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衍则是平和：“谢父皇赐座。”
文皇帝看一眼李扩，没说话，不过似乎气氛也缓和了一点。
文皇帝看一眼卫昕。
卫昕上前：“小的卫昕。是慎刑司的掌刑官。”
文皇帝颔首：“问出什么了？”
掌刑官，主要就是负责动手施刑。
卫昕头也不抬，毕恭毕敬答话：“问出东西不多，尚且不曾印证真假，不过因牵扯到了乾坤宫中宫人，所以——”
第65章 凌迟
“说细节。”文皇帝只如此说三个字。
语气……威严低沉，听不出喜怒。
卫昕将之前妍儿交代的东西一一道来，一句不多，一句不少，半点语气不添，半点语气不减。
等到说完妍儿的交代的话，文皇帝眯了眯眼睛，屋内气氛就又瞬间低下去。
卫昕仿若一无所知，继续又将之前他的猜测和分析说一遍。
期间二皇子李扩一直看着卫昕，也不知心头想什么。
李衍则是平静，同样看不出心头想什么。
最煎熬的还是陆君桐这样的普通宫人。站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吸气也是小心翼翼。
文皇帝的面上，此时已经平静许多。虽然仍是威严阴沉，可到底没有发怒的迹象。
文皇帝沉吟了片刻，就看一眼卫昕：“问出实话，是慎刑司的事儿。”
卫昕瞬间领悟，恭敬应了：“遵旨。”
卫昕也没立刻继续用刑，而是等到阿满被带过来了之后，这才又朝着文皇帝一拱手。
阿满今年也才九岁，长得清秀，就是身量有些瘦小，看着跟七八岁似的。
阿满的一双眼睛特别灵动。进来纵然气氛如此，他还是颤颤巍巍的跪下行礼问安。
陆君桐看着，只觉得不忍心，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一声。这样讨人喜欢的孩子即将经历的东西……
即便是面对孩子，卫昕也是那副亘古不变的冷酷样子：“阿满？”
“小的在。”阿满战战兢兢的，吓得不轻。
“认识她么？”卫昕指了指地上依旧是被绑着的妍儿。
阿满看一眼，又飞快挪开目光：“不认识。”
“果真不认识？”卫昕神色不动，一本正经说胡话：“既她撒谎，那就拖出去乱棍打死罢。”
阿满一哆嗦，几乎立刻惊呆：“打死？”
“嗯。谋害皇子，又胡言乱语，只能乱棍打死了。”卫昕说完这话，就直接让人去抬妍儿。
阿满这下真信了。几乎是扑了上去拖住妍儿，“公公放过我姐姐吧。”
卫昕见状，就慢慢问：“她是你姐姐？”
阿满点头：“是我亲姐姐。”
卫昕又问了两个问题，确认了阿满的确和妍儿认识，就才将妍儿口中布团抽出，看着妍儿缓缓道：“你可想清楚了，是我逼着你说，还是你自己说？”
说完这话，又看一眼阿满。
那其中的威胁意思，再明显不过。
陆君桐在一旁看着，忽然忍不住想：卫昕是不是到底还是不愿意当着阿满的面儿折磨妍儿？
不然，为何即便文皇帝三人坐在上面，他仍如此不肯直接动手？
这样的念头盘桓了几圈，怎么也再压不下去。
而妍儿则是深吸一口气，看了阿满半晌，最后才地垂下头去：“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是皇后娘娘宫中的元宝太监给我的药粉。”
元宝太监是许皇后身边的红人。
妍儿这话一说完，屋里就是死寂一片。
文皇帝良久发出一声冷笑：“元宝太监给的？你可想好了，胡乱攀扯，朕就将你弟弟当着你的面凌迟！”
凌迟。
第66章 招供
凌迟，这样的刑罚，即便是没有见过，也是听人说过的。
若说世界上有最残忍的刑罚，那么必然是凌迟。
三千三百六十七刀下来，酷烈又血腥。
听见这两个字，所有人都是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噤。
妍儿几乎要崩溃。眼泪簌簌落下来，即便不能跪，还是拼命做了磕头的姿势：“圣上放过阿满吧，阿满是无辜的。婢女也没有撒谎，的的确确是元宝太监！”
看着妍儿这样，陆君桐心里觉得，妍儿是真不像在撒谎的。
她看一眼卫昕，心想：也不知卫昕相信不相信？
文皇帝也没开口。他不开口，李衍和李扩也是谁都没开口。
卫昕是最先开口的：“圣上，不知是否要请元宝来问话？”
文皇帝应：“可。”也不等卫昕叫人去，直接就叫自己身边的六安太监亲自跑一趟：“六安，你去。”
六安太监诺，亲自而去。
卫昕看一眼一直瑟瑟发抖又不敢哭出来的阿满，忽出声：“启禀圣上，刑已毕，小的将罪婢带下去罢？”
文皇帝“嗯”一声，而后又道：“先关着，再无用处时，杖毙示众。”
一句杖毙，就彻底要了妍儿的性命。
虽说妍儿是咎由自取，可是真听见这两个字，陆君桐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阿满。
这孩子……以后怎么办？
妍儿还好，反应最大的是阿满。
阿满惊悸片刻，就要哭出声来。看那样子是要求情。
卫昕就是这个时候淡然从容上前，一把捂住了阿满的口，另一只手捂住了妍儿的口。将二人都拖下去。
卫昕自如，就是姿态仍是从容不迫的。好似这样做并没有什么不妥。
好似如此，只是不想让他们惊叫哭喊扰了圣驾。
可陆君桐这么看着，却只觉得卫昕的目的不是这个。
卫昕是在救阿满。
如此文皇帝至少没有注意到阿满，也没有要了阿满的性命不是么？
卫昕将人拖下去之后，就再没进来。想想也是，好似没有他什么事儿了。
卫昕一走，陆君桐就觉得自己杵在这里，更是有些不自在。
再这么下去，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那就是真的惹火烧身了。
这样的念头一下子冒出来，她忽又想起了之前李衍让她先退下去的话。
李衍是不是也是想到了这个呢？
陆君桐偷偷的看了一眼李衍，心中忍不住反复思量这个事情。
李衍却是一直坐在那儿，面容沉静温和，一动不动的样子，恍惚倒是让陆君桐想起了昔日家中收藏的一尊仙人玉雕。
那仙人也是闲适的靠坐在一老树上，神色恬淡，只看一眼就让人想起了云渺天高来。
她猜不透李衍的心思。一面觉得或许自己猜的是对的，一面又止不住的觉得只是巧合罢了。
文皇帝忽插嘴问一句：“小五情况如何了？”
这话问的是李衍。
李衍就浅笑回答：“已经有所好转，为了能去秋狩，喝药十分乖巧。”
文皇帝就露出笑意来——这样的笑意，对文皇帝的迫人气势来说，简直就像是世所罕见的对比。哪怕只有一丝丝。
第67章 提起
这样的变化，让人一下子就明白，文皇帝是真的十分疼爱五皇子。
想想也是，李护。
护什么呢？
自然是文皇帝想护着这个儿子了。
这本身就已是偏爱。
陆君桐如此想着，又听文皇帝道：“那便好。秋狩推迟十日，等他多养养吧。”
语气竟十分的怜惜：“他这次也是受了大罪。”
“是。所以他要什么，儿臣都允了。他要了个宫女留在身边服侍。”李衍笑笑，仿佛是回文皇帝话，又仿佛是觉得有趣儿，特意拿出来说一说：“也不知忽然怎么倔起来，非要那宫人。”
“许是有什么长处入了小五的青眼吧。”二皇子李扩笑插一句，指着陆君桐说：“不会就是这个吧？”
李衍“嗯”一声算是回答，又笑：“小五喜欢吃龙须酥，儿臣着人去买了。一会儿以父皇名义送过去，他必高兴。”
文皇帝笑应：“甚好。”顿了顿，又看一眼陆君桐：“走上前来，朕瞧瞧。”
陆君桐无奈上前，心头不明白为何李衍会忽然提起自己。
文皇帝扫一眼，“抬起头来。”
陆君桐照做。
文皇帝看了一回，也算满意——陆君桐这样的气度长相，别说宫女里出类拔萃，就是女官里也同样是鹤立鸡群。
“小五眼光甚好。”最后，文皇帝如此夸一句。
夸的是五皇子李护，也顺带夸了一句陆君桐。
“瞧着书卷气甚浓，读过书？”文皇帝此时做派，俨然就是个慈父。
陆君桐不愿提起父兄，就只道：“回圣上话，从前在家中认过字读过书，不过读的不多。”
“进退有度，可。留在小五身边，好好服侍。”文皇帝颔首：“小五做功课最是不认真，你若哄着他好好做功课，朕自有赏赐。”
文皇帝如此说，陆君桐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忙谢恩：“婢女遵旨。”
如此一来，她再继续留在五皇子身边，也就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毕竟，文皇帝都是许了此事儿。谁还能说什么？
陆君桐想了一想，觉得到底不好多留，就斗胆开口：“启禀圣上，若是圣上没有吩咐，婢女便先行退下，殿下身边如今服侍的人少——”
文皇帝一听这话，就摆手：“去罢。”
陆君桐听见这话，心头的石头彻底挪开，忙告退出去。
只退出去的时候，又不着痕迹的看一眼李衍。
李衍仍是那副温润的样子，什么也看不出来。
但是她心里明白，方才李衍也是帮了他的。
如果不是李衍那么一句话，文皇帝也不会过问这样的事情。
至于李衍是有心还是无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陆君桐退出去后，还没想明白李衍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就听卫昕叫道：“君桐。”
她猛然惊醒过来，侧头看去，就见卫昕站在那看着她。那样子，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她忙走过去，“今日多谢你了。”
她指的是二皇子李扩那时候的事情。
卫昕浅浅浮起一个笑来：“只可惜竟是没帮上你的忙。”
第68章 感激
陆君桐抿唇笑：“不管帮上没帮上，你有这个心意，我心中就是感激。”
顿了顿，她又叹了一口气：“阿满咬伤你了不曾？严重不严重？”
卫昕听见她这样一说，下意识的就将自己的手掌往背后藏了藏。
陆君桐看见了他这样的小动作，就知道他肯定伤得不轻了，当即就道：“伸手我看看。”
陆君桐这样一说，卫昕本来还想藏，可是一抬头看她笑的样子，就鬼使神差的听了她的话，将手掌伸出来了。
不过也只是给她看了一眼，很快就将手掌又合上了。
卫昕的手掌上，赫然有一排牙印。
即便是只看一眼，陆君桐还是倒吸一口气：“这样严重？”
那肉都破了，牙印翻卷着，血粼粼的。看着就叫人心惊。
卫昕自己反而是不怎么在意：“无妨，上了药几日也就好了。”
陆君桐皱眉提醒一句：“伤在手掌上，你这几日就不要沾水了，最好也用布包扎一下。”
卫昕看她这样，低头浅浅一笑：“嗯。”
语气都是柔和了许多。
“你这样好心，他却不感激你，你心里……会不会难过？”陆君桐轻叹问了这么一句。
卫昕一愣，看陆君桐蹙眉问：“难道这样明显？我竟是不知。”
陆君桐摇头：“我猜的。你不是坏人。”
卫昕哑然，随后失笑：“这倒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说我。”
顿了顿，又说起正事：“今日此事过后，尽量别再出来。尤其是……避着二皇子。”
陆君桐闻声诧异看卫昕，却没细细追问。
不管如何，卫昕这样郑重其事的提醒她，肯定是有理由的。
在宫里，有些话还是不问得好。
陆君桐应一声，又朝着卫昕一拜：“多谢你。”
卫昕笑笑：“回去吧。慎刑司这样的地方，以后少来为妙。血腥味太重。”
卫昕虽是笑着说这话的，可陆君桐看着，却总觉得他大概还是在意二皇子李扩说的话的。
当下她摇头：“来受罚当然不愿意，若来寻朋友，却不一样。至于血腥味——难不成你们用血泡茶？哪里来那么多血？不过是量刑的地方，到说得像是杀人一样。”
陆君桐灿然笑着说这话，说完了之后也不敢再多留，告辞匆匆回去。
卫昕看着陆君桐走远了，直至看不见人了，这才转头回去上药。
陆君桐刚走没多远，六安太监就面色凝重回来了。
六安太监是一个人回来的。
见了这样的情景，文皇帝的面色瞬间阴沉，语气也是冰寒：“怎么？”
六安太监轻叹了一声，低声回道：“启禀圣上，那元宝太监……自尽了。”
文皇帝眯了眯眼睛：“自尽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后脚的功夫。”六安太监声音仍是轻和：“老奴刚到，元宝也才咽气不过一刻钟。尸身都还暖着呢。”
文皇帝深吸一口气，冷笑一声：“这事儿倒是有趣了。”
李衍此时也缓缓开口：“忽然死了人，之前还又带走一个，此时母后那可还好？”
第69章 许皇后
出了这样的事情，许皇后的心情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文皇帝的盛怒就因了李衍这样一句话微微一顿，再想发怒就发不出来了。
文皇帝侧头瞪了一眼李衍。
李衍微微垂眸，眉头紧蹙带着几许担忧：“母后身子本来近几年就不大好，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