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陆君桐就这么看着李衍靴子一动，带得衣裳下摆轻轻打了个璇儿，沾着一丝清风。
李衍就这么走了过去。
并没有任何的不同之处。显然是没认出她来。
甚至步履匆匆。
陆君桐直起身子来，微微松了一口气，心想：认不出来也好，她这样满身狼狈，认出来也是让她更加难堪和尴尬。
直至跟着李衍的随从也都是走过去，她这才重新抬起来头，悄然回头看了一眼。
李衍走得头也不回，显然挂心着五皇子。
陆君桐回过头来，也重新迈步朝前走。
李衍走着，忽觉背后有人看自己，忍不住的就回头看了一眼。
走廊上空无一人。
只一抹浅绯色裙摆消失在走廊上。
这是刚才那个冒冒失失的宫女吧？
这个念头在李衍脑中一瞬而逝，随后他就又快步往前走去。
等到陆君桐药熬到了一半的时候，李衍就已经将五皇子哄好。
陆君桐将药送过去的时候，李衍已经走了。
李衍毕竟是太子，每日也不知有多少事要忙。
五皇子坐在榻上，垂头丧气的。
看他这样，陆君桐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应该是没能成功了。
她把药递给五皇子：“太子殿下不肯答应放人？”
“嗯。”五皇子接过来药碗，而后一口喝完，最后才又闷声说：“答应不用刑，但是却不能放人，得等事情水落石出。”
陆君桐叹了一口气：“从今日起，我亲自盯着熬药。”
如果再有人要动手脚，她或许可以觉察。
或是，至少防备人再动手脚。
五皇子现在，经不起折腾了。
“睡吧。”陆君桐哄五皇子：“等殿下睡着了，我去叫人给青素送点东西。再塞点打点银子，她也就不至于吃苦受罪。”
她说得这样妥帖，五皇子也满意。虽然还挂心着青素，到底还是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五皇子睡过去，陆君桐就走出去找花嬷嬷。
花嬷嬷见她，就先问一句：“怎么，你现在胆子这样大。竟然还挑唆着殿下闹腾了。”
见花嬷嬷看得分明，她也不隐瞒，苦笑一声：“嬷嬷难道也觉得青素是会做那样事情的人？”
花嬷嬷一噎，然后冷脸斥道：“一码事归一码事。”
“嬷嬷想怎么罚我都是，现在不如先着人送些东西给青素，我都应了殿下了，可不能食言。”陆君桐笑着上前去抱住了花嬷嬷的胳膊，软声撒娇：“嬷嬷别恼我了，我知错了。”
“那行，你和殿下到底说了什么，你与我说说。”花嬷嬷斜睨陆君桐，到底没抽出手：“说了我就不罚你了。”
第53章 相询
陆君桐心里明白，花嬷嬷肯定会有这么一问。
她也没想过瞒花嬷嬷。
“嬷嬷，痘疹是殿下自己染上的。”
花嬷嬷一愣，随后露出一点的恍然：“果然是如此。”
原来花嬷嬷心里，也并不是没有猜测。
“是从哪儿染上的？”花嬷嬷又问。
“是林美人那儿。不过殿下说，那香囊原本是要给七公主的，他拿过来戴了。”陆君桐轻叹一声：“这个事情，真要牵扯起来，只怕……”
就闹大了。
花嬷嬷当然清楚，“那药呢？是谁动的手脚知道么？”
陆君桐摇头：“并不是殿下的主意。只怕是真有人不想让殿下好起来。”
花嬷嬷蹙眉：“事情怎么复杂成这样。”
陆君桐摇头：“青素……”
“我何尝不知是青素？但是她会卷进去，也和她自己不无关系。所以此事儿……且让她自己去想吧。让她长个教训也好。”花嬷嬷摆手：“你和殿下不用操心，我心里有分寸。”
花嬷嬷心里对青素，还是十分记挂的。
陆君桐也就放心了。末了又问一句：“此事儿要不要叫兰妃娘娘知道——”
“我想想吧。”花嬷嬷一声轻叹，好半晌都是没说话。
陆君桐也就回去接着照顾五皇子。
不过这样的事情……兰妃既然知道，也不可能不过问。
陆君桐隔日被叫到了兰妃跟前时候，就见兰妃双眼通红。一开口就是带着哭腔的：“护儿真的那样说？是他自己换过来的？”
“回娘娘话，殿下的确是这么说的。”陆君桐小心翼翼的回。
而后兰妃又问一句：“这究竟是为什么？”
面对兰妃这样的问题，陆君桐心里犹豫片刻，仍是回一句：“殿下孩子心性，以为如此就不用搬去皇子所了吧。”
兰妃登时又好气又好笑：“真不明白他怎么那么不想搬出去。”
“殿下还小，舍不得娘娘呢。”陆君桐看着兰妃姣好容颜，心想：兰妃何其有幸？生出个这么懂事的儿子来。
从兰妃那出来，少不得又被五皇子盘问了一番，知道没说露馅之后，五皇子赞许看她一眼：“就知道你是个靠谱的。留你果然没半点错。”
陆君桐憋笑：“多谢殿下夸奖。”顿顿又提醒一句：“这件事儿，殿下只怕一人解决不得，所以……还得请人帮忙。”
“又要麻烦大哥了。”五皇子唏嘘叹了一口气，好半晌才又嘟嘴：“大哥又要训我。”
陆君桐只当没听见。
下午李衍再过来，她又借口熬药躲出去。
李衍见五皇子跟前没个大宫女守着，还训了一句：“怎么就一个青素可用了？”
“陆姐姐去熬药去了。”五皇子蹭着背哼哼唧唧的解释，那坐立不安的样子看得人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过来，我给你挠挠。”李衍叹一口气，冲着五皇子招招手。而后心头微微一动：“新来的宫女姓陆？瞧着你很喜欢的样子。”
“陆姐姐长得好看。而且人还有趣。比那些小宫女有趣儿。”五皇子毫不吝啬的赞一句，想了想又添一句：“不过还是没青素好。”
第54章 深藏
他这样说，一下就将李衍逗笑了。
李衍摇头：“知道你的心思了。陆宫女你打算留着？”
五皇子点头：“嗯。要留着。”
“回头我再替你掌掌眼。”李衍随口这么一说，很是理所当然。
五皇子也是点头：“我听大哥的。”
顿了顿，又问：“青素那个事儿——”
李衍斜睨五皇子，五皇子诺诺闭口不敢再言。
李衍似笑非笑看五皇子：“如今小五长能耐了。竟连林美人跟前的东西都能偷换了。”
五皇子心虚看李衍，嗫嚅不敢开口说话。
李衍则是声音仍旧平静：“怎么不说话了？不是那般厉害么？”
五皇子更加心虚。
李衍屈起手指，轻轻敲桌面儿。
五皇子只能开口：“我……也是偷偷的。那香囊和我身上戴的一样——”
“哦？那你怎么发现的？”李衍再问，声音越发平静。
五皇子乖乖的：“她们偷偷说话，我听见了。”
“说的什么？”李衍又问一句。
“我听见她们说，可怜七公主，从生下来就不得宠，过得还不如外头的世家大小姐，如今更要被算计——”五皇子支支吾吾的说，一面说一面看李衍。
李衍顿时明白，只怕当时话更难听。
不过，他神色却是没有多少变化。
五皇子继续往下说：“她们说，那香囊是宫里针线局送来的，偷偷做了手脚，也不容易查出来——”
“是不容易查出来。”李衍又扫了一眼五皇子，慢慢的往下说：“所以你染上了痘疹，真要查下去，连个源头都查不到。香囊这个，接触的人多，谁做的手脚，根本就不能知道。”
五皇子僵住，几乎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住李衍。
李衍的神色已经冷下去：“那宫女你见过没有？”
“见过的。”五皇子乖乖回答：“在七妹妹屋里是见过的。”
“嗯。”李衍看五皇子一眼：“以后可长点心吧。”
说完这话，他就起身来：“我还得忙去，你乖乖吃药不许再闹。再不能好起来，秋狩就去不成了。”
五皇子一听这话急了，恨不得扑上去拽住李衍。
陆君桐捧着药回来时，李衍已走了许久。
看着五皇子皱眉沉思一脸凝重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笑：“这是又怎么了？”
五皇子低声：“大哥说，我可能是被算计了。”
陆君桐本还带了些逗五皇子开心的意思，听见这话，心也是慢慢的就沉静下去。
她仔仔细细的将这些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
最后连指尖都是忍不住发凉。
她的确是没想到这一层上。
就像是李衍说的，十有八九，这也只是一场迷局和算计。迷雾重重之下，只是要让人难以寻找其中的手段痕迹。
那些宫女说话，怎么就偏偏让五皇子听见了呢？
还偏偏，让一个小孩儿成功偷梁换柱。
这些看似巧合的东西里，掩盖住的……是算计。
一切都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步步为局。请君入瓮。
陆君桐想明白层层关节，不由打了个寒噤。
第55章 请君入瓮
“你怎么了？”五皇子看着陆君桐僵在原地，忍不住出声问一句。
陆君桐蓦然回神，深吸一口气：“从今日起，殿下不管接触任何东西，都必须先仔细的检查过才行。”
说完这话，她服侍五皇子喝了药，就叫花嬷嬷过来，直接言道：“殿下现在病情严重，我寻思着，将被褥和日常用具都换新的。”
花嬷嬷被这么一提醒，也觉该如此。
于是五皇子身边的东西都是换了一个遍。就是衣服也是换过。
做完了这些，陆君桐守着五皇子，总算是觉得心头安稳了一点。
五皇子如果出事儿，她必定也是会丢了性命。她不愿如此。这是自私的想法。而另一层，则是因为五皇子对她的恩情，以及，她对五皇子的喜爱之情。
于公于私，她都要让五皇子好好的。
如此防范下，就不知道背地算计的人会如何了。
是就此收手，还是……伺机而动？
或者，也可以来个瓮中捉鳖……
这个念头，在陆君桐心头，翻来覆去的想，最后也越来越蠢蠢欲动。
可是偏这样的事情，她一个人……根本做不好。
花嬷嬷……虽然是首选，可是真要说起来，还是有点儿不合适。毕竟花嬷嬷也只是个宫人。
兰妃……兰妃的性情摆在那儿，也不合适。而且兰妃也不一定信任她。
所以想来想去，她脑子里竟还只有一个人选剩下。
只是想到那人的名字。
她心里就立刻忍不住的打了退堂鼓。
陆君桐叹了一口气。
想了一想，最后就干脆的摇摇头，又将这个念头压下去。
结果晚上，外头就传来了一个消息。
李衍被文皇帝训斥了。
训斥的原因，是……因为五皇子的病。
二皇子贡了一个方子，说是对痘疹有奇效。所以两者相较之下，就这么的……有了这个结果。
李衍几日没查出个原委来，文皇帝已经是不满。再加上二皇子的这个事情，便是直接就训了李衍。
两个儿子，一个夸，一个贬。其中一个是次子，一个是长子。
如此一来……
反正陆君桐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忍不住替李衍皱了眉。
文皇帝这样当然不合适。
可是文皇帝的不是，谁也不敢说。
最关键的是，李衍被勒令，三日之内若无结果，就要严惩。
第二日一大早，李衍又过来看五皇子，面上仍是若无其事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陆君桐站在柱后，看着李衍，有些不明白他怎的似乎半点不在意。
仍是不疾不徐，温和如春风。
陆君桐轻叹一声。
李衍本已走进去，忽心中一动，蓦然又退回来，眯了眯眼睛盯住了陆君桐藏的那一根柱子：“谁在那儿。”
李衍这一声冷喝猝不及防的吓了众人一跳。
陆君桐也是下意识的就一缩。而后蓦然又回过神来，唇角泛出一丝苦笑来，却镇定的走出去，并不抬头，轻声道：“宫婢给太子殿下请安。”
迟早都是会碰见的，今日明日，又有什么区别？
第56章 相逢
“是服侍小五的？”李衍问一句。
陆君桐仍然不敢抬头：“回太子殿下，是。”
李衍就又问：“新来的？”
“回太子殿下，是。”陆君桐再应。
“本宫吓人？你竟如此躲藏？还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李衍轻描淡写一问，话里却隐藏深意。
陆君桐噎了一下，最后只轻声答一句：“宫婢怕冲撞了太子殿下。”
“小五情况如何？”李衍再问。似是信了这个理由。
陆君桐微松一口气，“殿下情况有些好转，一些小的水泡已是慢慢的开始消退起疤。药见效了。只是仍是发热。”
“嗯。”李衍应一句，看一眼陆君桐，眼底一闪而过一丝犹豫，最后到底什么也没再问，直接的就进了屋去。
陆君桐站在原地，也不知该跟上去，还是该转身就走。
最后想了许久，她还是缓缓跟上去。
她想，或许李衍已经不记得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