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素进来守夜，看陆君桐出神，就伸手推了她一把：“去睡吧。”
陆君桐只能先出去了。
出去之后，到底是觉得心里难过，想了想就去寻了花嬷嬷。
花嬷嬷却已经睡下了。
陆君桐坐在自己床上，半晌都是有些茫然。
她不知自己做的是对的还是错的。若是还在家就好了，若是父兄都还在就好了。这样，至少她有个可以问问的人。
而不像是现在……
她想家了。
这一夜，陆君桐梦见了父兄。
梦见父兄一身血迹，从远处奔来。
大哥冷峻容色已经不复，只剩下了惊慌失措，他对着她吼了一声：“快跑！”
陆君桐猛然惊醒过来。
身上重重冷汗湿透了衣衫，梦里的惊悸犹存。
一刹那之间，她竟有些分不清现实梦境。
直到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披衣起身，她推窗一看，果然是下雨了。一丝凉风从窗外进来，吹起了她的衣裳。
陆君桐忽然想起了梦里父兄的样子。
然后又想起来有个说法：据说，人死之后，可以给亲眷托梦。
她之前从不曾梦见过父兄。这还是第一次。
哪怕是刚得消息的时候，祖母哭昏过去几次，家里也没有一个人梦见过他们二人。
所以祖母一直坚信，说二人只是遇到事情绊住了脚一时回不来，而不是真出事儿了。
可是现在她梦见了。
这说明了什么？
陆君桐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她使劲的拢住了衣裳，然后摇头自言自语：“不可能，绝不可能的。”
穿了衣裳过去，五皇子已经上学去了。
陆君桐见花嬷嬷指挥着宫女们扫洒，就也过去帮忙。
花嬷嬷看了她一眼：“行了，先去吃口热食吧。”
陆君桐只能依言。只是一碗粥还没喝完，就听见人说，太子李衍过来了。
一起过来的还有文皇帝。
陆君桐听见这个，心里就一个咯噔。忙不迭的放下碗筷收拾齐整出去了。
她想，大约是和昨晚的事情有关系。
第104章 安置
陆君桐觉得，自己的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
等到过去一看，就看见了七公主身边的奶嬷嬷。
只微微一个愣神，她就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当时那种感觉，只一下就觉得……心头巨石落了下来。
七公主的事儿，只怕是真成了。
她想的，都是对的。
这种感觉，说不出来。似有点儿得意，又有点欢喜，又有点儿劫后余生的庆幸。
文皇帝和李衍的确是为了七公主过来的。
七公主虽然不得宠，可毕竟是文皇帝的血脉，要说全然不在意不上心，那也是假的。
所以，昨天夜里文皇帝连夜召了李衍过去商量了一番。
最后觉得，的确该给七公主重新找个母妃。
选来选去，这个人选还是只有兰妃合适。
一来兰妃地位不低，七公主也算女凭母贵。
二来兰妃性情好，肯定不会亏待了七公主。
三来，也是有些偏心的意思。
李衍没反对，只说了一句：“林美人此番不管是被人挑拨了，还是被人利用了，其心不善，七妹妹再跟着她，也只能上梁不正下梁歪。”
提也没提五皇子和兰妃。
于是一大早，文皇帝下了早朝，就和李衍一起带了七公主过来。
兰妃自然是受宠若惊。
但是她的不情愿也不是伪装的，迟疑顾虑是有的：“圣上，这样只怕不妥吧？她生母还在，臣妾这样别人怎么看臣妾？而且臣妾……还有护儿要费心照顾，只恐怕难以周全。”
反正对七公主，绝不可能比得上五皇子。
文皇帝也没想过要兰妃如何如何，只求七公主平安长大，兰妃稍微看护点就行了。
所以当下文皇帝理所当然道：“自然还是小五要紧，七丫头放在你这里，朕放心。朕也不要求你如何如何，只盼着你多照拂一二就是。至于别人——朕的决定，谁敢质疑？”
李衍此时也终于开口：“兰妃娘娘不必有太多的顾虑。”
既然文皇帝和李衍都这么说了，那么兰妃也只能应下：“臣妾会尽力照顾七公主的。”
“嗯。”文皇帝应一声，旋即就和李衍一同走了。
文皇帝一走，兰妃就盯着七公主的奶娘犯了愁：这可怎么安置？
想了想，又将花嬷嬷叫来。
陆君桐也顺带跟了进去。
花嬷嬷想了一想，就道：“七公主年岁还小，暂且先养在碧纱橱？马上就要秋狩了，秋狩回来，殿下一搬出去，那边厢房正好给七公主住进去。那采光好，敞亮。”
兰妃也是这个意思。
于是七公主就暂且先养在碧纱橱里。
让奶娘先带着七公主去安置，兰妃只让贴身宫女去帮她看着。自己则是继续和花嬷嬷说话。
兰妃忧心忡忡的：“七公主身子也不好，我这心里没底。”
这事儿是她招惹出来的，所以陆君桐很自觉的开口劝慰一句：“话不能这样说。娘娘只要尽心了，谁也不敢说什么。就是……我看七公主身边人也该换换才好。”
“刚来就换她身边的人，只恐怕也不好。”兰妃只是顾虑。
第105章 密会
陆君桐微微摇了摇头：“娘娘这样的想法是没错。但也不尽然。”
兰妃看住她，微一挑眉：“那你说说。”
陆君桐将自己心头的想法道出：“七公主照顾得不经心，固然和林美人自己有关系，可未必也和她们这些照顾的人没关系。”
“倘若她们肯尽心，七公主也不至于会如此。”陆君桐轻轻摇头，低声道：“以前也就罢了，现在既然是娘娘照顾，那么自然照顾七公主的上心，娘娘就越省心。”
只要七公主不出什么事儿，那么谁都是省心。
花嬷嬷听完陆君桐这话，也是点头：“这话倒是说得没错。”
陆君桐腼腆一笑：“再说了，现在刚搬过来，娘娘只拿捏从前的事情说信不过，再派两个人就妥当，也不必撵出去。日后再慢慢寻机会，安排他们做别的。七公主身份尊贵，又是姑娘家，多两个人照顾也没什么。”
这下就连兰妃也是被说服，连连颔首：“这话倒是实话。”
接下来挑人的事儿，陆君桐就没插嘴，只回去等着五皇子回来。
不过，五皇子还没回来，太子李衍就派了长安过来送东西。而后还带了一句话，让陆君桐出去一趟。
陆君桐一下子想到了昨儿的事情。
这下刚变好的心情，就又忐忑起来。
原本这个事儿先和李衍说一声是最好的。可是昨儿没能说成，今日事情就成了这样，她不知道李衍是不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她止不住的开始心虚。
刚出了太子宫，就见长安等在那儿了。
陆君桐跟着长安走了大约一刻钟不到，就看见了李衍站在芙蓉树下抬头看着一朵刚开的芙蓉。
芙蓉如美人面，美人面似芙蓉。
一时间，陆君桐脑子里就只剩下了这么几个字。
更是看得呆住。
李衍的容貌的确是生得极看。倘若不认识的，不知他身份的，就是误认为他是九天下来的仙君也是有的。
这样的气度，也不似凡人。
听见脚步声，李衍侧头看过来，陆君桐猛然回过神，忙低下头去请安。心却是跳得更快更剧烈，心虚感也更深。
不只是心虚昨日的事情，更心虚自己这样看他。
“昨日小五让你给我带话？”李衍没有多余的话，态度很是平和，也很是疏离。
陆君桐在他这样的态度下，略略自在了些许，勉强能够平静说话：“是。昨儿太子殿下不在，婢女也不好久留，只能先回来。”
“什么话？”李衍仍是平平静静的。
陆君桐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两步，直到足够近了，这才压低声音轻声答他的问题。又将昨日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然，她没提自己在其中的牵扯，只说原本五皇子是要先告诉他，最终却因为她没机会，所以就没来得及。
“原是这个事儿。”李衍轻笑一声。
许是距离太近，陆君桐只觉得李衍的轻笑声仿佛就在头顶，只要轻轻一伸手，就能触碰。
她忽然觉得有点儿不自在，忍不住想退后。又觉得这样一来，似乎很不合适，于是只能强行忍住一动不敢动。
第106章 警告
陆君桐紧张时候，身子都是紧绷的。
她自己没觉察，李衍却是看得清楚。唇角浮起几缕笑意，声音里却是半点不显：“小五想不出这样的主意，你给出的？”
陆君桐低头瞧不见李衍的笑意，只听声音，登时就以为李衍是恼了。
她登时就心中忐忑，僵在原地半晌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李衍看着她这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李衍虽未曾说话，可是并无半点生气的迹象。反而看着陆君桐那样子，唇边笑意又深几许。
陆君桐还是自己承认了。
到了这一步，再要否认也是没有用处。倒不如承认下来，也显得爽快诚恳一些。
“是婢女出的主意。”陆君桐说这话的时候，根本不敢抬头，末了只苦笑一声：“太子殿下责罚婢女罢。”
这样的事情，说好听点是为兰妃母子着想，说难听了，就是算计。
李衍……应是极讨厌这样事情的。
然而李衍的回答却让人诧异。
李衍只是应了一声：“嗯。”
甚至于连半点语气波动也无，仿佛这样的事情，他根本不在意，也并不曾放在心上。
陆君桐诧异抬头。
随后看见了李衍面上的笑意。
于是她再度呆住。
她不明白李衍的意思。难道竟是不反感？难道竟是不生气？
李衍和她对视，并无挪开目光的意思，声音徐徐：“倒是不傻。”
“啊？”大概是太过震惊，陆君桐觉得自己脑子都是不好使了，连他说什么都听不懂。
李衍没忍住，又轻笑一声。
然后，他说了这么一句：“那日当着你们面说，本也有几分这个意思。小五年纪小肯定想不到，本宫还想，你能不能想到。倒是没叫本宫失望。”
陆君桐彻底的傻愣。
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可没想到非但没有惩罚，李衍这话甚至算一种夸赞？
如此一来，她如何不茫然。
李衍又轻笑了一声。看着心情倒是极好的样子。
陆君桐在他这样态度下，就忍不住傻愣愣的问了一句：“难道殿下都不生气？”
“又有什么好生气？”李衍将这个问题丢了回来。
陆君桐下意识的就答：“可为何不生气？我算计了七公主，而且这样，殿下也是被我教坏了——”
李衍不等她说完，就这么轻叹一声。
陆君桐茫然看着李衍。
李衍轻轻摇头：“在宫里，如此甚好。若你连这点算计也无，本宫竟不敢让你留下。小五也不需成为多善良的人。他是五皇子。他在这宫里生存。”
宫中比起外面，权力之争，算计利用更为严重可怖。
要在这样的环境之下生存，善良？
那只是无用的东西吧。
李衍说的这一番话，彻底的惊住了陆君桐。
她心里，从来不觉得李衍是个阴暗之人，从来也没想过李衍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从前只觉得李衍是个善良之人。
如同卫昕梧桐一般，心底善良，甚至比二者更甚。
可现在心中那个干净如同谪仙的人，对她说了这了这么一番话。
太过突兀，也太过荒唐，反差之下，只让她觉得根本就像是……做梦。
第107章 无可奈何
而且还是一场噩梦。
所以陆君桐愣愣的看着李衍。
李衍眼底闪过了一瞬间的不忍心。
但也只是一闪而逝，如同白驹过隙，很快消弭不见。
最终，李衍还是继续说下去：“本宫不管你从前行事如何。可是既是留在小五身边，就将那些无用的好心收起来。你只需照顾好小五，处处护着他即可。”
李衍声音有些冷意。
像是初春里料峭的风。
吹得陆君桐只觉得那一瞬间几乎要寒战起来。
陆君桐咬着牙，几经按捺之后，还是忍不住反问一句：“那殿下呢？殿下会不会做那些无用的好心之事呢？”
李衍还真没想到陆君桐会来反问他。
微微惊了一下之后，他就失笑摇头：“你觉得呢？”
心头却想：果然还是将她想得太乖巧绵软了么？也是，能做出那样事情，又怎么会乖乖听话？
这样的性情，真是叫人……无可奈何。
被李衍这么一反问，陆君桐反而是懵了。
她答不出来。
她很想问他，难道那日在史家门口的时候，他的举动，不算是好心么？
只是话到了嘴边，她又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