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熟悉,这个背影曾经在黑河医院最危急时刻给自己以最有力的支,一直留在脑海里,

陌生,这个背影如今徘徊在医院公示栏前,背着包,拿着文件夹,正是经常见到的医疗代表打扮。

吴小璐站在二楼看了一会儿,沿着旋转走道走了下去。

侯沧海正在专注填表,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回过头,见到了穿着白大褂的吴小璐。他来到南州以后,多次想起吴小璐曾经说过要到南州的医院工作,初来时最困难时刻,也曾经想过联系她。最后,他还是放弃联系吴小璐的想法。

放弃的原因很简单,吴小璐很明显地表达了对自己的爱恋,这让侯沧海至少在短时间内无法接受。

他与熊小梅分手以后,心理受到重挫,根本无法短时间再次恋爱。他可以与陈华发生关系,可以与刚认识的姚琳发生关系,与这两人发生关系不是恋爱,是男男女女互相满足。若是他与吴小璐有亲密接触,性质必然会不同。为了不辜负吴小璐的一片真心,只能选择躲避。

来到南州二七公司以后,侯沧海知道在这个行业久了,必然有与吴小璐见面这一天,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在医院遇到了。

“嘿,你在这家医院。”侯沧海将笔插进文件夹,很自然地打招呼。

吴小璐默默地看着他,道:“你在当医药代表?”

“我辞职了,出来做医药代表。”

“阿姨病情怎么样了?”

“手术成功,控制得不错。”

吴小璐是医生,知道肾脏移植手术后还有相当高的后续费用,侯沧海辞职出来做医药代表肯定是被经济条件所逼。她没有多问,道:“马上下班了,我去换件衣服,中午请你吃饭。”

等了约莫十来分钟,吴小璐出现在底楼。她换了一件白色裙子,束了一根红色腰带,脚上是高跟鞋,比起在江州时的打扮,质地和样式都有明显提高。

“走吧,我带你到一家湘菜馆,味道不错。”吴小璐提着一个小包,小包质地看起来也不错。

走进湘菜馆,吴小璐关上包间房门以后,道:“你在哪个公司。”

“二七公司。”

“这家公司挺有名的,能拿点资料给我吗?”

侯沧海取过背包。背包里面是医药代表必备品,包括名片、笔、本子、计算器、公司资料、产品资料、若干小礼品。他将公司资料和产品资料取了一份,装进二七公司定制的大信封,交给吴小璐。

“鸿宾医院是私立医院,有可能进二七公司的药吗?我只是问一问,打听准确情况。”在侯沧海心目中,吴小璐就是一个才入职的普通小医生,最大作用是负责提供情报。而且,他不想让其为难,主动说清楚自己的想法。

“私立医院进药方式比起公立医院要灵活得多,进价更便宜。”吴小璐翻阅着资料,答道。

从二楼窗户能望到鸿宾医院的牌子,侯沧海道:“这个站是以你们医院名字命名,说明你们医院很有实力。说实话,以前我还以为这是一个小医院。”

吴小璐道:“鸿宾医院在私立医院中规模算是大的,可是比起公立医院,从文化传承到积累还是差了很多,更关键的是医院本质是有差别的。一般公立医院不会打广告,鸿宾医院这类私立医院才会打广告,想尽办法拉客源。”

“你的待遇怎么样?”

“比黑河卫生院要好得多。”

“平时工作忙吗?”

“比黑河卫生院要忙得多。”吴小璐没有细说工作情况,拿起菜谱,道:“我最喜欢吃这里面的一道菜,臭鳜鱼,等会你尝一尝,绝对会喜欢。沧海,我要提前说清醒,到了鸿宾医院,由我来请客。”

“好吧,你请客,那我就要大吃一顿。这一两年湘菜也流行起来,我还以为湘菜就只有一个毛式红烧肉。”侯沧海本身是一个吃货,这一段时间长时间吃快餐,馋得不行。

两样小菜端上桌,味道不错,味道微辣,却没有特别之处。当臭鳜鱼上来时,吴小璐介绍道:“臭桂鱼其实准确来说应该是天后鳜鱼,正宗的应该是徽菜,不知为什么现在湖南馆子和四川馆子都有这一道菜,这家是平锅臭桂鱼,味道真的很棒。”

这一份平锅臭鳜鱼有着明显的鲜红色,汁紧芡亮,上面还有成串的青花椒,以及白蒜和小葱。

侯沧海尝了一口,只觉得初闻微臭、随即就变成了香味,鱼肉呈蒜瓣状,咸鲜极为可口。

吴小璐是做菜好手,不仅喜吃,还喜探其所以然,道:“做这道菜比较麻烦,得提前好几天准备,宰杀好的鳜鱼要抹盐,还得放葱、姜层层码味,夏天一般不要腌制四天,冬天就是腌制十来天,每隔八小时还得翻。这样做出来的臭鱼能让盐水渍入的同时鱼肉自然发酵,味道才鲜美。”

侯沧海道:“严格来说,我们这些区域都是以前古巴人生活过的地方,古代巴人喜欢吃腐食,所以我接受这道菜不成问题。在我们这里有许多关于腐食的传说,包括发酵菜,模式都是这样的,某某在夏天发现某种菜不新鲜或者发霉,便抹上盐巴或者放任自流,然后无意中打开,异香扑鼻,一道名菜或是名品便在无意中产生了。”

吴小璐点头道:“确实如此,凡是要发酵的菜和食品都有这种传说,或许,这些传说是真的。”

两人没有谈及现状,专注谈美食,仿佛回到黑河时代。

略臭的臭鳜鱼入口十分鲜美,让侯沧海大快朵颐,运筷如飞,吃得十分过瘾。相较之下,吴小璐心神不宁,往日对美食的**不翼而飞。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母亲是南州人,后来你联系过吗?”侯沧海脑中总有挥之不去的“吴小璐失去工作独自到南州谋生”的画面,对其深有同情。

吴小璐道:“我对妈妈没有印象,只是我爸后来偶尔谈起过,我妈是南州知青,恰好在农村与我爸遇到了,后来就是电视剧《孽债》的情节了。我读初中时还想去找妈妈,但是我爸从来不正面回答我,一句话,就是不知道,或者就念诗,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我最烦的就是听我爸念这首诗,后来发展到每次听到其他人读这首诗就恶心的地步。?”

谈了美食,又各自谈家人,但是气氛始终无法完全回到黑河时代,总觉得隔了一层玻璃。

从餐馆出来,两人步行回鸿宾医院。吴小璐低着头,不怎么说话。到达医院门口,她轻声道:“这家医院院长是我在岭医大的老师,与我很熟,我把资料递给他,请他想想办法。”

侯沧海真诚地道:“你不要勉强。”

吴小璐道:“我尽量试一试,有可能行,也有可能不行。”

第一百一十二章 授权

与吴小璐分手以后,侯沧海一直在回想其神态。在江州之时,吴小璐对自己的心思完全表露在脸上,根本没有掩饰。今天相见,尽管她还是挺高兴,可是神情中明显藏着心事,对自己的态度也有细微变化。他敏锐地觉察到吴小璐与自己谈话时身体距离比以前也拉得远了。

侯沧海思考了一会儿吴小璐神情和身体语言,若有所悟。

自从熊小梅离开江州以后,他短时间之内不会再谈恋爱。他有时也在追问自己:“若是吴小璐真的向自己表示爱情,能接受吗?”提出这个问题后,他一直不能肯定地说接受。

回到二七公司后,侯沧海看见伟哥在办公室门,便走了进去。

“杨总,有个事给你汇报。”侯沧海是经过机关训练的,在平时可以称呼伟哥,但是在正式谈工作之时,还是用了正式称呼。

伟哥对侯沧海这个跑医院标兵很有好感,道:“什么事啊?”

侯沧海道:“公司分给我的任务是跑四个医院,从目前的情况来说,这四个医院临床推广基本上没有太大问题了,销售稳定。现在的问题是我不能无限制地与医生们见面,这得有个度,见面太频繁会惹人嫌。所以,有时经常没事可做。”

伟哥道:“你是嫌工作量轻了?”

侯沧海实事求事地道:“确实是吃不饱,这点工作量对我来说低了。”

伟哥沉吟道:“每个人都有固定的临床推广任务,如果把其他主管的任务划给你,都会有意见啊。”

侯沧海道:“我仔细对照我们公司的责任区和全市医院联系表,发现我们公司还有很多空白点,比如山南二院,比如私立医院,比如一些县级医院,这些我们公司没有进入的医院,我可不可以去试一试。”

伟哥道:“我当然希望开发得越多越好。这些医院之所以没有进入,肯定是有原因的。私立医院你就不要想了,根本没戏,毕竟肥水不能流外人田。山南二院,以前我发过话,谁能开拓出来,奖金十万,这没有变。至于一些县级医院,肉不多,不是我们的重点,我们确实没有辐射到。我们的战场还是在大医院,这是效率最高的兵家必争之地。”

侯沧海到伟哥办公室,主要就是想要获得公司授权,听到传哥如此说,问道:“杨总,我可否这样理解,凡是公司没有涉及的医院,我都可以开拓。”

作为二七公司在山南公司负责人,当然喜欢侯沧海这种工作努力又很懂事的人,他用饶有兴致的眼光看着侯沧海道:“当然,但是你要正式开拓时,还得提前给老段和我报告,开发费用要由老段审核。”

与此同时,在鸿宾医院院长室里,吴小璐进门后就关了门。院长马忠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知识分子,有点惊奇地看着在白天从来不到办公室的吴小璐,道:“璐,有什么事情,这样神神秘秘。”

吴小璐不说话,道:“刚才我在医院底楼遇到一个医药代表。”

马忠笑道:“这个医药代表是不是才入行,或者有点傻,居然跑到我们这里来了。”

吴小璐眼圈有点红,道:“他不是傻,他的名字叫侯沧海。”

马忠笑容就收敛了,道:“就是当时在黑河医院救你的那位。”

当时发生在黑河医院的事情,后来被江州市卫生局写成简报,上报到省卫生厅。省卫生厅厅长签了批示以后,在省内医院转发。能看到这份简报只有各医院的院级领导。马忠伸手拿出一个文件夹,在里面翻看一番,很快找到这份简报。再次这份简报后,马忠道:“侯沧海是政法委干部吧,怎么当了医药代表。”

吴小璐讲述了侯沧海母亲得肾病以后发生的事情,讲到后来,涕泪涟涟,道:“侯沧海两次救了我,我一直没有报答他。如今他落到这个地步,我想帮他。”

马忠背靠着椅子想了一会儿,道:“他是在哪个医院公司?”

吴小璐道:“二七公司。”

“这个公司还不错,你别哭了。让我想想办法。”马忠从办公桌面前绕了过来,伸手拿出一张纸巾,直接给吴小璐开了眼泪,又道:“我明天要出差,下午在卫生局有个会,没时间和侯沧海见面。等会我给赵院长交待,你让侯沧海直接找赵院长。我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你,侯沧海这个人能见义勇为,在众多警察和黑河医院医生无所作为时,将一个女临床医生从暴徒手中救出来,凭着这一点,我们各个医院都要支持他。”

得到肯定以后,吴小璐擦干眼泪,轻轻吻了吻马忠嘴唇。

在医科大学之时,马忠曾经教过吴小璐班级课程。他前些年一直醉心于学术,被同学们称为医学狂人,留给家庭的时间很少。结婚后与妻子关系不佳,不久就离婚,从此一直单身。遇上吴小璐之前,没有对其他女子动过心。遇上吴小璐时,马忠刚好四十岁。他被吴小璐明亮眼睛打动,拥有一个新家庭的**由然而生。虽然他与吴小璐的关系经过周折,总算有了一个好的结果。

因此,马忠特别珍惜与吴小璐的这一段感情。

吴小璐得到未婚夫同意之后,立刻给侯沧海打去电话。

这时,侯沧海刚好从伟哥办公室出来,得到了初步的开拓授权。

“沧海,我给医院吴忠院长谈了你的事情,他下午有会,明天要出差,所以没有时间见你,所以安排了分管副院长与你见面,你什么时间有空,可以直接到医院来找赵院长。”吴小璐为侯沧海办了一件实在事,心情愉悦起来。

侯沧海听得有些疑惑,道:“小吴,你在医院到底是什么职务?”

吴小璐脸上笑容收敛去,用平静的声音道:“医院马忠院长是我的未婚夫,我们新房已经买了,结婚证也办了,近期准备办婚礼。”

在黑河卫生院发生医闹事件以后,吴小璐随即辞职。从辞职到如今也不过四个多月时间,这让侯沧海很惊讶,有几秒钟不知说什么才好,过了一会儿,道:“祝你们幸福,届时婚礼我一定参加。”

吴小璐小声解释道:“马忠以前是我的老师。后来离开学校,被聘为鸿宾医院院长。鸿宾医院还有两个分院,秦阳有一个,黄州还有一个,总院统一采购药品。明天你过来吧,我带你去见赵院长。”

侯沧海道:“马院有什么具体交待没有?”

吴小璐道:“他一般不和我谈业务上的事情,今天是破例,但是也没有谈具体的事。”

放下电话后,侯沧海心情有些复杂。他随即将复杂心情抛在一边,思考如何开拓私立鸿宾医院。由于鸿宾还有两个分院,这就意味着如果开拓成功,效果非同一般。

侯沧海动起了脑筋。

按照二七公司制度,每开发一家医院,必然要申请开发费用和报销开发费用,后面要发生临床费用。

申请开发费用:在开发医院之前得做好基础工作,填写好将要开发医院的详细资料,越详细越好,一般来说,有以下几样,一是医院级别、床位、平均日门诊量,二是院长、副院长,药剂科主任,采购,库管,几个相关科室主任和学术带头人;三是竞争品种状况;四是预计进入以后的销量等。然后根据医院资料和预计销量申请开发费,经老段批准后,再报伟哥。

费用略有浮动,根据实际情况而定。

费用批准以后,根据开发进度领取

报销开发费用:申请下来的开发费用算是借款,挂在帐上,等医院开发成功,进了第二批货以后冲帐报销。

临床费:每个月月底查进销存,按实际销量领取临床费。

因为鸿宾医院还有分院,这就涉及到出差,出差有每晚一百的住宿补贴,还有每天六十块补助。

这些都是正规费用,但是侯沧海脑子里始终记得伟哥曾经对开发山南二院提出的十万元悬赏,他暗自琢磨:“既然开发山南二院要给悬赏,那么开发私立医院也应该要给出相应悬赏,应该找个办法巧妙地提出此事。”

侯沧海暂时没有向老段和伟哥汇报鸿宾医院有可能取得的突破,决定先与赵院长见面之后,才正式向公司提出此事。

次日,侯沧海换上新衬衣,将皮鞋擦亮,前往鸿宾公司。为了显得从容自在,他没有挤公共汽车,而是乘坐了出租车。下车之时,他按例要了出租车票。二七公司报销制度严格,没有公司规定的票据则无法报账,出行收集票据成了公司职员们的标准动作。

进了医院,侯沧海和吴小璐一起来到分管赵副院长办公室。

赵副院长对吴小璐很热情,对侯沧海态度也还不错。看罢了二七公司提供的产品资料以后,同意使用公司四种主品,只是价格需要下浮。

二七公司以前主要针对公立医院,对于私立医院如何推广没有现成方案。侯沧海迅速在脑里进行了计算,尽管价格下浮,但是按照鸿宾医院管理规定,二七公司需要支付的临床费用相应也降了下来。总体来说,二七公司并没有增加成本。

侯沧海与赵副院长商谈了细节后,回到二七公司准备向伟哥作汇报。

他在脑海中形成一个方案:准备提议建议一个不管部。

所谓不管部,就是现在二七公司明确不管的医院,由不管部来进行开发和维护。

侯沧海如今的主管是老段。他并非对老段有意见,只是在二七公司内自立门户后,能实现利益最大化。

这个方案在脑海中成熟以后,侯沧海首先找到杨兵商量。杨兵惊讶地道:“你在公司才一个多月,屁股没有坐热,就要当主管,这个不现实吧。”

侯沧海暂时没有公布底牌,道:“你知道我的情况,当个小业务员没有意思,要做就得做大。山南二院,我必定要将它拿下。还有私立医院,也至少得拿下两三所。这是另做一块蛋糕,并非动三个主管的蛋糕,应该不会有引起他们的反弹吧。而且,目前四个医院临床维护的利益我可以交出去。”

杨兵不停摇头,道:“你太激进了,到时钱没有赚到,在公司也就不能立足。”

侯沧海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就要赌一把。”

杨兵压根不信,道:“这不可能,你是瞎折腾。”

第一百一十三章 自立门户

杨兵来到二七公司有一年多时间。也就是说,他用了整整一年时间才赢得今天在二七公司的地位。此时,侯沧海才来短短一个月时间,居然就想要自立门户。这才杨兵眼里是天方夜谈。

侯沧海道:“不管是不是瞎折腾,我得折腾了才知道。当然,我到二七公司时间还短,经验不够,如果真的成立了不管部,以后肯定不会让找老段解决问题,你得全方位辅助我。”

杨兵道:“你这人被爱情和机关约束了好几年。你还记得在青树村的事情吗?当初杨胖子书记痛风发作,你居然还甘心当马夫。我当初看到你蹲下来背他时,被震动得七荤八素。现在我看清楚了,那几年生活并不适合你的性格。现在没有约束,你就变成无法无天的孙猴子。”

在大学时,侯沧海和杨兵就形成了固定的行为模式,总是侯沧海在前面冲锋,杨兵在后面扫尾,这种行为模式是基于双方的自我选择。此时到了同一个工作单位,依然延续了以前的格局。

与杨兵搭成共识以后,侯沧海立即开始着手给伟哥写请示。第一份请示是《关于成立不管部的请示》。写完请示后,他就给伟哥打电话。

下午,伟哥来到办公室。他看罢这份请示,感叹道:“这是我在二七公司收到的第一份正规请示,老段、老邱有什么事情,都是直接说一声,还是经过训练的机关干部懂得规矩。侯子,你真有把握能把我们都不做的这些医院做出来?”

“把握没有,但是值得一试。我还想有要一个政策,如果我能开拓一个南州中医院近似规模的中医院,是否也可以给奖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话很有道理。”

伟哥仔细打量侯沧海,道:“你是不是已经心中有数了?说说,到底是哪一个医院?

“伟哥应该知道我的家庭情况,仅仅按步就般这样搞,没有特殊手段,家里经济肯定越来越难。我得赌把大的,不动以前的存量,专门做增量。之所以有这个胆量,和我的经历有点关系。我在政府机关工作过几年,结识了不少朋友,趁着感情还没有生疏之前,让他们发挥点能量。”侯沧海将理由说得很含糊,又有意提供了一些让伟哥觉得有可能真实的理由。

这个方案对于伟哥来说是有利的,不管是张三还是李四,只要能把销售搞上去,他对总公司就能够交待,能够交待自然意味着利益能够保证。

“侯子很有锐气嘛,只要啃下来山南医院,奖金没有问题。以前说过的话,自然算数。”

“如果我能啃下私立医院,有没有奖金?”

“私立医院有大有小,不好定奖金。但是我们可以订一个年销量,若是达到三甲医院销量,给点奖金也没有太大问题。”

听到伟哥如此说,侯沧海退后一步,不再强调奖金。

伟哥又拿起报告看了看,道:“这个不管部的名字有点难听。”

侯沧海用这个名字的意图就是从制度上增加无限可能性,免得每次开拓新医院还得向伟哥请示,有了不管部这个名字,他就可以大张旗鼓地进攻二七公司没有涉及的区域和医院,这样才有可能博得最大利益。

他从另一个角度解释道:“我为什么要用不管部这个名字,就是明确不和前辈们争。到时伟哥甚至可以把三个主管前辈叫过来,如果他们想要开拓哪个医院,可以提前指出来。他们圈定的医院,我不会去碰。”

伟哥对侯沧海的态度还是满意的,抽了一会儿烟,道:“在具体操作上,我认为开发时间不能超过一年。开发成功后,由你继续临床维护。但是,一年时间到了,你没有开发成功,其他人都可以去开发。”

侯沧海讨价还价道:“两年,一年时间太仓促了。”

伟哥坚持道:“开发费用有限,我只能给你一年时间。”

侯沧海认可了伟哥的说法。

基本谈妥当了不管部的经营模式,伟哥将三个主管叫回来当面讲清楚。按照侯沧海预估的情况,这次调整只是涉及到增量,并未撬动他人利益,三个主管并非强烈反对。

老邱率先提出意见:“侯沧海到公司才来几天,本事没有学全,没有任何贡献,他现在和我们三人平起平坐,基本工资、补助难道也和我们拿一样多?这不公平嘛,谁都可以吹牛,难道牛吹得好就可以多拿钱?”他没有等到伟哥说话,又道:“他想开发医院,完全可以在老段领导下进行,为什么要撇开主管,这是对老段不尊重。这个人是野心家,是踩着老段肩膀往上爬。”

伟哥道:“我给侯沧海说得很清楚,先给一年时间,若是真能开发四个达到二甲水平的医院,那就可以给他主管待遇。你们都别不服气,我们这些年做下来,好啃的骨头早就被大家啃得干干净净,剩下的全是硬骨头,所以,啃下来一个都不错了,何况要啃四个。如果他一年真啃得下四个,你们别不服气,他就有资格拿主管的工资。”

按照医药代表圈子的规定,谁能开发,谁赚钱多,在圈子里地位就高,这个评判标准很简单。伟哥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三位主管也就没有其他话说。

散会之后,老邱又去撩拨老段。

老段回了句话:“侯子是吴建军和杨兵的同学,这两位在公司都是一把好手,我相信侯子绝对不会差。侯子有一股子狠劲,还真有可能把业务做起来。大家各做各的生意,他做得不好,我们看他的笑话就行了。他做得好,说不定还能帮我们两手。”

老邱酸溜溜地道:“侯沧海以前在政府机关混过,还真会打迷药针,把伟哥和你都迷住了,我就不相信屁股没有坐热的人能开发山南二院,还想要开发私立医院,真是做春秋大梦。”

侯沧海预料到自己弄出这个“不管部”会引来某些人反弹,但是他丝毫没有考虑其他人的意见。不管黑猫白猫,能逮到老鼠就是好猫,这句话对国人影响太大,特别是在二七公司这类需要在市场中求饭吃的公司,当自己当真做出成绩时,所有的废话自然会滚蛋。

晚餐时,侯沧海请杨兵、吴建军吃了饭。吴建军对侯沧海家庭底细了解得清清楚楚,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有把握在一年内完成四家医院的开发任务。他将疑惑藏在心底,等到杨兵出去吃饭时,又向侯沧海提出了做保健品的想法。侯沧海压根没有了解其保健品的想法,打了个哈哈,道:“我这是赌一把,是死是活还不知道,现在谈此事早得很。”

吴建军道:“你确实是赌一把,我估计这一把会赌输。不过赌就赌吧,大不了不做医药代表。经受过医药代表训练,转行做什么销售都能胜利。这一段时间我在外面跑业务,省电器公司还想挖我。”

吃过晚饭以后,吴建军有事,不愿意去山岛酒吧。

侯沧海和杨兵步行前往酒吧。

走进酒吧,钢琴声音扑面而来,将两个医院代表带入由音乐、灯光和青年男女共同构成的特殊气氛里面。侯沧海眼光在酒吧里四处寻找,很快在一个角落里看到姚琳。姚琳也看见了侯沧海,挥了挥手,邀请其过来。

姚琳对面还坐着一个壮实的年轻人,这人留着短发,一幅精明能干的模样。

姚琳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江海,一个奇人。”

侯沧海拱了拱手,笑道:“我最敬佩奇人。我有点好奇啊,奇在何处?”

江海道:“奇人不敢当,做的事情有点奇怪罢了。”

姚琳与侯沧海面对面而坐,借着不太明亮的灯光仔细地打量着曾经带给自己快乐的男子。她是一个独立女性,有着留学经历,在私人生活上有自己的原则。或者更准确地说,她是有着女权主人思想的女子,并不认为男女发生关系后,女人就一定归属于男人。有了这个想法,并不意味着她生活随意,相反,她对另一半很挑剔。从那一夜的表现来看,她对侯沧海感到满意极了。

杨兵平时是自来熟,总是能很好地引导陌生人见面时的气氛。但是他发现姚琳和侯沧海见面之时就仿佛多年老友相见,压根不需要自己这个“自来熟”来渲染气氛。

江海道:“我是商学院毕业的,目前从事一项啄木鸟事业,专门打假。”

侯沧海道:“我没有听得太明白,打什么假,为什么打假?”

江海眼睛冒着一种“炽热”的光,道:“当前消费品市场假冒伪劣横行,商家做广告也是乱整,不仅夸大事实,甚至颠倒黑白。我的事业就是啄木鸟事业,专门打假。我打假也不是乱打,有法律依据,根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四十九条规定,经营者提供商品或者服务有欺诈行为的,应当按照消费者的要求增加赔偿其受到的损失,增加多少,增加购买商品价格或者购买服务的一倍。”

侯沧海顿时明白江海的赚钱门道:“你是不是有意买假货,然后提出索赔。”

江海竖起了大拇指,道:“侯沧海是聪明人,几句话就明白了其中奥秘。你是医药代表,这个活不好干,有没有兴趣与我一起打假,既赚钱,又能清理市场。”

侯沧海原本就是胆大包天的角色,毫不犹豫地道:“没有问题。我的工作很自由,什么时候要行动,随时叫我参加。”

杨兵没有料到侯沧海在二七公司自创不管部以后,居然又轻易与这个不知道什么来头的江海混在一起,他站起身,伸手摸了侯沧海额头。侯沧海明白杨兵的意思,端起酒杯朝他举了举,又对江海道:“江海,最近一期啄木鸟活动什么时候搞,随时通知我。”江海用双手揉着太阳穴,道:“啄木鸟事业,最关键是寻找线索,还得有利可图,所以只能针对大型企业。”

侯沧海有过政法系统工作的经历,想起以前大型烟厂和酒厂请检察院帮着打假之事,不仅心中不动,但是他没有与江海合作过,不知其深浅,就没有讲出心中想法。

四人坐了一会儿,陆续又有三人过来,有两人认识江海,有一人认识姚琳,七个人换了一张大台子,聚在一起喝酒,天南海北胡乱聊天。这时,又有两个穿着时髦的女孩子走了过来。七人中有人认识其中一个女孩子,打招呼道:“张小兰,过来坐。”

来者是精于象棋的无影宗张小兰。这一段时间,她每天早上照例到清风棋苑等着快刀手,准备暗中调侃他。没有料到等了十几天,快刀手居然完全消失,不再出现在清风棋苑,这让张小兰觉得很不过瘾。

在山岛棋苑再次相遇,张小兰打了招呼,道:“这一段时间,没有到棋院下棋?”侯沧海道:“每天忙着做业务,没有时间去上网撕杀,偶尔在茶馆下几局过瘾。你是看棋谱的,水平怎么样,什么时候杀两局。”

“我是遇尔瞎看,没有什么水平。”如果交手,侯沧海肯定会轻易判断自己就是网上的无影宗,为了增加神秘感,她仍然隐藏着两人是网上朋友这个事。

侯沧海遇到的对手中,女棋手很少,更别说高水平棋手。当张小兰自称“没有什么水平”之时,他虽然说着你真谦虚的话,实际上也没有将张小兰当成象棋上的对手。他换了话题,道:“你爸在做什么,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张小兰道:“他是跑不完的工程,收不回来的欠款。我劝他,既然很多钱收不回来,干脆别做了。他总觉得不做工程后,队伍会散掉,所以还是硬着头皮接工程。他是顶着老板的名字,给别人打工。”

侯沧海与张小兰聊了几句后,又着重与姚琳聊华魏的事情。姚琳哀声叹气道:“出师不利,这几天没有丝毫进展。”

侯沧海道:“你到山南省电信局去过没有?”

姚琳道:“我找了几个处长,没有和局领导见面。”

侯沧海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还不如直接去找一找分管副局长,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姚琳道:“没有预约,如果被拒绝了,那真是太尴尬了。”

侯沧海道:“既然要做事业,脸皮就不能太薄,心理素质要硬。我们经常去陌生拜访,肯定会受到一些冷遇,但是与可能取得的成功相比,冷遇怕什么。”

姚琳忽然灵光一动,道:“那你陪着我去,做我的助手,给我壮壮胆子。”

侯沧海惊讶地道:“这样也行。”

姚琳眼光忽闪忽闪地道:“就这样定了,等会到我哪里去,我给你看基础资料。”

在酒吧里,他们这一桌年轻人越聚越多,大家聊到凌晨一点钟才结束。这一群年轻人有白领,有大学教师,最多还是经商人员,他们谈起财富来都闪着如狼一般的眼光。

离开时,侯沧海和姚琳上了一辆出租车。张小兰看到那辆出租车离开时,心里颇不舒服。她上出租车后,暗道:“侯沧海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他带女人离开,关我什么事情。哼,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出租车一路前行,这一次来到了姚琳的家里。姚琳洗浴前,丢给了侯沧海厚厚一本资料,让他也抱一抱佛脚。

“这些都要看,我恐怕消化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