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陆君桐已经是困倦的不行。不过还是强撑着等到李衍放下了手中最后一本奏折，这才出声催促：“殿下，快睡吧。”
明日一大早还要去上朝呢。
比起五皇子这样没成年的皇子来说，李衍这个太子却是劳累许多。
三日一大朝，几乎是天不见亮就要起身准备。
即便不用去大朝的时候，也是同样要早起的。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竟是没有一天能够睡懒觉。
说起来，五皇子从前还总羡慕李衍，只盼着自己快快长大，能和李衍那样，不用再去学堂。
可是现在，陆君桐看在眼中，却只觉得五皇子羡慕错了人。
只怕是李衍羡慕五皇子才对。
李衍看完最后一本奏折。也是禁不住打了一个哈欠。而后看着陆君桐收拾桌面，就摇头道：“明日再来弄吧，现在咱们各自睡觉。”
说完这话也不等陆君桐说话，就直接催着她去睡下了。
而后，李衍也在书房中睡下。
书房后面有耳室，大多数时候李衍都是在那儿睡的。
至少陆君桐来了这么些日子，也没见过李衍去别的地方睡下。
这事她悄悄问过长安，长安却是说了一句：“这事你可别问，以后日子长了也就慢慢知道了。”
于是陆君桐也就不好再多问，只是心中却难免猜测，或许李衍是极少去太子妃那儿的。
这或许也是李衍为何成亲多年，却至今也没个子嗣的原因。
再联想一开始宫中流传的，太子妃和李衍夫妻和睦的话。
陆君桐就更加觉得不可能。
越是在李衍身边久了，她就越是忍不住怀疑这件事情。
陆君桐和李衍熬夜的事儿，还是传到了太子妃耳朵里。
太子妃当时听说后，也并未有什么神色变化。只是微微一笑。
不过笑容里却总让人觉得包含了太多东西在里头。
陆君桐这一睡，足足是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一睁开眼，看见了满屋阳光。她登时就是吓了一大跳。
心知肚明自己睡过了。
一时之间既觉得有些讪讪，又觉得有些无奈：不用多说，必然是李衍吩咐人不必叫她的。
收拾洗漱完毕后。陆君桐便是去了书房。
书房里长安的小徒弟守着门儿呢，这个唤作张仪这小宦官见了陆君桐，就忙笑道：“师父特地叫我给陆陆姐姐留了粥。”
说完就献宝似的给陆君桐看他还热在小泥炉上的粥。
陆君桐心头一暖，真心实意地道了谢。而后这才盛了一碗，用勺子慢慢的吃起来。
一面吃一面又问：“殿下呢？”
“殿下上朝去了，还没回来呢。”张仪说着又感叹一句：“太子殿下可比咱们还辛苦，也不知道现在用膳没有。”
用膳是肯定没有的，不过应该吃了点心垫了一下。
正说着话，就听外头有动静，应该是李衍回来了。
陆君桐匆忙搁下手里的粥，三步并作两步的迎了出去。
李衍一脸的疲惫。
第422章 归期
看着李衍一脸疲惫的样子。陆君桐当即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只觉得他辛苦。
李衍见了陆君桐，倒是微微一笑：“睡醒了？”
陆君桐有些不好意思，几乎不敢看李衍。上前去将李衍的披风取下挂好，这才又道：“殿下先用一口粥，然后睡一会儿？”
昨夜就没休息好，今儿又常打着精神去了早朝，此时李衍怕是早已疲惫不堪。
李衍却是摇了摇头，“等下我小憩片刻即可，却是不能睡。”
长安苦着脸解释一句：“下午殿下要去一趟军库那边。说是研究出了新的兵器，圣上就让殿下亲自去看看。”
这样的大事让李衍过去，也并无什么奇怪之处。
陆君桐却是十分心疼李衍，只是也不好说什么。最后闷闷说一声：“那就坐马车去，在马车上好歹也能睡一会。”
横竖从宫中到军库，也要一两个时辰呢！
不过下午才去的话——“那殿下今晚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应该是回不来了。”李衍揉了揉眉心。看一眼陆君桐：“我们出门后，你若觉得无趣，或是去小五那边，也可。”
说是怕陆君桐无趣，不过事实上李衍是害怕太子妃找陆君桐的麻烦。
若是他不在，谁又能护得了陆君桐呢。
他这样一说，陆君桐顿时就明白他的意思，当下“扑哧”一声笑出来，又言道：“殿下放心吧，什么事也不会有的，不过我倒是还真有些自己的事儿要去办。”
只是没想到的是，李衍这头刚用了一口饭，那头三皇子就过来了。
三皇子的情况似乎比上次好了一些，见到李衍的时候也硬气了一些。
三皇子一张口就是说：“听闻大哥要去军库，害怕大哥路上无趣，我横竖也无事，便是陪大哥跑一趟吧？顺带，有些事情我想与大哥仔细说说，请大哥与我出个主意。”
若不是她只是个女官，陆君桐此时还真的想直接拒绝三皇子。
她看了一眼李衍，心里想着或许他也会拒绝。
谁知李衍却是神色不变的一口就应了下来：“如此也可，用膳了不曾？若无，就让长安添一双碗筷。”
陆君桐心中有些懊恼，便是悄悄瞪了一眼李衍。只觉得她不将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只是这样的情况她也不好插嘴，所以最后就只能在李衍出门的时候，不咸不淡的提醒一句：“殿下可别忘了睡一会儿，昨儿就没睡好。”
陆君桐如此自然而然的一句提醒，登时就让李衍轻笑了一声：“本宫知晓了。本宫不在，你好好守着书房，之前本宫写那些帖子你都整理一遍，挑两本合适的送过去给小五。”
李衍走了之后，陆君桐便是将书房锁好，径直去找了慎刑司。
她去慎行司，一则是为了见微信，二则是为了见一见梧桐。
她想去将自己送给梧桐的那个镯子要回来。顺带在问一些旁的事情。
如今再见梧桐的时候，陆君桐多少也是觉得有些唏嘘。
一转眼之间，他们之间的关系竟是变成如此——
第423章 沾光
梧桐的伤势自然是没有好的。
不过也并未像陆君桐当初一样那般煎熬。毕竟，也没有挨得那样重。
梧桐整整瘦了一大圈，看起来有些瘦骨嶙峋，好不伶仃。
只是如今看着梧桐这般模样，陆君桐也并不觉得她可怜，反而是忍不住的轻轻摇头，提醒了一句：“即便如此，也没有人心疼，倒不如好好过日子吧。”
这话可真是扎心窝子。
梧桐噎了半晌，上上下下的打量陆君桐：“如今在太子殿下身边了，说话竟是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语气里，不乏讥诮之意。
陆君桐却浑然不在意，自己在椅子上坐下，而后神色平静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今日我来是想问你要一样东西。”
“如今我还有什么东西，可给你的？”梧桐讥诮一声，微微眯起眼睛，口齿伶俐：“还是说，如今见我这般，你也要来踩一脚？那可真是有趣。原来陆家大小姐也是这般做派？”
“忘恩负义也就罢了，还落井下石——”梧桐如是言道，越说越是恨意明显。显然，这些时日并没有少怨陆君桐。
陆君桐听她这样说，就神色平静地提醒了一句：“若是忘恩负义，我大可不必出银子，任由慎刑司的人将你打死，岂不更好？至于落井下石，我竟是不知要回自己的东西，也变成了落井下石？”
“你的东西，我这里哪里有你的东西？”梧桐气闷，语气甚是尖锐地回了一句。
陆君桐神色平静地指了指梧桐的手腕：“那个镯子是我给你的，如今既然我们恩断义绝，那镯子便是应该还我了吧。”
顿了一顿又道：“我也不占你的便宜，花钱买回来也可。”
只是不管要回来也好，还是花钱买回来也好，她都是不愿意那个镯子在继续落在梧桐手中。
她从前喜欢的东西，继续留在梧桐手中，她都觉得委屈了那个镯子。
而且那个镯子说起来也是她父兄当年给她的。更不是能够随意糟践的东西。
是的，如今在将那个镯子留在梧桐手中，她觉得是糟践了。
反而是梧桐听见陆君桐这样的话，还有些震惊：“送人的东西你也好意思要回去——”
这不是脸皮厚又是什么？
“当年有些事情，我没有细细想过。如今回头再想想，却并非是那般——”陆君桐整好以暇的看着梧桐，点到即止。
然而梧桐的面色却是一点点的变了。
不过，她面上仍有狐疑，显然是不大相信陆君桐果真是什么都知道了。
所以最后梧桐就强行辩解一句：“我又做了什么你倒是说说，我竟不知。”
“当年我请你去找卫昕，你可找了？”陆君桐只问了这么一句。
梧桐即可断然道：“若是没有——”
“事实上你并没有。”陆君桐深吸一口气，甚至不愿意多看梧桐一眼：“我问过卫昕了。”
当年将她送到了安乐堂之后，她虽然拜托梧桐去找卫昕，可是事实上，梧桐并没有去。
梧桐拿了她的银子，却没有办事。
第424章 旧账
之所以会知道的如此清楚，当然是因为陆君桐已经问过卫昕。
如此一来，梧桐当然是辩无可辩。
眼看梧桐还要说话，陆君桐抢先一步开口：“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想说卫昕冤枉你？”
卫昕是什么人，难道还有必要冤枉一个宫女？
当然是不可能。
只是梧桐这样，陆君桐却更加看清楚了她的本质。当下说不出来是觉得失望，还是觉得懊恼？
或许，是自责更多一些。
她觉得自己就是有眼无珠。
“其实，或许从一开始，你就并没有想要和我做朋友的意思。所以，你又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开始会帮我呢？”这一点也是陆君桐想不明白的一点。
梧桐一开始其实也是帮了她良多的。那会儿热情的带着她在浣衣局中慢慢熟悉，也不像是作假。
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味儿的呢？
对于这一点，陆君桐百思不得其解，今时今日也终于忍不住问出口来。
陆君桐如此问，梧桐却是没有打算回答，反而只是嗤笑一声：“事到如今，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你竟然还在意这些？”
陆君桐当然是在意的。如果不在意，她也不会问出口。
不过梧桐既然不想说，她也没有打算一直追问，最后只是垂下眸去，再度申明来意：“那我的镯子可以还给我了吗？”
梧桐看了一眼，自己手上一直带着的镯子。脸上神色复杂无比。
戴了这么久，多少也有些感情。此时陆君桐说想要回去，多少也是有些舍不得。
而且……
虽然看出了梧桐面上的神色，但是陆君桐并没有让步的意思。
最终，陆君桐寸步不让，梧桐也只能拔下镯子来。却也并不递给陆君桐，反而讥诮一笑：“送出来的东西竟还有脸要回去，你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面对不同的嘲讽，陆君桐也并不解释什么。
其实她给过梧桐的东西，当然不只是这一个镯子。但是唯有这个镯子，是她想要收回来的。
“或是给你银子，我买回来也成。”陆君桐如此再说一遍。
梧桐满脸讥诮。而后却是并不说话，只是将镯子用力往地上一掷。
登时就听见清脆的碎裂声。
那只镯子，就这么直接被摔成了四瓣。
陆君桐看得分明，不过心中却并无多少不舍的情绪，反而对于这个镯子有了这样的结果，也算是平静接受了。
就这么碎裂了，总好过留在梧桐手中，她一直硌应的好。
而且即便是要了回来，她也不会再带在自己手上。
她自己砸碎未必舍得，梧桐这么一砸，反倒是也算完美。
至少以后都不必再惦记此事。
陆君桐看了看地上的碎片，想了一下，又弯腰将碎片都捡了起来，收拾妥当之后冲着梧桐缓缓一笑：“自此，真的是两清了。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对太子殿下那般执念。太子殿下对你也不薄，从未曾亏待你，那样的日子难道还不好吗？”
在太子宫的日子应该比浣衣局好了千百倍也不止，为什么总是非要百尺竿头再进一步？还是说，因为人心不足？
第425章 人心不足
对于陆君桐这样的问话。梧桐的回答是一声冷笑。
一声冷笑之后，梧桐缓缓道：“像你们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千金大小姐，又怎么能够明白我们这些人的感受？”
“你有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吗？你有害怕过自己会饿死吗？你有过那种觉得自己明天就再也醒不过来的感受吗。”梧桐冰冰冷冷的声音，缓缓的说着这些话。明明不是慷慨激昂的语气，却分明又让人听出了其中的激烈来。
“你在浣衣局中才多久？你体会过那种****将手泡在冰冷水中，以为永远也没有尽头的感受吗？”梧桐嗤笑一声，声音依旧清冷冰凉：“既然有机会，再也不要过那样的日子，为什么自己不去努力？我为什么就不能去抓紧？”
“你的努力是努力，难道我的就不是了吗？”梧桐的笑声越发清冷如霜，透出一股绝望来：“你有才能，你有让太子殿下怜惜你的本事，我没有让我骄傲的父兄，我也没有从小培养出来的世家女子的气度，我能有的，只是我自己。你说，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想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有错吗？
想让自己再也不不用担心自己的性命，担心自己的温饱，这有错吗？
想让自己，把握住富贵，这有错吗？
还是说，错在她没有好的家世，错在他投胎的时候没有睁大眼睛？
面对梧桐这些话，陆君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评判。不过，梧桐这样说，她并不觉得是对的。
这些话乍一听，好像很有道理。更好似十分努力。
可是实际上呢？
斟酌了一下措辞之后。陆君桐缓缓说出自己的看法：“让自己过得好些，原本也没错，把握住机会，也更不是错。你如此努力的想要让自己过上更安稳的日子，这些都不是错。”
“那你又有什么资格瞧不上我呢？”梧桐嗤笑。说出来的话更加犀利难听：“说白了，若我们一样，你未必比得上我。所以，你摆出那么高高在上的姿态，又是凭什么？”
“可你还是错了。”陆君桐徐徐言道，面上神色并不因为梧桐这些话有丝毫变动。
“努力不是错，可是，你能说那些小偷，为了自己的富贵频繁偷别人的钱？是努力吗？你能说那些强盗劫财害命也是把握机会吗？”深吸一口气，看住梧桐，她继续说下去：“当然不是对的，从一开始，他们的想法就是错的，从一开始他们就走了歪路。就好比是你——”
从一开始梧桐心中就充满了算计，这是对的吗？当然是错的。
与人相交，最重要的便是诚信二字。诚实，信任，以及重守承诺。
然而这三样，梧桐都是没有做到。
梧桐不仅算计了李衍，更是算计了她这个好友。
这样的努力又算是什么努力呢？
“你在算计太子殿下的时候，可想过太子殿下对你的知遇之恩？”陆君桐说这番话也并不是为了什么义正言辞，更不是因为什么路见不平。只不过是单纯的替李衍觉得心寒。
第426章 知遇之恩
“知遇之恩？”只听得梧桐瞬间笑出声来。
笑声里是无尽嘲讽。
陆君桐几乎被梧桐笑得一头雾水。
难道不是知遇之恩吗？若不是李衍，只怕梧桐如今都还在浣衣局里吧！
既是如此，难道竟是不应该感激李衍吗？
反倒是如此算计，难道就不觉得问心有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