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祖母快请起。”

纪林群自觉自个面子里子都得了,顺着纪茗萱的手站起来,然后看了孟氏一眼,两人分开一条道。

纪茗萱看着母亲带着大哥五弟等人同样跪迎,有很多人,纪茗萱不认识,估计是纪家的亲戚。

纪茗萱没想到已经出嫁的三姐纪茗莹也在。

“都是自家人,快快请起。”

话落,只闻其名不闻其人的纪家族人心中一舒,娘娘对纪家甚是照料。

众人起身,没有几个人敢抬起头直视的。

但是心中还是有着强烈的感觉,能够进宫的纪家命妇见多了纪茗萱自然镇定,但是自从纪茗萱进宫后没见过的,众人回想起记忆中的纪家的四丫头,不免心叹变化太大。

这是一种无形的气场和威压,让他们抬不起头来。

看着人群分开一条大道,纪林群跟在纪茗萱身后半步。

纪茗萱看着纪府大门,说道:“这似乎变了不少。”

纪林群道:“娘娘说的是,纪家人口也多了起来,所以纪府在三年前扩张了不少。”

纪茗萱轻轻点头,然后提着脚步向大门走去。

扩府之事,纪茗萱也知道,那时候芝草禀报过她,她还让芝草特意去通知纪林群不要违例。

如今看着中门,

气派规矩,可见是将她的话记在心中。

纪茗萱这时不由的感激上苍,并没有给她一个极品家族。

进了中门,纪家的下人沿着路跪成一排,直接走到大堂。跟来的仪仗队将纪茗萱进去,他们候在屋外,宫中禁卫更是将整个纪家护卫住。

这大堂比之五年前,也扩大了几倍。

大堂中摆着一张桌子,上面布置好了丰富的家宴。最上首的是一张杏黄柔软的座椅。

跟进来的纪家人少了一大半,进的屋子里的不是纪家嫡系,就是纪家家族有名望的老人。

纪林群是族长,所以跟在最前面。

“冯嬷嬷带着人退下,本宫和家里人聚一聚。”

冯嬷嬷思忖着点了点头,示意芝草好好照顾娘娘。

芝草一直带着笑,这纪家终究是她呆了近十年的地方,心中也觉的亲切。以前替娘娘回纪府办事,芝草都没有像今天一般开心。

冯嬷嬷带着宫女站在大堂外,纪茗萱笑道:“屋内都是自己人,不必拘束了。”

众人脸上带着笑,却没有一个真的敢不拘束。

芝草接到纪茗萱的示意,芝草笑道:“老夫人、老爷,夫人、二夫人、大少爷、大少奶奶,三姑奶奶、五少爷,孙姑娘、孙少爷快入座,娘娘就盼着和各位好好聚聚。”

芝草大伙都认识,所以被她这么一说,顿觉得亲切。

孟氏道:“还请娘娘上座。”

纪茗萱看着那张首座,芝草连忙上前移开那张作用,然后搬来一张和其他座椅一样的座椅。

纪家人心思转动,纪茗萱轻轻走到孟氏身边,道:“祖母上做,今儿全凭太后、恩典,只盼此宴上只论骨肉亲情,您是长辈,就请上座。”

孟氏听到这话又是惶恐,偏偏又舒服。

纪茗萱见状,亲自扶着孟氏坐到首位上。

孟氏无奈,只得坐下去,纪茗萱见孟氏坐定,便对纪林群说道:“父亲快请坐。”

纪林群拱手行了一礼:“谢娘娘。”

纪茗萱待纪林群坐下,又看向嫡母郑氏,郑氏在家里虽说不如五年前,但是却也没人和她争个强的。所以,脸色还不错。

郑氏心中如明镜似的,这位贵妃让了祖母和父亲,是至孝,她这个嫡母真占了这位置,说不得有人说什么了。

贵妃真想让她坐,不会先看她,而是直接相请了。

“今日娘娘省亲,代表的是天家荣耀,理应坐在首位,然娘娘至孝,请娘娘万不可推卸主位。”

纪茗萱见郑氏退后一步,轻声道:“母亲如此叙话,本宫不当拒绝。”

芝草听了,就扶着纪茗萱坐在孟氏左手第一位,与纪林群相对。

接着,郑氏等人一一坐下。

纪茗萱没有动筷,旁人也不敢吃。

纪茗萱将家里的人神态都看在眼里,孟氏面带微笑,纪林群也是如此。郑氏规矩,她的生母真心欢喜,大哥纪明礼儒雅严谨,大嫂林碧瑶显得自然许多。

五弟是不是抬眼瞧她,却也谨守规矩,唯一无忧的便是纪家嫡出孙辈纪惜和纪怀了,毕竟一个四岁一个两岁。

“姑姑,惜惜敬你一杯。”纪惜干脆拿着一个小酒杯站了起来。

林碧瑶瞅见贵妃脸上的笑意,她做对了。

惜惜平时就得贵妃爱宠,这宴会上总不能继续这样尴尬下去,惜惜打破这等环境正好。

纪茗萱道:“惜惜还小,不能喝酒。”

纪惜歪着头道:“惜惜喝的玫瑰香汁。”

纪茗萱一听,她自然知道,不过是调动宴席上的气氛而已。

于是,纪茗萱端起酒杯吟了下去。

纪惜慢慢也喝了下去。

纪怀看着姐姐喝好香的甜甜,于是也道:“姐姐,喝…”

林碧瑶抱着儿子,颇不自在。

纪惜看着弟弟,道:“要叫姑姑。”

纪怀这点还是明白的,转头看向纪茗萱,双手做了个讨喜的动作:“姑姑安。”

纪茗萱一笑,看来林碧瑶费心了。

“怀儿乖。”

“说来也是本宫第一次见怀儿,怀儿很像父亲。”纪茗萱招呼坐在她下下首的林碧瑶将纪怀抱过来。

月娥(二夫人,纪茗萱的生母)坐在纪茗萱和林碧瑶的中间,于是也搭了一把手。

纪怀被换了个怀抱,不但没有不适,反而很好奇的看着纪茗萱。纪茗萱稍微侧过头,芝草连忙将纪茗萱准备的金锁拿了出来,纪茗萱接了过来,轻轻给纪怀带上。

“怀儿看来极有灵气,日后好生教养,纪家也圆满了。”

纪怀的父亲,纪明礼站了起来,林碧瑶随着丈夫起身,道:“谢娘娘教诲。”

纪茗萱放下纪怀,芝草将其抱回给林碧瑶。

纪茗萱对月娥笑

了笑,看向坐在林碧瑶对面的明益,十三岁的少年和纪茗萱看起来又三分相似。

“明益,本宫也听说了,这次虽然落举,但是你还年轻,慢慢来。多听听父亲和李大人教诲,再考几次定然能中的。”

纪明益本来落举心中不快,虽然在家里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是心中却是郁闷的。

如今听到远在宫里的胞姐如此关注,又关心的鼓励,他的心情也舒畅些。从小,四姐姐就对他十分信心。

“四姐…娘娘,明益会尽力的。”

纪茗萱点点头,纪林群见状,眼中带着浓浓的笑意,他年少多才,也是在十四考上秀才,十九考上举人,到了二十八才考上进士。如今小儿子虽然落举,但是学识比起他十六岁都不差。

纪林群十分得意,他的大儿子和小儿子都是有才之人,女儿也是孝顺,如今官运亨通,家族逐渐变成新贵,他觉得一生也圆满了。

纪林群不是没想过那国丈之位,但是他不是昏聩之人,他能考中进士,甚至能够留在京里做实缺,可见他也是有成算的。

如今钟家如日中天,这皇后和太子之位在纪林群看来,自己女儿和外孙希望渺茫,所以他决定听女儿的话,低调行事。

女儿能混到贵妃的位子,又能掌管宫权近五年,便已经让纪林群不敢小看。他觉得,照着女儿的意思做,一个富贵还是能搏求的。

纪茗萱微笑,然后开始问候各人。

在这种境况,众人都只会答好,纪茗萱也笑眯眯的听着,仿佛为家里的安好如意感到开心。

当晚宴用完,纪茗萱看了看时辰,约莫还有一个时辰才到回宫的时间,于是纪茗萱亲自将东西赏了下去,然后就说回当初她的闺房看看。

纪茗萱的房间没什么变化,纪茗萱躺在椅子上,似乎有了些醉意。

芝草吩咐一同跟来的宫女给纪茗萱梳洗,熬解酒汤。

用过后,纪茗萱道:“我先休息一会儿,你们下去吧。”

芝草点了点头。

纪茗萱闭上眼睛,屋内一片静谧,终于一窗户慢慢打开,一个人跳了进来。

纪茗萱睁开眼,道:“你来了?”

“瑞贤贵妃。”

纪茗萱坐了起来,轻声道:“荀誉过来坐,我有很多疑惑需要你解答。”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揭晓荀誉在大皇子事件和宁妃事件的作用

省亲梦碎{三}

荀誉走过来,真的在纪茗萱旁边坐下。

纪茗萱看着一身轻便的荀誉道:“就知道你会来。”

荀誉道:“你都知道了?”

纪茗萱说道:“猜的,大公主不会想出省亲的主意,估计是你指使的。”

荀誉点头:“不错,昔日她问我如何将一个人从天上掉到尘泥?我说了两个字,名声。”

纪茗萱一叹:“无论男女,无论富贵贫贱,名声都重要。你还说了什么?”

荀誉道:“我只是回答大公主。”

纪茗萱便道:“她又问了什么?”

荀誉淡淡道:“什么名声对女人来说是最残酷的?”

纪茗萱精光一闪,道:“你怎么回答?”

荀誉道:“就像你我一般。”

纪茗萱敛住神色,的确,是红杏出墙。

“原来如此,想来钟家此时很热闹。”

荀誉看着纪茗萱,道:“应该说很符合贵妃娘娘的期待。”

纪茗萱站了起来,道:“大公主在宫外怎会有如此本事?”

荀誉说道:“你想的不错,我暗中出了力。”

纪茗萱摇头:“你们两个疯了。”

荀誉云淡风轻,说道:“汕儿要回来,宁妃不倒,大公主出嫁,我不放心。”

纪茗萱一巴掌扇了过去,荀誉抬起手阻住纪茗萱。

纪茗萱看着他道:“你不是一直自诩高洁,什么时候,你竟然还有为了一个人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荀誉抓住纪茗萱的手变得极紧,道:“这不是第一次了。”

纪茗萱放下手,她知道荀誉说的是什么意思,大皇子的事果然有他的手笔。

“这件事事关皇室声誉,皇上会彻查到底的,我不知道皇上手中有什么人,但是我清楚,那群人真的出动,你们未必能瞒得住。”

荀誉淡淡的一笑:“你应该猜出,皇上是喜欢看宁妃出了岔子,我已经安排这消息只是皇上和钟家人知道,伤不了皇室声誉。”

纪茗萱转过身,他的本事她还是很清楚,既然是大公主主动出手,荀誉自有办法抹除痕迹。

只要没有传出去,又达到皇上的心思,加上公主自请去边关,他们对于大公主自会宽容。

大公主的性子,太后和皇上又怎会不知道,她根本不能容忍外人占了她母后的位子,若是不动手,两人反而会奇怪。

茗萱想到这里,一直悬着心猛然落下。

若是此计不成,她在宫里也留下了后手,她对皇上太后说的好听,但是真的让宁妃母子得到皇后太子的位置,她是第一个不乐意。

“大皇子是怎么回事?”

荀誉看着纪茗萱的背影,道:“秋心是我派人引过去的,而后来大皇子射箭时,我就在附近,是我对他的马做了手脚。所以,他才会中箭,甚至重重的从马上摔下来。太医抢救了三天三夜,也不过是将他的性命保住,他的腿…”

纪茗萱虽然猜到,但是听到他淡漠的说着事实,让她的心忍不住揪起来。

越是温雅的男人狠起来,比之常人要狠得多。

“那…那大公主呢?”

荀誉道:“大公主真的气极了,所以真的惊了马,不过她的马术不好,否则也不会任由疯马奔跑。你不是说不让我发善心,救驾失踪是最好不过了。”

纪茗萱一听,心中一团乱麻。

这时候,头也剧烈的疼痛起来。

手忍不住按住头部,荀誉依然清淡,道:“你怎么了?”

纪茗萱忍住头疼,道:“最后问你一句,你对大公主说的喜欢是不是真的?”

荀誉沉默下来,喜欢?也许是有。

“我说过。”

纪茗萱感觉头疼稍微疏解,她知道这是她的执念。

可是纪茗萱不敢让自己同化这股执念,然后让自己万劫不复。

于是,她转过身来。

脸上露出一丝浅笑,说道:“瞧,你也不敢正面回答四儿,说一句喜欢真的那么难吗?”

荀誉面对着这样的纪茗萱,不知怎么的,在大公主面前说的,眼下根本说不出口。

纪茗萱感觉头更疼了,依旧道:“师父,你是不是将愧疚变成了喜欢?又或者,将怜惜认为是喜欢?”

荀誉一怔,犹记得他引以为傲的少女对他吐露心声,那时他的心真的古井无波,离去的几年他虽然一直记得她,可是却从没觉得后悔!

那股又酸又苦的感觉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呢?

也许是那次在宫中的一顾,也许是皇上亲切的称呼她为四儿开始,也许是触及她时不时紧蹙的眉头开始。

他一直认为,如果不是当初他的狠心,她不会活得那么累?

正如她所说,因怜生爱,因愧生爱。

纪茗萱见他的模样,就知道她猜对了。

茗萱,你也看到了,何必再留下相守的执念呢?

头疼越发剧烈,纪茗萱再转过身,眼睛紧闭,脸色已经微微发白。

“你走…”

“四儿…”荀誉皱起眉头喊道。

纪茗萱道:“这个名字已经有主了,就像刚开始一样相称。”

荀誉微微一笑,竟然舒了一口气,眼中带着宽慰,道:“贵妃娘娘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