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沧海主意已定,并不需要大家回答。他环视众人,一字一句地道:“我们不能在唐州让步,否则其他地区也会有样学样。我们在唐州打赢这一场硬仗,才能真正打开新局面。”

韦苇在京都发挥了“一不怕苦累二不怕丢脸”的精神,天天“缠”着相关司处负责人,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得到公正回报。原本以为此次风波已经解决,不料又横生枝节,她回到办公室,想起在京城受到的冷遇,不禁抹起眼泪。

杨兵进门谈事,见韦苇伏在桌上,双肩不停地抽动,便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道:“这事也算正常,用不着哭鼻子。侯子以前在做锁厂危房改造工程时,差点命都丢了。”

韦苇接过纸巾,开泪水。

杨兵以前觉得韦苇挺漂亮,长得也有特色,可是由于孙艺欣留给他的阴影太深,于是对漂亮女子敬而远之。今天见到哭泣的韦苇,他突然想起“梨花带雨佳人泪”几个字,觉得侯沧海的提议还真可以考虑。

第三百九十八章 布局

齐二妹和任强在沧海集团有两个位置,一个是实际享受的位置,能与侯沧海、梁毅然直接对话,有接近总监的虚拟受限股;另一个是明面上的位置,那就是监察和综合信息中心的普通员工。为了不引起怀疑,综合信息中心在保健液车间旁边车间办公室给暗组准备了两间隐蔽办公室,这两间办公室有行军床,也是齐二妹和任强临时住房。虽然简陋,胜在安全和方便。

眼见着开学时间一天天近了,任强心情越发烦燥,在办公室里如蒙了眼的驴子一样乱转。转的圈数多了,引起齐二妹干涉,道:“你别转圈了,有什么事情说出来,憋在肚子,会发酸发臭。”她在蹲守时极有耐心,坐在办公室无所事事,总觉得屁股下面有团火,坐不住,便来到任强办公室。

任强道:“我不想上学,必须得留在这里继续调查老谭。可是,退学就拿不到毕业证,没有办法给父母交待。”

“哦,你还有父母,得考虑这个事。我是孤身一人,什么人都不考虑。这就算是光棍吧。”齐二妹调侃道:“你不是精通刑事侦查学,怎么不能想出办法?”

“办法倒是有,装病休学一年。你说我们在一年之内能不能将老谭的根根底底挖出来。” 任强望着细鼻子细眼如邻家小妹般的齐二妹,下定了决心。

齐二妹肯定地点了点头。

得到齐二妹鼓励,任强来到侯沧海办公室。他等到侯沧海放下电话,郑重地道:“姐夫,跟你商量一件事。”

侯沧海道:“什么事情?”

“我想要休学一年。” 任强成为沧海集团综合信息中心暗组成员以后,这个暑假过得十分精彩,精彩程度绝对远超同班同学。他目前正在抓紧调查老谭,兴致正高,忽然让其停下来,自然十分不情愿。

“给我一个理由。”

“暗组为了对付一大恶人才有存在价值,等我大学读完,一大恶人已经完蛋了。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我想休学一年,参加调查,让老谭原形毕露。”任强低声哀求道:“姐夫,让我休学一年吧,反正我也无心上学。”

侯沧海早就料想到此点,道:“好吧,你自己想办法办休学手续。”

作为暗组成员必须要有极强生存能力,依靠“家长”作为拐杖绝不能成为暗组成员。在这个理念下,侯沧海和梁毅然为了让两个年轻人成熟,往往直接下达由他们自己完成的任务,至于如何达成任务,那就由他们解决。

还有另一点,侯沧海和梁毅然都觉察到齐二妹和任强之间有暧昧情绪在萌发,梁毅然对此抱不支持也不反对态度,顺其自然。侯沧海则暗中在支持,暗组毕竟有危险,若是任强有了爱人,或者有了孩子,那么他们行动会更加谨慎。

侯沧海还有更为隐秘的心思,想让任强先有一个后代。当初任巧一直单恋自己,而自己并未对其有情人式回应,让其带着遗憾离开人世间。若是自己是浪荡子,与任巧有过幸生活,那么任巧离开或许不会那么遗憾。这个心思很怪异,只能自己想一想,绝对不能给任何人说起。但是这个心思产生以后,便会潜移默化地影响思想和行为。

得到姐夫允许,任强欢天喜地离开了侯沧海办公室,找到杨兵。在任巧日记里,出现得最多的是侯沧海,其次便是杨兵名字。任强来到沧海集团之后,除了侯沧海以外,就和杨兵私交最好。他找到杨兵,请其帮忙走走后门,到医院去弄一份足以休学又没有太多后遗症的病历。

任强刚离开,以前担任江南地产的工程科科长戴双瑞又来到办公大楼。保安登记给办公室打电话询问以后,这才将戴双端放进办公楼。

黑河房地产紧锣密鼓地开始启动,当前最紧缺的还是各类专业人才。人事部门专门委托猎头公司寻找合适人才,进展不是太顺利。真正人才不愿意到位于江州的民营企业,愿意到沧海集团房地产部门的人往往又不是真正的人才。侯沧海从心底里想要将总部搬到山南省会,各种原因交织在一起,只能暂时留在江州。他已经打定主意,等到翅膀长硬以后,时机成熟便搬往南州。在目前可以先将沧兰研究院安置在南州,这种方式不引人注目。

侯沧海从办公桌后面出来,与戴双端握手。

“侯总,我来投奔你。”戴双端长期跑工地,习惯于有话明说。

“那肯定欢迎。等会你找杨兵,由他统一安排。”侯沧海又问道:“你前一段时间回到路桥公司,为什么突然要离开?”

戴双端道:“侯总不是外人,我就说实话了。你离开江南地产以后,张总和杨局长就离婚分家,张总转行到煤矿,其他产业交给了杨局长。我搞建筑出身,到煤矿没有用武之地,所以到了杨局长那边。”

“我岳母那边业务挺多。”

“实不相瞒,杨局长很能干,能拿到工程。但是她确实不是做企业的人。我们中标了一条公路,最重要的一段要求双层钢筋。杨局长为了照顾关系户,将这一段公路分包给一个资质和技术水平都不够的企业。这家企业仗着关系硬,根本不听我们工程科的招呼。他们把双层钢筋偷工减料为单层钢筋,造成的结果是工程才投入使用,公路就出现大问题,不少地方开了指拇粗的大口子。目前省交通厅追责,要求整改,影响很坏。这事我已经尽力了,弄成这个样子,确实没有办法在杨局长的公司继续做,而且也没有兴趣在那边做。我做得最舒服的工程就是高州锁厂危房改造工程,一切以质量为龙头,其他的事情老板都能顶住。”

戴双端积累了满腹怨气,在侯沧海面前也不掩饰,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岳母杨敏一直以来都用俯视的心态对待企业家,觉得张跃武的江山一半是自己打下来的,忽视张跃武在管理企业时发挥的核心作用。正是这种心态让她在家庭中变得专断,也为夫妻分手埋下隐患。如今杨敏独立出来做企业,这才发觉做好一家企业真的很难。不仅仅是处理人际关系,还要涉及复杂管理。

侯沧海对岳母管理的路桥公司现状有所耳闻,与戴双端详细聊了一会儿,对路桥公司前景不抱太大希望。他准备抽时间找岳母谈一次,做企业毕竟和做官员不一样,产品永远才是第一位。

老戴技术好,又不挑事,给杨兵和陈杰都留下好印象。因此,杨兵和陈杰都对其到来持欢迎态度。 陈杰是房地产部门的掌门人,更是欢迎戴双端到来,在办公室直接发话:“以前在江南地产工程科的那几个小伙子,你给他们发信息,沧海集团随时欢迎他们。”

以前工程科技术员大多到了杨敏旗下,杨敏是侯沧海岳母,侯沧海自然不好开口挖墙角。陈杰没有这个顾忌,直接开口就要挖杨敏旗下公司墙角。

“这个没有难度,以前在江南地产时,张总是董事长,侯总是总经理,现在更没有区别,两人已经是一家人了。我这次过来投石问路,现在看来,他们都应该过来。” 戴双端取出手机,立刻给以前江南地产的技术员打电话,很快就有了回应。

陈杰正愁手中没有可靠技术人员,突然就掉下一个大馅饼,自然喜出望外,定在晚上与江南地产愿意过来工作的工程技术人员吃饭。他拨通电话,想请侯沧海和张小兰一起参加。

侯沧海接到电话,道:“不巧啊,今天表妹和表妹夫要回学校,我到舅舅家吃饭,已经答应了他们。吃饭的事不急嘛,等到他们到位以后,再一起吃饭也不迟。”

晚餐原本可以在江州面条厂食堂,周永强坚持要在家里请客,免得被老工人们指责借外甥的光占集体便宜。周永利、侯援朝、杨永卫、侯水河以及小溪小河也特意赶了过来,十二个人将两室一厅的小屋挤得满满当当。

侯沧海和李天立在封闭阳台上聊天。

李天立如今也在沧海集团拿工资,工资不低,还有虚拟受限股。他相对比较自由,不用到公司上班,对外职务放在电子商城,主要是提供技术咨询。

“最近有什么新发现?”

“我原本想进入他们公司,没有成功。他们技术挺好。乌天翔在这一段邮件发得很少,不活跃,没有什么营养。”

“乌天翔是杨永卫的投资人,这事绝对不能在我和梁毅然之外的其他人面前提起半句,包括红蕾、小兰和水河。”

“放心,我知道轻重。”李天立如此说并非虚言,上一次开外挂时,他侥幸跑掉,但是主持外挂的师兄没有那么好远,被判有期徒刑一年。这事让李天立一下就成熟起来,确实是真心懂得轻重,明白这事要泄露出去,真不是闹着玩的。

侯沧海前次跟随着乌天翔操作岭西矿业和山南建材,大赚一笔,更准确说发了一笔横财,这对启动保健液厂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他一直有些纳闷,为什么乌天翔弄了两笔钱就停止活动了。最近黑河房地产正在启动,需要投入大量自有资金,侯沧海感到了压力,因此又将目光移到了乌天翔身上,如果乌天翔只是做投资,不再操作股票,那真是一件遗憾的事情。

乌天翔之所以按兵不动,也是有特殊原因。

在南州城市水体公园旁边有一个别墅群,住着南州真正有钱人。军师老谭独自来到此处,走进最高端的一套别墅。这是乌天翔所住之处,是其工作之地,也是圈子内朋友时常聚会之地。要进入这个圈子并不容易,非富即贵,而且要知根知底。

乌天翔问道:“老谭,你当真下定决心跟我操作?”

老谭点头道:“我一直在劝老熊离开以前的生意,老熊也有此意,只是没有找到合适机会。天翔是从华尔街回来的,前两次操作让大家赚钱了,我们相信你。这也是洗白上岸的机会。”

一大恶人团队里面分成两派,一派是以李清明(也就是以前的方铁头)为代表,习惯于用老手法操作以前生意,他们如今盯上了张跃武打造的煤炭王国,准备将这块肥肉吞进去,这是实业派;另一派是以洪虎和乌天翔为代表,成立了投资公司,准备将集团漂白,进入上流社会。

两派互不服气,暗自较劲。

在老谭鼓动下,丁老熊准备两边投资,一部分钱投到李清明那一派,另一部分钱投给洪虎和乌天翔。老谭近年来一直在下一盘大棋,这一局大棋初步收官,斩获极大。

乌天翔道:“筹到多少钱?”

老谭道:“3个亿吧。”

“暂时够了。”乌天翔又道:“不知你注意到米国金融形势没有?”

老谭摇头。

乌天翔道:“做大生意必须要有国际眼光,世界是平的,米国打个喷嚏,全世界都要感冒,必须得跟进研究,否则看不准大势。今年2月,汇丰银行宣布北美住房抵押贷款业务遭受巨额损失,4月,米国第二大资级抵押贷款公司新世纪金融公司申请破产保护,紧接着三十多家次贷公司停业,就在这个月,米国第五大投行贝尔宣丰旗下两支对冲基金倒闭。我以前在华尔街的朋友预料到肯定会有影响世界有大事发生。”

老谭是老江湖,对国外金融完全不懂,听得一愣一愣的。

乌天翔道:“现在股票行情太好,不值得投资了,但是,机会马上就要来到。刚才我说过,米国打个喷嚏,全世界都要感冒,我们要等待时机,等到传染病来到国内以后,低价大举杀入我选中的股票。这一战后,老熊叔以后绝对不想再去挖砂开夜总会了,那个行业档次太低。”

第三百九十九章 压力

远在米国发生的金融事件让乌天翔觉察到了危机,也发现了机遇。他手握重金,如老鹰一样在空中盘旋,等待猎物出现。

对于国内煤炭行业来说,大洋彼岸的腥风血雨还没有吹过来,最多在太平洋上空缓慢移动。

从七月开始,山南煤炭行情又开始上扬。此次价格上扬原因和主要煤炭产地不断发生矿难有直接关系,“5?18”矿难及此后不断发生的矿难,致使三晋省煤炭资源偏紧,煤炭出矿价格持续上涨,带动全国性煤炭供求关系偏紧、价格上涨。

多数地区炼焦煤价格相继上调, 部分地区上调100元/ 吨以上,市场交易焦肥精煤平均价格比年初上涨85.5 元/ 吨、增长12.8%, 配精煤平均价格比年初上涨95.5元/ 吨、增长15 .6%。

价格快速上扬,对于煤老板是绝对福音。张跃武坐拥七个煤矿和一个炼焦厂,睡着了都在赚钱,而且是赚大钱。每天下班之时,财务都要过来送一张表,这张表很简单,就是今天实赚多少,这上面的数字经常让张跃武眼皮跳动。

眼皮跳动的原因很简单,这一块大肥肉实在诱人,暗中有野兽在觊觎。

李清明便是觊觎者之一,其回归后便紧盯这块肥肉。在他心目中,不管张跃武钱再多,骨子里软弱,仍然是可欺之人,如果不把张跃武煤矿弄到手,那真是暴殄天物。他虽然在战略上藐视张跃武,在战术上还是很重视,如今张跃武人多钱多,与市政府黄德勇关系不错,从他嘴里夺食,必须得讲究方法,心理战、暴力战得轮番使用,最终达成目标。

就在乌天翔在与老谭密谋之时,李清明、乌勇和马文昌在山庄再次见面。

乌天翔回国后形成一大恶人团伙中的新势力,玩金融,很高端,活动地点在乌天翔别墅。

李清明还是老传统,重大事情便到山庄聚会。

这一段时间他们聚会频繁,被麻贵发现了异常。麻贵通过翻看王沟煤矿以前的老视频,已经将李清明和方铁头联系在一起,预感到肯定会有大事情发生。麻贵是谨慎之人,很多事情记在心里,原本想将自己的判断卖一个大价钱,结果其判断随着意外坠楼死亡而永远消失。麻贵之死对张跃武的煤炭王国以及沧海集团带来深远影响,这是后话,在此暂且不提。

李清明看了张跃武所属煤矿的产量,倒吸一口凉气。

马文昌道:“房地产、重工业都对煤炭有强烈拉动作用,这个趋势一年两年不会变,所以煤价肯定还要涨。就算明年电力行业煤耗指标下降幅度较大,也不影响这个趋势。现在张跃武占了七个好煤矿,肥肉都被他吃尽嘴里,我只能干瞪眼。”

马文昌手下护矿队和张跃武手下的护矿队打了几次,没有占到便宜。正因为此,马文昌这才准备依靠李清明这帮人的力量。

看到张跃武煤矿产晶,李清明觉得乌天翔玩得太虚了,不仅风险大,远没有直接拥有煤矿来得踏实。以前他直接控制王沟煤矿,由于没有管理煤矿经验,出了大事。这一次他准备利用马文昌这个内行管理煤矿,这样不至于弄出王沟煤矿那种大事。

李清明道:“张跃武如今也算一方人物,我们要和他斗,必须要事出有因。事出有因,真要打出了人命,最多就是经济纠纷,不会让政法部门往黑社会上靠。你的矿和张跃武的矿相邻,那就越界开采,制造矛盾,打起架来,只能认定为经济纠纷。”

高州是山地,煤炭行业发展之初,因为技术水平、测量手段落后,往往不知不觉就挖到别人那里了,越界开采是常事,打架也寻常,这是高州煤矿普遍都有护矿队的原因之一。

马文昌为难地道:“张跃武养了一帮人,打架凶,我没有占到便宜。”

李清明道:“不管张跃武有多凶,就是要找他们的麻烦,不停打架,让他们受不了。”

马文昌道:“只靠打架,恐怕解决不了问题。”

坐在一旁的乌勇道:“真要解决问题,不是一天的事情,还得辅以心理战。我们两家如今合股,你的事情也就是我们的事情,最后肯定会让张跃武滚蛋。你以后的任务就是管好煤矿,不能出事。”

此次会面当天下午,张跃武手下护矿队和马文昌的人马针对越界开采问题爆发了冲突,这一次冲突强度明显比以前更严重,双方各有人受伤。高州是产煤大市,在山区煤矿集中的地方发生类似打斗比较常见,只要打架双方不报案,当地派出所就懒得管理。

张跃武在心理上接受了这类冲突,将护矿队受伤队员送到医院,又发了奖金,此事便作罢。他在职工面前表面上风清云淡,内心实则相当紧张,担心家人受到伤害。当年一大恶人发出致命威胁时,张跃武将女儿送到国外。这一次张跃武也想要采用相同措施,准备让吕思涵带着儿子张小汉出国。

决定出国后,张跃武带着一家人来到江州面条厂,与女儿、女婿见面。

江州面条厂正在朝天上的街灯转化,变成了一个大工地,施工主体是来自高州锁厂蒲小兵的施工队,另外有部分小型土方工程则外交给包方来操作。尽管侯沧海不喜欢包方通过斩断陈天岛手指的方式来交投名状,可是当包方斩掉陈天岛手指以后,包方肯定就能获得一些工程。侯沧海坚持了一个原则,在包方公司没有获得建筑三级资质时,绝不拿技术活给他。

吕思涵不懂外语,并不希望出国,可是想到安全问题,最终答应到国外居住,等到国内安全问题解决时,便立刻回来。她与张小兰见面时,一直强作欢笑,眼中的茫然却是难以掩盖。

张小兰是很理智对待吕思涵,谈不上厌恶,也没有感情。她却挺喜欢比自己小了二十来岁的弟弟,将张小汉抱在怀里,逗他玩,道:“小汉到国外去住几年,回国以后至少英语口语问题算是解决了。”

吕思涵叹息一声,道:“英语倒是学会了,恐怕以后汉语说不利索。”

张小兰安慰道:“煤矿不会永远往上涨,行情迟早会落下来。我找机会劝一劝我爸,及时抽身,钱赚到一定程度后,对我们生活影响就不大了。”

张跃武继续和侯沧海在江州面条厂工地散步。张跃武做了几年煤矿,资产急剧增加,但是快乐没有跟随着增长,压力呈几何倍数增长,有来自经营上的压力,有来自大政策和大形势的压力,有来自黑恶势力的压力。

这些压力如张开着的一张张血盆大口,稍不留意,就会将张跃武连骨带肉吞下去。

一大恶人发出死亡威胁,又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这让张跃武和侯沧海都感到为难。若说是正大光明打一场,他们并不怕惧一大恶人。最难办的是一大恶人是黑恶势力,黑恶势力可以违法犯罪,可以不讲任何规则。张跃武和侯沧海是正当商人,有太多手段不能使用,这才束手束脚。

“把吕思涵和小汉送走,这是对的,免得成为软肋。”侯沧海最近一直在观看麻贵留下来的视频,除了找了一个老谭外,并没有太多有价值的情报。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山庄近期来往车辆明显增加。

“兰花花能不能跟着去米国?吕思涵文化不高,没有出过国,这是一个大问题。她们三人在外面,我才没有后顾之忧。”张跃武试探着开了这个口。

侯沧海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伤痕,道:“其实也行,让兰花花过去住一段时间,顺便帮公司招一些可用之才。”

张小兰得知这个方案以后,态度非常明确,道:“我不去。”

侯沧海劝道:“你爸也是为了你的安全。你要正确理解。”

张小兰态度坚决地反对道:“我的安全重要,我弟的安全重要,难道你和我爸的安全就不重要?要走,我们一起走。而且,吕思涵到国外,根本不需要我去照顾,花点钱,请个当地华人陪伴,很快就可以渡过难关。我平时在工厂,很少外出,外出还有冉姐跟着,不会出事。我不相信在二十一世纪的山南,一大恶人还能为所欲为。”

侯沧海道:“虽然理论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是我们确实禁不起任何损失,特别是你和小汉,绝对不能受到任何伤害,你要理解我和你爸的一片苦心。”

张小兰恶狠狠地道:“我不去,要走一起走。”

沧海集团正在爬坡上坎的关键时刻,侯沧海这个掌舵人根本不可能在此刻离开,离开的结果就是集团分崩离析。

得知女儿选择,张跃武无可奈河,深觉无奈。在客厅的四人陷入了微妙的尴尬之中。

楼下传来吵闹声,一直不停。侯沧海走到门口,站在走道上查看。保安队长安喜桂上了楼,道:“侯总,参加集资的工人想要见你?”

“让他们找小团姐。这件事情,我们集团没有办法解决,只能等着公安破案。” 侯沧海知道此事无解,不愿意浪费过多精力。再加入受到张跃武忧伤情绪影响,

保安们就将参加集资的工人拦在楼下,小团姐和面条厂张厂长赶了过来,好说歹说将工人们劝到面条厂大会议室。

如今冠雄公司群龙无首,所有钱款和账册不翼而飞,公安已经立案,正在紧急追捕马海军。工人们前些天还抱着侥幸之心,如今所有侥幸的肥皂泡皆破灭,这些家庭刚刚勉强脱贫,又上当受骗陷入了灭顶之灾,不仅全家财富投入到深渊,还将从亲朋处借来的财富全部投入进去。他们明知道这事和集团无关,集团当初为了让他们脱离非法集资还曾经发出“集资和工作”只能选一个的威胁,可是到了绝望到极点之时,还是想寻求集团帮助。

工人们垂头丧气地跟在小团姐身后,脚步沉重,腰背弯曲,好不容易凝聚的精气神完全被击垮。侯沧海在走道上看得难受,想了想,又去敲开杨兵的房门,请杨兵代表集团作一些安抚工作。

六指一直在和安喜桂聊天,当张跃武、吕思涵和张小汉下来时,立刻跑向小车。侯沧海眼尖,发现六指腰间衣服鼓鼓囊囊,肯定臧着武器。六指在上车前,朝着楼上的侯沧海和张小兰招了招手。

张小兰看着父亲越野车远去,怯生生地问道:“我爸肯定希望我能陪着吕思涵和小汉到米国去。我拒绝他,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

侯沧海握着妻子纤柔的手,道:“你已经很大度了,这种情况下,很多人都不会接纳搞散自己家庭的女人。你不必自责,也不必给自己加上太多的职责。”

“我是心疼我爸爸,这些年,他明显老了 。我也心疼我弟弟,这么小离开祖国,会变得没有根,成为浮萍。”张小兰将头依在丈夫肩膀上,道:“我今天是不是有点多愁善感。这种情绪不行,明天我到唐州,既然有了两部委文件,我的想法就是大张旗鼓打官司。得罪唐州那些当官的也不怕,大不了以后退出唐州市场。破釜沉舟,说不定就能峰会路转。”

侯沧海支持了这个方案。

半夜,侯沧海和张小兰搂在一起进入梦乡。杨兵过来猛敲房门,敲得很用力,咚咚声传了很远。

听到如此大声的敲门声,侯沧海跳下床,顺手拿起放在床边的特制皮带,将开关打开,露出锋利的刀刃。

杨兵脸色凄惶,声带发紧,道:“集资人上吊自杀了。”

侯沧海道:“几个?”张小兰听到此言,喉咙一下就收紧,出不了气。

杨兵道:“一个工人自杀,悬在厂房梁上。脚下是遗书,说是败光了家里钱,对不起家人,以死谢罪。巡查保安发现的,认出是下午来综合楼的工人。没有通知家属,先给我打电话。”

这时,梁毅然也接到电话从房间出来,满脸严肃。

侯沧海、杨兵以梁毅然等人赶紧往厂房赶去。张小兰稍有犹豫,还是跟了过去。保安守在厂房门口,封锁住消息。

已经停止生产的厂房大梁上悬挂着一个中年人,身穿面条厂工作服。

侯沧海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转过身,道:“先保护现场,不要破坏,通知辖区派出所,再通知家属。”

几个高管坐在厂房,相对无言。保安站在门外,等待公安过来勘察现场。侯沧海取出一句烟,自顾自抽起来。张小兰伸手接过香烟,哆嗦着点燃。点燃后,她用力吸,不停咳嗽。黑暗中点点火星闪烁,隐约可看见张小兰苍白的脸。

第四百章 对抗

公安很快来到现场。

勘察完现场,家属被带进厂房。家属们悲痛万分,哭声如诉如泣,又如狼嚎般凄历,在空荡荡厂房里回响。越来越多的工人和家属在现场围观,他们没有如往常那样议论纷纷,享受意外事件带来的快感,皆沉默不语。非常熟悉的同事以如此悲惨的方式结束人生,让大家感同身受,给心灵带来极大冲击。

张小兰平时不吸烟,在特殊情况吸下这支烟,让她不停咳嗽。

梁毅然带着保安队长安喜桂,站在围观人群前,道:“大家回去吧,公安在这里处理。”一个工人问道:“梁总,到底是怎么回事?”梁毅然道:“最后要以公安部门下的结论为准。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自杀的可能性最高。”

江州面条厂是封闭环境,很难藏得住大秘密,工人们都知道这是非法集资闹出来的烂事,将心比心,多数人都觉得一死了之倒是一个痛快选择,至少不用归还借来投资的钱。

遗体被运走以后,工人们也就散去。

在厂区的高管们来到小会议室,商量善后事宜。

杨兵是集团大内总管,在这种时候,原则上由其提出方案。看到挂在梁上遗体时,他就一直在心里推敲处置此事的方略,建议道:“这事从本质上与集团没有关系,但是山南传统人死为大,建议等到公安结论出来以后,给予适当补助。不是赔偿,是出于人道主义的补助。”

下午工人们来到综合楼反映诉求,若是自己出面沟通,会不会出现这种惨事?这个念头在会前一直如毒蛇一样盘在侯沧海脑海里。进入小会议室,侯沧海把这个念头狠狠地踢出脑海中。

他态度坚决地道:“我提两个意见,监保中心负责配合公安调查,这一块由梁子负责。善后工作由小伟哥负责,我说一个原则,参加集资的工人全部都是成年人,他们自己做出的决定,肯定要由自己负责。沧海集团不能额外补助,按照厂里制度,参照因病死亡,该给多少就给多少,不能多给一分钱。不是我心肠硬,制度如此,不要随便开口子。但是,我们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不做,我建议办一个夜校,集团中层以上干部轮流到夜校上课,让工人们开阔眼界,增长见识,不至于轻易被蒙蔽。夜校是强制性的,该去不去等于旷工。我们就只能做到这一步,弱者并不天生有理,他们必须为他们的选择付出代价。”

张小兰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惨烈”的非正常死亡,心理同样受到了极大冲击。她原本想着用巧妙办法给参加集资工人某种援助,听到丈夫之言,立刻明白自己犯了“心软病”,文艺清新小青年可以犯心软病,大企业管理者必须是“霹雳手段,菩萨心肠”。

侯沧海几句话,统一了大家思想,然后各自按职责处理。

侯沧海定下大原则,杨兵在具体处理时还是选择更加温和的执行手段,委派小团姐代表江州面条厂领导在深夜安抚自杀者家属。

上班以后,生产继续进行,厂区内外秩序井然。

厂区内悄然多了几条警示标语——唯奋斗者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在张帖栏里有了第一期沧兰讲堂夜校班开课的通知,原则上每个工人在每年都要参加一期夜校学习,是否参加夜校学习将成为年终考核的课目之一,并且参加夜校学习将获得学习基金。

中午时分,侯沧海和张小兰单独在寝室吃饭。李前宏特意准备了浓稠的番茄牛尾汤,亲自送到寝室里。他将牛尾汤放下后,用手在围腰上搓了搓,道:“唉,昨天的事,心里不好受。”

侯沧海道:“你认识他?”

李前宏道:“怎么不认识,以前还是邻居。他这人一直比较偏激,钻进牛角尖就出不来。唉,有一个事不知当说不当说。他们家来了些亲戚,准备找公司要说法?”

张小兰惊讶地道:“为什么要找公司要说法?公司为了劝说他们退出集资,苦口婆心做了好多次思想工作。他们若是真要闹公司,那真是没有良心。”

李前宏道:“我就是听了一耳朵,没有听得太清楚。他们家亲戚有一个小孩应该是学法律的,恐怕要在鸡蛋里面挑骨头。”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逝者家属若真要挑骨头,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侯沧海对此倒看得很开,不停安慰生气的张小兰。生气归生气,番茄牛尾汤挺好喝,侯沧海和张小兰各自喝了两碗。喝完了汤,侯沧海再次劝说妻子到米国去建立沧海集团办事处,张小兰态度坚决地拒绝了丈夫请求,理由很简单,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不能各自飞。

妻子态度坚决,侯沧海也就没有硬劝。

张小兰午休之时,侯沧海将冉仲琳叫到办公室。

问了一些冉仲琳的基本情况后,侯沧海道:“我有一个想法啊,还没有和你商量。今天特意征求你的意见?”

“侯总有什么吩咐?”冉仲琳很满意当前工作,听到侯沧海说法不禁有些紧张,担心自己工作没有做到位而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高薪工作。

侯沧海道:“我和山南二院比较熟悉,昨天和一个朋友联系了,她帮助我联系了山南医院骨科最好的教授,想送你儿子去彻底检查。沧海集团建有一个董事长基金,其实就是我来使用,我准备使用这笔钱,支付你儿子的治疗费用。”

山南二院是山南最好的医院之一,特别是骨科相当有名,只不过治疗费用很高,冉仲琳带着儿子去过两次,又放弃。

冉仲琳没有想到侯沧海会主动提出此事,愣了愣,道:“我儿子病情特殊,要用全套进口材料,当年报价一百二十万。我一直在筹这笔钱,还差五十来万了。”

侯沧海微笑道:“我知道你儿子的病情。目前质量最稳定的是德国产品,全套产品一百四十万。我已经派人给医院衔接,让医院那边预定。但是要等到你儿子去检查以后,把数据给厂商,他们才能开始按数据制做。大约前期有六十来万,三年后还有八十万,分批操作。”

“侯总,谢谢你。这笔钱可以在我以后的工资中扣除。”

“工资就不用扣了,你有虚拟受限股,以后分红之时,用分红款来抵这笔钱。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此事绝对保密,否则会让其他员工觉得不公平。包括张总,你也别提。”

冉仲琳从胸口到喉咙都开始发紧,有一阵想要哭泣的冲动。她意志力坚强,没有让情绪蔓延,道:“侯总,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不管你得罪了什么人,有多大危险,只要治好我儿子,我这一百多斤就交给侯总和张总了。我想要知道一些细节,以便作好防范工作。”

“你以后作预案时要考虑对方有枪的情况,一般他们不会使用,但是小心无大错。另外,不能让小兰落单,时刻都要跟随。下午她要到唐州,除了你以外,还另外派一辆车,朱强跟在身面。他是从山地快反旅出来的,听你指挥。”侯沧海再次叮嘱道:“今天我给你谈的事情要保密,不能让小兰知道,免得她紧张。你要把握一个原则,内紧外松。”

接受了任务,冉仲琳即兴奋又紧张。兴奋又多过于紧张,做为母亲,儿子就是她的生命,如今侯沧海愿意让儿子使用一百四十万的好产品,自己这条命交出去也无所谓。

用重金安顿了冉仲琳,侯沧海方觉心安。他忽然想起了昨天轻生的员工,内心有些苦涩。自己为了小兰安全,可以花去巨款为贴身保镖的儿子治病,却不愿意资助受骗的工人。难道自己成了“资本家”,心肠就真的变硬子?

这种想法只是一晃而过,没有在脑海中过多停留。他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是对的,天助自助者,你弱并不意味着你有理。但是从总体上来说,整个集团的基础员工还处于贫穷阶段,遇到重大疾病或重灾祸时的抵御能力相当薄弱,侯沧海决定成立一个内部互助基金,号召所有员工自愿捐赠,救助遇到过不了坎的员工。这个内部互助基金仅限于沧海集团内部,不对外募集资金,也不对外捐赠,算是内部一种救济措施。

作为公司掌舵者,具有相当大的决定权,能够基本不受阻碍地实现自己的意志,这也是侯沧海艰苦奋斗收获的红利。

当张小兰午休起床时,侯沧海已经在向宁礼群安排此事。

张小兰昨晚看到悬于梁上的工人,心理受到极大冲击,在午休时接连做恶梦,梦中一直有恐怖场景。她得知丈夫设想,大力支持。

侯沧海让宁礼群稍等,送妻子到楼下。他的目光与冉仲琳交错,互相点了点头。

两辆小车带着谈判团队前往唐州,张小兰坐在后一辆车的后排司机背后位置,冉仲琳坐在身边。前边是另一个年轻工作人员。

来到唐州,住进唐州大酒店,张小兰召开谈判组工作会,分析形势,制定对策。

次日,张小兰给唐州分管副市长秘书打电话,要求与分管副市长会面。下午,张小兰来到了分管副市长办公室。

前一次王市长带队来到唐州,与唐州分管副市长吃过两次饭,张小兰因此认识了这位挺干练的副市长。进门以后,张小兰先是送了一块从江州河边捡来的淡红色鹅卵石,热情地笑道:“刘市长,这是纯野生的江州大河石头,我在江边散步偶然间发现的。”

刘市长是鹅卵石发烧友,收集了不少来自各条河流的鹅卵石。他拿起石头端详了一番,道:“确实是江州菊花石,这枚石头挺漂亮啊,小张多费心。”

闲聊几句后进入正题,张小兰将两部委文件复印件送给刘市长,又报告了唐州药监局提出的要求。刘市长对此事心知肚明,故意装作不知道,等到张小兰讲完基本事实,道:“药监局同意你们销售,这不就行了。至于改个标签,不是大事,你们改了就行。”

张小兰委婉地道:“报告刘市长,改标签不是小事,对于沧海集团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大事,会引起市场连锁反应。董事会经过研究,决定不能改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