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捋着帐上垂落的鸳鸯流苏,神色淡得如一抹寒冰:“皇上?皇上是个男人.一个男人三妻四妾,有什么值得依靠的?我腹中的孩子,也不过是他的孩子之一,能有什么前裎?凡事只能指望这个孩子自己,我还能指望皇上?后宫里朝不保夕,唯一能够依靠的,不过是一场姐妹情谊,才能相伴数十年。其他的,都是浮梦一场,梦过便算了。”

叶心见她盛宠之下却如此灰心冷淡,也知道不好再劝。海兰想了想问:“剩下的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全清出去了么?不许留下一点痕迹。”

叶心忙道:“全清理干净了。小主放心就是。”

海兰望着外头昏黄的霞光映照在一格格的窗棂上,神色漠然:“等到姐姐在我身边了,我才真正放心。”

暮秋初冬时节的天色容易暗得早,若是逢上晴天,便有极好的晚霞招展,仿佛一匹上好的流霞锦自天际伏曳而下,虾红、宝蓝、云青、米黄,倾倒了一天一地,兀自灿烂,流丽万千。

换作往日,如懿并没有这样好的心情细赏落霞,但是此刻,她有,也愿意。笃定地看着晚霞倾于碧瓦琉璃之上,才能明白,自己将要走回去的地方,是何等繁华似锦,就如这晚霞一般,绚丽之后,只余下无尽的黑暗与凄冷,要她独自面对。

凌云彻借着送饭的机会进来,他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恭敬,行礼过后才道:“恭喜小主,次日午后便可以出去了。”

如懿回望向她笑:“同喜,你也终于少了我这样一个麻烦。”她取过那双靴子:“我手艺不佳,只好让惢心缝制了一双靴子给你。双脚不受风霜苦侵,才能走的远,走得好。”

凌云彻抚摸着那双样式普通的靴子,不知怎的,竟想起了久未见面的嬿婉。从前,也是嬿婉,只有嬿婉,会这样待她。关心他的一点一滴。如今,嬿婉怕是早就成了枝头婉转滴沥的黄莺儿,飞得越来越高了吧。竟是如懿,拿这个来回报他。

他抑制住心头情绪的起伏,慨然道:“多谢小主。”他望着如懿唇边一点甘甜如露的笑容:“小主仿佛很高兴。”

“今日有期待,所以高兴。明日身在其中,或许发现自己期待的并无预想中的好,便无今日这般高兴了。”

“那小主还是一心想出去?”

如懿嫣然一笑:“留在这里,和你一样隔着一堵墙,数着今日的青苔又长了几寸,墙上的霉灰是否沾染了衣衫吗?困坐这里是死,出去也未免是死,但我还是想争一争.试一试。”

凌云彻听她婉声道来,不知怎的,心下却生了一股豪情壮志,这么些年被人冷眼瞧低,这么些年不得出头,他的心思,何尝不是和如懿一样。不搏一搏,试一试,岂不辜负了自己,辜负了一生?

他捧着那双靴子,心意只在电转间便落定了。他诚恳请求:“若是小主愿意,可否带我离开冷宫,觅一份前程?”

如懿清简的薄薄衣衫被风微微卷起,她微眯了双眼:“你想离开这里?为什么?”

他抬眸,坦然道:“与小主一样,心中不甘,心中有所求。”

如懿淡然一笑,望着天际升起的一抹淡淡月华,怡然吟诵道:“竹院新晴夜,松窗未卧时。共琴为老伴,与月有秋期。玉轸临风久,金波出雾迟。幽音待清晨,唯是我心知。这是白居易《对琴侍月》虽然合了眼前之景,但少了琴音也不够风雅.我却只喜欢‘幽音待清晨,唯是我心知’这一句。你救了我许多次,我一直无以为报,许你一个好前程,就当是谢你吧。”

凌云彻心下欢悦,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只是深揖到底,默然含笑。

如懿望着满院清亮月光,亦不觉含笑。

次日午后,李玉带着皇帝身边进忠、进保两个小太监一同前来迎候,服侍梳妆更衣的两位姑姑都是皇帝跟前积年的老嬷嬷了,手脚最是利索,也会做事,按着妃位,如懿本该穿金黄色立龙戏珠配八宝寿山江牙立水。

立龙之间彩云蛟的朝袍,戴镂金饰宝的约,颈挂朝珠三盘,头戴翎冠。如懿望了那一袭金光灿灿的衣裳,笑道:“本宫是回家去,而非年节庆贺。怎么本宫离开这里,还要欢天喜地大鸣大放才能出去么?”

李玉忙赔笑道:“娴妃娘娘的意思是?”

如懿含笑道:“本宫回去见自己的夫君,何必穿戴成这样隆重辉煌,免得叫人笑话。便是穿家常衣裳就是了。”

李玉会意,即刻吩咐人换了一身新衣裳来,便推到门外由着嬷嬷们替如懿梳妆。梳的是垂云髻,中间以扁方绕成如云蓬松,两端微微垂落至耳边,越发显得饱满而不失小女儿娇态。乌黑的云髻挽成,饰以玉环同心七宝钗,金镶玉步摇,紫鸯花合欢圆珰,飞翅的燕尾上坠着鸳鸯莲纹金蝶白玉压发,玲玲一动间,便有细碎的金玉珠子轻轻摇曳,合着正落在眉心的红珊瑚垂珠,越发添了面颊一抹艳色。

惢心伺候她换上真红色金华紫罗面织锦长袍,在领口别上一枚赤金凤流苏佩。衣襟和袖口都密密绣上缀满细密米珠的“金玉满堂”纹花边。一色的九鸾飞天金丝暗绣折枝花卉图,映着天金丝睹绣折枝花卉图,映着裙角舒展的兰花花饰,以五颗镶金镂空银质扣将琵琶如意纹钮绊住,再配着底下鸳鸯百褶风罗裙,丝滑缎面在阳光下折出光亮,上面的鸳鸯暗纹,也随着光线意思意思透显成痕,几欲展翅飞起。

嬷嬷们替她带上乳白色三联东珠耳坠,尾指上套的金护甲上嵌着殷红如血的珊瑚珠子。如懿对镜自照,整个人仿似新雨当中枝烈艳艳的初绽蔷薇,灼艳而夺目。

待到一切停当,惢心蹲下身替她穿上胭脂红缎绣竹蝶纹花盆底鞋。胭脂红的底子上,钉缀着玉石做的万字不到头图案,并着蝙蝠和彩带等纹样,谐寓“万代福寿”;鞋帮上绣制纷繁细巧的竹蝶纹,镶以金线盘成的曲木纹绿边,精巧无比。李玉忙恭恭敬敬伸手,如懿扶着李玉的手站起身来,知道自己要穿着这双鞋,一步一步走到来时的地方去。

第051章 娴妃(一)

如懿打扮稳妥,扶着李玉的手徐徐起身:“这身衣裳是你挑的?选的是鸳鸯纹饰。”

李玉堆了满脸的笑意:“奴才哪里会挑这个,是皇上选的呢。”

如懿低头,细细看着那精致的鸳鸯暗纹。是呢,“鸳鸯于飞,肃肃其羽。朝游高原,夕宿兰渚。邕邕和鸣,顾眄俦侣”。

鸳鸯,原是相伴终老的爱侣,可是又有几人知道,雌鸟辛苦受难之际,雄鸟便会另觅新欢,做另一对爱侣。那天长地久,合欢月圆,原是世人自己蒙骗自己的。

她无言,只是由着李玉扶着她的手,缓步踱出这住了数年的冷宫。宫门深锁的一刻,她忍不住再度回首,那破朽灰败的回廊屋阁,积满了蛛网与尘灰的角落,终年长着潮湿青苔的墙壁,她都不会忘记。可是此时此刻,再看一眼,是要自己牢牢记住。

再不能回来,再不能落到这样的境地里。

如懿决然转身,扶着李玉的手稳步踏出去。她一直生活在这后宫里,哪怕发落到冷宫,都从未离开过这里。可是走在旧日熟悉的甬道长街上,周遭东西六宫的殿宇辉灿依旧,钦安殿、漱芳斋、重华宫、储秀宫,都跟往日没有半分差别。连地上青砖的花纹,都是熟悉透了的。

她一步一步稳稳踏在上面,似是踏着自己的心潮起伏。她终于,又走了出来。两边的宫人们见她稳然前行,忙一个接一个地跪倒在地,不敢直视。

如懿含了一缕气定神闲,暗自庆幸原来自己已经那么快适应了重出生天的生活。待走到储秀宫门前,却见一个容色极明艳的女子领着侍女站在门外,轻轻向她一福致意:“娴妃娘娘万福金安。”

如懿见她长眉深目,首饰只以绿松石、蜜蜡与珊瑚点缀,明艳不可方物,衣着打扮也格外的明丽华贵,只是十分陌生,便矜持道:“这位是……”

李玉忙道:“储秀宫主位舒嫔叶赫那拉氏见过娴妃娘娘。”

如懿微微颔首:“舒嫔妹妹有礼了。只是天气冷了,妹妹怎么还守在风口上。”

舒嫔微微一福,神色却是淡淡的:“妹妹今日与娴妃娘娘同喜,所以怎么也要来贺一贺娘娘,迎候娘娘入主翊坤宫。”

原来这一日是如懿出冷宫复位娴妃之日,皇帝亦册封了舒贵人叶赫那拉氏为舒嫔。这一下激起千层浪,倒比如懿出冷宫更引了众人注目。骤然封嫔在后宫是极为罕见之事,金玉妍生育了四阿哥恩宠甚厚,也不过被封为嫔;海兰有孕,也只是贵人。可见这叶赫那拉氏是如何善承圣意了。偏偏她的性子,对着皇帝妩媚婉转,冷热相宜,对着旁人却冷冷地不爱理会,所以与后宫诸人都不甚亲厚。

此刻她迎候在外,特意向如懿请安,也不知是何用意。李玉只得借口天色不早,先陪了如懿回翊坤宫。

翊坤宫为东六宫之一,与皇后富察氏所居的长春宫并驾齐驱,相互辉映。绕过影壁便是极阔朗舒爽的一座庭院,正殿五间与前后走廊都绘制着江南娟秀绮丽的苏式彩画,一笔一画都是皇帝素日所钟爱的江南风韵。台基下陈设铜凤。铜鹤、铜炉各一对,一看便知是新添设的。

李玉推开万字锦底五福捧寿的朱门,步步锦支摘窗上垂着银翠色霞影纱。正殿中间设着地平宝座、屏风、香几、宫扇,上悬皇帝御笔“有容德大”匾额。东侧用花梨木透雕喜鹊登梅落地罩,西侧用花梨木透雕藤萝松缠枝落地罩,将正殿与东、西暖阁隔开,越发显得殿内疏朗有致,清雅成趣。

如懿见殿中的摆设虽不奢华,却件件别致典雅,显然是用了一番心思的。李玉忙道:“小主一路过来辛苦,西暖阁中已经备好了茶点,请小主先用吧。”

如懿在正殿中向外张望,发觉李玉安排的都是往日在延禧宫中伺候的旧人,一应都是三宝在外头照应,她便放下心来,往西暖阁中去。转过花梨木透雕藤萝松缠枝落地罩,垂落的明绿色松枝纹落地浅纱被风拂得轻扬起落,一缕淡淡的茶烟袅袅升起,却见一人背向她坐在榻上,缓缓斟了—杯茶在紫檀芭蕉伏鹿的小茶儿上,缓声道:“你回来了?”

那种口吻,仿佛如懿只是去御花园中散了散心,去看了春日的花朵、秋日的黄叶回来。仿佛,她一直在他身边,从未这样被抛弃,从来未曾远离。

隔了三年的岁月,他却还是这样的口吻,转过身看着一步步艰辛走来的她,斜坐在明晃如水的日光下,带着闲和如风的笑意,向她缓缓伸出手来。

如懿有一瞬间的迟疑,不知该不该伸出手回应他。皇帝穿着玉白色长衫, 仅以一条明黄吩带系住腰身,越发显得长身玉立,翩翩如风下松。周遭的人都退了下去,四周静得像在碧莹莹的潭底,湖水的觳光轻曳摇荡,让她晕眩着睁不开眼。皇帝在迷蒙的光晕里站起身来,上前轻轻拥住她:“朕知道你受委屈了。” 他静一静声:“朕一直知道你受了委屈。朕的如懿,不会做那样的事。”

她的泪在一瞬间无可遏制地落下来。他知道,他居然都知道。心底多年的委屈骤然成了无限的愤恨,如懿用力挣扎开皇帝的怀抱,恨声道:“为什么?皇上明明相信我,还要把我关进冷宫!”

皇帝安抚似的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朕就是因为信你,才要把你放在冷宫里,绝了那些人继续害你的念头。所以朕故意不闻不问,故意对你在冷宫的境况毫不理会,就是希望所有人能淡忘了你,至少保得住你一条性命。可是如懿,到了最后,朕还是发现,冷宫也庇护不了你,唯有在朕身边’你才最安全,最稳妥。”

皇帝的话,似是无理,却也字字入情入理,她没有办法去推敲,去细想。是他送自己进冷宫,也是他拉自己出来。也许他真是害怕,怕自己死在了砒霜下,焚身以火,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拉她出来,留在他身边。

如懿无声地呜咽着,把泪洇进他的衣衫他的肩。殿外枫叶烈烈,红得蒙住了她的眼睛,那把火,似乎一直要燃烧着,一直烧到她和他的心底去,烧尽所有的疑问与隔阂才好。

皇帝的下颌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柔和得如一匹上好的绸缎:“朕知道你心里有许多的不相信,毕竟这三年你都没在朕身边。你放心,朕会慢慢来,一点一点告诉你。”

皇帝似是明白她的生疏与不惯,略坐了坐便往养心殿去了。如懿被他拥住许久,只觉得如释重负。靠着榻上的鹅羽软垫坐了下来,神思尚且游走在对新居的翊坤宫的熟悉之中,她望着茶水中清亮的天光倒影,一时也不觉有些失神。只听得耳边一声熟悉的轻唤:“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如懿转过头,见海兰被叶心和绿痕搀扶着立在花梨木透雕藤萝松缠枝落地罩之后,大约是走得急,有些气喘吁吁的,脸上却挂着止不住的笑容,映着满眼喜悦的泪,盈盈望向她。

如懿才站起身,眼里便蓄满了泪,情不自禁地落下来,上前几步握住了她手道:“你有着身子,怎么来了?我正要去瞧你呢。”

“我早来了,见皇上的辇轿在外头,所以一直守着等皇上走了才进来。”海 兰握紧了如懿的手丝毫不肯放松,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道,“姐姐清瘦了不少,是受苦了。都怪我无用。”

“你若还无用,是谁明里暗里照顾了我这些年呢。”心中积蓄多年的感动温然漫上,如懿含泪拉着海兰坐下,“快坐下说话,别累着了。”她边拉着海兰, 边吩咐道:“海贵人有孕不能喝茶,上红枣汤来。”

如懿已经三年没见到海兰了,可是见到的时候,仍是不免吓了一跳。虽然她也知道,女人有了身孕会胖起来,但她没布想到,海兰会胖得这么厉害,像吹的球儿似的,原本瘦削的身形变成了从前两个人这般大,一张巴掌大的脸儿也成了十五的银月盘一般,肚子高高地隆起,一旦挪步,就得两三个人搀扶着,像一座小山似的挪动。一身宽大的肉桂色折枝花卉百蝶纹妆花缎长袍也遮不住她发福得厉害的身体,紧紧地绷在身上,裹得她行动越发艰难。

海兰才坐下,似是想起了什么,扶着叶心的手盈盈便要行礼:“嫔妾延禧宫贵人海兰,拜见娴妃娘娘。”

如懿吃了一惊,忙扶住她道:“身子都这么重了,还行什么礼?赶紧坐下吧。”

海兰艰难地起身,微笑逬:“只有给姐姐行过礼了,我才觉得安心,知道姐姐是真的回来了。”

“你还不放心么?我已经活生生站在你眼前了,再不是要和你隔着门板说话,看着你放风筝报平安的人了。”如懿笑中带泪,看着海兰道,“听说你受了朱砂和水银的毒,都好了么?会不会伤及胎儿?知道是谁做的么?”

海兰抚着胸口的气喘,喝了口红枣汤道:“也不知是谁要害我,总之能阴错阳差解了姐姐的困局就好。太医已经看过了,一切无碍。”她低头抚着自己的小腹道:“若是连这点风霜都经不住,那便不是能养在宫里的孩子了,也不能做咱们的孩子。”

如懿微微吃了一惊:“咱们的孩子? ”

海兰含笑道:“可不是?纯妃如今抚养着大阿哥和二阿哥,风头极盛,嘉嫔的四阿哥又得皇上钟爱,素日里无事也要去看几次的。看如今的情势,纯妃抚养得大阿哥很好,势必不会再还给姐姐抚养。那么姐姐,你如何能够没有自己的孩子? ”

第052章 娴妃(二)

如懿心绪激荡,发髻边的紫鸯花合欢圆珰垂落细密的白玉坠珠,玲玲地打在面颊边,一丝一丝凉。她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自然明白海兰语中的深意,不觉激动道:“当真么?”

“你我姐妹,只不过差了一层血缘罢了,还有什么要分彼此的么?”海兰微微垂眸,叹泣道,“姐姐可方便么?我给姐姐瞧一样东西。”她看了看垂手侍立在外的叶心和绿痕,并不打算让她们进来帮手,径自牵着如懿的手入了寝殿。

如懿不知她打算做什么,一时也不便唤人,只见她解下风毛围脖,一层层脱去外裳,中衣,解开最后一层小衣,露出浅青色绣水绿牡丹花兜肚。如懿起先只是不明,待看到她后腰与肚腹的肌肤,一时间吓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掩住了口。

海兰原本的肌肤便十分白皙,加之养在深宫多年,日日以花汁萃取的香粉敷体,一身的肌肤都养的细白如玉,触手生腻。可是如今一看,上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粉红色或紫红色的波浪状花纹,简直像个白皮红纹的西瓜一样,可惊可怖,让人触目惊心。

如懿惊道:“怎么会这样?你的身子怎么会成了这样?”

海兰无声地落下泪来,神色倒还平静:“从第五个月的时候开始长出来,太医也不知为何我会胖得这样快,,总说胃口好些对孩子是好事。我总是饿吃得多,人胖的快,身上就长出了这些纹路。”

如懿极力压抑着自己平静下来道:“没事,咱们有江太医,太医院有的是好药,问问他有什么法子或是用什么润体膏,一能能治好这些纹路的。”

海兰凄惶摇头,用小衣遮蔽住自己的身体:“来不及了,姐俎,我已经问过专门侍奉生育的嬷嬷了,治不好的。哪怕日后生完了孩子,也总还会有白色的纹路在。如果他日侍寝,皇上看到我身上这样裂纹,会不会觉得恶心?”

如懿替她一件件穿好衣裳,道:“不会的,不会的。等你生下来孩子,咱们一定还会有别的办法的。”

海兰很快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将扣子一颗颗扣好,静静道:“这宫里不过是以色事人,所以从那一刻起,我已经知道,我这辈子的恩宠已经完了。我位分低微,孩子生下来未必能养在自己身边。若是送去阿哥所,还不如放在姐姐身边抚养,也就等于是我自己看着他长大了。”

如懿抚着她的手安慰道:“你若放心孩子在我身边,我一定视如己出。”

海兰挽着她的手出去:“姐姐別只管担心我,左不过是我自己的缘故,孩子平安就好。倒是姐姐……”她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那批砒霜,没给姐姐留下余毒吧?”

如懿含笑道:“有你和江太医把握着分寸,安心就是。若真毒坏了,我哪里还能站在你面前呢。”

海兰眼中闪过一丝沉稳笃定的笑意:“有的时候为了活命,为了反击,只能兵行险招。只要姐姐没事,那就好了。”

如懿送了她回去,见她虽是笑者,心屮却也不免担忧。整个后宫之中,只有海兰真心真意对她,那是日久见人心的情分。可是海兰,虽有了身孕的荣宠,但是未来如何,实在渺不可知。自已能做的,也唯有替她尽力抚育孩子而已了。

这样想着,便也到了晚膳时分,如懿与惢心在冷宫中简衣素食了许久,骤然看到十数道菜色一一上桌,也不免有些慨然。她大病初愈,胃口并不太好,每样菜略略尝了一口,便都赏给了下人,方才留了三宝和惢心嘱咐道:“仔细看着底下的人,断不能再出笫二个阿箬了。” ‘三宝肃然道:“都仔细盘查过了,李玉公公亲自挑的人,已经算小心了。不过奴才还是会仔细留意的。”

惢心亦道:“从前吃过这样的亏了,咱们都会一万个小心的。”

如懿微微颔首,踱步到庭院中,看着清露寒霜,凝在月色金明的瓦檐上,遥望着宫殿楼阁起伏连绵。这样熟悉的气息,细腻的脂粉气中带着各色香料混合的甜香,那是宫中特有的气息,一丝一缕沁入心脾,她深深地吸了几口,终将清冷的寒气缓缓透入肺腑之中,提醒自己要时时保有着这样的清醒。如懿凝神片刻,吩咐道:“惢心,替我更衣。”

如懿换了清简寡淡的装束,通身一袭云紫色如意襟暗纹锦衫,发髻间的珠花也以银饰为主,颇有洗去繁华的素雅之意。她披上夜行的墨绿弹花藻纹披风,扶着惢心的手茕茕独行,直至慈宁宫门前。

前去通传的福珈没有半分惊诧之情,仿佛料定了她会来,只一福到底,道“小主请吧。太后已经备好了茶等您呢。”

如懿翩然入内,数年不见,慈宁宫中的布置越发大气精雅,看似都是极古朴的东西,可是一一细辨去,每一样都是名家至宝,是洗练后的奢华。那才是真正的天家富贵,旁人总说白玉为堂金作马,金堆玉砌繁锦绣,殊不知真正的华贵富丽,是洗褪的金沙隐隐,从不是显露于表面的珠光宝气。亦可见,这些年太后稳居后宫,过得并不错。

如懿深深福了一福,道:“久未向太后娘娘请安了,太后万福金安,福寿延年。”她抬起头,只见太后笑吟吟的,便道:“太后一向喜欢焚檀香,今日怎么不焚了? ”

太后微微一笑:“留了上好的茶给你,若用了檀香,反倒冲了茶香的好气味。坐下吧。”

如懿含笑往榻边坐了: “太后知道臣妾今夜必定会来?”

太后抬手端起桌旁放着的定窑茶盅,用盖碗撇去茶叶末子,啜了口茶,袖子落下,露出一段手腕,腕上一只蓝宝石的镯子,蓝得像一汪深沉不见底的海水。她推了一盏给如懿:“是上好的小龙团,原是宋朝的茶叶精品,你尝尝。”她的眼神笃定而温和:“你若不来,岂不辜负了哀家的好茶?”

如懿轻轻啜了一口,恭顺道:“臣妾不敢辜负。”

太后盘腿坐着,胸前一汪琉璃翠的流苏佩长长地坠落,静静蜿蜒而下。那样的颜色,总是让人看了心静。半晌,太后才笑了一声:“皇上没有白心疼你’哀家也没有白心疼你。你到底是熬出来了。”

如懿低首道:“有太后挂怀,臣妾不敢自暴自弃。”

太后点点头道:“你也算乖觉,知道一把火烧得你冷宫里待不下去了,便兵行险招拿自己作筏子。现在满宫里连着皇上都疑心是慧贵妃或是慎贵人给你下的砒霜,连皇后都逃不脱疑影儿,可是哀家却想知道,如果不是自己给自己下毒,哪里还能保得住命等人来救? ”

如懿心中一沉,只觉得背心凉透,已然情不自禁地跪下:“太后英明,臣妾也不敢欺瞒太后。”

太后瞟她一眼:“你倒老实。”

如懿俯首低眉:“臣妾敢欺瞒所有人,也不敢欺瞒太后。”

太后蔼然一笑,伸手扶她:“好了,大病初愈的,别动不动就跪。也难为皇帝疑心她们,原是她们做得过了,一而再,再而三不肯放过你,否则也不会逼得皇帝立时把你从冷宫放出来。只是既然出来了,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呢?”

殿中漏声淸晰,杯盏中茶烟凉去。如懿立在太后身旁,听着纸窗外冷风吹动松竹婆娑之声,仿佛自己也成了寒风冬夜里摇曳无依的一脉竹叶:“臣妾本无所依靠,唯有凭太后一息怜悯得以苟延宫中。往后一切,还请太后垂怜。”

太后微微颔首:“你既懂事,自然是好的。皇后富察氏出身满族显贵,有老臣张廷玉支持。慧贵妃的父亲高斌在朝中得皇上倚重,是汉臣中的翘楚;慧贵妃一向依附皇后,两人互为援引。哀家不喜欢宫中只有一蓬花开得艳烈,百花盛放 才是真正的三春胜景。你若能明白这一点,便也能好好生存了。”

其实如懿也有一瞬的疑惑,太后已经位高权重,为何还要如此在意?念头一转的瞬间,她忽然想起一事,忙屈膝道:“太后所出的端淑长公主已经许嫁蒙古,如今只剩了柔淑长公主养在庄亲王府中,臣妾无能,自居深宫,一定会替两位公主好好孝敬皇太后,侍奉太后颐养天年。”

太后闻得此言,似乎触动心肠,神色也柔和了不少:“你既明白,哀家便收你这一份孝心。”

如懿闻言,亦放心不少,才起身告辞。

回到宫中,如懿也便歇下了。独居翊坤宫的第一夜,她梦到的人居然是自己已经逝去的姑母。她穿戴着皇后衣冠,鬓发花白却风姿不减,只是向她含笑不已。记忆中,那应该是她第一次得到姑母首肯的笑容,哪怕她一直畏惧姑母,可是此刻,亦觉得她的笑如此亲切,带着乌拉那拉氏特有的骄傲,意态清远。”

或许这样骄傲而笃定从容的笑意,也是她此后半生,着意追寻的吧。

第053章 恩宠(一)

如懿回宫的第一夜,皇帝并未留宿在她宫中,只是如常召幸了新卦的舒嫔,倒叫许多人松了一口气。第二日的定省,如懿也不敢疏忽,早早去长春宫中见过了皇后,皇后嘱咐了几句,细问了她饮食起居是否习惯,便也嘱咐众人散了。纯妃见她出来,自然是还高兴的。倒是嘉嫔与慧贵妃一身对她淡淡的,也不亲热。而阿箬,更是对她退避三舍,视而不见。

或许,这样也是好的。

如懿出冷宫后三日,皇帝倒也常常去见她,只是并未召幸,也不留宿,却让旁人也看不懂这恩宠如何了。这一日恰逢立冬,宫中备下了家宴吃饺子,除了太后畏寒不肯出慈宁宫,宫中的嫔妃倒是齐全了。

所谓家宴吃饺子,原本是因为立冬乃秋季与冬季的交子之时,宫中嫔妃长日无聊,便由各宫都自己做了饺子,凑成一宴,讨皇帝欢心而已。皇帝白是里去京郊察看了农桑,回来听皇后说起,倒也高兴,便在长春宫赐宴。嫔妃们自然是别出心裁,除了寻常的菜馅儿肉馅儿,又做了海鲜馅儿的,酸菜馅儿的。独独皇后和舒嫔最有心思,皇后的饺子是用过冬刚摘下的嫩白菜叶子做的皮儿,为的是京中人人都惯于在冬日囤积白菜过冬,也是勤俭而新鲜的吃食。

皇帝对这样的心思自然是赞许不已的。而舒嫔的那一道,中逼着皇帝非咬了那一口,辣得皇帝眼泪都出来了,又好生敬了一杯酒灌足了,方才笑靥频生,道:“这样的饺子吃过了,皇上往后再吃到什么饺子,都不会忘了臣妾的了。”

皇帝笑得不止,击掌道:“皇后,你看也那个矫情样子,比慧贵妃往日如何?”

皇后温婉含笑,只是不语。慧贵妃饱含了醋意道:“皇上不就是喜欢舒嫔这样的矫情样子么?何必拿臣妾来比呢。”

到了如懿时,她却中捧出一壶醋来,含笑道:“臣妾比不得各位姐妹的手艺,做不好饺子,特意用红玫瑰花瓣酿了一壶醋来。吃饺子少不得醋,臣妾就当略作点缀吧。”

皇帝薄薄的笑意却温煦异常:“朕若是吃饺子,必少不得醋,否则也是食不甘味。你的东西虽不是最要紧的,却是最不能少的。”

皇后注目含笑道:“你这点点缀,却是怎么也少不得的。娴妃,难怪皇上对你如此牵挂,连在冷宫里都要一意放你出来呢。”

如懿不卑不亢,只是略略含了淡薄的笑意:“有皇后娘娘日夜挂怀,皇上与皇后夫妻一心,自然也是挂怀臣妾的。”她转过头,看着打扮清贵却神色郁郁的慎贵人道:“阿箬,你也是一样的,是不是?”

此时阿箬已是皇帝的妃嫔,如懿仍以旧时称呼相对,显然未曾把她十分放在眼里。慎贵人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强忍着不敢发作,只是闷头灌了一盅酒。

皇帝望着阿箬,和颜悦色笑道:“慎贵人是该喝酒尽兴。如懿为慎贵人旧主,如懿脱离冤屈,终于让朕知道她不是谋害怡嫔与玫嫔皇嗣之人,沉冤得雪。慎贵人乃是如懿的旧仆,理应同庆。”

皇帝字字句句,呼阿箬为“慎贵人”,对如懿只以名字相唤,亲疏早已十分明显。阿箬最恨旁人提她是如懿的旧婢,早已窘得满面通红,握着酒开盏的手轻轻发颤。皇帝却话锋一转,只笑道:“为表你主仆二人同庆之意,朕便打算封你为慎嫔,你意下如何?”

这样骤然封嫔,比之舒嫔的恩宠万千,出身显赫,更是出人意料。且嫔位是一宫的主位,身份贵重,宫中已有玫嫔,舒嫔与嘉嫔,不是生子,便是家世显要,且获宠多年,仅次于抚养两子的纯妃和在潜邸便为侧福晋的娴妃如懿,地位不可谓不贵重。如此一来,不禁连皇后亦变色,还是嘉嫔忍不住道:“皇上便这般喜欢慎妹妹么?慎妹妹与臣妾住在一起,岂不是启祥宫有了两位主位了?”

皇帝举了酒盏在手,唇边含了一缕俊美笑意“自然。若不喜欢,朕也不会亲自取了‘慎’字为慎嫔的封号。”嘉嫔身躯咬了咬唇,隐忍着怨怒,皇帝眼波一转,却轻笑道:“正如嘉嫔你的封号,嘉为美好之意,朕也十分喜欢。所民哪怕慎贵人封了嫔位,启祥宫的主位也只有你一个。”

如此嘉嫔才稍稍平息醋意,却深深剜了阿箬一眼。阿箬逢了这样的恩赏,本该高兴不已,可那高兴也是损兵折将的,她只好撑着站起来,冷汗涔涔地行礼:“臣妾多谢皇上厚爱。”

皇后一袭天水鹅黄的衣裳,耳边一对珊瑚坠子摇曳生辉,笑得极柔和,道:“方才敬事房的人来了,在外候着呢。看来皇上今夜是要陪慎嫔,不必再翻牌子了。”

皇帝握一握皇后的手道:“果然皇后知朕心意。”

皇后向着阿箬温和道:“那么慎嫔,你先回去准备着去养心殿侍寝吧。”

这句话恰到好处地解了阿箬的尴尬,她才起身,嘉嫔便道要回去看四阿哥,也起身告辞了。海兰有着身孕不便,如懿便也陪着她先回去,只留了舒嫔与玫嫔二人随侍在侧,皇帝倒也十分惬意。

如懿扶着海兰正转过长街,却见嘉嫔站在慎嫔跟前,冷笑不已:“不要以为封了嫔位就目中无人,在启祥宫中主位只有一个,就是本宫。哪怕是嫔位,也有高低尊卑之分呢。你索绰伦氏不过是小姓出身,你阿玛再有治水的功绩,也不过是在慧贵妃父亲手下当差,小小知府而已。”

阿箬扶了侍女的手,倒也毫不退怯,只是笑吟吟道:“姐姐是嫔位,我也是嫔位,我年纪比你小,自然该尊您为姐姐。至于别的,大家都是皇上的妾侍,平平起平坐罢了,谁又比谁高贵呢。”

嘉嫔气得神色大变,却也自矜身份:“平起平坐?且不说本宫是皇四子的生母,玫嫔虽然出身南府,好歹生过孩子,奖历怎么也比你高些。舒嫔更不用说,叶赫那拉氏女儿,又是太后亲选赐予皇上的。若要论资排辈,本宫自然是嫔位中第一,玫嫔与舒嫔再次,你不过是屈居末流而已。”

嘉嫔的侍女丽心也是个口舌伶俐的,立刻道:“还没恭喜慎嫔娘娘呢,为着您的旧主娴妃娘娘出了冷宫,皇上才赏您这个嫔位,口口声声还提着您 与娴妃娘娘的主仆情分。其实想想也不对,当年是你揭发了娴妃娘娘毒害玫嫔与怡嫔的皇嗣,今日皇上却金口玉言说娴妃娘娘蒙冤。依奴婢看,这封赏嫔位竟是在打您的耳刮子呢。”

阿箬扶了侍女新燕的手,禁不住浑身乱颤,伸手朝着丽心的脸颊便是一掌。她手上戴着纯银的玳瑁护甲,那一掌用力极深,便在丽心白嫩的面颊上留下了两道血痕。

丽心到底有些害怕,纵然满眼里泪水乱转,却中能捂着脸不敢出声。如懿冷眼看着,笑道:“这里风大,要不要先回去?”

海兰抚着肚子道:“这样好看的戏,我肚子里的孩子合该多看看。长大了也不至于吃旁人的亏太多。”

如懿替她正一正风帽,二人相视一笑,便在暗处站定了不动。

嘉嫔看着丽心挨打,却换了和颜悦色的笑容,娇声道:“哎呀,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罢了,何苦自己人打起自己人来了。丽心,好歹人家已经熬成了小主,你便受她这一掌,当受教了,也学学她怎么没日没夜爬了皇上的龙床。”

丽心捂着脸道:“奴婢可不敢背着自己的主子偷偷勾引皇上这么没廉耻,更不敢背弃主子诬陷主子。不管挨了慎嫔娘娘多少巴掌,奴婢都是学不会这些下三滥的本事的。”

嘉嫔连连颔首微笑,骤然伸出手打了阿箬一个耳光。这一掌去得又快又狠,出乎阿箬的意料,她根本招架不住。嘉嫔脸上笑得悠然自得:“这一掌,是教你学乖,尊卑自在人心。别以为得了位分,得了皇上的宠幸,旁人就忘了你是怎么使尽下作手段勾引的皇上,连奴才们都瞧不上呢!”

嘉嫔得意的轻笑声落在风里格外响亮,被宫人们簇拥着一摇三摆扬长而去。阿箬慢慢地抚着脸颊,自嘲似的笑道:“新燕,你瞧,人人都瞧不起我。哪怕我封了嫔位,在她们眼里,我不过是个奴婢罢了,永远只能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奴婢。”

新燕忙扶着她,好声好气道:“小主别往心里去,嘉嫔不过是仗着自己生了个皇子罢了。她自己也不过是个贡品似的异族贡女罢了,小主可是纯正的满洲血统呢,来日若生下了一儿半女,岂不比她尊贵。本来呢,您还没有子息,皇上就那么宠爱您了。”

阿箬的笑声里带了几许哭腔:“你也觉得皇上是宠爱我的?”

新燕奇道:“小主,您这是怎么了?皇上常常翻您的牌子,赏赐也是最多。哪怕舒嫔新贵得宠,皇上也没忘了您呀。您看,嘉嫔再嚣张刻薄,也不过是妒忌您罢了。”

阿箬神色凄惶,连连点头道:“是啊,她们都是妒忌我,她们都是妒忌本宫。可是是谁把我抬到这种人人妒忌刻薄的地方来的。我承宠这些年,除了皇后和慧贵妃,几乎没看过旁人的好脸色,连慧贵妃,偶尔也是冷嘲热讽的。到底是谁把我拱到这种人人为敌的地方来的?”她的口腔越来越悲怆:“皇上翻我的牌子最多,可是谁知道……”她说到这里,却捂着嘴不敢再出声了,只是畏惧地看着四周,怆然落下泪来。

新燕不解其意,只得道:“小主别伤心了,今儿是您封嫔的大好日子,等下还要侍寝呢。奴婢赶紧陪您回宫,替您拿鸡蛋揉揉脸,别叫皇上看见了,可不好呢。”说着,连搀带扶陪着阿箬走了。

如懿听得有些疑惑,便问:“皇上翻阿箬的牌子最多,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海兰也是疑虑重重:“这些年阿箬可算是恩宠深厚,皇上对她颇为厚待,屡屡晋封赏赐,能有什么不妥?可是听她今日这话,怕是有些缘故在里头呢。也是,集了一身宠爱,难免招怨。偏她的根基又不够厚,自然谁都能撂脸色给她看了。”

如懿冷冷道:“荣华富贵是她自己求的,自然了,这种羞辱欺凌,也是她自已求得的,还有什么可怨恨的?”她扶住海兰的手:“我看你晚膳用了那么多,不过几个饺子而已,便这么开胃么?可别撑着了,还是传江太医来瞧瞧吧。”

海兰回到宫中饮了一盏消食茶,笑道:“才喝了消食茶,又觉得有些饿了。叶心,你去瞧瞧,小厨房有什么可吃的?”

叶心答应着去了,如懿道:“虽说过了四个月胃口会大好,但你也有六个多月身孕了,怎么还是这样开胃,吃得大多,旁的倒没什么,倒是你身上更见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