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眼神让人想起了老鹰。
他就这么盯着自己的猎物。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压迫。
李衍朝着文皇帝行了一个礼，一声轻叹：“三弟去了。”
文皇帝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哀伤。
不过随后又变成了漠然。
就听见文皇帝如此言道：“如此不忠不孝之人，去了也好。也省得再在朕面前。叫人心里不痛快。”
李扩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然后才又慢慢的反应过来：“所以原来一切都是父皇亲自导演的一场戏。父皇是为了试探谁呢？”
“总归是试探该被试探之人。”文皇帝却是轻巧的避过了这句话。只是如此轻描淡写间说一句，而后，又失望的看了他一眼：“总而言之，朕对你很失望。”
李扩站在原地，皱着眉不说话。
其实此时此刻，他说什么也都没有什么作用。
从他刚才选择了暴露自己那一刻，就已经解释不清楚了。
从胜券在握，变成了一切都是一场烟云。
这样的反转并不能够让人觉得很痛快。
事实上这其中的反正几乎是让李扩懊恼得恨不得仰天长啸一声。
但是这个时候这样的情景下，他又如何能够暴露自己的情绪？
他只能拼命的压抑自己的情绪，故作平静的样子。假装一切都是无所谓。
李扩此时平静的样子，反而是让文皇帝暴怒不堪。
“逆子，逆子！”文皇帝暴怒不已的呵斥，额头上的青筋都是暴露出来。
看着文皇帝那副样子。反而李扩无声的笑了一下：“父皇有何出此言呢。我又什么时候忤逆过父皇呢？”
“是吗？这么说来是朕让你对朕下毒了？”文皇帝听了他这句话，顿时气得大笑。
李衍只能出声提醒一句：“父皇千万不要动怒。别忘了太医是如何吩咐的。”
文皇帝现在的身体情况并不大好，如此暴怒——
反而容易出事。
“父皇自己说想要精神百倍，想要一如从前。我与父皇找来如此神药，父皇反而不感激儿臣。如今倒是如此指责——”
李扩仰天长叹一声，尽是无限委屈：“儿臣满心委屈，无处可诉！”
这样冠冕堂皇的话——说实话，不管是谁听着都觉得有些天理不容。
李扩这分明就是在歪曲事实。
“反正现在，儿臣已经是百口莫辩。父皇就算如此说，那又如何？”李扩语气变成了无所谓。
第923章 无所谓
至于二皇子到底是真的无所谓还是假的无所谓，那就没人知道了。
反正这件事情对于陆君桐来说。其中的反转，她虽然不是一早就知道，但是这个时候也都明了了。
今日三皇子说的那些话，这么说来其实文皇帝也都是听见了。
因为——当时文皇帝根本就是清醒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就算他当时没有点破三皇子的阴谋。三皇子恐怕也不会再有什么好结果。
现在就不知道这件事情会不会影响到安安。
不过现在这样，陆君桐其实也没有工夫再去想那些。
其实她现在最好奇的是，局势已经变成这样——
二皇子李扩，又会怎么样做，从而让他自己逃过这一劫？
要说他会这样束手就擒，陆军总是不相信的。
所以陆君桐其实心中倒是一直都在等着，看李扩到底会怎么做。
“带下去吧，关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才失去一个儿子的缘故，即便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文皇帝似乎还是不想对自己的儿子赶尽杀绝。
所以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意思就是先关起来，至于到底如何处置，就看以后。不仅要看文皇帝自己怎么想，也要看李扩自己的表现。
这样的结果，仿佛在情理之中，又仿佛在意料之外。
只是三皇子，却是死得有些可怜。
同样是文皇帝的儿子，结局却如此差距巨大。
李扩被带下去的时候，忽然又对文皇帝说了这么一句话：“父皇心中想着，大哥什么都是好的。那父皇有没有想过，既然大哥什么都好，什么都知道，他又为何从来没有劝阻过父皇呢？”
这样一句话，太过直白，一下子就捅破了那一层窗户纸。
一下子就将许多人的尴尬就这么摆在了台面上。
这样的事情——其实叫人也是有些不好作答。
谁都知道其中原因是什么。也都知道为什么李衍明明是知道一切，却是始终都没有多说一个字。
但是这样的理由能够如此直白的说出来吗？当然不能。
这其中的理由要是直白的说出来，便是彻底的打破了这一点父子亲情，只剩下了君臣权益。
李衍不敢也不能如此做。
而同样文皇帝也是差不多的心思。
即便大家都心知肚明，到底是为什么，可是也都不愿意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文皇帝脸色很是难看：“还不快带下去！”
陆明朔干脆就上前去，直接就，对二皇子李扩做了个请的动作。
当然要是二皇子李扩自己不配合的话——
他倒是可以趁机一泄私欲。
不过可惜的是。李扩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竟是很配合的就这么退了出去。
不过在出了屋子之后，陆明朔就看见李扩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原来二殿下也是怕死的。”陆明朔十分讥诮的一笑。
顿时，就让李扩侧目看过来。
“这么说来，原来杨将军竟然是没有怕死的时候吗？”李扩竟然如此的反问了一句。
这个时候，他的神色还十分的坦然，仿佛并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
第924章 突兀
“自然是怕的。”陆明朔笑说了一句。
不过笑声里却是多有讥诮。
“怕归怕，总有些事情可为不可为。而且，自己做过那样的事情，又怕什么呢。”
这样一番话却是显然没有让二皇子李扩觉得有多么的羞耻。
甚至他还是笑了一下：“我又做了什么呢？若换成是你在我这个位置，你又会如何？”
“我也不知我会如何，但是必然和殿下不一样。”陆明朔如此说了一句，而后，就直接的将人带去大理寺。
他不肯说话，反而李扩却一直追着他说话：“这么说来，你也是一早就知道，父皇不过是假装？”
说实话这件事情，其实陆明朔还真不知道。
所以，今日他所有的反应都不是假装，而是发自内心。
而且他想这恐怕就算是李衍，也知道的不多。
“这个就不劳二殿下操心了。”面对李扩如此言语，陆明朔只是浅浅一笑。然后无关痛痒的说了这么一句话，态度很是冷漠。
自然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完完全全就是不耐烦。
“其实有些事情，我不说你心中也该明白，他做这些事情无非就是因为疑心太重。你好自为之。”李扩就这么说了一番话，而后大步流星的就直接往前走去。
陆明朔听完这句话，顿时一挑眉。
随后就忍不住笑了，不过脸上全是讥诮。
这样的提醒，能算作是提醒吗？分明，就更像是挑拨离间。
文皇帝疑心重，不可信任，那其他人呢？谁又可以信任呢？他吗？
那可真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了。
而另一头。文皇帝却是让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了许皇后在跟前。
许皇后其实也没有料到，文皇帝竟然一直都是在做戏。
所以此时此刻夫妻二人四目相对，却是颇有些相顾无言的意思。
最后，还是文皇帝先开了口：“这次的事情——”
“圣上如此做，是为了试探老二吧。”许皇后截过话头，不将自己的情绪暴露半点，只是如此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随后又悄悄松一口气，故作轻松道：“知道身上没有事，臣妾心中也就安稳了。这样的事情——身上，以后可别再来一次了，臣妾老了，可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最后一句话竟是有些玩笑的意思。
文皇帝顿时也是一笑。面上颇有些感慨：“这一次，朕也不知道该做还是不该做。到底对还是不对。”
“圣上做的事情自然都是对的。”许皇后就这么说了一句。而后自然而然的伸手替文皇帝掖了掖被子。
“圣上可有什么想吃的没有，臣妾吩咐御膳房送来，或是圣上要歇一歇？”
“有些话，朕想现在就嘱咐给你听。”文皇帝又叹了一口气，伸手握住了许皇后的手。
然后就这么握着许皇后的手，轻轻拍了拍。
这样难得温柔的动作，一下子就让许皇后愣住了。
许皇后找了眨眼睛，愣愣的看着文皇帝。
文皇帝看着许皇后的脸庞，伸出另一只手来轻轻触摸了一下她眼角浅浅的鱼尾纹。
第925章 嘱咐
文皇帝罕见有如此温情的时候。
但是文皇帝现在越是如此，反而许皇后心中就越是有些不是滋味，也许是有些忐忑不安。
毕竟文皇帝刚刚才做了这样的事情，一下子算计了两个儿子。
成年的皇子现在也就三个，今日一下去了两个——
真不知道对于李衍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也幸亏李衍从来都是沉稳的性子。
否则的话也不知今日的结果会是如何。
许皇后想着也真是有些后怕。
“这些年来，皇后你有没有恨过朕？”文皇帝一开口说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这句话顿时就问得许皇后猛然愣住。
这样的话根本就没有办法回答，而且就算心中有答案，也绝不可能说出口。
不恨吗？自然是恨的。
这么些年来许许多多的事情都足以让她心有恨意。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最终也就只是苦苦的压抑在心底，或是干脆遗忘。
甚至到了现在，他还是只能含笑说一句，没有。
没等许皇后说话，文皇帝就又开了口，或许在一开始的时候，文皇帝就从来没有想过要许皇后的答案。
“只知道这么些年下来，你对朕心有恨意，也是情理当中。”文皇帝说着说着叹了一口气：“毕竟有许多事情都是朕对不住你。”
许皇后低垂了头，只是一言不发。
这个时候她甚至连摇头否认都做不到。
就只能这么听着文皇帝继续说下去。
“这是爱也好，恨也罢，你是一个合格的皇后，朕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是终归，将来百年之后你我还是要在一起。”文皇帝说得轻描淡写的，不知是要让许皇后打消心头的那些情绪，还是故意说的这些话给许皇后听。
许皇后轻轻拢了眉头。
终于忍不住不解的看一眼文皇帝：“圣上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
文皇帝一声轻叹：“当初，为了老大朕做了许多事情，即使伤了你，也是伤了老四。朕心中从前总担心你会偏心。所以，知道老四治不好的时候——朕有那么一瞬间是觉得心头轻松的。”
这些事情许皇后其实心中都是知道的。
但是——从来没有过被这样直接说出来。
同样其中的震撼也是无与伦比的。
而心中满腹恨意，也是就这么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这一瞬间。她甚至是忍不住的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因为她很怕自己会忍不住的质问一句：“那太子是你的儿子，老四就不是了？”
最后，文皇帝又是一声轻叹：“朕这一生辜负的人良多。但是辜负最多的，却是太子的生母。你的姐姐。所以朕——”
“所以受伤，后来知道真相之后，才会那样百般弥补。也才会让我进宫——”许皇后轻叹一声，将话接下去，“所以现在圣上做这么多事情，也是在为太子铺路吗？”
这样一句话问的文皇帝瞬间哑口无言。
当然不是的。
李衍早已经足够强大，再也不需要他来铺路。
相反的，他开始深深的忌惮这个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
所以——
第926章 冠冕堂皇
“之所以做这件事情，更多的还是因为，朕不想再被蒙蔽，而且，朕也要为你们母子铺路——”文皇帝如此说了一句。
许皇后讶然挑眉：“还为了我们母子？”
说实话，四皇子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也不知还能活多久。其实铺铺路又有什么所谓？
而且话又说回来，其实，如果四皇子身体状况很好的话，或许她还真会动了想要和李衍一争高下的心思。
只是——
其实有时候许皇后自己也会情不自禁的想：或许就是因为自己有过那样的念头，所以最后才会落了个如此下场吧。
“不管是谁最后，继承了圣上的衣钵，想来也不会为难我们母子。”许皇后最后只如此说了一句。
“不会为难是一回事。可是朕要你们母子过得比谁都好。”文皇帝竟然如此说了一句。
这一刻许皇后只觉得满心嘲讽。
甚至有些克制不住的，她想就这么的，大笑出声。
可是最终还是喑哑无言。
可是最终还是只能微微一笑，抬头看向王皇帝的时候，连眼底都是蕴藏了温柔笑意：“圣上如此，臣妾心满意足。”
“朕已经是油尽灯枯。”文皇帝不胜眷恋的抚摸着许皇后的鬓角，“正要去地下找先皇后去了。”
“圣上何必说这样的话——”许皇后只是说了一句。
“朕的身子，朕心中明白。”文皇帝依旧是那样的语气和神态：“若是可以，朕自然也不愿意支持，命不由人，命不由人啊——”
“朕去后，天下只有太子一人，想来也是安稳。既是如此，你们母子在宫中也能过上些安宁的日子。这是烦事，你别与太子妃争，只和太子说便是。太子到底还是心软善良的，只要你不过分，他必定不会为难你半点。”
“这是太子妃那头——你心中也明白，她虽体弱，可是家中势力太强，不管什么事情切不可勉强于她。”
“这些事情臣妾心中自然明白，但是，太子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许皇后不咸不淡的说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