要来。”

侯沧海昨夜有点累,打着哈欠道:“杨书记现在变得特别随和,请假没有问题。除非遇到特殊情况。”

“不准有特殊情况,必须要来。”熊小梅亲了亲男友,裹着围巾,出门到场口坐公交车。

侯沧海上班就给杨定和副书记请了假,准备在九点半离开单位,去参加开业仪式。

刚到九点,政法委召开紧急会。蒋强华书记脸色凝重地道:“青树收费站出事了,黑河青树村的村民与施工队发生了冲突。杨书记是维稳办副主任,是黑河老书记,在黑河说话算数。你和侯沧海赶紧到现场,协调公安和黑河镇,把事情处理下去。原则只有一个,不能发生大规模**。”

侯沧海要去处理**,无法到服装城参加开仪式,这让熊小梅颇不开心。

在服装城喜庆的鞭炮声响起的同时,青树村公路上也响起了震天鞭炮声。足有三四百人的青树村村民聚在公路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将施工队伍包围在拟定的收费站。詹军等黑河镇工作人员、警察在一旁劝解。

杨定和和侯沧海出现,不少青树村村民都与他们打招呼。

杨定和、詹军、侯沧海、艾明以及交通局的领导们暂时撤离了现场,聚在一起商议对策。承建单位是省交通厅队伍,负责人脸上被抓了好几道血口子,强烈要求警察进场。

杨定和是工作经验极为丰富的基层领导,立刻否定这个提议,道:“这是人民内部矛盾,能不用警察就不用,还得做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今天我受区委委托处理此事,别急着进场,先由交通局和黑河镇讲一讲各自工作,有没有不到位的地方,程序有没有问题?如果我们工作扎实了,也不会出现这么大的风波。侯沧海,你作好记录。”

侯沧海打开笔记本,拿起笔,开始认真记录。

三月,江州气温在十度左右,寒气仍重。詹军额头上冒出汗珠,在心中大骂每逢大事就总有正当理由脚底抹油的镇长刘奋斗。区委交通局一个副局长讲完在此设立收费站的各项依据后,所有目光都注视着詹军。

詹军道:“这事是由刘镇长负责。”

杨定和毫不客气地打断道:“詹书记是黑河党委书记,负全责,不能把责任推给其他人。关于设收费站之事,开过几次会议,谁去开的,有多少村民参加了会议?有没有工作预案?”

这几个问题将詹军问得张口结舌。詹军来自于区委办,习惯于围着领导转,眼光只看着上面,对具体工作不太上心,属于典型的“浮上水”干部。

杨定和勃然变色,道:“詹书记,工作不扎实啊。你赶紧召集村社干部开会,做耐心细致思想工作。包青天在哪里?我怎么没有见到他?”

詹军道:“包青天生病了,卧床不起。”

杨定和道:“一把钥匙解一把锁,散会后我去找包青天。詹书记到现场做劝解工作。我强调一遍,没有区委同意,警察不能动手。”

侯沧海下笔如飞,记录下会议全过程。

散会后,所有参会人员都在会议纪要上签字。

詹军很不想签字,提笔前,仔细阅读由侯沧海所作的会议纪要。侯沧海那个乌龟王八蛋玩起了文字游戏,会议纪录貌似公正,实质上对信息进行了巧妙剪裁,矛盾直指黑河镇。

侯沧海站在桌前,冷冷地看着詹军,等着其签字。

詹军正在犹豫时,杨定和非常客气地道:“詹书记,你觉得那句话没对,或是事实不清,可以提出来。如果没有,那就赶紧签吧。青树村群众还聚在一起,拖不得。”

詹军反复斟酌,还真挑不出那句话不实,咬着牙齿,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会议结束,面色阴沉的詹军带着派出所民警以及黑河镇政府干部,又去做思想工作。事到临头,工作自然没有效果。

到了中午十二点,一个偶然事件导致现场失控。

施工单位见惯了这种场合,站在一边看热闹。一个工人随手扔了一个烟头,恰好扔在一个坐在公路边的老太太脸上。村民和工人们先对骂,然后互相拉扯起来。陈汉杰和一群青年站在一起,他指着詹军道:“那是詹军,黑河的狗屁书记,就是他出卖我们青树村。”

这群青年人有几个都跟着包方混社会,属于胆大包天的角色。还有两个与陈汉杰关系特别深,在人群中添油加醋说着詹军坏话。当冲突蔓延之时,詹军突然被七八个年青村民围住,这些人拳脚交加,迅速将詹军打倒在地。

侯沧海在冲突现场场,远远地看到詹军被打倒,心中十分畅快。

等到艾明带着警察将詹军救出来时,詹军鼻青脸肿,脸上鲜血淋漓,狼狈异常。

事件发生后,区委政法委书记蒋强华和区委常委管志先后来到现场,与村民座谈。下午两点,事态暂时平息。

侯沧海回到区政法委,花了半个小时,写了一篇情况汇报,锋芒直接工作不力的黑河党委政府。四点钟,区政府召开紧急会议,杨定和将侯沧海这篇汇报带到了会场,送给了区委书记李永强、区委吴志武。

经过研究,区政府做出决定,暂停收费站建设。

晚七点钟,区委政法委才结束会议。心情愉快的侯沧海坐了出租车,直奔服装城。

第六十一章 服装店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服装城行人稀少,大部分门面都已经关门或者正要关门。侯沧海没有急着进店,而是站在黑暗处观察承载着熊小梅梦想的小店。

“小梅服装店”灯光明亮,熊小梅端着玻璃杯,在店内转来转去,神情专注而平静。

侯沧海悄悄走到门口,问道:“今天生意怎么样?”

熊小梅被吓了一跳,随即生气地道:“你这人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服装店开业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不参加。”

侯沧海道:“如果不是遇上群体**件,我绝对会想办法请假,今天实在走不开。开业生意怎么样?”

熊小梅突然双手环住侯沧海脖子,在屋里转起圈,道:“你猜今天卖了多少件衣服,营业额是多少?”侯沧海努力撑住身体,道:“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猜不出来。”熊小梅兴奋地道:“今天营业额有一千二百块,我们要发财了。晚上吃大餐。”

熊小梅哼着歌收拾柜台时,侯沧海用全新目光打量让小家庭发财的服装店。

当初几大包服装摆在地上时,就是一堆被打断骨头的蛇。服装被整理出来挂在架上,穿在模特身上,顿时有了灵气。侯沧海夸道:“没有想到我家小梅还是个做生意的料,第一次做生意就有模有样,看来我们所有人都犯了经验主义错误。”熊小梅感叹道:“早知如此,我早就可以辞职,白白受了这久的罪。”

门面打烊后,两人牵着手,快乐散步。听到詹军在青树村的狼狈样,心情原本极佳的熊小梅更加愉快,道:“开业大吉,请我吃大餐吧!”

“大餐没有吃头,我请你吃火锅,渝派新火锅,重口味。”

两人到新开张的渝派火锅吃得满身牛油味,心满意足地乘坐公交车回黑河。热闹的江州城渐渐离开视线,车外一片黑暗,似乎隐藏着无数怪物,车内安全又温暖,与外面世界完全不同。

做生意开门红,压在两人身上大石头被挪开了一条缝隙,让两个年轻人身心得到了完全解放。洗澡以后在小床上扑腾,弄得小床嘎吱直响,混和着呻吟之声,如交响乐一般动听。

平时早上都是侯沧海先起床,熊小梅总会贪睡到九点才起床。如今有服装城生意在招唤,她不再贪睡,六点半起了床,顺便将男友弄醒,道:“我去买早餐,想吃什么?”侯沧海睡眼朦胧地道:“小笼包吧,带松针那种。”

熊小梅买回早餐时,侯沧海已经坐在餐桌前了。他打着哈欠,道:“我还没有睡醒,昨夜做了拼命三郎,消耗了大部分体力。”

熊小梅塞了一个小笼包子在男友张开的嘴里。小笼包子下面垫着松针,有一股特别的松针香味,侯沧海喜欢这个味道,更喜欢这种有生气的生活。

“开服装店最大的好处可以穿好多新衣服。”熊小梅将几件新衣服堆在床上,兴致勃勃地仔细挑选。这一次李沫发来的货是在港代工品牌服装尾单,质量不错。她从里面挑了两件衣服自己穿,既打广告,又穿新衣。

熊小梅精神焕发地去服装店,为了生意打拼,这让侯沧海没来由有些羡慕。来到政法委以后,他工作还是不错,只是突然间失去了初到黑河镇的强烈动力。

走出家属楼,迎面遇到刚刚吃过早餐的杜灵蕴。杜灵蕴匆匆回到寝室,拿了一大袋茶叶,道:“侯主任,这是我家乡的银针,泡在在水里,每一根都要竖起来,味道很棒。”

“我是茶叶爱好者,当然知道大名鼎鼎的银针,谢谢小杜。”?侯沧海将茶叶拿到鼻尖嗅一嗅。他原本只是装装样子,谁知鼻子刚凑到茶叶跟前,一股清新茶香通过呼吸通道进行身体,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杜灵蕴道:“我想参加市级部门的选调考试,听听侯主任意见。”

侯沧海断然道:“必然考,早点脱离黑河,如今的黑河已经不是当年的黑河了,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杜灵蕴眼睛里闪出一丝光彩,道:“谢谢侯主任,听你这样讲,我下定决心了。”

上班以后,区政府通知开会,研究青树村收费站事宜。詹军鼻青脸肿来到了会场,神情沮丧。区委吴志武先是安慰两句,然后将那份青树村收费站座谈纪要拍在桌子上,毫不留情对詹军进行训斥。詹军低着头,双脸充血,红肿处颜色更深,如滴血。

侯沧海列席会议,听到詹军被训,很欢喜。

会议结束后,杨定和与侯沧海都被抽调到青树村收费站工作组,杨定和是工作组常务副组长,侯沧海是工作组办公室工作人员。

一天之内,侯沧海开了三个与青树村有关的会议。五点半钟,机关准时下班。

侯沧海和往常一样,来到服装城以后,没有立刻进入小梅服装店,坐在木椅上观察店内情况。店里有三个顾客,两人在挑选衣服,一人正在与熊小梅讲价。熊小梅当过老师,与人交流能力挺强,算得上能言善辩。过了一会,有两个顾客提着衣服走了出来,又有三个女性顾客走进店内。

在小梅服装店对面,一家大店正在装修,这家店安装了宽大的落地窗,装修现代。

熊小梅刚刚做成了一笔生意,送走客人后,哼着音乐来了几个华尔滋舞步。正在自我旋转地见到了坐在外面的男友,春风满面地走过来,道:“你怎么坐在外面?”侯沧海指了指对面的店,道:“我在观察你的潜在竞争对手,只要有钱赚,肯定会有模仿者。”熊小梅道:“整个服装城只有我一家正宗韩流服装,还没有对手,所以你不用操心。你别管对面的店,服装城经常有门店开业,不足为怪。”

聊了几句,熊小梅回店。

侯沧海在服装城四处转悠。走到靠近小学校的地方有一个茶馆,里面聚着人在围观下棋。下棋者是两个年轻人,劲头十足,争锋相对,互不相让,把棋子在棋盘上砸得砰砰直响。在服装城听到棋盘被敲响的轻脆声音,侯沧海如同听到仙乐一般。熊小梅在八点以后才打烊,此时距离打烊时间还早。他站在棋边,抱手观战。

围观的人多,和上次在秦阳下棋惊人一致,实际上真正参加战团的是三人,一位约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还有两个年轻人。茶几上摆开一副象棋,两个年轻人杀得难解难分,中年人聚精会神观战,不时出言支招。

侯沧海目不转睛地盯着枰上局,发现了不少败招,下意识轻轻摇头。

观棋不语真君子,举手无悔大丈夫,他仍然把嘴巴紧紧捂住,不说话。更何况这两人棋力不够,指出毛病,他们未必听得懂。

中年人注意到侯沧海表情,等到此局结束,道:“这个小伙子棋力不错啊,刚才看到你在摇头,来,杀一盘。”

侯沧海棋瘾上来,也不推辞。双方摆好棋子,也不客套,开始较量。侯沧海原本以为中年人棋力高超,下到这个时候知道中年人棋力不如自己,倒是与原局长张强相差不多。他们对布局没有研究,更喜欢凭借中局格斗决定胜负。这种下法开局吃亏,没有胜理。

棋局很快一边倒,中年人脸色略有难堪,不过很快调整了过来,道:“下得好啊,平时没有见你来下棋。我是市体委的,他们都叫我老吴,吴培国,你在哪里上班?”

侯沧海道:“我在江阳区委工作。”

老吴道:“以前张强书记爱好下棋,你和他下过没有?”

侯沧海道:“经常下。”

“没有想到江阳区委还藏着一个高手,没听说过啊,山南要举行象棋比赛,江州先搞预赛,你可以来报个名。你平时到体委棋室来和专业高手切磋一番,这样进步才快。这里是业余选手聚集的地方,体委棋室才是专业棋手较量的地方,我在那边上不了场,纯粹组织者。”?老吴这句话里暗含着机锋,提醒面前年轻人不要骄傲,本市真正高手还没有出来。

不知不觉中,时间到了晚上八点,服装城内渐渐冷清下来。侯沧海与中年人吴培国互留电话后,便回到小梅服装店。小梅还在服装店拖地,心情很是不错,得知男友下棋去了,也没有埋怨。

收拾了门面,两人到外面吃渝派新火锅,一身暖和地坐着公交车回到黑河。

对于侯沧海来说,他在区委政法委的日子波澜不惊。往日激情如被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浇湿,不见了踪影。

唯独令他感到安慰的是服装店生意不错。

除了对服装店关心以外,侯沧海重新开始征战楚河汉界。以前在江州象棋界根本没有侯沧海这个人物,几次征伐之后,其强劲实力为他夺得了“江阳快刀手”的绰号。快刀手是侯沧海在网络上的棋名,两者结合在一起,就是他在江州棋坛的浑名。

棋场得意,官场失意,总是让侯沧海感到郁闷和不服气。他清楚地知道,辞职只是时间问题。

小梅服装店开业以来,生意出奇地好,这让熊小梅自信心大增。据她保守估算,每一个月纯利润至少有一万元,一万元略等于侯沧海一年工资,侯沧海一方面为赚到钱高兴,另一方面也感叹自己工资收入之微薄。

一次盘点之后,侯沧海看着一叠钞票,无意道出在秦阳大酒店遇上杨中芳之事,道:“离开秦州时,你妈专门叮嘱我不要轻易辞职,免得两人一起没有饭碗,这有可能导致家庭严重的经济危机。现在看来,我们财务就要自由了。”

熊小梅惊讶地道:“她是什么时候说的?”

侯沧海自知失言,掩饰着道:“她一直都是这个观点。现在我们生意做起来了,我也可以考虑辞职了。就算我一时找不到合适项目,服装店也能养活我。”

熊小梅得意地道:“那是当然。”

两人高兴劲没有持续太久,对面服装店在四月一日愚人节那一天开业,名字叫做“韩潮来袭”,规模要比小梅服装店大得多,有四个穿着统一服装的营业员。最让人感到压力的是其所卖服装与小梅服装店同质,服装档次非常接近。

为了营造韩流氛围,韩潮来袭服装店内色彩鲜艳抢眼,地上、天花板上到处陈列和悬挂着韩氏装饰品。韩袭店门口摆着一张纸“同行莫进,面斥难堪”。母亲周永利无视这些约束,无数次大摇大摆进去观察,为熊小梅侦察到无数情报。

四月十五日,当侯沧海下班后来到服装店,小梅服装店内有一个客人。

熊小梅没有去打扰客人,免得将客人吓跑。开店以后,她买了好几本服装营销方面的书,恶补服装营销知识,并利用现有条件,将营销书里的知识用于实践。将书本知识与实践结合,让她进步很快。

侯沧海观察着熊小梅的脸色,道:“生意怎么样?对面是一个强大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