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但不见好，更是有些越发严重了。”花嬷嬷再叹一口气：“今儿回禀娘娘，也是想着兴许是药不对症，看看是不是换个方子。毕竟这么下去，可怎么是好？”
“药不对症。”李衍意味不明重复一句，面上神情有些复杂：“那就换个太医看看。”
说完这话，李衍就直接吩咐内侍：“去，请本宫惯用的太医过来看看。”
顿了顿，李衍又说一句：“本宫也亲自去看一眼小五。”
第43章 偷看
李衍一说这话，登时就让兰妃变了脸色：“这如何使得？”
李衍却是神色自若：“不亲自看一眼，本宫不放心。”
兰妃皱眉：“太医进去看也就罢了，殿下还是别去了。毕竟是要染人的病症，殿下如何能冒险？”
兰妃是真觉得担不起这个责任。
毕竟，若是李衍出了什么问题，别说她，就是五皇子的脸面也兜不住！
李衍摆手：“无妨，只远远看一眼即可。也不接触。”
李衍都这样说了，谁也再找不到他的理由。
兰妃和花嬷嬷面面相觑，都是不知还能再说什么。
花嬷嬷迟疑一下：“那我先去叫人喷一喷醋，也跟五殿下说一声。”
兰妃应一声：“去吧。”
得了李衍要过来探望五皇子的消息，陆君桐直接就愣了一下神。而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浅绯红的宫女裙，和旁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想了一想，犹豫了许久，最终还跟花嬷嬷道：“嬷嬷，我想回去歇一歇，不知是什么缘故，我头昏得慌。”
花嬷嬷听她这样说，倒吓了一跳：“既是如此，那就赶紧去。这几日日夜照顾殿下，你身子怕是熬不住了。”
陆君桐就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花嬷嬷若有所思的看着陆君桐匆匆离去的样子，良久才又若无其事：“好了，其他人都该做什么做什么，不可让太子殿下接触了这几日殿下接触的东西。”
陆君桐逃回了自己的屋子，还兀自觉得心跳有些快。
她其实心里很明白，这么呆在宫里，呆在五皇子身边，终有一日能碰见李衍。可是……她就是不想让李衍瞧见她这般样子。
从前虽然落魄，可毕竟……比现在好。
许是自尊心作祟吧。
陆君桐自嘲笑了一笑，而后又看一眼自己的手：昔日白皙娇嫩的手，如今已是大不如从前了。
轻叹一声，陆君桐趴在桌上，用手盖住眼睛：“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出宫呢？”
李衍过去看五皇子的时候，还没进屋，刚走到了门口，忽然觉得仿佛有人在看自己，眉头微微一皱，然后就侧头看了一眼。
自然，除了空荡荡的走廊，却是什么都没看见。
错觉么？这个念头一晃而过，李衍也没往心上去，就这么的一步跨进了屋里。
只是跨进去之后，李衍忽又反应过来：刚才那柱子后面，应该是有人的。他隐约是看见了一点绯红色。那颜色……是宫女吧？
李衍皱眉。
不过没等他再想，五皇子就已经是欢呼雀跃：“大哥！”
饶是痘疹厉害，五皇子见了李衍，还是精神起来了。看着那样子，竟像是和没生病差不多。
李衍看着五皇子这样，就忍不住微笑一下：“小五。”
五皇子眼神巴巴的。
李衍就更笑：“给你带了桂花糖糕的，放心。”
五皇子这才满意了。
然后，李衍就不经意问一句：“小五身边最近添人服侍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
五皇子眨了眨眼睛：“大哥怎么知道的？”
第44章 换太医
李衍轻笑一声：“现在小五病着，本来伺候的人也不多，添个人也是应当。”
五皇子只觉得神奇：“大哥料事如神。”
花嬷嬷也一笑：“的确是添了人。太子殿下心细如发。”
“人是从哪挑的？”李衍问了一句，仍是漫不经心随口一问的架势。
花嬷嬷正要回答，五皇子反而抢先了：“大哥问这个干什么？好不容易来看我一回，也不和我说话。”
听五皇子这样埋怨，李衍轻笑，也就不再问别的。只和五皇子说话。
五皇子聪慧，和李衍虽一个是大人一个是孩子，可是这么聊起来，却也是半点的没有冷场。
不多时太医过来，替五皇子诊脉之后开了药方，也就让五皇子歇下了。
李衍和太医行至外头，他这才问：“为何这么几日反倒是严重了。”
“药不对症。”太医低声回道：“要么就是五殿下怕苦不肯吃药，要么就是药不对症。现在五殿下这样，今儿只怕就要开始发热。若是不及时换药……恐有性命之忧。”
“果真？”李衍虽语气听着还算平静，不过脸上却是渐冷。
太医点头：“千真万确。”
李衍摆手叫太医退下，兀自站在原地思量半天，才又看一眼花嬷嬷：“这个事儿，不许传开，只说是本宫担心，才又叫了太医过来诊断。”
一转头又吩咐内侍：“去，将将之前的太医绑了。”
说完这话，李衍也没久留，大步流星离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要禀告文皇帝。至于之前心头想着的事儿，也就这么理所当然的搁到了一边去了。
兰妃那头自然也得了结果，李衍没走片刻，她也直接就去求见文皇帝了。
陆君桐自然不知道自己一句提醒，算是将后宫搅得天翻地覆了。
此时陆君桐，听闻李衍走了的消息，就又过去五皇子跟前了。
五皇子正吃着桂花糖糕，见了陆君桐，就笑着招手：“你来尝尝，这糖糕是宫外的。”
面对五皇子的献宝，陆君桐忍不住笑：“宫外的糖糕比宫里的好吃？”
五皇子颔首：“当然。”
陆君桐没吃过宫里的糖糕，但她知道，宫里的肯定比宫外的做得好。毕竟宫里的点心师傅，手艺肯定是不知超过宫外多少的。
之所以觉得好吃，大概是因为不能时刻出宫吃得上吧？
五皇子忽问一句：“今天大哥忽然又叫了另一个太医来诊脉。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陆君桐笑问：“怎的这样问？”
五皇子搁下糖糕，一脸严肃：“我觉得，我是不是要死了？”
一个八岁的孩子，忽然一本正经的问这话，既让人觉得荒诞又觉得好笑：“好好的，殿下这样想？”
“你看，你们都说吃了药就好了，可是我吃了药也没好，今天又换了另一个太医——”五皇子越说越觉得像是那么一回事儿，“所以，我是不是得了重病，治不好了？”
“胡说。”陆君桐看了一眼旁边吓得脸色发白的宫女，笑吟吟的解释：“换个太医，许是因为现在这个开的药不见效罢了。殿下能吃能跑的，哪里就像是重病了？痘疹而已，不吃药也能好起来。”
这当然是哄小孩子的。
痘疹严重了，也是要死人的。尤其是，年岁越大的孩子，得了痘疹就越难受。
第45章 彻查
这头陆君桐竭力安抚着五皇子，那头李衍和兰妃也见到了文皇帝。
对于自己这个最小的儿子，文皇帝也是十分在意和宠爱，一听李衍说了五皇子病情，即时就勃然大怒起来：“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反了？”
李衍摇头：“虽现在不知内情到底如何，不过儿臣已经让他们去将太医拿住。而且也给小五换了太医。”
兰妃则是哭道：“护儿这样，臣妾好比被人生生的拿刀子在心头割！圣上，您要给护儿做主啊。护儿那样乖巧——今日若不是太子殿下恰好来了，意识到了事情严重，不然护儿的性命……”
兰妃这话的确是戳到了文皇帝的心口上。
谋害皇嗣这样的心思……罪当诛。
“查，务必将此事彻查清楚。”文皇帝冷声下令，又看一眼李衍：“太子全权负责此事儿。最多一日，朕要知道来龙去脉。”
李衍心里也明白此事儿基本都是落在自己头上，当下也没推辞，直接应下：“儿臣这就去。”
这样的事情，说起来在宫里还是头一回。
只是太医开的方子，并没有半点问题——太医院送过去的药，也是没有半点问题。
到了这一步，有问题的……自然也就是给五皇子熬药，以及身边服侍的人了。
花嬷嬷此时也将之前心头的怀疑与李衍说了：“五殿下的病症也来得蹊跷。”
李衍神色又凝重几分，“为何之前不说。”
“这样空穴来风的事情，没个罪证，如何敢说？”花嬷嬷叹了一口气：“五殿下也是受罪，小小的年纪……”
李衍神色更冷厉几分：“此事儿定要查清的。”
旋即李衍就吩咐将五皇子身边的人都带出来。
其中自然也有陆君桐。
被带出来的时候，五皇子正好睡下，所以也不知情。
陆君桐听说是太子李衍身边的人要见她，心里就隐约明白了几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当下也没惶恐，大大方方的去了。
一众惶恐不安的宫女内侍里，陆君桐这样的镇定，就跟鹤立鸡群一样。
李衍身边的内侍唤作长安。
长安不过二十四五，却是沉稳老练。他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看见了陆君桐。
长安就笑问一句：“从前也没见你在五殿下身边出现过。”
陆君桐上前见礼，轻声答了：“我是刚到了殿下身边服侍的。所以公公从前没有见过我。”
“是五殿下发了痘疹之后？”长安又问。
“是。”陆君桐承认，半点没有心虚的样子。
长安心下赞赏的同时，却也是觉得陆君桐最为可疑。毕竟，其他人都是惶恐不安，陆君桐实在是太过镇定了一些不是么？
所以长安又问了一句：“怎么到了五殿下身边伺候的？”
陆君桐被问得顿了一下，这话还真有些不好回答，毕竟牵扯到了安乐堂的事情……说出来，只怕也是要受罚的。
长安见陆君桐没立刻答上来，就一挑眉：“怎么，竟是有内情？这内情是否能说一说呢？”
第46章 翻天
别看长安的语气还是刚才那样，可这个要求却是半点也不容拒绝的。
倘若答不上来……
陆君桐心知肚明，所以四下看一眼之后，只能低声道：“个中缘由，不知能否私下和公公解释？”
长安一听这话，登时挑眉，却也应了下来。
至于心头，却是生出几分防备。
陆君桐也不是一无所觉，与长安走到了僻静之处之后，就率先开口一笑：“放心，我绝不会寻死，也不想伤人。着实是有内情，又不方便说。”
她这样大大方方的，长安也不觉得窘迫，反而也是一笑：“宫中久了，什么人都见过了，少不得多想几分。若是想错了，还请原谅则个。”
“公公辛苦。”陆君桐如此说了一句。而后才叹了一口气：“我是从安乐堂被带出来的，直接就来了五殿下身边服侍。是殿下一定要我服侍，我才能有这样的机会。”
“安乐堂。”听见这三个字，长安多少也是有点儿明白了几分。心头防备卸下，随后追问：“那殿下为何一定要你服侍？”
“这……可能是因为殿下偶然说了一句让我服侍他的话，我只当殿下是个小孩子，不肯应承相信吧。”陆君桐苦笑一声，心里明白长安听见这话之后，一定是觉得她算计了五皇子的。
任谁看她，大概都是这样想。
这个，她还真摆脱不得，跳进黄河也是洗不清。
说起来，虽的确是无心，可是如今她自己想着，都怀疑自己潜意识里还是盼着五皇子被激将之后，将她从安乐堂带出去的吧？
长安看一眼陆君桐，倒是没对这个评价什么，反倒是问一句：“那你去安乐堂之前呢？”
“是在浣衣局。”陆君桐叹了一口气，将来龙去脉都是说清楚了。只唯独隐瞒了她和李衍曾经在宫外有见过一面的事儿。
更隐瞒了自己是陆家女儿这件事情。
到底还是自尊心太强。虽然明知长安只要出去一查就知道，可是她心里还是不愿意自己说出来。
听完了陆君桐述说，长安就笑一声：“你这经历也是坎坷。”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多余之话。
陆君桐顿了顿，反倒是主动说了一句话：“五殿下是在我来之前就得了痘疹的。若说再安乐堂染上，也不大可能。毕竟当时安乐堂没有其他人得痘疹。而且，五殿下这么一病，对谁最有好处，可从这方面查起。”
反正不管中间是怎么的，最开始那个让五皇子染上痘疹的人，才是最心怀鬼胎的人。这件事情，最重要的是背后操纵的人。
长安因这话，又看一眼陆君桐，倏地一笑：“不过，既是安乐堂的，私自和殿下接触，自己回头去慎刑司领五个板子吧。”
陆君桐听得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忍不住感激看一眼长安，诚心诚意的说：“多谢公公。”
长安摆摆手，“倘若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也就罢了，若有关系，咱家第一个就不会饶了你。”
第47章 过明路
既要领罚，势必要去慎刑司。
去慎刑司，遇到卫昕也就是理所当然。
卫昕见了陆君桐的时候，反而是有些吃惊：“你这是——”
顿了顿也就自己想明白：“犯了事儿？受了什么罚？”
“五个板子。”陆君桐抿唇一笑，而后眨了眨眼睛飞快敛衽行礼：“看在我也是老主顾的份上，下手还请轻一些才好。”
卫昕本来还有些担心，但是听陆君桐这样一说，一瞬就放松下来，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面上，也露出一点笑容：“好。”
陆君桐本来也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卫昕竟然会答应。
卫昕也没再说话，直接侧头吩咐旁边一个小内侍：“我亲自动手。”
刚才陆君桐和卫昕的话没人听见，此时旁人听见卫昕说是要亲自动手，都忍不住的看了一眼陆君桐。
且眼里都有同情。
卫昕取了板子过来，就指着凳子：“趴着。”
顿了一顿，又压低了声音飞快嘱咐一句：“用力趴着。贴紧了。”
陆君桐虽然也不是第一次，可这会儿还是多少有些难为情。看一眼卫昕，见他目不斜视的样子，她多少也是好受了一点。
趴在凳子上，按照卫昕的嘱咐紧紧贴住了凳子后，她又看一眼卫昕，微微一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第一板子下来的时候，陆君桐就疼得浑身一颤。
紧接着她身上就被冷汗都湿透。
打板子和鞭子的疼，完全就不是一种疼。鞭子抽下去，尖锐的疼，来得快去得快，而且很快就麻木了一样。
可是打板子不一样，一板子下去，整个人都似被重锤砸中了。
卫昕低声喝：“忍住了。”
陆君桐蓦然清醒过来，咬牙再度使劲儿贴紧了凳子。
剩下四个板子，她几乎不记得是怎么咬牙撑过来的。
五个板子完了之后，陆君桐整个人都瘫在了板凳上，半晌都不能动弹一下。
卫昕将板子收了，又走回来，蹲在了陆君桐面前：“怎么样？”
陆君桐倒吸着凉气看卫昕，眼里隐约有点儿水光，却还强撑着露出个笑容：“太疼了。”
卫昕看她还能笑出来，不知怎么的也忍不住跟着一笑：“还能说话就好。”
卫昕这么一笑，几乎将陆君桐看得呆住，讷讷说一句：“你该多笑的。”
卫昕一顿：“笑不出来。”
卫昕态度很认真。
陆君桐噎了一下。然后转了话题：“你是不是下死手打的？”
卫昕看了一眼陆君桐：“五板子，足够你起不来。不只是现在，以后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