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远侯和丹阳郡主附合道:“父亲大人说的是。”

淮王和江蕙的身影一起出现在门口。

门槛其实不高,但江蕙抬脚过门槛的时候,淮王情不自禁伸手想要扶她。

江蕙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淮王脸一红,手背到了身后。

江老太爷看到这未婚的小两口甜甜蜜蜜的,嘿嘿一笑,很是喜欢。

安远侯却皱起了眉头。

短短的半天,淮王和蕙蕙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蕙蕙对淮王亲密多了?

江老太爷要起身相迎,淮王快步过来扶住了他,“祖父,您老人家莫和我客气,当我是您孙子一样。”

丹阳郡主似笑非笑,李颎,其实你想说的是拿你当孙女婿看待吧?

江老太爷乐呵呵,“殿下是亲王,是皇子,身份在这儿摆着,老朽可不敢托大,不敢托大。”

淮王扶江老太爷坐下,“祖父,这是在自己家里,咱们只论亲戚,您老人家叫我子充就行了。”

江老太爷对淮王满意极了,“好吧,子充。”

江蕙见过祖父、父亲、郡主,把宫里的事说了说,淮王打穆王的事却略过不提。江老太爷大悦,“先帝眼光好,太后娘娘眼光也好,都知道我们蕙蕙是好孩子。”说到好孩子,江老太爷眼神复杂的看看江峻博,“蕙蕙,你二叔不是坏人,他是被穆王胁迫的…”

淮王看向江峻博,目光锐利,又带着讽刺之意,江峻博羞惭又惊讶的低下了头。

“这事好办。”淮王微笑道:“祖父,我让江二爷和穆王对质便是。”

“什么,和穆王对质?”江峻博和吴氏愕然抬头,一起慌了。

“你们不是被穆王胁迫的么?我让穆王和你们对质,还你们一个清白。”淮王一脸的善解人意。

江峻博想到穆王那张傲慢的脸庞,想到穆王那出了名的嚣张蛮横的性子,头皮发麻,快哭出来了,“别,淮王殿下,我这平民百姓的,可不跟穆王爷当面对质啊。”

吴氏也吓得不轻,“对对对,我们不敢跟穆王爷对质,没那个胆子,实在没那个胆子。”

淮王慢吞吞的道:“我穆王叔叔最敬畏的人便是我皇祖母和我父皇。你们若是害怕不够公平,那便到宫里去,当着我皇祖母和我父皇的面和穆王对质。放心,有他们在,穆王不敢将你们如何。”

江峻博和吴氏苦着脸连连摆手,“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江峻博,吴氏!”安远侯一声怒喝,“你们到底是不用了,还是根本不敢?穆王真的胁迫过你们么?”

江峻博和吴氏不约而同扑通一声跪下了,“我们,我们…”

这夫妻二人脸白得像纸一样。

江老太爷这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含泪闭上双眼,一声叹息,“二郎,你太让爹失望了。”

江峻博膝行到江老太爷面前,抱着他的大腿求饶,鼻涕一把泪一把,“爹,孩儿知道错了,您和大哥郡主求求情,饶了我这一回吧。我没想害大哥,没想害蕙蕙,害了他们对我有什么好处?大哥和蕙蕙都是我的亲人啊。今天的事全怪吴氏这个贱-人,她收了秦氏的钱,她把蕙蕙定过娃娃亲的事说出去了,最后穆王府找上门来,我不得不从…”

吴氏如五雷轰顶一般,失神的跌坐在地上。

完了,到了这要命时刻,江峻博为求自保,就无情的把她抛下了,脏水全往她身上泼。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吴氏虚弱的喃喃开口,想替她自己辩白。

“怎么不是这样的?不是你回了趟娘家,就带回张二十两银子的银票,然后咱们就一步一步陷进去了么?”江峻博气急败坏的训斥道。

二十两银子的银票。

江老太爷心哇凉哇凉的。

二十两银子的银票,吴氏就能出卖江家的秘密给秦氏了,江峻博就干看着不管,不阻止…

“我怎么养出了这样的儿子?”江老太爷喃喃自语,以手掩面,大滴的泪珠自指缝间不停滑落。

江峻博抱着大腿要再央求江老太爷,江老太爷少气无力的拨开了他,“大郎,爹教子无方,再没脸管老二的事了。江峻博交给你处置,无论你如何决定,爹都支持你。”

江峻博傻了。

吴氏也傻了。

江老太爷从前可没有这样对过江峻博啊。

“爹爹,您以前不是这样的!”江峻博如梦方醒,大声叫道。

“那是因为你之前没做出过这么缺德的事!”江蕙忍无可忍,冷冷的道。

从前你小打小闹,老太爷能容你;现在你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竟然和外人勾结要害亲大哥亲侄女,这么严重,难道老太爷还能纵容你不成?

江峻博和吴氏这对夫妻丑相百出。江峻博指责吴氏,说一切全是吴氏做的,与他无干,定要休了吴氏,保住他的清白。吴氏气极恼极,把江峻博和她说过的私房话抛了出来,发狠就算死了也不接江峻博的休书,生是江家的人,死是江家的鬼。

江老太爷烦恼不已,“吴氏若是没有孩子,你休了也就休了。可她有亲生的孩子在江家,你休了吴氏,让芬芬、阿备、阿申这几个孩子怎么办?”

“我不管,我不能被这贱妇连累了。”江峻博眼睛都红了。

吴氏到了这一步,万念俱灰,哭着要撞墙,“我宁可一头碰死,也不接你的休书!我死在你家,芬芬和阿备、阿申有个死了的娘,也比有个被休掉的娘好!”

江峻博和吴氏这通闹,安远侯看得头疼,命人把他俩带下去了。

“爹爹,安兴那里需要个文书,我想推荐江峻博过去。”安远侯对江老太爷说道。

江老太爷一惊,“是方盘城的那个么?”

安远侯在军中有不少朋友,安兴是负责守卫方盘城的。方盘城在极西之地,是中原通往西域各国的门户,偏远荒凉,那可是个苦地方。

安远侯默默点头。

江老太爷呆了半晌,叹道:“如此也好。二郎这个人太过轻浮,也应该磨练磨练。”

安远侯又道:“江峻博要带家眷一起去。”

江老太爷踌躇,“吴氏自然是要去的。芬芬和阿备、阿申几个孩子,还是留下来吧,我来照看。”

江老太爷舍不得孙子孙女。

安远侯便把江申、江畴告诉给江蕙的话说了,“…爹,阿备和阿申、阿畴要住在我家里,我不反对,江芬和江莲不可以。”

江蕙有危险,江芬和江莲让弟弟们别管闲事,这样的侄女,安远侯不要。

江老太爷头回听说这样的事,惊怒交加,“小小年纪,心地怎如此狠毒冷漠?罢了,我不管了,江芬和江莲要么跟二郎去方盘城,要么就快快嫁人吧。”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江峻博、吴氏被发配到方盘城,江芬和江莲要么和江峻博吴氏同行,要么嫁人,江备、江申、江畴回安远侯府,由江老太爷亲自教养。

至于秦氏,以及赵氏、凌成等人,安远侯就不管了,一律送官究办。

安远侯和江老太爷在这里商量家事,淮王一直坐着没走。

丹阳郡主见大事已定,便不再操心了,揶揄的道:“子充,我家在处理家务事,你一直看着,是不是不大好。”

“姑母,我不是外人。”淮王大言不惭。

丹阳郡主哧的一声笑,“你不是外人,难道是内人?”

淮王脸红了,“姑母,我一定要看到江峻博的下场。”

“这么恨江峻博?”丹阳郡主嫣然。

淮王偷偷看了江蕙一眼,“姑母知道么?如果江峻博争气的话,或许我和表妹便不用分开这么多年,小时候便能在一起了。”

淮王这话意丹阳郡主是不大懂的,江蕙却明白的很,心里甜丝丝的。

083

丹阳郡主迷惑不解, “江峻博争不争气,跟你和蕙蕙要不要分开有什么关系?”

江蕙轻轻咳嗽了一声。

淮王会意,顾左右而言他, “其实也没什么。对了姑母, 蓉蓉小表妹说她喜欢将开未开的茉莉花,我命人摘了一篮子带过来, 应该还新鲜着。”

皇帝的原话若是没有江老太爷,只有江峻健、江峻博二人, 那说出来也没什么。但是有江老太爷, 那就不便在安远侯府提起了。

丹阳郡主虽然有些好奇, 但淮王不说,她也不会追问,微笑道:“多谢你想着, 我替蓉蓉谢谢你了。你道蓉蓉想要这将开未开的茉莉花做什么?她是听蕙蕙说了,西南之人以茉莉花入菜,和鸡卵同炒,清香扑鼻, 鲜嫩可口,所以她要了鲜花,是要炒菜的。”

“还是能炒菜的鲜花好, 既好看,又好吃。”淮王道。

他们提起蓉蓉,江蕙便想起小阿若了,起身告辞, “郡主,表哥,我要失陪了。我得回去看看妹妹们。”

江蕙已经离开大半天了,小阿若这会儿肯定不好好玩耍,眼巴巴的等着姐姐回来呢。想到阿若可怜巴巴的小模样,江蕙就心疼。

“表妹,我陪你一起去。”淮王也站了起来。

“正好把茉莉花带给蓉蓉。”丹阳郡主笑道。

现在淮王和江蕙是未婚小夫妻了,丹阳郡主这位做姑母的再不难为淮王,由着他陪江蕙一起过去看妹妹了。

淮王陪江蕙出来,才走到院子里,便听到厢房里江峻博一声哀嚎,“爹,您老人家不能赶我走啊,我从小到大一直跟在您身边的,我不离开您,说什么也不离开您!”

江蕙鄙夷皱眉。

江峻博就是被江老太爷给纵容的,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号称离不开爹。

奶娃娃才离不开爹娘呢,有妻有子的人了,不靠着爹娘大哥就过不了日子了,丢人不丢人。

江老太爷一定是拒绝了江峻博,江峻博又叫道:“爹,您真是赶我走,便把我撵回老家去吧,别让我去方盘城那么偏僻遥远又苦哈哈的地方!我回老家,我愿意回老家…”

江峻博想的可真美。

做出这种缺德事,被发配出京城了,还想挑挑地方呢。

老家和方盘城相比较,当然是老家要强多了。有族人,有田产,虽然偏远了些,至少也能做个太平乡绅。方盘城是边疆地区,偏僻荒凉,民风彪悍,光是从京城到方盘城这一路之上的颠簸,就够江峻博喝一壶的了。

江蕙脚步不停。

江峻博和吴氏所做的事,一个不小心,就能要了江蕙的命。

江蕙现在好好的,那是她早有准备,也是安远侯、淮王、皇帝关心她爱护她,为了维护她想尽办法,而不是江峻博吴氏夫妇手下留情。

她不关心江峻博如何哀求江老太爷,总之这个人必须远远的驱逐出去,江蕙再也忍受不了这种人了。

淮王陪江蕙走到河岸边的垂柳下,停下脚步,“表妹,我真的很不喜欢江峻博。如果不是他和江峻健人品太差,咱们小的时候便能在一起了。”

江蕙一脸迷惘,“表哥,我曾祖父和先帝定过娃娃亲的事难道是真的么?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是陛下编出来糊弄人的…当然陛下是一片好意,我万分感激…”

“怎么是编的?”淮王从身上取出那块血玉,“表妹你看,血玉本就难得,雕着飞狼的血玉更是罕见。这样精致完美的雕工,可不是短时期内能够完成的,没办法做假。表妹,父皇告诉我,我小的时候生了病,病好之后一直没精神,皇祖父便带我微服出宫散心,就是那回遇到你的。你那时候只有一点点大,可爱极了。咱俩一…一见如故,玩得很开心,所以长辈才会想到给咱们定娃娃亲啊。”

江蕙有点儿蒙。

难道这些事不是皇帝陛下编造的,而是真实发生过?她和淮王真的在幼年之时便见过面了,而且还一见如故?

“表妹,咱们真的很有缘分。”淮王手中托着那块血玉,神色温柔。

终于面对面跟江蕙说出心里话,淮王心怦怦直跳。

江蕙又有些欢喜,又有些慌张,“表哥说的对,是很有缘份…”

这些事如果从头到尾都是真的,那真是奇妙的缘份,像话本里的故事一样…

“表妹,我幼年之时见到你便喜欢了,长大之后见到你,还是一样的。”淮王白皙纤长的手指托着那块血玉,紧张之极,不敢看江蕙,用爱慕的眼神盯着自己的手,“我在穆王府外第一回遇到你,还没有看到你的面容,我便,我便…”

淮王紧张得说不下去了,江蕙也不轻松,“表哥,我一直以为你是怕输了赌局才向我求婚的,我以为咱们只是寻常的表哥和表妹,我没往这方面想过…”

“那你现在开始想一想,好么?”淮王柔声央求。

“好,我想想。”江蕙鬼使神差般便点了头。

淮王心情雀跃,低声倾诉衷肠,“表妹,其实我在深州的时候便注意到你了。我在断崖前徘徊许久,把你在那里所做的事推测想像了一番,向往不已。”

“真的么?”江蕙脸红扑扑的。

世人听了江蕙的所作所为,都感慨这位姑娘未免太凶了些,丝毫没有闺阁千金的娇弱和矜持。淮王却说,他还没有见到江蕙的时候便心生向往了,他可真是与众不同。

淮王可称得上慧眼识美人了…

“表妹,你讨厌我么?”淮王鼓起勇气问道。

“自然不讨厌。”江蕙理所当然的摇头。

“那,那你喜欢我么?”淮王既满怀希望,又有些不安。

江蕙心慌意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捂着脸跑了。

淮王呆了呆,抬脚便追,“表妹,等等我!”

江蕙在前边跑,淮王在后面追。

“小火哥哥,你做啥?”阿若牵着灰灰飞一般的过来了,挡在淮王身前。

“表哥,你做啥?”江苗和江蓉也从小路上跑过来了。

阿若和江苗、江蓉一起伸出胳膊,三个小姑娘组成了人墙,把淮王和江蕙隔开了。

“姐姐别怕,有我在。”阿若小大人儿似的。

“姐姐别怕,有我们呢。”江蓉奶声奶气。

江苗大了些,狐疑的看看淮王,看看江蕙,“淮王表哥,你和姐姐这是在做什么呀?姐姐为什么要跑,你为什么要追?”

“对呀,快说。”阿若和蓉蓉一齐催促。

灰灰在一旁加劲儿,一声接一声的咆哮。

江蕙脸色绯红的转过身,“阿若,苗苗,蓉蓉,别闹。”

淮王呵呵笑,“表哥不做什么。”灵机一动,忙对江蓉道:“蓉蓉,表哥给你带了一篮子将开未开的茉莉花,你可以让人做茉莉花炒鸡卵了。”

“那蛮好的,嘻嘻。”江蓉听说有茉莉花,高兴了。

淮王对阿若道:“阿若,表哥让人给制了小弓小箭,以后表哥教你射猎,好不好?你不能总是打弹弓对不对,弹弓不够威风。”

“那倒是。”阿若表示同意,“小弓小箭是比弹弓威风多了,我爹爹以前也说过要教我学射箭的。”

才高兴了一会儿,阿若便谴责的看着淮王,“为啥追我姐姐?”

淮王硬着头皮,“我们,我们…”江蕙抢着说道:“我和表哥在比赛呢,谁输了谁便要请客吃饭。”仓促之间,江蕙也想不到别的借口了,找了个这么拙劣的。

三个小姑娘却是一听就信了,“比赛啊?那比吧,比吧。”

江蕙和淮王脸都红红的。

唉,虽然妹妹们好哄,但是骗小孩子,感觉挺不好的…

“我们已经比出来了,是淮王表哥输了。改天咱们让他请客吃饭。”江蕙柔声告诉妹妹们,“阿若,苗苗,蓉蓉,表哥输了比赛有些没面子,这件事只有咱们知道,便不告诉别人了,好不好?”

“好呀。”江蓉最好哄,笑嘻嘻的答应了。

“行吧。”江苗也比较好说话。

阿若瞅着淮王,“小火哥哥?”

“哎。”淮王无奈的答应了一声。

阿若眉眼弯弯,“好吧,我们不跟别人说,为你守口如瓶!“

“阿若上了学,真是有学问了,会说守口如瓶了。”淮王忙夸奖阿若。

阿若得意洋洋,“那还用说么?祖父教给我的,教一遍我就记住了!”

总算把三个小妹妹糊弄住了,淮王暗暗擦把冷汗。

他悄悄看了看江蕙,江蕙不自然的转过头,装作在看风景。

“表妹,小火这个小名太幼稚了,我说了不喜欢,但父皇一定要这么叫…”淮王声音低低的,有些委屈。

“蛮好听的。”江蕙安慰他。

淮王精神一振,“真的么?表妹这么一说,提醒我了,我也觉得这小名不错,蛮好听的。”

江蕙心中一阵甜蜜。

这天淮王回宫后找到皇帝,一脸痴笑,“父皇,您爱叫我小火,便一直这么叫我好了。表妹说了,她不嫌弃小火这个名字幼稚,还觉得蛮好听的。”

皇帝无语看了他许久,伸手扳过他的脸,朝向殿外,“傻得不能看了。小火,你脸朝外站着。”

淮王依旧一脸痴笑,眼睛直视前方,飘然而去。

皇帝:…

让你脸朝外站着,没让你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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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峻博和吴氏这一家,闹腾了许久。

江峻博一开始不接受要被驱逐的命运,百般央求江老太爷,想要留下来;后来发现真的留不下来,退而求其次,想回老家;最后发现老家也回不了,一定要去西北边塞受苦受难,胆战心寒,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