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刘美人口中的气度非凡，又是从哪儿来的？
不等陆君桐心中狐疑，也更不等她谦虚。文皇帝倒是先开了口：“哦，祭天大典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朕怎么不知道？”
文皇帝似乎有些好奇。
陆君桐心中同样也是好奇。不过这个时候她并没有开口。这样的话文皇帝问一遍也就够效果了。而且她身份毕竟在这里摆着，若是动不动就开口插话，反而显得不守规矩。
所以陆君桐安安静静的等着刘美人的解释。
刘美人的笑容更加扩大几分，笑盈盈的看着陆君桐，目光一直就不曾再移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君桐总觉得那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几分灼烫。
好像是想要在她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今日祭天大典上，陆女官不是气势颇足的呵斥了几个礼官吗？”
刘美人的声音，听起来平平静静的。甚至隐隐带着几分笑意。
好像说的话不过就是一句玩笑话。
可若真的这是玩笑话，也并没有什么恶意的话，就不会用这样的词来形容这么一件事。
刘美人这样一说倒像是陆君桐在仗势欺人。
呵斥礼官。
这样的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可真要上纲上线的说。陆君桐虽然品级比对方高，可是毕竟是后宫女子，而对方则是前朝官员，就算是拿身份压对方，也断然没有直接张口训斥的道理。
说白了就是不如给对方体面，也不尊重人。尤其对方还是朝廷官员。
这要是传出去那一帮围观的大老爷们脸上只怕过不去，到时候又要拿出什么规矩来压人。
陆君桐心中忍不住的想：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得罪了刘美人？
如果不是得罪了刘美人，刘美人又怎么至于这样？
陆君桐抬眸看过去。
刘美人仍是笑吟吟的盯着她。
陆君桐仔细想了半天，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她遇见刘美人的次数屈指可数，更是可以肯定她们从前从来都没有说过话。所以这样的敌意和恶意又是从何处而来？
文皇帝则是兴致勃勃的看了一眼陆君桐，笑问一句：“还有这样的事？朕怎么半点不知？”
这句话问得陆君桐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一时之间就连文皇帝的这么一句笑问之言，也都像是苛责和质疑。
但是这样的小事儿难道也一五一十的禀告上去？哪有这样的道理？
当下陆君桐却也只能认错，不过态度却是不卑不亢的：“回禀圣上婢女，当时想着不过是小事，不值一提。如今想来婢女的确是有失妥当，应该回来之后就禀告给圣上知晓。”
陆君桐这样的态度——说实话也是让人有些大吃一惊。
这陆君桐竟然在文皇帝面前是这么一副态度？！怎么的就还能被文皇帝留在身边这么久？
旁人觉得陆君桐这是不恭敬，不过这件事情还得看文皇帝怎么看——
第639章 态度
这件事情当然还得看文皇帝怎么看，所以一时之间众人都是看着文皇帝只等着文皇帝发落。
陆君桐倒是半点不紧张。
在文皇帝身边服侍了这么久，她对文皇帝的脾气多少也是摸到了一点。
“那你现在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文皇帝就如此问一句，仿佛并没有看出陆君桐的不恭敬。
更仿佛刚才为难陆君桐的苛责陆君桐的，并不是他。
陆君桐就平平静静的将当时的情况直接说了一遍。
不过并没有多说四皇子身子太过孱弱这件事情。只夸赞了四皇子年纪小小，却颇有毅力。
最后才有轻描淡写的说一句：“当时四皇子那般辛苦，婢女看不下去，便是提议歇一会儿。结果，礼官却是再三阻挠，全然不顾四皇子——的确是迂腐刻板过头了。”
顿了顿，又觉得自己这样，听起来似乎是有些蛮不讲理，于是又补上一句：“也的确是因为当时太阳太大，晒得人心浮气躁，加上台阶太多，走的人气喘吁吁，所以b女的脾气也是急躁了一些。说出来的话可能也欠妥当。”
“那就是后悔了？”文皇帝笑问一声。
只从文皇帝的面上，看不出他对这件事情的喜怒。
这个时候的文皇帝身上其实并没有多少皇帝的影子，反而更像是一个处理家事的，听着儿孙们说笑的长辈。
总之是有些和蔼。
不过，陆君桐心中清楚这份和蔼纵然有，也绝不可能是对自己。
但是对于文皇帝的话——她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摇摇头：“若再来一次，婢女定然还是会说那些话的。”
“为何。”文皇帝再问，语气还是那般。
陆君桐这下就有些不好回答了，最后才说一句：“若真要说个什么缘由——不过也就是心疼四皇子罢了。”
那么小一个孩子却那么努力和坚持，看着那张汗水密布的苍白小脸，陆君桐觉得大概世界上没有人会觉得不心软。
这样的情况——却着实说不上来是一个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听起来似乎还有些那么莫名其妙或者是煽情？
不过她说的话都是实话。
而且她很识趣的并没有提起四皇子的身体状况，以及文皇帝临行前对她的吩咐。
倒是文皇帝在听完这一番话之后，脸色就陡然沉了下来。一点肉眼可辨的怒气飞快的就这么爬上来。
刘美人的目光里就这么露出了一点幸灾乐祸来。显然她觉得陆君桐是要倒霉了。
然而陆君桐此时却并不觉得自己要倒霉了。
的确是有要倒霉的人，不过很显然的这个人并不是她。就算文皇帝现在有了怒气，可也并不是冲着她来的。
文皇帝就这么环视了一圈。
而后，文皇帝就这么冷笑了一声：“朕恍惚记得刘美人你的侄儿就在礼部？”
没有想到文皇帝竟然记得这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刘美人一时之间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惶恐，战战兢兢的应了一声。连声音都不敢高了。又哪里还有刚才的风采？
“所以，刘美人你就觉得——朕这个女官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文皇帝脸上重新又带上一点笑意。
第640章 天高地厚
文皇帝的面上甚至又染上了一分笑意。
但是这样的笑意却并没有让人觉得气氛轻松。反而是叫人背脊上蓦然一凉，只觉得是风雨将至。
文皇帝这话可谓是一针见血。
而陆君桐所有的疑惑也都在这一刻解开。
怪不得刘美人对她如此。
只是这样的事情，这样的原因还真够莫名其妙的。
陆君桐自己觉得没趣儿，又觉得刘美人这么多年还是个美人也并不奇怪。
刘美人也因为文皇帝这么一句话，彻底的白了脸色。
可是对于文皇帝问的这么一句话，她却是一个字也不敢回答。
最后，还是文皇帝又问了她一句：“怎么这个时候又哑巴了？”
于是刘美人也就只能战战兢兢的承认一句：“回圣上的话，臣妾的侄儿的确是在礼部当差。”
顿了顿，又心虚的补上一句：“臣妾也并没有觉得陆女官是不知天高地厚，只是……陆女官，这样到底是有些不成体统，没有规矩——”
“朕身边的人还容不得旁人来置喙。”不等刘美人说完，文皇帝倒是直接没给她脸面的就将话打断了。
文皇帝的语气并不好。
目光环视一圈之后，重新落在刘美人身上。那目光好似带着千钧的重量，将刘美人的头压得不敢抬起丝毫。
不过这么一番话，好像也不全是对刘美人说的。
更像是在借机杀鸡儆猴。
陆君桐看着文皇帝的侧脸，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到了这么一个形容词。
这么一说也是合情合理，毕竟文皇帝断然也不至于要维护她一个女官到这个地步。就算她办差再怎么贴心，那也不至于。
可是要杀鸡儆猴那就不一样了。
又或者说文皇帝在借机告诉众人，他这个皇帝现在虽然如此，这般身体状况可，也并不是真就不管事儿了，可以任由人糊弄了。
而后文皇帝又说了一句话：“连一个女官都尚且知道要心疼四郎，知道四郎身子不好。可那些礼官倒是好——朕看，还是换一批懂得怜恤的人吧。连对一个孩子都没有恻隐之心的人，做官也是做的糊涂官。更何况四郎身份贵重，更不是旁人能够随意指挥的。他乐意如何便如何，旁人怎置喙？”
文皇帝这么一番话，直接就换了一批人。撸了一批人的官职。
这——
虽说礼部并不是什么十分要紧的部门，但是却也不是什么清水衙门，更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地方。
礼部掌管着礼仪，掌管着一切典礼，接待宾客的事情。
重要不重要？自然还是重要的。
最关键的是能混个官职不容易。就这么一句话就没了——也叫人心中觉得荒唐。
当然，更重要的是文皇帝通过这么一番话表达了一个意思：那就是他无比的看重四皇子。
这样的情况简直就叫人惊得有些合不拢嘴。
从前文皇帝对四皇子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就看了一眼许皇后。
四皇子是许皇后的亲生儿子。而现在文皇帝却将李衍这个太子打发出了京城——
第641章 凛然
在这么多人目光的注视之下，许皇后也是忍不住心中一凛，当即就是将背脊挺直了几分，整个人都是有些僵硬。
旁人能想到的东西，许皇后当然也想得到，可是许皇后并没有半点欢喜的意思，反而只觉得寒毛倒竖。
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假如文皇帝的心思真的是这样的话，对于许家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儿，对于四皇子来说就更不是什么好事儿。
可是这个时候她不能够露出半点的异样之色。
更不能够，多想半点。
所以许皇后只是沉默着，并不想给出半点反应
四皇子是她的亲生儿子，她当然心疼四皇子，在她看来——陆君桐那样的做法的确是没有半点不妥当的。
至于礼部的那些人——换了也就换了，并不是什么大事。
许皇后的沉默叫人，渐渐地也就失去了揣摩的心思。
毕竟许皇后做皇后这么多年，不动声色还是能够做到的。
而这么多人里头唯独文皇帝神色一直都是隐隐含笑，却又带着一抹兴味盎然。
不管怎么说，文皇帝的目的应该也是达到了。
陆君桐心中有些糊涂，不明白文皇帝为什么会如此做，他当然很清楚，就算文皇帝真的有心扶持四皇子，可是也注定是不可能的。
四皇子的身体状况决定一切。
所以陆君桐半点也没有惊诧的样子，只是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同样做这个动作的还有公子白。
不过公子白同样也觉得自己越来越摸不清楚这个表舅舅的心思了。
刘美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扑通”一声，直接就跪了下来，哀哀的看着文皇帝：“圣上——”
刘美人的声音里全都是祈求的味道。
至于祈求什么大家都明白。
文皇帝却是无动于衷，反而和颜悦色的看一眼刘美人：“爱妃不必害怕，不过都是小事。你偏袒一家人，也并不是什么不对的事情。此乃人之常情，朕并不会怪罪。”
文皇帝这一番话听着着实是通情达理。仿佛已经不是刚才那个因为几句话的功夫就换了一批官员的皇帝。
众人看着这样的文皇帝总觉得是心中发寒。
然而，文皇帝显然却并不自知。反而是笑着说了一句：“而且爱妃方才提的建议十分好，朕心中想着，倒是可行。你提出如此好的建议，合该有赏赐。”
说完这句话之后，文皇帝侧头看了一眼陆君桐笑盈盈的吩咐一句：“将这一壶葡萄酒，赏赐给刘美人。”
这是要陆君桐亲自去将这壶葡萄酒送去给刘美人。
陆君桐因为文皇帝刚才那句话心中已经成了乱糟糟的一团，然而，不等她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她就已经下意识的应了一声，然后端起桌上的葡萄酒，一步一步的往刘美人前面去了。
即便是脑子里已经成了一团浆糊，不过陆君桐面上还是平平静静的，脚下的步履也是稳稳当当。
只是这么一份沉稳就足以经让人可以赞叹。
许皇后只看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
而诚贵妃至始至终都是犹如看戏一般。
第642章 损人不利己
今日这般情况其实就像是一场闹剧。
只是这其中的转折太多，以至于这场闹剧竟是有些精彩无比的味道。
同样也叫人琢磨不透文皇帝到底现在心中是什么样一个想法？
陆君桐就这么一步步走到了刘美人跟前。然后看着刘美人那副惶恐的样子，反而是抿嘴微微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还真不是装出来的。
只是这个笑容并不是因为开心或是因为礼貌，而纯粹就是觉得刘美人太过愚蠢。
倘若刘美人不是愚蠢，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简直就是损人不利己。
这下可好……
陆君桐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平平稳稳的将那一壶葡萄酒放在了刘美人的桌上：“刘美人请。”
刘美人只能诚惶诚恐的谢恩。
而陆君桐捧着托盘重新走回了文皇帝的身边。
这么一来一回之后，她反而是平静了下来。
文皇帝虽然的确是这么说了。但是文皇帝就未必真的会那么做。
毕竟——
现在文皇帝的心思，又有几个人能看得穿？
反正陆君桐看不穿。所以她也就不去多想，干脆只等着最后的结果。
等到陆君桐回了文皇帝的身边之后，文皇帝已经又看向了公子白：“你觉得如何？”
公子白这才愕然抬起头来，仿佛没有听明白一般有些迷茫的反问一句：“却不知圣上问的是什么？”
文皇帝也不恼怒，反而耐心解释一句：“自然问的是娶妻的事儿。方才刘美人说朕跟前这个女官和你颇为合适，朕冷眼瞧着也算是合适，就是不知道你心中是如何想的？”
文皇帝一说完，公子白立刻就笑了，然后——就看见他一本正经的问道：“为什么圣上会觉得这个女官和我十分相配？”
文皇帝还真就给公子白问住了，然后反问他一句：“难道你觉得不相配？”
公子白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一脸沉痛道：“圣上，您看就算我不在意容貌，可是也总不能比我差的太多。到时候若是生了孩子，孩子不好看来问我为何会如此，您叫我如何作答？”
谁也没有想到公子白会这样说，一时之间都被他这么无耻的话给震惊住了。
就是文皇帝也僵硬在了那儿，好半晌不知该如何才好。
然而被众人盯着的公子白却是半点的不自在也没有，然后还悠哉悠哉的喝了一盅酒，这才又继续道：“再说学识，这位陆女官虽说也是出身名门，可是一看就是没有正经做过学问的。更谈不上什么惊才绝艳——”
陆君桐在一旁听着公子白这句话，好悬才忍住了过去直接将人打一顿的心思。
这人怎么说话就这么难听呢？怎么就这么的让人觉得不痛快呢？
真真是……叫人恨得牙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