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明明不渴,却点头道:“要喝水。”江蕙倒了温水给她,她捧着小杯子半天抿不了一口,时不时的看向安远侯,也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

江蕙和江峻熙面对面坐着,时不时相视一笑,却极少开口说话。

江峻熙目光中有浓浓的父爱,也有淡淡的哀伤。父女相见固然是喜悦的,但分离多年,没有亲自抚养女儿长大,这其中的辛酸痛楚,不足为外人道也。

江蕙和父亲多年没见面,重逢之后本来还是很激动的,被阿若打断之后却蓦然添了些异样的感觉,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和父亲说些什么了。

“怎么不说话呀?”阿若转着手中的小杯子,奶声奶气的问道。

“此时无声胜有声。”江蕙回过神来,微笑告诉她。

“啥意思?”阿若不懂。

“闷闷无声比有声音更感人。”江蕙道。

阿若打个呵欠,“我没听懂。”

江蕙见她实在困极了,便轻轻拍她,哄她睡觉,“阿若困了,快睡吧。明天起床你还要和苗苗、蓉蓉玩耍,还要蹓灰灰,要养小黄黄们,好多事等着你做呢。”

“唔。”阿若眼睛不知不觉闭上了,含混的答应了一声。

灯光下,小女孩儿的睡颜恬美天真,惹人怜惜。

“蕙蕙自己还是个孩子,却要照顾起小孩子了。”江峻熙心疼女儿。

江蕙低头看看熟睡的阿若,爱怜横溢,“爹爹,她是我妹妹,我看着她出生,看着她长大,现在我娘和我继父不在她身边,阿若只有我了。”

江峻熙握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

江蕙觉察到他的异样,忙道:“爹爹,有些事情不便在信里说,我还没告诉您呢。我赶到悬崖边的时候,看到一根粗藤…”在屋里四处看了看,目光落到窗台上放着的一株松树盆景上。江峻熙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取了盆景放到桌上,江蕙轻轻将盆景放倒,取刀在树上划了一道,“爹爹,您把这树拽下来。”江峻熙依言用力,因为有江蕙方才用刀划的那一道,这松树便在那个断裂了,断裂处上方端口是整整齐齐的,下面却完全不是。

“张伯伯生气,踹飞一块大石,石下露出一根粗藤,大概就是这样的形状。爹爹,我一看到那粗藤便心中狂跳,穆王府的人大笑着过来了,我把阿若塞到张伯伯怀里,让阿若装哭,然后从张伯伯腰间抽出剑,好像发了疯一样的乱砍…”

“她没死,她还活着?”江峻熙惊喜交集,声音发颤。

“没死。后来我故意往崖下抛了衣物被褥、伤药和食物,又央人把他们从崖底救上来了。”江蕙柔声道。

“蕙蕙,你央的是谁?”江峻熙心情激动,“除了你张伯伯,深州还有别人可用么?”

江蕙嘻嘻一笑,“有啊,不过这人的身份…爹爹可能不大喜欢。爹爹,我出深州不久便把张伯伯的人送回去了,一个人带着阿若回京城。这一路上其实我还是常常要借用张伯伯的人力物力的,不过那些并不是张伯伯明面上的人,是暗中的势力。除了张伯伯,还有一位有眼光的商人资助我,一路上我从他的商号取了不少银两。还有位落草为寇的豪杰,杀万鹗、救我娘,这些全仰仗他了。”

江峻熙面带诧异,“你张伯伯,商人,还有位…土匪…?”

“是啊,土匪。”江蕙笑道:“这土匪我小时候便认识了。我和我娘曾经被土匪抓到过,土匪头子被对头砍伤差点儿丧命,我娘说她是大夫,不管病患是什么身份、有什么恶行,大夫都是要治病救人的。她给那土匪头子治了伤,寨里还有个小孩儿胸口中刀,奄奄一息,寨里说反正治不了了,要把小孩儿扔出去,我娘不许,把那孩子也救了。爹爹,有我娘这样的恩情在,那个孩子长大之后,我要拜托他做这些事,他会推辞么?”

“原来如此。”江峻熙又是惊喜,又是心痛。

当年冯兰带着年幼的蕙蕙,母女二人该吃了多少苦…

“蕙蕙,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江峻熙眼眶发热。

江蕙轻轻拍着怀里的阿若,柔声道:“爹爹,你的苦心我知道,我早就不怪你了。从小到大你是如何疼爱我的,难道我会忘记么?”

江峻熙目光落到阿若稚嫩柔弱的小脸蛋上,“我欠你的,欠你娘亲的,就从这个孩子身上弥补吧。蕙蕙你放心,无论穆王府如何施压,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一定会保下这个孩子。”

030

“会让爹爹为难么?毕竟那边是穆王, 陛下的同母弟。”江蕙不无忧虑。

江峻熙简短的道:“在陛下心目当中,国法大于私情。”

皇帝不是一个因为庄太后就可以无限度宽容穆王的君主。穆王如果真的一定要对付阿若这年方五岁的小娃娃,事情传到皇帝耳中, 皇帝未必会偏帮着他。

“可是, 行刺亲王府世子,家眷也会受牵连的吧?”江蕙问。

江峻熙告诉她, “阿若的父亲是否行刺过李颛、如何行刺的李颛,现在已经不可考。人已经被穆王府逼得跳了崖, 事实究竟如何, 无从求证。退一步说, 就算阿若的父亲确是行刺李颛的刺客,罪不及妻孥,一个五岁的小娃娃能知道她父亲的所作所为么?能控制引导她父亲的所作所为么?稚子何辜。”

“爹爹, 我和阿若全靠你了。”江蕙轻声道。

江峻熙轻轻抚摸江蕙的头发,“有爹在,蕙蕙放心。”

江蕙笑笑,像小时候一样偎依到父亲怀里。

离散多年的女儿失而复得, 江峻熙又是欢喜又是伤心,激动不已。

“爹,娘。”阿若在梦中委屈的呓语。

“可怜的阿若。”江蕙心疼妹妹, 抱紧了她。

阿若的小脸蛋雪白细腻,欺霜赛雪,像极了一个人,江峻熙心里一阵不舒服。

有一瞬间, 江峻熙简直不想管这个孩子了。

但那只是一瞬间,刹那之后江峻熙心中便既升起愧疚之情,暗暗责备自己,“这是她的孩子。我已经对不起她了,难道还要放弃她的孩子么?就算不喜欢这个孩子的父亲,也不能这般小气。”

江峻熙勉强多看了阿若几眼,竭力想从阿若的小脸蛋上看出和冯兰、江蕙相似之处。

“妹妹身形很像我的。我娘说,有一天她恍惚间看到阿若的小身影,吓了一跳,以为是我小时候呢。”江蕙笑盈盈的说道。

“如此。”江峻熙着意打量阿若,“阿若形似父,神似母,身形像姐姐。”

脸确实像那杜姓美丽少年,神态言语和蕙蕙小时候还是有些相似的。

“我可比不上阿若。”江蕙忍笑,“阿若左手牵只小豹子,右手牵只大狼狗,神气活现的走在村子里,那气派简直像女王一样。”

“什么样的村子?”江峻熙很感兴趣。

江蕙便把这些年来的情形大概讲了讲,“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我和娘当年途经那里,我娘见山里冒白烟,便知道那里有很好的温泉。她当时身子不大好,需要泡温泉休养,而且那个村子民风淳朴,山青水秀,我们便在那里住下来了。我家房子很大,有一个室内的温水池子,我常常带着阿若游水,阿若游的可好了,一进到水里,她就机灵得像条小鱼似的了。室外还有一个很大的水池子,小豹子和灰灰爱在那个水池子玩…豹子,狼狗,再加上家里的鸡、鸭、鹅,一齐在水里扑腾,场面很是壮观,阿若常常拍掌大乐,娘和我也很开心…”

江蕙讲着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她讲的琐碎,江峻熙却丝毫没有厌烦之意,听得异常专注认真。

不知不觉,蜡烛已经燃尽,屋里明亮了一下,陡然黑了下来。

“一支蜡烛都燃尽了,我这是唠叨了多久?”江蕙不觉好笑,“爹爹,你快回去歇着吧,明天还有正经事呢。你要是爱听,改天我再接着说。”

“夜了,女孩子熬夜不好,蕙蕙也歇着吧。”江峻熙虽然万分舍不得,也知道江蕙小姑娘家不宜熬夜,缓缓站起身。

以前冯兰在的时候,是不许江蕙晚睡的,她自己也不会熬夜。

冯兰不是寻常意义上的贤妻,什么挑灯夜补衣、素手抽针冷之类的事是不会发生在她身上的。江峻熙记忆当中,她只有一次彻夜不眠,那是江峻熙陪她一起出来游玩,路上遇到一个陌生的、被仇家砍得鲜血淋漓的姑娘,冯兰为那姑娘缝合做手术,忙了一夜。救下那姑娘之后冯兰筋疲力尽,喃喃自语,“没有消毒剞,没有助手,没有现代医疗条件,我独自一人做了这么一台大手术,简直伟大了不起。”

江峻熙听不懂冯兰在说什么,却觉得那时的冯兰可爱极了。

江蕙给阿若披上小披风,抱着她把江峻熙送到门口。江峻熙犹豫片刻,心中实在疑惑,还是开口问道:“你晚上常常这样抱着阿若么?”

江蕙眼神暗了暗,轻声道:“阿若从前不是这样的。她很开朗,天天都是一脸笑,别提多讨人喜欢了。现在她还是很爱笑,白天和寻常无异,晚上却变得胆小,若是睁开眼看不到我,会哭着叫姐姐。”

江蕙声音轻柔,话语中却有说不出的辛酸。

江峻熙良久无语,伸臂抱抱爱女,“蕙蕙安心歇着,万事有我。”怀抱温暖有力。

“是。”江蕙信任的点头。

江峻熙下了台阶,身影隐没入浓浓夜色之中。

江蕙目送父亲远去,转身进屋,插好门,抱阿若上床躺下。她只是在上床的那一会儿暂时放开了阿若,阿若好像醒着的一样,好像知道姐姐放开她了,撇小嘴想哭,江蕙忙抱住阿若拍了拍,阿若闻到姐姐熟悉的气息,安心了,小脑袋在姐姐怀里拱了拱,甜甜睡去。

“不光要保住阿若,还要娘回来,要叔叔回来,阿若离开爹娘太可怜了。”江蕙亲亲妹妹的小脸蛋,喃喃自语。

江蕙把目前的形势分析来分析去,想了数条对策,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的准备睡了。朦朦胧胧就要睡着的时候,江蕙脑中忽然浮出一个念头:欠债,现在她还欠着人情债呢,淮王…淮王表哥的人情债,他没说要怎么还…

次日清晨阿若醒了,开开心心的吃过早饭,蹓过灰灰,喂过小黄黄们,便吵着要去看江苗和江蓉,“我想苗苗和蓉蓉了。姐姐,去看她俩。”江蕙便带妹妹去了春晖堂。

江苗和江蓉已经都在了。江苗还和平时一样,江蓉却穿了件漂亮的新衣裳,头上扎了杂乱的、难看的小鬏鬏。江蓉显然很喜欢自己的新发型,时不时的伸出小手往头上摸,咧开小嘴笑得别提多高兴了。

“蓉蓉,谁给你梳的头啊?”阿若眼尖,一眼便看到江蓉的小鬏鬏了,笑嘻嘻的跑了过去。

“不用问,肯定是爹爹给蓉蓉扎的头发。”江蕙笑道。

江蓉眉眼弯弯,“姐姐说对了,这就是爹爹给我扎的小鬏鬏,嘻嘻。”

江苗咦了一声,“姐姐,你怎么猜到的啊?”

“因为,我小时候爹爹给我扎头发,折腾半天,便是这个样子了。”江蕙忍俊不禁。

苏老夫人也呵呵笑,“大郎不会给小女孩儿扎小辫子,他一动手,准闹笑话。”

“大伯的手艺,真好玩。”江苗看着蓉蓉的头发,越看越好笑。

阿若上上下下打量过蓉蓉,桃花眼笑成了小月牙,“我爹爹很会扎辫子的,他给我扎的小辫子最好看,比我娘和姐姐扎的都强。”

江蕙清清嗓子,“阿若,你不是最喜欢姐姐给你扎辫子么?嫌爹娘不够温柔,总是揪疼你。”

阿若眼珠灵活的转来转去,“可是,我爹爹扎的辫子没这么丑啊。”

“没事,没事。”江蓉伸出小手摸摸头发,嘻嘻笑,“我爹爹好几天不在家了,见到他我高兴得不行,小辫子丑也没事,嘻嘻。”

乳母在旁陪笑脸,“五姑娘喜欢得不得了,郡主问她要不要拆了再扎,扎得漂亮些,五姑娘直摇头,说什么也不肯。”

“我小时候也是一样的,喜欢爹爹给扎辫子,丑也没事。”江蕙抿嘴笑。

“姐姐也一样呀。”江蓉兴奋得扑到江蕙怀里。

阿若歪着小脑袋想了好一会儿,安慰的拍拍江蓉,“其实也没有多丑。”

“就是呀,也没有多丑。”江蓉可算找到知音了。

“没有多丑。”江苗也表示赞成。

三个小姑娘在江蓉的新发型上达成一致意见,高高兴兴的一起玩耍去了。

江蕙陪苏老夫人说话,“祖母,您昨晚见着我爹爹的吧?”

苏老夫人笑得见牙不见眼,“对,昨晚见着的。你爹爹气色不错,这一趟要办的差事也顺当,还给你祖父和我带了百年老参,你祖父已经拿去泡酒了。他啊,一直陪我们二老说话,老半天也不走,我就忍不住了,说蕙蕙回家了,你不想她么?不去看她么?我一提蕙蕙,他就坐不住,赶紧溜了。”

大儿子回家了,苏老夫人是打心眼儿里高兴,本就是慈祥和善的老人家,这时更是满面春风,满面笑容,和蔼可亲。

“老夫人,西院大太太带了芳大姑娘来请安,二太太也带二姑娘、三姑娘来了。”品秋进来禀报。

苏老夫人道:“说我身子不爽快,请安免了。”

品秋答应着出去了。

江蕙好奇,“祖母,是不是从前她们天天来啊?自打我回来,祖母便不大见她们了?”

苏老夫人一脸溺爱,“江芳和江芬也是争强好胜,见了你不是要和你比什么诗词歌赋,就是要和你比什么女工针黹。穆王府的事还不够我们蕙蕙烦的啊,还让她们来烦你不成?”

江蕙心中感动,“祖母对我实在太好,太惯着我了。”也不好生坐着了,撒娇的靠到了祖母肩上。

苏老夫人怜爱的揽住她,“蕙蕙啊,江家经历了那么一场劫难,别人都有惊无险,就只苦了你和你娘。祖母就算娇惯你一些,也是应该的。”

“我爹爹也苦。”江蕙轻声道。

“蕙蕙,有你这句话,你爹爹就算再苦也值了。”苏老夫人感慨。

品秋出去传了苏老夫人的话,严氏、吴氏等人不敢违拗,只好请品秋代为请安问好,一行人乘兴而来,扫兴而归。

吴氏倒还好,严氏听着院子里三个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一边往外走一边冷笑道:“老夫人身子不爽快,不许咱们前去打扰,怎么江苗和江蓉那还在春晖堂吵吵闹闹?这两个是江家姑娘,也就不说了,那个姓杜的外姓小丫头都还能进去呢,我们正经八百的江家媳妇、千金小姐倒被挡在外头了!”

“大姑娘面子大呗。”吴氏幽幽道。

她涵养虽比严氏好些,这时语气也免不了酸溜溜的了。

不光严氏、吴氏有抱怨,江芳、江芬、江莲这三人也是个个泛酸水,“自从大姐姐回来,老夫人连咱们的面也没愿见了,这大姐姐是跟老夫人说了什么啊?咱们没得罪她吧?”

“怎么没得罪。”严氏气哼哼的,“她和她爹娘原本是好好的一家三口,后来…后来…”

“这和我们何干?”江芳、江芬、江莲一个比一个茫然。

吴氏知道她们是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一声低叹,“算了,从前的事不提了。大姑娘是侯爷的长女,第一个孩子,格外疼爱,你们千万莫要惹着她,切切记清楚了。”

“是。”江芬、江莲虽然听不大懂,也唯唯答应。

江芳却不服气,“她再怎么是侯爷的爱女,也只是个姑娘,不能比江家的少爷更金贵吧?为了她带来的那个外姓小丫头,让我大哥进了顺天府大牢,这件事怎么说?”

“一个外姓小丫头害了我的甲儿啊,老天爷不长眼啊。”严氏心再硬提起亲生儿子也是心疼的,怒目圆睁,怒气冲冲。

明明是江甲勾结外人害阿若没害成,反到把他自己给坑了,但到了严氏口中,就是阿若害了江甲。

有些人是从来不检讨自己的,如果有错,那全是别人的。不过人的本事有大有小,运气有好有坏,本事大运气好的人能把自己的错事推到别人身上,让别人代他受过,没本事运气又差的人就只能像严氏这样忿恨痛骂,怨天怨地了。

“堂伯母,侯爷不是回府了么?您让堂伯去找侯爷啊,侯爷一发话,甲大哥哥不费吹灰之力,便能从顺天府出来。”江莲满脸陪笑。

严氏向来是看不上江莲的,听了这话却怦然心动,“对,侯爷一发话,还有什么事情办不成的?”心中定了主意。

严氏把江莲狠狠夸了几句,江莲连称不敢,“哪里哪里,我就是小孩子不懂事,随口胡说。若是说错了,堂伯母可不要跟我计较。”

口中谦虚着 ,江莲眼眸之中闪过狡黠之色。连江老太爷那样心慈手软的人都不肯救江甲,还指望安远侯发善心?别的不说,单单是江甲勾结外人想在安远侯府内宅劫持人这一点就,就能让安远侯火冒三丈了,还敢去求安远侯救江甲,哈哈哈,看你将来怎么倒霉!

江芳还在为江甲的事气愤,阴沉着脸说道:“我打算今天见了江蕙,问她几句话的,在春晖堂见不到她,那我便到稻梁园的路上等着她,非问个清楚不可。”

“好,当面问她,问个清楚。”严氏大声道。

严氏、江芳母女要质问江蕙,依着吴氏的意思,是不想凑这个热闹的。吴氏虽然对苏老夫人、江蕙等人也暗暗不满,到底也不想带到明面儿上来。江芬和江莲却是对江蕙这位仿佛从天而降的安远侯府大姑娘又嫉妒又不满,现在有个看江蕙笑话的机会,哪能错过?江芬小声央求吴氏几句,吴氏不忍心拒绝爱女,况且又打定了只看热闹不掺和的主意,料想没什么大碍,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江莲乐得跟着看好戏,心中暗喜,低眉顺眼的跟在吴氏、江芬身后。

严氏煞气冲天,江芳正义凛然,吴氏、江芬、江莲面带微笑冷眼旁观,一行人守在从春晖堂回稻粱园的必经之路上,就等江蕙出现了。

前方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阿若。

阿若牵着灰灰,花朵般的小女孩儿,灰扑扑的、如狼一般的狼狗,相映成趣。

江蕙笑吟吟跟在妹妹身后,手里拿着些柳枝、花枝,一边闲闲走着,一边编着顶漂亮的花冠,“阿若,姐姐编个花冠给你戴好不好?我们小阿若戴上花冠,便像小仙女一样了。”

“姐姐也戴花冠吧,像大仙女。”阿若快活的笑。

严氏听了气不打一处来,雄纠纠气昂昂自一旁跳了出来,看着江蕙、阿若姐妹连连冷笑。

031

什么大仙女小仙女, 一到安远侯府就给人带来麻烦的两个人,也真好意思自己给自己戴高帽。

“大丫头,你好自在啊。”严氏斜眼看着江蕙, 阴阳怪气。

“哪里。”江蕙淡淡一笑, 手没停,依旧编着花冠。

灰灰冲着严氏大声咆哮, 严氏吓得向后蹦,“这是谁的恶犬, 快看好了, 万一咬着人怎么办?你会不会牵狗啊, 这狗长得跟狼似的,被它咬了可不是玩的…”

“灰灰不会乱咬人的。我不下命令,它就不咬。”阿若甜甜笑。

阿若笑靥如花, 严氏看在眼里,却刺得她眼睛都是疼的,“大丫头,你这个妹妹可真是不得了, 为了她你得罪了穆王府,从深州回到京城避难。她才到安远侯府没两天,就害得你大哥进了顺天府, 到现在还没出来…”

“我是家中长女,并没有大哥。”江蕙慢条斯理的说道。

严氏脸涨得通红,“大丫头你莫要故意打岔,我儿子江甲难道不是你的大哥?”

“自然不是。”江蕙眸中闪过厌恶之色, “你们这一房人和我祖父早就分过家了,难道你不知道么?”

“分过家怎么了?就算分过家了,我的甲儿比你大,排行老一,就是你大哥!”严氏脸红脖子粗。

“蕙蕙,我就不明白了,明明咱们是一家人,明明一笔写不出两个江字,为什么你拿我们不当自己人,拿我大哥不当亲哥哥,就只会向着你这个异姓妹妹呢?”江芳不能让严氏一个人战斗,也气愤的开了口。

严氏有江芳帮忙,精神百倍,唾沫横飞,“大丫头不是我说你,你也太不像话了!我们在安远侯府好端端的过着日子,你忽然带了个外姓小丫头回来,这又是永城王又是项城王的,还有汝南侯夫人,一个接一个的上门来跟咱们江家为难。为的什么?还不都是因为你那个同母不同父的妹妹么?大丫头你好意思么,因为你一个人的私心,把我们这些人全拖到泥潭里,跟这么多达官贵人过不去?被你这么瞎胡闹,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蕙蕙,因为你的这个异妹妹,我大哥便危险了啊。他姓江,他是江家长子长孙,难道他在你心目当中就没有一丝一毫的份量?”江芳忿然作色,义愤填膺,“因为你一个人,整个安远侯府危险了,我们这些人,人人自危!你为我们着想过么?”

“我为什么要为你们着想?”江蕙眼睛微咪,声音冷幽幽的。

“你,你…”江芳没料到江蕙的话会这么直接,这么不留情面,不由的张口结舌,说不上话来。

“你让安远侯府危险了,你给安远侯府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你还有理了?”严氏激动难捺,跳了起来。

“安远侯府是我爹的,我给我爹添麻烦,关你们什么事。”江蕙一脸不屑。

“我们,我们可是住在安远侯府的…”严氏喘着粗气。

“你可以不住。”江蕙清清脆脆的打断了她,“没人求你住在安远侯府,你今天就能搬家,看看会不会有人挽留你。”

“你敢撵我走?老太爷老夫人还没发话呢,侯爷郡主还没发话呢,你一个小辈敢撵我走?”严氏急了,一蹦三尺高。

“住在我家还对我大呼小叫的,你是不是没睡醒?”江蕙轻蔑又厌恶,“我真要撵你走,又费什么事了?我到我爹面前说句话,看你还能不能继续住在这儿。”

“你,你,你…”严氏大喘气,直啰嗦,说不上话来了。

“蕙蕙,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是不懂事呢?”江芳愣了半天,把江蕙恨得咬牙切齿,却努力按捺下怒气,作出副大姐姐的样子,“咱们是女孩儿,将来总有出阁的一天。这江家以后靠谁?还不是靠哥哥们嘛。你可莫要逞一时意气把娘家哥哥得罪了,以后你有什么事,谁替你撑腰?”

吴氏和江芬、江莲是来看热闹的,本来持的就是冷眼旁观不偏不倚的态度,可是听了江芳这话,却人人暗自摇头。就江甲那样的,还指望他以后给妹子撑腰?他不把你坑死算好了的。年纪轻轻就学会赌博了,赌输了没钱还,主意打到安远侯府内宅,不知廉耻为何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