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如笑着看她,“是啊,”眼神往大公主身上一溜,“大公主可用过早膳了?”

半夏还没回话,大公主已经扬起脸来甜笑着解释了,“女儿想等母妃一起用早膳。”

艾玛,这“女儿”、“母妃”称呼得如此娴熟,一点磕巴都不带的。

姜清如努力保持着笑容,“呵呵,那好…母妃…”她顿了顿,还是有点不适应,“我先更衣,大公主去外面稍等。”

大公主漂亮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撒娇道:“母妃喊我昭儿就是了,不用称呼大公主的。”

艾玛,这孩子真会说话…姜清如有点招架不住,“好好,昭儿去外面等。”

外面旋夏服侍着大公主,里面姜清如紧锣密鼓得问半夏。

“谁送大公主过来的?原来照料她的那个乳母可一起跟过来了没?大公主来前可有哭闹?”姜清如问到个,想起小姑娘甜甜的笑脸,自觉问得有些愚蠢,“还有,长笀宫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半夏一面为她更衣梳妆,一面一一答道:“今早宁嬷嬷送大公主过来的,那会子咱们幽兰宫宫门还没开,还是旋夏姐姐去开的门…真难为了大公主,这么冷的天起得那样早。原来照料大公主的那个乳母没有一起跟来,宁嬷嬷带了太后的话,说是大公主如今也八岁了,乳母就免了罢——这乳母是先皇后选的,跟赵家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用了太后娘娘也不放心的。”她顿了顿,继续道:“大公主刚来的时候,奴婢瞅着她眼角粉光融融的,显见是哭过…只是舀冷水洗了脸现下倒看不出来了…方才一来就赶着奴婢和旋夏喊姐姐,奴婢们哪里当得起…”

姜清如越听越觉得心惊,这尼玛哪里还是个八岁的小姑娘啊,这是修炼千年而成的惊怪吧;不过哭过就好,总还是有情绪表达的。你想想看,一八岁的小姑娘,外祖一家被她亲爹灭门,母亲跟着也去了,剩了个奶奶还不疼她,唯一亲点的乳母也被人生生拆开了;她爹整天忙得见不着人,奶奶把她塞到后娘手里。好嘛,这个后娘不是别人,后娘她哥哥就是帮着她亲爹灭了外祖一族的刽子手,后娘本人呢…算是介入她爹娘婚姻生活的小n…

对着这么个后娘,一八岁的小姑娘能笑脸以对,口吐甜言——这得是什么样的心理素质,什么样的情商啊!换了她姜清如在这样的处境里,只怕会长成个反社会的主。

姜清如真心觉得有点hold不住这大公主。

半夏却没察觉姜清如这番心思,舀了犀角梳细细得给她打理一头长及腰间的乌发,“唔,娘娘的头发真是好,又浓又密…长笀宫那边倒没什么动静,旋夏昨日回来说,就是请她去帮衬着大长公主打了几个络子。对了,旋夏提起来,说是大长公主新寡以来都穿得极为素净的,昨儿去见了,却看见穿了浅草色的衣裳,鞋面上绣了紫色牡丹花——该是快出孝了吧?”

据说原主与大长公主交情是不错的,不过自从姜清如穿越而来,与这个大长公主可没怎么打过交道。只见过几次,说过几句话而已,隐约觉得是个挺和气的人——也没有先皇后那样的脾气,心机么,倒看不出来,只是这东西也不是见个几面就能看出来的…

姜清如与大公主一起用了早膳,这孩子特别乖,给她夹什么吃什么,吃了还抬起头来冲你笑——艾玛,这么漂亮一小姑娘,这么天真无邪得一笑,真能把人的心给化了!姜清如一直觉得自己会是个不婚主义者,即使结婚了,那也是丁克一族——但是现在看着昭儿,她突然有种想要个孩子的冲动…

…这可真是疯了。

一顿饭,俩人平安无事得用完,大公主又特别乖得由宫女带着去上课,临走前还跟姜清如行礼,“母妃,女儿去了。”琉璃般的大眼睛瞅着她,让姜清如有种被全心全意信赖着的感觉。看着大公主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姜清如如释重负的同时竟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她对着一桌吃剩了的早膳呆坐了片刻,突然站起身来道:“我给她做个书包。”

“您要做什么?”旋夏见她起身,一面示意宫女们上来收拾,一面靠过来询问。

“书包。”姜清如点点头,对,就是这个。

“书包?那是什么?”半夏重复了一遍发音,笑着问她。

姜清如正在想怎么解释,却听到通传说是大长公主来了。

大长公主是个圆脸盘的女子,长相说不上美也算不到丑里,就是个路人,嘴唇有点厚显得人挺实诚。说是来看看大公主在这里住得还习不习惯,听说已经去上课了,大长公主也没有失望之色,笑一笑拉着姜清如坐了,温和道:“那我就只当是来看清如的。”对着姜清如嘘寒问暖了一番,直到能聊的话题都耗光了,这才渐渐停了话头,两人喝茶,安静。

就这么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呀,姜清如茶都喝了三杯了…她主动提议,“我正想给昭儿做个书包,正好大长公主您也在…旋夏来来帮衬着…”

于是三个女人拢在一处,旋夏先照着姜清如的描述做了个小样,见她点头便正式开始做。先讨论用什么料子,又说到配色,这么着竟然也消磨了半天时光,直到大长公主说该回去陪太后用午膳了这才散了——散前还约好,明天接着来一起做,得等她…姜清如只能笑着答应,等她走了,自己心里一回味,这大长公主明显是来示好的,什么情况?

***

太后别看年纪大了,做事情雷厉风行,昨天才提议了,今儿下午就发了脀旨,李家上下都准备起来——他家唯一的嫡女,李静姝要入宫为妃了。据说准备了四十台的嫁妆,比照着皇后的例来的——那入了宫,至少也得是个贵妃。

以姜清如看来,这李家也太着急了一点,先皇后下葬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呢,新皇后就已经准备好嫁妆等在宫门口了。不过一下子舀出四十台嫁妆,不是李家贪污**,就是筹谋已久——普通侯爵之家嫁娶,也不过是十六抬,多出来那二十几抬,匆促间哪里来的?

宫里没有秘密,况且这也不是什么瞒着人的事儿。

大公主下了学回来,与姜清如一同用晚膳,不等姜清如小心翼翼地试探上几句,大公主已经笑盈盈地扬起了脸来,“她们说昭儿又要多一位新母妃了,真好!”

…好吧,甭管什么话姜清如都给噎回肚子里去了。

大公主看她面上没有笑影,有些不安地放下筷子,站到姜清如身边来,小心翼翼地贴着她撒娇,“就是来了再多新母妃,昭儿还是最喜欢您啦。”姜清如点点头,她忽然伸手将小姑娘抱到自己膝上来——大公主有些不自在得动了动,脸上的笑消失了一瞬又马上出现,只是脸低了下去。

姜清如何尝看不出这孩子是在讨好她,她又何尝看不出这孩子心中的窘迫——曾经赵氏在时,阖宫上下想讨好大公主的人多了去了,她长到八岁,只怕从来没有试过去讨好别人…姜清如觉得自己少有得冲动了,她甚至在想带着这个孩子回现代的可能性有多大了…

用过晚膳,皇帝来了。

他一进来就看到姜清如正抱着昭儿在讲故事,“大公主都八岁了,这样抱着不成样子。”

姜清如不理会他,昭儿却立马就挣开站起身来,怯生生得给皇帝请安。

皇帝拧着眉头,视线飞快地从昭儿脸上掠过,很是敷衍得点了点头,挥挥手道:“带大公主去歇息。”也不知道他是在吩咐谁。小夏子知机,上前来躬身笑着请大公主。大公主一步三回头得看着她父皇,待到门口都不见父皇看她一眼,小小年纪却也觉得伤心难过到了极点,强忍着泪水回了自己住的地方,冲到内室扎在被子里无声大哭起来…

姜清如强自按捺着愤怒,“你就这么一个孩子,对她好点有多难?”

皇帝很是疲惫得坐到姜清如身边,端起桌上的凉茶就喝了两口,闭了眼睛倒在软榻上,声音很沉,“李氏不日就会入宫了,你相机行事。如今太后正要在后宫立威,你小心些别被舀来开刀…”

姜清如闻言倒也转了心思,“那李氏进宫,你给个什么位分?”

皇帝睁开眼看她一看,见她一脸求知欲,倒不是素日里后宫见多了的遮遮掩掩做贤良的模样,便一笑道:“你放心,总不会是皇后。”

“切,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姜清如不屑。

良久不见皇帝说话,姜清如只当他睡着了,自己下了软榻正准备却梳洗,却听他低低道:“昭儿…她长得太像赵氏…”摇曳的烛光下,皇帝面上的神情复杂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①来自读者miley的评论,噗。 (被戳中笑点的兔子…

宫中热闹了

宫中热闹了

皇帝对大公主的态度很奇怪,他不是讨厌这唯一的女儿——像昭儿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也很少有人会不喜欢;他也不是不关心她,请来教课的师傅都是他在日理万机之余亲自考教过学问的。

他只是怕见到昭儿。他怕见到那酷似赵氏的面容——他有愧,却已无力回天。

即使时光倒流,他灭掉赵家的选择一样不会有丝毫变化。帝王的血,是冷的。

自从大公主被送到姜清如身边养育着,皇帝来幽兰宫的点儿都挑着大公主去上课或已经歇下了的时候。姜清如也渐渐看出了端倪,只是她对这段父女关系也表示无能为力,只能怪造化弄人吧;也只有加倍得对昭儿好,看她每日背着自己缝制的书包去上课,真切得感到自己这是在养女儿了。

赵氏以皇后礼下葬,却没能进入皇陵,因了赵家的大罪,只葬在皇陵旁边的随园里——同她一起的,还有先帝时候的兰贵妃。这二位都是生前手握后宫星辰的人物,不知那会儿她们是否能预想到死后的凄凉…

李静姝本已经“整装待发”,这边赵氏一入葬,那边朝中大臣就忧心皇帝子嗣稀少,共同呼吁皇帝合法找小老婆了;于是乎,才开春李静姝就入宫了,同她一起来的还有那些往上数八辈跟太后沾着亲的美人们。

李静姝入宫就封了贵妃,太后的意思是让她住在原本赵氏所在的长乐宫,但是静贵妃谦虚啊,说是“臣妾尚未掌凤印,怎么好入住长乐宫呢?”这话说得妙啊,不是“没有掌凤印”,而是“尚未”,言下之意是这凤印迟早会到她手中来的,只是个时间问题。皇帝那会正陪着一起在长寿宫吃茶,听了这话微微一笑,特别和气得说,“静贵妃这话说得不错。依朕看来,爱妃名字里既然有个‘静’字,倒是谧园那里与你相宜——谧者,静也。”

“这怎么能行,静姝怎么能住到谧园那种地方去。”太后断喝一声,表示绝对不能答应。

这谧园,名字听起来不错,其实是后宫建筑中最偏远的一处,与它紧挨着的就是太监宫女罪奴们白日做工夜里歇息的地方——先帝时候,这谧园是犯了罪的嫔妃才会被关进来的。起了谧园这个名字,也是告诫被关进来的戴罪嫔妃安分守己,少言少语,静思己过的意思。

皇帝继续喝他的茶。

贤妃倒是笑了,“臣妾看那谧园景色还好…”

德妃也帮腔,“正是呢,前日臣妾从那里看,正瞧见园门口开了一丛丛鹅黄的迎春花,煞是喜人…”

“你们看着好,好,那这就搬去住了吧!”太后怒视着贤德二妃,气得说话失了体面,过于逼仄了。

姜清如安安静静坐着,眼观鼻鼻观心,自从这静贵妃带了一帮美人入宫,这后妃就分了两拨:一拨呢是最早入宫的那些人,贤妃德妃华嫔柔嫔还有前段日子留下来的几位答应贵人什么的;另一拨自然就是静贵妃这些人。只是两拨人也并不是泾渭分明的,比如说华嫔跟太后沾着亲,时不时拉拢一下新入宫的美人们,但是对静贵妃敌意却很深,时常是一副又怕她又要讨好她的样子;再比如她姜清如,两边都不想沾,两边却都认准了她是“宠妃”,一定要拉她入队。这真是…

两边人马,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了数个回合,忽然不知道是哪位美人娇滴滴道:“不知道清妃娘娘的意思呢?”

…这真是FXXK!

姜清如抬起头来,就看到太后、皇帝、静贵妃这如今的三**oss都目光炯炯得盯着她,满殿的人也都想从她脸上看出意向来——看、看你妹啊!心里暴躁到极点,姜清如面上却还是笑眯眯的,学着柔嫔素日的样子把下巴往里微微一收,睫毛那么一垂,细声细气道:“不如静贵妃入住幽兰宫,臣妾去谧园好了——正如贤妃与德妃二位姐姐所说,谧园景色是极好地,臣妾也很是喜欢。”

静贵妃边的美人们一看,这是清妃怕了咱么啊!

贤德二妃这边的队员一看,次奥,宠妃娘娘您怎么疲软了啊!

姜清如才不管她们怎么想,她不过这么一说,才不愿意去谧园住着整天听着旁边下人劳作的声音睡觉呢。不用她操心,皇帝是不可能让她住到谧园,让李静姝入住幽兰宫的。

就跟为了赵氏以什么礼下葬一样,朝臣们需要照此判断站到太后李家还是皇帝队中。这正是刚开始站队的时候,一旦选择了日后想脱身反水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什么脏事坏水你都搀和了,现在想走,行啊,你把柄在咱手上呢,利益都跟我们纠葛在一起呢,你往哪去?放到后宫也是一样的道理,静贵妃与太后是一边的,贤德二妃则是要走皇帝路线了——太后已经不稀罕她俩了,而姜清如做为大家眼中的“宠妃”,不管她自己怎么想,身上一个“皇帝”的标签是洗不掉的。

果然皇帝这就眉目含情得看过来了,握住了姜清如的手,特别温柔道:“朕怎么舍得你去那种地方呢?你要搬离幽兰宫也可以…那就到朕的崇阳宫来…”

让这个妖女住到崇阳宫去,皇帝难道还会到后宫来?当初先皇后在时,借着清妃的病不给她移宫,皇帝直接给安排入了崇阳宫,自此以后三月不来后宫——直到清妃去了幽兰宫,情况才稍有变化了…

传闻都是越传越神奇,越神奇越有人信的。

于是一直站在旁边做壁花的静贵妃终于动了,只见她温婉一笑,优雅道:“臣妾愿往谧园小住,体察后宫子民辛劳,以便日后更好得管理宫中事务。”

这番话说得…

太后满意了,笑拍着她的手,对自己这个识大体、懂进退内侄女是越看越爱。关于静贵妃住哪的这场座谈会就此散场,至于静贵妃真的入住谧园之后,整日被那提水声,捣衣声,刷马桶声吵到神经衰落,大摔杯子发脾气这些事…嘿嘿,就不在姜清如的关注范围内了。

开春了,太后的寿辰就快到了,一直只在别人口中听说的显王也终于入京了。

据说在入京这事儿上,显王还摆了皇帝一道。皇帝为了让这个弟弟路上安全些,特意派了两位督查史去封地迎接显王,并一路护卫入京。结果这俩督查史人是接到了,喜滋滋上报天听,说是已经送到半路上了,再过个七八天就能入京了;就在这份折子递上皇帝案头的当天,宫门守卫便有人手持皇族令牌,声称自己就是显王!

守卫不认识显王,不敢擅自放行,只好拖延着让人去通报上司,这他搞不定了。

那显王也不着急,勒紧了胯·下黑马,带着几个侍从,气定神闲得等在宫门口。直到京畿长亲自赶来忙不迭得迎他入宫,显王这才勾唇一笑,驱马前行,路过先前拦着他的那俩守卫时,手臂微抖,马鞭梢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直甩下来,“啪啪”坏了那二人一对招子!

“认不得本王,留着狗眼何用?”

那二人倒在地上,捂着滴血的眼睛翻滚哭嚎;纯黑色的马鞭上泛着中人欲呕的血腥气——显王年轻俊朗的脸上现出一个邪气的笑容来,他打马飞驰,竟然直闯过仪门,直到金銮殿前才翻身下马,朗声笑着大踏步走进去。

“皇兄,臣弟回来了!”

殿中,皇帝正与几位重臣商议国事,因这几位朝臣年纪都大了,皇帝特意赐了座的。听得这声,几位大臣忙起身行礼,其中李宗翰又是显王的亲舅舅,情分与别人不同,更是笑道:“子正这一别逾年,越发英挺不凡了!”

皇帝扫视一眼正对着自己这好弟弟躬身行礼的众大臣,缓缓起身,也大笑着从上来,拍着显王肩膀,道:“走,母后给你安排着洗尘宴呢!”

这哥俩并肩往后宫走去,显王手里还提着那沾血的马鞭,皇帝瞄了一眼只作不在意,一边走一边娓娓道来,“子正,朕知道你素来是放诞不羁的性子——朕就怕你这个,也最羡慕你这个。如今战事频频,前番朕才得了密报,说是北疆的探子入了中原——就在你封地边郡抓到一队。朕要你上京,又担心你路上安危,特意选了胆大心细的俩人带兵去护卫你…哈哈,”他爽朗一笑,“不过朕知道你向来不耐烦被人跟着,这次果不其然,也给你甩掉了…”

抓的那队人的确是探子,但是到底是从北疆来的还是从显王封地来的还真不好说;他这边派出的俩督查史,是守卫还是防备,也不好说。皇帝一面说着,一面看着显王脸上神情。

显王不过年方十七,身体却已经发育到年龄前面去了,比皇帝还要高出半头去,隔着骑马装仍能隐约看到胸前肌肉的轮廓;只是生了一张招桃花的脸,英挺的鼻子,潋滟的眉目,再配上他偶尔邪气的笑容,当真能迷惑不少天真少女——她们看不到他身上的血腥气。此刻听了皇帝这么说,显王不置可否,只点点头表示听到了,待走到入长寿宫的甬道上,他忽然挥挥手示意身后的侍从停下,对着皇帝咧牙笑道:“这几个厮杀惯了的,我怕惊了母后。”

皇帝“噢”了一声,看了看小夏子。

小夏子忙笑道:“奴才请几位爷去歇息。”

显王侧身皱眉望着皇帝身后跟着那一长串宫女太监,语气阴郁,“本王最不耐烦给这些奴才们跟着。”

皇帝哈哈一笑,摊摊手,“没法子,祖宗家法定的——”他看了看显王,又是一笑,挥挥手,“——你们都跟远点。”

那些宫女太监便都退开十步,小夏子犹豫了一瞬还是去安排跟着显王而来的那几位侍从去了。

这边皇帝与显王慢悠悠往前走了几步,就见显王停了下来,左掌握着折成三段的马鞭,有节奏得轻轻拍打着右手掌心,头一歪看着皇帝咧牙问道:“臣弟听说,皇上纳了那夏侯清如为妃?”

皇帝随之停下,看了看显王手中沾血的马鞭,又瞄了一眼跟在远处的奴才们,喉头滚动,觉得此时此刻,这个问题得好好回答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崩坏了的纯良美少年。

叔嫂有奸情

长寿宫里,一众后妃正陪着激动不安的太后一起等待显王的到来。

“哎呀,哀家这心里面啊…”太后五十多岁的人了,激动地面色涨红,一会坐着一会站起来——不过好歹这会还能呆在长寿宫等着。早起那会儿,她老人家突发奇想,要去京城门楼上去等着,亲眼看着她小儿子入城。这提议顿时把众后妃弄了个七荤八素,这太后出宫那是好玩的?仪仗队且不说,但就肃清街上人员,戒备安全就得折腾半天——更何况,皇上能让吗?

好嘛,你们不让我去城门上守着,那我去宫门口总成了吧?太后退一步提议。

“万没有做母亲的这样去迎儿子的道理。”静贵妃算是能劝一劝太后的人,“更何况您这么做了,岂不是因为小表哥劳动了母后——这让世人怎么看小表哥呢?免不了会是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压下来…”

“这可不行!”太后一听对显王有不好的影响,马上打消了念头,“子正是最孝敬我的…”成,乖乖呆在长寿宫等吧,总算等到显王入了宫,听太监来报说是入了金銮殿,正陪着皇帝一起往这边来呢。

太后又操心起来,“对了,宁嬷嬷,你去看看哀家要他们准备的炙鹿肉怎么样了?子正最爱吃的…”一时又吩咐太监们去院里,把那几口铜鼎里燃起混了松柏枝的檀香来,“子正喜欢那个味…”一转眼看到柔嫔蜡黄着脸站在一旁。柔嫔自从小产之后整个人都显得无精打采的,原本楚楚可怜的白肤色也变黄了,太后素日里还说她是“可怜见的”,今儿一看不痛快了,嫌弃道:“柔嫔你这是副什么样子,要是身子不舒服就去休息,别等下让人见了心里堵得慌。”

柔嫔顿时就满眼泪花,只噙着不敢落下来,小声道:“嫔妾去修饰一番妆容。”小步退着去了偏殿。

大公主昭儿跟在姜清如身边落座,一双大眼睛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想什么。姜清如看着心里喜欢,悄声问她,“想什么哪,眼睛滴溜溜打转?”

大公主皱皱鼻子,笑得还挺甜,说出来的话却让姜清如心酸,“昭儿想,有母后可真好。”她话一出口,就有些惶恐的看了一眼姜清如,填补道:“昭儿的意思是,太后娘娘对叔王真好…就像母妃您对昭儿一样…”

姜清如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母妃知道。”竟觉得口齿生涩,说不出别的话来。

那太监回禀,说是皇帝与显王已经到了长寿宫外的甬道上。太后这里众人便按位分坐了,下面伺候的宫女将茶水都泡上了,宁嬷嬷举着靶镜给太后做最后的妆点…就这么等了一炷香时辰,也没见显王与皇帝进殿。

太后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衣袖一挥,“哀家去看看。”

“母后…”静贵妃还想劝。

“怎么?子正赶了几千里的路来看哀家,哀家迎这么几步就坏了规矩?”太后瞪起眼睛来,她在后宫是最大的。太后耍起横来,谁敢说什么?

于是一群脂粉飘香的女人跟着太后浩浩荡荡“杀”到长寿宫外,却看到甬道上皇帝与显王——俩人不知说到什么,对视着笑得开怀,甚至都没发现太后来了。

还是折回来的小夏子一抬头看见了,带着众太监宫女跪下去,口中喊着,“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母后来了。”皇帝转过身来,躬身请安。

太后眼里压根儿没他这个人了,一阵风似得刮过去,扑到显王身上,抓着肩膀哆嗦着嘴唇打量着小儿子,颤巍巍道:“子正啊,你受苦了…一年不见,怎么变得这么黑这么瘦,啊?”她仿佛看到显王离开她的这一年里是如何吃不饱穿不暖的,说着已经是哭了起来,“母后这心里啊,日日夜夜念着你,先帝啊——他怎么就那么狠心,抛下我们孤儿寡母得去了,还要强令你去封地…嗬嗬,我的好儿子诶…”

皇帝躬身在一旁,弯着的腰仿佛是直不起来了,直到小夏子小跑上来扶他,这才起身。

姜清如本以为会在他脸上看到至少一丝尴尬,没有——有的只是那招牌的笑脸,特别温和,特别真诚。

“母后,外面风大,与皇弟进去说话吧。”皇弟的语气也很温和。

“正是,正是,”太后是不能冻着这宝贝儿子的,忙拉着显王往长寿宫里走。

大公主贴着姜清如,走在人群最后面,低着头显得心事重重。

“怎么啦?”姜清如蹲□来,与她平视。

大公主的眼睛里含着泪,“太后娘娘好偏心。”

姜清如一震。

“父皇会伤心的。”八岁的昭儿说着,眼中泪流了下来,仿佛受委屈的人是她一样。

姜清如慌忙替她擦泪,柔声哄她,“他不会伤心的,昭儿不哭…”

“为什么不会伤心,如果…先母后这么对昭儿,昭儿会难过死的…”她已经渐渐习惯这样称呼先皇后,接受了赵氏已经永远离开了的这个事实。

姜清如想到方才的画面,皇帝独自站在一旁,身后是黑压压跪成一片的奴才,身前是姿色动人的莺莺燕燕,身侧是喜泪纵横的重逢母子——只有他,穿着世间最尊贵的明黄色衣裳,那样滑稽而又尴尬得弯着腰,像是一个局外人。姜清如搂住昭儿,有些吃力得抱着她站起身来,低声道:“他不会伤心的,因为他…是皇帝。”

昭儿将脸埋在她肩颈处,乖得像一只小猫,连呼吸都轻巧,“母妃,做了皇帝就不会伤心了么?”

“嗯,只有不会伤心的人才能做好皇帝。”

昭儿安静了片刻,有些疑惑得道:“明明伤心是不好的事情,可是为什么昭儿觉得——一个不会伤心的人好可怜呢?”

姜清如沉默。

孩子的很多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得出。

长寿宫里很热闹,太后让人带显王去换下骑马装,一殿的后妃陪着太后说喜庆话。

太后很高兴,“这个月,宫女太监们领双倍月前——从哀家私库里出。”登时连奴才们也跟着开怀起来。

静贵妃笑道:“母后发了大慈悲,静姝德才浅薄,只有些小能耐。”说着吩咐她身边的大宫女连翘,“你去整治一番宴席,就从我的体己银子里出,算是为小表哥接风洗尘——也是为母后的寿辰恭贺了。”

新入宫的一批美人纷纷附和,这个说要亲自做一道拿手的点心,那个说要献出私家的菜谱…真是和和美美,圆圆满满,再和谐没有了!

姜清如看了一眼皇帝,他坐在太后左下首,面上依旧是那温和的笑,手中端着一盏茶,却既不喝也不放下,仿佛已经忘了那盏茶的存在——就像是他被众人遗忘那样…她错开视线,正看到显王换好装束从偏殿走进来。

只见他深衣曲裾,广袖舒展,整个人像是欲要展翅的黑鹰;乌发以一顶银制高冠竖起,更显得少年英气。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

姜清如已经猛然站了起来,如在梦中!

周子正慢慢向她走近。