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皇帝似乎并没有其他吩咐的意思，就又对陆君桐道：“继续念吧。”
第532章 等候
陆君桐几乎在文皇帝身边又呆了整整一日。
直到快要就寝的时辰，才被黄静思送了回去。
路上，黄静思仍是没有和陆君桐多说什么。而陆君桐也没有多问。
一路沉默，到了太子宫，远远的就看见有人提着灯笼站在门口。
陆君桐几乎一眼就是认出来。是李衍跟前的小宦官张顺。
张顺提着灯笼也不知道在那儿等了多久。陆君桐过去的时候，感觉他衣衫都是有些被露水浸湿了。一身的潮气。
张顺看见陆君桐后，先和黄静思行了个礼，谢过黄静思之后，这才对陆君桐道：“时辰不早了，殿下说让陆陆姐姐直接去歇着，不必再过去回复。”
陆君桐听了这话，还有些失落。不过眼下的确是不早了，再过去李衍那儿一趟的话，也不知就寝是什么时候了。
张顺贴心的送陆君桐回自己的屋子。
路上也没有旁人，陆君桐就问他：“今日殿下腿上可上药了没有？”
唯独这件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是放心不下的。
李衍那样不在意的态度，她如何能够放得下？只怕她没有监督的话，他就根本不会上药。
张顺听见这话之后，反倒是笑了一声：“陆姐姐放心吧，殿下今日自己就上了药，并没有叫旁人提醒。”
于是陆君桐才放了心，又问：“那殿下这个时候已经歇下了？”
张顺又点点头：“殿下今日有些疲惫，便是提前歇下了。”
一路将陆君桐送到了她的屋中，张顺这才又提起灯笼回去。
只是回到了李衍跟前，他却是并没有睡。反而是半靠在床榻上，正在看折子呢。
听见张顺回来，李衍就抬头看了他一眼：“平安回来了？”
当然问的并不是张顺。
张顺笑着点头：“殿下放心，陆姐姐已经平安回了屋，看样子也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儿。就是人有些倦，嗓子也有些哑，大约是一整日也没怎么歇息。”
于是李衍沉默片刻就说一句：“明日去一趟太医院，去一些润嗓的药丸，不要太苦的，要口味好些的。”
说完这句话也不再多说，只是搁下折子，打了个哈欠：“时辰不早了，歇了吧”
张顺应一声，等到李衍躺好了，便是熄了灯。
第二日，陆君桐又被接了过去。
于是陆君桐倒是没有机会和李衍说起昨日的事情。
路上她还想着到底找个什么样的机会和李衍说起这些。谁知黄静思忽然说了一句：“陆女官可知，这世上许多事情都得小心翼翼些。尤其是侍奉君主的时候，什么事情看见了该当没看见，什么事情听见了该当听不见，自己心中可要有个分寸。”
陆君桐听着这番话，心中顿时微微一动，而后不由得深深看黄静思。
黄静思友好一笑，并没有再多说其他的，只继续在前头领路。
于是陆君桐就反反复复的，将这一番话仔仔细细的琢磨了一个遍。
最后，倒也是慢慢的就明白了黄静思这样提点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第533章 不可说
文皇帝如此并不回避她，反而是什么都让她看了，让她听了，自然不是因为信任她，而是因为……试探。
只是试探的并不是她，而是李衍。
如果她将什么事情都告诉了李衍，李衍当然也不可能完全就不动于衷干等着。
而到了那个时候，文皇帝当然能够知道。
然后文皇帝心中会如何作想？
如此想着，陆君桐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噤。
她只觉得——不寒而栗。
父子骨肉之间，竟是如此……这和她的认知完全不同。
就算早就知道，天家父子之间肯定与普通父子之间是有些不同的，可是总也觉得血浓与水。
而如今她才算知道——原来并不是那样的。
不过在进屋之前，陆君桐还是将自己的神色都调整过来。更将那些情绪死死的压在心底。
如此又念了一天的奏折。
比起在李衍那儿。她在文皇帝这里，反而接触到了更多朝政的事情。
晚间的时候，诚贵妃又过来了。即便是黄静思，揣度着文皇帝的心意，说了并不见，可是诚贵妃却是反而跪在门口不肯走了。
诚贵妃只是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担心文皇帝，无论如何都是想要见上一面。
还说若是文皇帝不肯见她，她便是跪在门口不走了。
诚贵妃如此的态度，看着真的是十分关心文皇帝的身子。
陆君桐悄悄的看文皇帝一眼，心想，大约文皇帝最终还是会见的。
毕竟……诚贵妃这态度看起来如此叫人动容。
文皇帝最终并没有见诚贵妃。
陆君桐反而有些诧异。不过心中却更加对文皇帝的冷硬一面有了认知。
倒是诚贵妃，大约是打定了主意今日必定要见文皇帝，所以竟还真的跪着不肯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陆君桐总觉得今日气氛都是有些诡异。
所以在念奏折的时候难免就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
也不知过了多久，五皇子倒是过来了。
不过五皇子却并不是从正门进来的，而是悄悄翻窗户进来的。
看着五皇子从窗户上滚落下来的样子，陆君桐几乎是止不住的惊呼了一声。
太极殿的窗户很高，这么猛然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而且陆君桐分明看见，五皇子的头还磕了一下。
黄静思和文皇帝也是都吓了一跳，王静思也忙来查看。
就是文皇帝也猛然坐了起来。
五皇子捂着脑袋呲牙咧嘴的坐起来，懵然了好一阵子，这才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小心翼翼的一面偷看文皇帝，一面走上前去跪下了：“儿臣给父皇请安。”
文皇帝板着脸，看着似乎有些生气。
或许也不只是气恼，陆君桐分明就感觉得到，文皇帝在看五皇子的时候，目光之中多了许多复杂的东西。譬如审视。
就是目光也是乎有些冷淡，全然不是从前的那般和蔼宠溺。
于是陆君桐就悚然一惊。只觉得这一场大病之后，文皇帝是似乎是变了许多。
然而五皇子却还像一无所觉，只是心虚地告罪：“父皇先别急着生气，儿臣……只是担心父皇。”
第534章 可怕
五皇子的话，显然也并没有太过打动文皇帝。
文皇帝只是冷冷地看着五皇子。
因为文皇帝也不能开口，所以，开口的人是黄静思。
黄静思的语气还是缓和的，有些无奈的问五皇子道：“可是，就算再怎么担心圣上，五殿下也不该如此不讲规矩——”
随后五皇子就摇摇头，看了文皇帝一眼，忽然眼泪都掉了下来。然后就这么抽抽噎噎地说了一句：“其实儿臣也并不全是因为父皇。儿臣还因为母妃。”
说到这里，五皇子忽然几乎就是直接哭出了声：“父皇，救救母妃吧，父皇，救救母妃吧——”
五皇子哭得实在太过凄惨，以至于陆君桐好半晌都是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回过神来就忙问一句：“兰妃娘娘怎么了？”
黄静思也是一脸关切，就是文皇帝也终于不再是刚才那样的冷淡。
五皇子抹了一把眼泪，不小心又蹭到了额头上的伤，于是疼得就倒吸一口凉气。就只听到他呲牙咧嘴的说：“母妃心中十分自责，总觉得父皇这一次大病，是因为她的缘故，所以已经好几日都吃不下去饭了，今日人都起不来了。却偏偏还不让太医来看——”
陆君桐惊了一下，心中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件事情不是因为慧嫔而起吗？怎么的又扯上了兰妃？
黄静思也是一头雾水。然后他看一眼文皇帝，文皇帝也是一脸若有所思。
于是黄静思就轻声哄道：“殿下慢慢说，不着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五皇子定了定神，继续说下去，不过一直还是抽抽噎噎的：“具体是什么一回事儿，我其实也不知道。我问母妃，母妃只说我年纪太小，不告诉我。但是，我知道母妃是在一个宫人被打死了之后，才这样的。”
这话说出来……
陆君桐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一日兰妃和李衍说的事情来。
不过迟疑了一下，却是并没有开口。万一并不是因为那件事情呢？
黄静思还要再问，陆君桐就提醒了一句：“或许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派个太医过去给兰妃娘娘看一看？然后再选兰妃娘娘吃些东西。”
她这么一说，黄静思顿时也是猛然反应过来，又看一眼文皇帝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就赶忙让人去了。而且只说是文皇帝的意思。
五皇子哭的厉害且也不知道多少，黄静思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来别的了。
陆君桐看着五皇子那样，其实心中多少也明白，只是一半真一半假罢了。
不过看着五皇子头上的伤，她还是多少有些心疼，就又再提醒一句：“黄公公不知有没有伤药，先拿出来给五皇子擦一擦？”
黄静思这才忙又去拿药，不过一面找药一面却又止不住的感慨：“到底是姑娘家细心些。”
陆君桐连着插嘴两次，也心知肚明自己如此容易招人反感，于是就又对着文皇帝告罪：“婢女多嘴了，请圣上责罚。”
文皇帝却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随后就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显然这是不打算计较的意思。
不过，看五皇子的时候，眼神里多少还是有些复杂。
第535章 复杂
不过复杂归复杂，也不能看出文皇帝对自己这个小儿子和对旁人是不一样。
尤其是五皇子在问出了那一句关切之言后：“父皇现在觉得身体怎样？之前许多人都说父皇也许醒不来了，可把我吓坏了。”
文皇帝招了招手。
五皇子跑过去，趴在床边，眼巴巴的看着文皇帝。
文皇帝轻轻的摸了摸五皇子的头。
陆君桐看着这一幕，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既然是这样文皇帝应该就不会再继续计较五皇子的过错。
就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又会牵扯出什么人来，又会牵扯出什么事情来。
还没等到这头文皇帝吩咐去叫谁来，那头许皇后和李衍就一同过来了。
听到许皇后和李衍求见，陆君桐下意识的就知道，必定是因为这件事情的。
就是不知道文皇帝到底会不会见？
文皇帝只是微微沉吟了片刻，就点头放人进来。
大约文皇帝心中也的确是十分担心兰妃的。
许皇后还是表现出了一个发妻该有的关系，进来之后别的不说，先是将文皇帝仔细的看了看，又松了一口气：“圣上的气色的确越发好了。”
文皇帝的脸色又好看了几分。
而李衍从进来之后就一直一言不发的站在哪儿，除却行礼时候说的那一句话，竟是再没有开口。
陆君桐看着李衍这样，只觉得有些头疼。虽说他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可是她心中就是知道，他这是明显还有怒气和埋怨，所以才会如此态度。
而文皇帝，也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也并不多看，也不理会。
文皇帝只是拍了拍许皇后的手背，缓缓说出两个字来：“放心。”
陆君桐这才愕然发现，原来文皇帝并不是真的一个字也不能说了。
文皇帝只是说的有些缓慢，也并不如昔日流畅。
但是，却也是实实在在的还能说话。
陆君桐往深处想了几分，于是又打了一个寒噤：幸好她昨日却是没有将文皇帝的情况告诉李衍。
只怕文皇帝这样，也是故意的。
故意迷惑她，故意想给李衍传递一个错误的消息。
如果不是今日五皇子错有错着的打乱了文皇帝的算盘——
那最后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想想还真是觉得有些可怕。
这样的帝王心术，着实可怕。
陆君桐垂下眸子去，打定了主意，以后凡事必定三思。
许皇后在听见文皇帝这两个字之后，几乎就是要喜极而泣。
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最后就听得许皇后道：“不过这个时候过来，臣妾也是有要紧的事情想要禀告。”
说完这话，许皇后偷偷看了一眼文皇帝，似乎有些犹豫不定。
文皇帝就挑了挑眉，只说了一个字：“说。”
许皇后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其他人，这才又说一句：“这件事情圣上听了可不许生气，咱们一切都心平气和的，慢慢再来计较。”
文皇帝没有出声，也没有多做其他什么动作，而许皇后则是慢慢继续说下去：“这件事情和慧嫔有关。”
第536章 心平气和
刚刚才一提到慧嫔这两个字，文皇帝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文皇帝的面色有些不大好看，不过却还是没有阻拦许皇后继续说下去。
只是那样锐利的眸光，却仿佛是一柄利刃，直接落在了许皇后身上。
或许此时此刻，在文皇帝眼中看来，站在面前的并不是许皇后，而是慧嫔。
也难为许皇后顶着这样的目光还能面色如常：“慧嫔的胎像很不好，太医说，许是这几日惊悸过度的缘故。太医请示臣妾可否能烧艾保胎。”
是药三分毒，这个方法有利自然也有弊。一般来说，不到最后最紧要的关头，太医是万万不敢用这个法子的。
而现在，慧嫔这个胎才几个月？就要用这样的方法，一听就让人觉得不祥。
文皇帝当然心中也十分清楚，所以当下文皇帝的神色顿时又变化了一下。
“臣妾也知道圣上心中气恼，但是，臣妾还是想与圣上说一句，这件事情到底也还没有一个定论，更没有真凭实据。慧嫔肚子里的孩子，若真是圣上的——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没了，也是可惜。”许皇后不无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看那样子，她倒是真的十分担心。
“圣上病倒之后，臣妾斗胆，还是按照以前的待遇给了慧嫔。想的就是，虽说那是贵妃说的言之凿凿的，可到底没有拿出什么真凭实据，一切不过都是基于谣传。所以也不可尽信，更不可，因此就给慧嫔定了罪。”许皇后如此言说着，又看一眼李衍：“太子，你说呢？”
李衍这才缓缓开口：“这几日儿臣一直在命人查这件事情，一层一层的摸着，只是那些传过谣言的人，也都只是道听途说，一点真凭实据也没有过。”
李衍说的这一番话，铿锵有力。很难叫人不信服。
文皇帝也微微有些动容。
第一次文皇帝面上冷淡的神色就这么的消退下去，然后变成了若有所思。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再说半句话。谁也没有打断文皇帝思量。
最后，文皇帝到底还是说了一个字：“可。”
而后，又说一句：“查。”
最后一句，却是对着李衍说的。
不过想了一想，又添上一句话：“老二协查。”
这句话比先前的几句都要长一些，所以，倒是更加的听得出来，文皇帝现在说话的艰难。
如此吃力，怪不得文皇帝半个字也不想多说。
李衍不置可否。似乎半点也不因为文皇帝的不信任，或是猜忌而觉得生气。
他反而又说起另外一件事情：“其实这件事情已经查得差不多，基本谣言的源头也可以确定。但是却又遇到一些麻烦。”
文皇帝皱眉：“说。”
李衍轻叹了一声，看一眼五皇子有些无奈道：“这件事情，将兰妃娘娘也牵扯进来了。有不少人都说，最开始听说这个谣言是从兰妃娘娘身边的人口中传出来的。但是，人却是被打死了。兰妃娘娘，前些日子，将人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